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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全文完

  

  【林葭玥番外】

  “给母亲敬茶。”

  江涑身穿崭新银丝团花纹云锦直裰,同身旁生得水嫩秀气的小姑娘给林葭玥跪地敬茶。

  他二人昨日刚刚大婚,小姑娘小了江涑近一旬,今儿面上满是嫣红羞色,但眼中却水涔涔的尽是爱慕之情。

  林葭玥看着二人,勾唇笑了起来。

  她其实也未曾想过江涑会娶小他这样多的一个姑娘。

  “好孩子,快快起身。”

  苏清珞略微拘谨地站起身,站到一侧不敢言语。

  她这婆母是个厉害的,是当今圣上都曾下旨赐匾的一品老封君。

  且不说她以一人之力支撑侯府数十年,生生让城阳侯府一朝翻身重回权势巅峰,便说她开遍天下的杂货铺子,这些年便不知救助过多少有难之人。

  而由她同太上皇后所办的女子产科以及教导出的数千稳婆,又不知拯救多少女子性命。这整个上京城之中,但凡闺中女子便无一人不敬崇她,不想成为她。

  哪怕她身上多有谩骂之声,但自圣上赐下匾额,这些个难听之言也渐渐消散,再无痕迹。

  苏清珞看着林葭玥,有些惧怕地捏了捏衣摆。

  “好孩子,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将手中的鎏金鸱吻拐杖在地上轻轻一敲,林葭玥笑了起来。

  她年轻时容貌清秀柔美,可如今年岁大了,多年来又一直忙于侯府琐碎及万民生计,是以这一张脸老得厉害不说,还没半点柔善之色。

  有时林葭玥照看铜镜亦会被镜中人惊吓一瞬。

  可她从不后悔。

  毕竟面容和善的老太太,可支不起这偌大一个侯府,直到如今。

  看着已生得丰神俊朗,眉目凌厉的江涑,林葭玥心中一软,硬挤出几分慈爱。

  “先前老郡王府那事……”

  不过刚提了个话头,苏清珞面上血色便瞬时白了下来。

  林葭玥叹息道:“你不必紧张,我是想说咱们府上不看重那些个虚名,既然你已嫁进城阳侯府,日后便无需日日揣着对此事的担忧,生怕何时被人翻弄出来,以此羞辱于你。”

  说来这苏清珞还是故人之后。

  她父亲乃径山书院院士苏榭之子,这小姑娘出身宋挽母族,林葭玥听闻有这么个人的时候,还未见便已生了三分欢喜。

  原本这小姑娘定了一门亲事,可前段时日上京老郡王府设宴,也不知席上出了什么问题,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儿跌入池水中,一群姑娘未有一个动弹的,倒是她这傻儿媳当时不曾犹豫,噗通一声便跳进了水中。

  余下的便是那些个她早已看够的老套把戏。

  同苏家定亲的人家咬准苏清珞丢了名节,第二日便大张旗鼓退婚去了。

  想到听见这消息的那一刻,林葭玥端着茶盏的手仍旧抖得厉害。

  许是人老了,总能想起些旧事来,林葭玥轻咳一声,继续道:“你做得对,你不顾己身舍命救人,看在我眼中是再良善不过的,也就是那些个愚货蠢货,会以此抨击你丢了清白,说那些个可笑之言。”

  江涑转头看了看面容稚嫩的小妻子,又看了看母亲,温柔一笑。

  他也觉得母亲说的没错,自家这小妻子是个勇善的。

  “咱们府上也不兴纳妾收人入房那一套,我瞧你带来的几个陪嫁丫鬟,都是为了此吧?”

  “是……”

  “都送回苏家去吧,只要我活着一日,涑儿房中便不会再有他人。”

  苏清珞惊愕抬头,满眼是泪看着林葭玥。

  苏家虽有名望且又是太上皇后母族,但她父亲一心钻研学问,在文人之中可称一句声名鼎沸,但他到底并非官身,她亦与城阳侯身份相差太多。

  更何况她前有失贞之实,后有被夫家退婚之耻,无论身份地位亦或声名,都同城阳侯江涑差得太多。

  得城阳侯府媒人上门提亲,至她昨日进入洞房之前,苏清珞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嫁入侯府。

  母亲怕她在夫家受了苛待,又怕夫婿嫌她出身被退婚等事,因此特意在家中选了四个容貌出众的丫鬟,以为日后帮她固宠所用。

  可苏清珞未想刚入门第一日,她那看似严厉无比的婆母,便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小姑娘面皮薄心思又纯,听了这几句心中的担忧害怕忽然排解出,再忍不住先前受到的委屈抹起泪来。

  “莫哭,大喜的日子。”

  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江涑轻柔拭去小姑娘面上泪痕。

  “母亲说得没错,既娶了你我便不会再生歪心,妾室乃乱家根源,那些个女子你遣回苏府去吧。待一会儿我让人备车,陪你回苏府一趟。”

  “可……可今日并非回门……”

  林葭玥道:“不讲究那些。”

  看着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江涑,林葭玥忽然想起了刚到城阳侯府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也跟苏清珞一样,心中尽是对夫婿的爱恋之情。

  放眼望去,她们只觉眼前路途皆是繁花,未来光明而璀璨。

  那时的她怎会知晓自己的一场爱恋,竟换得个众人皆不安宁的后果。

  如今再见情窦初开小姑娘那可为情舍弃一切的眼神,林葭玥便止不住心生害怕。

  她呀,实在怕眼前的小姑娘也跟她一样,赌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抬手招了招苏清珞,林葭玥放软了声音:“今儿回去一趟吧,同你母亲将话说明白,不然这三日里她还不知要如何担心。让涑儿陪你一起回去,有什么担忧的,她见到涑儿便可解了。”

  林葭玥不敢说自己将儿子养得多么多么好,但她却是敢说自己这儿子,怕是这天下里头最懂尊重女性之人。

  他先前不愿娶妻,她便随着他,那日听闻苏清珞之事她问他可愿意同这姑娘相看,他也从未生不满之心,暗中相看过后两府便将婚事定了下来。

  往日林葭玥觉得盲婚哑嫁实不可取,可人见得多了世事经历得多了,她方知晓一场婚姻可否幸福,只同人有关。

  若两人知礼懂进退,心无算计恶念,想来这日子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眼看着新婚小两口离开,林葭玥拄着拐杖缓缓走出福鹤堂。

  刚到正堂不久,林葭玥就见江星一脸疲惫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半大孩子。

  “我的小星星们回来了。”

  “给老夫人请安。”

  一群姑娘嘁嘁喳喳上前,围着林葭玥转个不停。林葭玥一一在她们稚嫩的小脸儿上摸了过去,挨个说了声安。

  江星见状笑道:“您老真是一时都不得闲,多休养休养不好?何必日日来接?”

  问过江涑同新妇,听闻二人回了岳家江星也只是点点头,丝毫不曾生起新人未给她请安的不悦。

  只因她如今也忙得脚不沾地。

  幼年时江星只知自己不愿离开侯府,却是未想过自己的一生可做些什么,后来她在府中待得无趣,便不时去寻前来学习产科的稳婆们学习医术,这久而久之的,她也生了几分兴趣来。

  再后来,她阴差阳错救过一个生下便没了气的婴孩,这方彻底走上救死扶伤这条路。

  那时多有人诟病她一个未出阁女子行医不妥,却是被林葭玥三言两语骂了回去。

  这些年,江星已成为上京有名的大小方科女大夫。

  “人若休养久了,反倒生懒怠心,不如多动弹动弹。”

  说完,林葭玥招了招手:“孩子们,吃饭去了。”

  一群小姑娘跟在她后头叽叽咕咕往前走,林葭玥瞧着心中万分舒畅。

  这些个小姑娘也多是出身贫苦的,自她将平翠庵改成专研产科的药堂,便开始有出不起银钱请稳婆的产妇,待到发动时故意去到药堂前,求人接生。

  原先只是偶有几个来生子的,后来竟有产妇生下孩儿便直接丢在她这处。

  这些年来,这样的孩子她收留了不少。

  如今看着这些个孩子一点点长大,林葭玥心中愧疚好似也被一点点抹平。

  “老夫人……”

  “怎得了?”

  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落在最后,她仰头看着林葭玥,眼中似有话说。

  “可是有什么事?零花钱不够了?想买饴糖还是绢花?”

  “都不是。”

  小姑娘红着脸,眼眶微红:“今儿药堂去了一对夫妻,他们说是我双亲,要来接我回家去。”

  林葭玥道:“那你是如何想的?”

  “我不知。”

  小姑娘落泪,心有不甘:“我知晓他们是瞧着我如今生了能耐,想接我回去换银钱呢。可我这心头又是恨,又是……”

  “有所期待是吗?”

  林葭玥站定了身子,轻声道:“若心有期待,你便回去瞧瞧,左右我知晓他们家住何处,不会让你丢了去。”

  “回去瞧瞧,若真待你好,便留下,若待你不好你再回来。”

  “我不回去。”

  小姑娘抹着泪:“我不想做那种被咱们堂里救了,还要倒打一耙的白眼狼,我要留在侯府给老夫人尽孝。”

  “傻孩子。”

  林葭玥摸着她的头,微微一笑。

  这些年她的确遇见过许多受她恩惠却反咬一口之人,但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轻轻为小姑娘拢了拢头发,林葭玥开口:“若我图回报,便不会去做这些事,各修己心,咱们莫攀求别人。”

  “且若我施恩图报,那这恩不施也罢。”

  “可是夫人您做了好事却被人利用,不会不甘心吗?”

  “若我开始便不求他人回报,又怎会不甘心?”

  林葭玥轻轻一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只要咱们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成。你做什么出自你的本心,他人做什么出自他人本心,我们何尝能管,又何必去管?”

  “此事也是如此,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若想回去看看,那便回去。”

  “你若违心,日后必要后悔,这又何苦?”

  小姑娘闻言咬着牙,许久后方哭着点点头。

  她还是想回去瞧瞧的,无论她的双亲当年出于什么目的抛下她,她都想回去瞧瞧。

  若真相不堪,她也可尽死了心留在侯府。

  “下午我安排人送你回去,若一旦违了心,为这事生了心魔,日后做什么都不得消停。”

  林葭玥说完,牵着小姑娘的手一直走到正堂用饭处。

  孩子们还是长身体时候,一个两个能吃得紧,看着这些孩子累了一上午,吃起饭香得不行的模样,林葭玥同江星会心一笑。

  她啊,往日总想着要改变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一鸣惊人,名留青史。

  如今瞧着那样自己,她只觉天真。

  捧起面前的瓷碗,林葭玥慢慢吃了起来。

  虽然她不能改变天下众生命运,但她可以护好身边之人也很不错。

  她可以护住眼前这些女孩子,可保证嫁入城阳侯府的苏清珞一生无忧,无需同后宅姬妾争风吃醋,便已经很好了。

  这些年,她看着江星,看着宋挽,看着身边人一点点受她影响而有所改变,林葭玥便觉得值了。

  她没能改变这个时代,但她见证了一个时代。

  她改变了一些人,又亲眼见证了那些人的爱情和生命、困惑和精彩。

  她参与进许多人的故事中,伴随他们走过一生,看着这些人演绎那些精彩纷呈的故事,她便觉得足够了。

  她呀……

  也算不虚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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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撒花~

  感谢一直追到完结的小伙伴们,真的十分感谢。

  这篇文可以写到现在要多亏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真的感谢。

  写到最后,有一些大家一直有疑问的,我想趁着这个机会解释一下

  【因为以后再想写大概也没有机会啦~】

  很多宝子对这本书最大的疑惑大概就是江晏不是男主,为什么要给他写得那么好,还有就是江晏死是不是因为要给男主让位。

  我看见评论区很多宝子说到这个问题,所以在此解释一下。

  答案当然是,不是啦。

  很多宝贝说江晏是工具人【no,并不是】。

  其实在写这篇文的时候,大纲就已经设定好了,通篇走向在故事最初就已经定下基调,每个人的结局也是设定好的。

  对于我来说,江晏是一个完整的人,他心中有爱情但更有道德。

  作者不喜欢时下【爱情大于一切】的观点。

  相信关,注我围脖的宝宝都知道这个,这里就不多赘言。

  作者认为,江晏之所以完美,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具备成年人理智和道德底线的正常人类,作者很讨厌歌颂爱情至上的观点【个人观点,无对错之分】。

  爱情从来都不应该也不能失去道德约束,不能因为说一句我爱你/他/她,就觉得自己可以凌驾于道德法律之上【个人观点,无对错之分】。

  所以我写了江晏这个人物。

  【个人观点表达】

  其二,这篇文再受诟病的就是关于林葭玥这个人物。

  很多宝子说作者丑化现代人,歌颂封建时代糟粕思想。

  no,不是这样的!首先我以前就在评论区说过,一个角色不能成为一个时代的代表,林葭玥何德何能能代表整个现代人?

  作者也不能代表谁

  【甚至有时候,我自己都不一定能代表自己。】

  对于作者来说,林葭玥是一个天真,有着热血的人,她所做的事冲动而不合时宜,但心从不是凉的。

  对于我来说,林葭玥就像是初入职场的小白,冲动热血会做那些个老油条不会做的打抱不平事。

  我们看着觉得十分愚蠢,是因为我们聪明吗?我觉得不是,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们过于圆滑,甚至有些成年人处事哲学的“狡诈”。

  第三。

  关于人物。

  作者讲述一个故事的时候,从来认为人物大于剧情,人鲜活了故事才会动听,所以书中的人对于作者来说,每一个我都是非常非常爱的。

  第四,关于新书。

  新书《锁娇笼》已经完结,复仇悬疑向,可以放心入坑~

  超精品制作《缚春情》有声剧已完结,女主沈念如,影视质感,值得冲~

  最后,还要再说一句最重要的,那就是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有你们的支持我会更努力去写好下一个故事~

  爱你们,ღ( ´・ᴗ・` )比心。

  再次感谢,很开心。

  咱们新书再见!

  

  

  番外 好久不见

  

  哈喽大家好,有几个消息想要告诉大家,第一个是《缚春情》实体出版已经上线,现在可以直接购买啦。

  但因为春情两个字被销售平台屏蔽,所以搜不出,大家可以各平台搜笔名,或者是两个字购买。

  ps:纸质版图书中,有一个独家番外,是江晏的,那个番外我觉得还是很有意义的,喜欢的小伙伴可以看一看。

  另外书籍印刷质量和随书附赠的赠品质感都超好,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有特签和亲签!

  有小伙伴喜欢的,可以收藏呦!

  (づ ̄3 ̄)づ╭❤~

  第二,番茄畅听出了好几版缚春情的有声,我去听了,真的是太绝了,超级大的制作,质量真的太高了,而且非常贴心的出了好几个版本,哪怕一个不喜欢,也还有得选择哦。每个版本的制作都很精良,我真的是太太太喜欢了,忍不住分享给你们。

  另外,漫画大概也是快要上线了的,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哒。

  (๑╹◡╹)ノ"""

  第三个消息是,我的新书《锁娇笼》开始更新啦~ヾ(◍°∇°◍)ノ゙

  如今已经更新到十一万字了,如果有喜欢的小伙伴,记得去看呀。

  新书锁娇笼讲述的是一个少女全家被屠,然后进入傅府改变身份复仇的故事。

  (づ ̄3 ̄)づ╭❤~

  女主云纤人设是冷静淡然中,带一丢丢疯批属性,精神状态类似于一言不合豆沙了那种,是我以前没有尝试过风格。

  而文章内容带有一点悬疑感,伏笔和钩子都很多,据目前看过的小伙伴反应,都说很带感。

  男主和男二的人设也很有意思,看起来绝对不会无聊。

  如果有对疯批少女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我新书呦!ヾ(=・ω・=)o

  (づ ̄3 ̄)づ╭❤~ (づ ̄3 ̄)づ╭❤~

  下面附上新书简介一枚~

  【无穿越、无重生】

  上京有一云姓积善之家,

  家中幺女名唤云纤。

  少女容色清秀,笑颜如花。

  京中媒人馋红了眼,

  却皆知她与李家儿郎自幼定亲,有了婚约。

  李璟棠清隽如竹,有济世之才,

  偏生于寡母独儿之家,家境贫寒。

  好在云家多年接济,令他可读书识字,成栋梁之才。

  竹马绕青梅,两小无嫌猜。

  世人赞好的一段金玉良缘,

  在一夕间恩情断绝。

  云家突遭横祸,满门被屠。

  云纤侥幸逃出,求李家短暂庇护,却被背叛。

  她选择忘记前尘一心复仇。

  历经生死盗取他人身份,她嫁给仇人之子,欲屠湘王府满门。

  哪知大婚当日,她见到少年恋人为她为奴,蛰伏王府。

  湘王世子卫凤鸣,眼中满是温柔:“为你我愿弃一身傲骨,只求我二人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少年恋人、新婚夫婿皆为真心,

  唯有她手持利刃,伺机而动。

  (づ ̄3 ̄)づ╭❤~

  新书风格跟缚春情不太一样,但我觉得小伙伴应该也会喜欢的,大家可以尝试一下,觉得好不好都可以给我留言呀。

  最后,期待可以在新书中看见小伙伴们的留言和互动,咱们江湖又见啦!

  

  

  番外 江闲之

  

  落霞村位于东宁以北,位置偏僻物资不丰,但此处风景极美。落日时晚霞披天,艳红色可遮盖整个村庄。村中人口不多只二三百户,生活虽不富足但十分安闲。

  村中有户姓江的人家,本是落霞村的外来户,但因着江家老大娶了个兄弟众多的本村媳妇,如今在村中也算扎下根来。

  前些时日江家大媳妇有了身孕,算得上村中的大事。

  原是这江家大媳妇嫁给江大已有七八年,可成婚多年二人一直未孕有子嗣。夫妻二人本以为今生与子无缘,哪料人到中年竟是突然有了。

  将为小儿准备好的细软尿布洗漱干净,江大又烧了热水仔细滚烫着。

  “老蚌怀崽子,到底精细。”

  “咱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竟还用上那细软白布了,可要知道老婆子我这辈子还未摸过那般软的细布。”

  江大母亲佝偻着腰倚在墙边,边心疼看着灶膛中噼啪燃烧的柴火,边撇着嘴直嘟囔。

  江大闻言手上动作微顿,继续不声不响将火烧得更旺。

  城里的产科大夫说过小儿精细耐不住脏物,尤其刚生下的婴孩所有东西都应处理妥帖,最好是用那热水净水烫过方好。他自听了便开始攒钱买布买羊,生怕自家儿子生下没得布用,没得奶吃。

  江大默不作声做自己的事,江老太见他那怂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可她到底不敢说什么,朝着小儿媳挤眉弄眼半天,半咒半骂回了自己屋子。

  谁让他家当年为了在村中落户,不得不娶了个村子里头有名的悍妇?

  江大媳妇在屋中摸着滚圆的肚子,面色不善地看着窗外。直到江大将洗好的东西一一拧干晾晒好,她面上忿容才缓和几分。

  “你今儿可觉着不舒服了?”

  江大进屋便上前搀扶自家媳妇。

  “没觉着不舒服,就是心里头堵得慌。”

  “那我同你出去走走。”

  江大言语不多,听闻自家媳妇不舒服便拿来外衫给媳妇披上,搀扶着肚子滚圆的媳妇走出了院子。二人一出门,便有坐在树头下乘凉的村中闲汉磕起牙来。

  “呦,又领媳妇回娘家吃肉去?”

  江大媳妇闻言面色一沉,抿着唇瞥了江大一眼。

  她家祖祖辈辈做的都是杀猪卖肉的营生,是以家里头无论老子娘亦或几个兄弟都生得凶神恶煞,虎背熊腰,连她一个姑娘家也不例外。

  往日在村里虽有人打她的主意,但她李秋花也不是个吃素的,一眼便能瞧见那些个东西生得什么心思。

  不过是瞧她家在村中富庶,想顿顿吃得上肉罢了。

  原本李秋花对这些个想占李家便宜的东西很是不屑,可哪儿想头几年村中来了家外来户,她却是一眼就瞧中了家中有个精明算计老太的江大。

  看了眼面容英俊,肤色细白的男人,李秋花心头酸涩不已。成亲这么多年,哪怕二人如今有了子嗣,李秋花也知晓江大会娶她不过是为了在村中落户扎根而已。

  “别在意他们说啥。”

  拍了拍李秋花的手,江大领着她往李家走去。

  李家吃用要比江家好上太多,李秋花回了家便直奔厨房而去,叮当掀开灶台锅盖端起锅中蒸得软烂的猪头肉便吃了起来。

  “哎呦娘的花儿,你慢些吃。”

  李母看着吃了一嘴油花的姑娘,心疼得帮她擦嘴。

  江大见她心情还算好,便走到院中帮李家爹爹劈柴去了。李秋花也不知怎的,今儿心头就是不甚舒坦,哪怕嘴里塞着大肉呢,心也惶惶的。

  李母见她黑着脸的模样也不敢轻易出声,只是默默又去了厨房帮闺女割腊肉去了。

  “今儿娘再给你拿五斤肉,你回家去好炒……哎呦我的儿嘞……”

  “他爹,他爹你快来,咱闺女要生了。”

  李母刚进屋就见李秋花捧着个肚子,地上是一滩破了的羊水,她瞧着心头一紧猛地甩飞了手中腊肉。

  “娘……”

  李秋花自幼便帮家中杀猪,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可眼下却是生了胆怯心,双腿摇摇晃晃便要往地上坐,正头晕着就见江大在院外丢了斧头,一把推开李母跑了进来。

  “媳妇别怕,娘,你去寻村头孙稳婆,生产所需的银钱我前些日子给过,物件也都备齐全了,您同俺爹只管将人接过来,其余的莫怕莫慌。”

  李母闻言同李父忙推了木车往外走,江大抱着李秋花低声安慰:“莫怕,东西都备齐了,你定没事。”

  李秋花看着江大焦急眉眼,心中也不那么害怕,她拉着江大的手将多年猜疑缓缓放下。

  孙稳婆乃参与朝廷正经教学的稳婆,经验老到人也沉稳,李秋花虽因身形原因不好生产,但好在有惊无险把这孩子生了下来。

  将孩儿抱在怀中的时候,那孙稳婆哎呦一声。

  “是个俊俏的小公子嘞,俊得很,俊得很。”

  孙稳婆抱着小婴孩哄了好一会儿才将他放在铺满细软棉布的摇篮里。

  自此后落霞村便出了个百年难求的漂亮男娃。

  江大按着族上传来的族谱给这孩儿起了个名字,取其安闲之意。那孩子生得俊性子也与众不同,寻常小儿喜欢的他从不喜欢,整日最常做的便是坐在院中木凳上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李秋花也不知怎么的,瞧着自家儿子那黝黑的眸子时常觉着莫名胆寒,就好似这孩子早生神志一般。

  “嗤,长得俊有啥用,这年纪了连话都不会说,说不得是个傻子。”

  江老太看着独孤坐在院中的孩子,撇着嘴嘲弄。

  “吃肉都堵不上您老的嘴。”

  李秋花一把将江老太手中的肉碗夺了过来,转头倒在了家中猪圈里。做完这些不等江老太开口咒骂,她上前一胳膊捞起坐在小木凳上的小娃,夹在怀中大步走了出去。

  被人抱在怀中,那小娃微微蹙眉,可下一瞬又恢复了平静面容。

  李秋花大步走出院子,将怀中娃娃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这方摸着孩子的小脸儿道:“听你奶在那胡呲,我儿便是不说话也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孩子,娘亲都知晓。”

  小娃娃瞪着黑黝黝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李秋花。

  “且我儿便是个痴傻的又能咋?娘亲还养不活你不成?”

  她低下头将怀中娃娃身上的衣裳扯了扯,随后笑着道:“你外祖前些日子给了娘亲二两银子,没人知晓,今儿娘亲带你去县城割块布子,要那绫的罗的、最细最软的。”

  那小娃视线自女人晒得焦黑粗糙的面容上扫过,又缓缓落在她身上那件打了补丁的粗麻衣裙上。

  未生他前,李秋水在村中过得出了名的好,顿顿可吃得上肉食不说家中也穿得起细棉衣裙,可自生了这金疙瘩儿子,她同江大的生活便一落千丈,三年了都未做过一件新衣。

  可即便如此,但凡家中有点子碎银,她便要领着儿子去县里挑些农户人家从不会看的金贵东西给孩子。

  “江大媳妇,又带你家孩子去县里?”

  同村媳妇远远走来,看着李秋花眼露艳羡,只是这艳羡中还深藏了三分鄙夷同两分嫉恨。

  “你家这娃子生得真好,就是瞧着不像江嫂子。”

  身旁一个媳妇酸溜溜道:“生得这样俊又迟迟不开口,说不得是天上下来历劫的,怕是几年以后便要回天庭复命了。”

  李秋花闻言粗黑眉毛一挑,走到树下将儿子轻轻放在地上道:“你在这处等等娘亲,莫乱动乱跑。”

  仔细将小娃儿身上的衣裳褶子掸了掸,李秋花转身奔着方才那媳妇而去。

  她走到那人面前先是一口唾沫啐在人面上,随后便挥起如山一般的粗糙大掌抽向那媳妇。

  “放你娘的臭屁,老娘今儿便让你回天上复命。”

  那媳妇被打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李秋花跨上前左右开弓狠狠扇在她面上。一时间女子哀嚎哭叫不止,同村下地的老少爷们皆急匆匆跑了过来。

  “哎呦呦江大家的,你这是做什么?”

  一群人将李秋花自那人身上拉扯起来,李秋花冷哼一声:“父老乡亲们别怪我李秋花做事难看,今儿我便把话放这儿,来日谁再敢说我们家孩儿一句不是,瞧我不抽烂她的嘴巴。”

  “都是同村的,哪里有什么坏心?不过是瞧着你们家娃儿生得俊,稀罕稀罕罢了。”

  “我呸,我家娃儿用你们稀罕?”

  李秋花抓着挨打媳妇家的男人,粗胖手指杵到了他眼前:“管好你家婆娘那张嘴,否则别怪我下次掰光她一口牙。”

  她自幼搬猪杀猪,便是下地做了一辈子农活的爷们也没几个比她有劲的,几人见劝不动便一个个散了去,再不敢招惹这杀星。

  随手拢了拢头发,又好生拍了拍身上灰尘,李秋花这才走到自家儿子面前将人抱了起来。

  “娘亲带你去吃糖葫芦,回头馋死那帮碎嘴子。”

  女人面颊上被人抓出好几道血痕,抱着儿子的时候却是满面笑意。怀中小娃娃见状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面上伤口,惹得女人哎呦哎呦喜得不行。

  “谁说我儿是个傻的?我儿知道心疼娘亲嘞。”

  李秋花癫着步笑得瞧不见一双眼。

  “花啊,孩子没事儿吧?”

  江大匆匆跑到村头,见李秋花抱着孩子喜笑颜开的这才放下心来,他手中还拎着铁耙,裤脚挽起沾了一腿的泥巴。

  “你既来了便同我二人一起进城算了,我想着去给晏儿割块好料子,回头给他攒件棉衣。”

  “小孩子长得快,衣衫不必做太好的。”

  江大虽如此说着脚上却是奔着路旁的水沟而去,利落将腿上手上的泥巴清洗干净。

  “有那银子不若多买些棉,回头袄子塞得厚重些也好御寒。”

  “这也成,那今儿便买棉花,回头料子我回娘家寻我长嫂割一块去。”

  江大闻言张了张嘴,本想说她不应再回娘家同兄嫂讨要东西,可看着自家儿子黑黝黝的大眼,江大抿唇涩然一笑。

  “也成。”

  他们做人爹娘的吃得差些穿得粗些没啥,小孩子娇嫩总要精细点。江大红着一张脸心中有种别样难堪,可为了孩子还是强忍着将这股羞臊压了下去。

  夫妻二人抱着孩子往县里走,走了大半日才刚进了城。

  “我去给晏儿买糖葫芦,你在这儿看着孩子。”

  李秋花把孩子放到江大手中,夫妻二人一路劳累却是不曾让孩子双脚落地片刻。

  “晏儿可是累了渴了?爹爹给你买碗糖水喝?”

  说话间江大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还未曾喝过糖水呢。

  糖是金贵物件,但他夫妻二人却是给孩子买过三五次。每每进城,无论是他亦或李秋花总会领着自家儿子吃些平日里吃不上的东西。

  “等你娘亲回来,爹爹就带你去糖水铺子。”

  李秋花举着个冰糖葫芦远远走来,小心翼翼将它捏在手中。

  “晏儿吃,好吃的。”

  红彤彤的山楂果子裹着金黄糖壳,凑到鼻尖的时候散发着淡淡麦芽香气。三岁的小娃娃看着眼前物件,许久许久不曾动弹一下。

  “晏儿乖,你张嘴尝尝,甜的很。”

  李秋花哪怕笑着的时候面容也显得有些凶,但她声音却极其温柔,一遍一遍不耐其烦哄着怀中小儿,让他张嘴尝尝这金贵物什。

  江大只抱着孩子憨憨笑着,时不时动动手臂为怀中儿子擦去面上点点汗意。

  怀中小娃娃伸出手,轻轻推了推眼前的冰糖葫芦。动作间露出手腕上一抹红色胎记,瞧着好似个如意结似的十分喜庆。

  “娘亲爹爹吃。”

  那小娃视线略手腕红痕,眉眼中展露出一种似悲似喜之意

  “啊。”

  李秋花惊呼一声:“是咱晏儿开口了不?江老大,是咱晏儿开口了不?”

  “是,是,是咱晏儿开口了。”

  夫妻俩抱着孩子站在街头上喜极而泣,李秋花更是哭嚎得整条街的人都朝着她看来。

  “我就说我儿不是个傻的,我儿这般乖巧懂事怎会是个傻的?”

  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李秋花又哭又笑时不时更是不知是喜是恨的使劲跺了跺脚。江大到底是个男子不若李秋花这般激动,但他也红了一双眸子不住抹着眼泪。

  李秋花哭完又将冰糖葫芦递到小娃面前,哄着小娃娃吃上一口。

  天气有些热,那糖葫芦最外头的糖壳慢慢融化,金色糖渍滴在李秋花手上,李秋花却是不在意仍轻声哄着孩子。

  那小娃看着不知心中想些什么,许久后伸手将那糖葫芦接了过来捏在手中。

  江大家那个几年都不曾开口说话的孩子突然开口,又引得村中人嘀咕了好一阵,且有那心思愚昧的见那孩子生得不似凡人俊美,便开始编排些怪力乱神之言。

  只要李秋花听见瞧见必要打上那一家,一时间村中无人不知这江家小子是个不能提不能说的存在。

  那江家小子也怪,无论村中人说什么他仍都是淡淡模样,神色淡淡眉眼淡淡,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一般,唯有见到江大同李秋花二人,这孩子眼中方能带上点温情。

  看着已经长至七八岁却不曾开口说过几次话的孩子,李秋花日日愁得眉头不展。

  “他爹,我想了想这孩子不能在咱们庄户人家长大。”

  从土炕上爬了起来,李秋花坐在炕头眉心紧蹙:“我觉着咱孩儿生来便不是个做泥腿子的命,若有机会我想送他进城读书,最好能寻个名师来日考取个功名。”

  江大闻言也坐了起来。

  自从生了这儿子他便多佃了三亩地,农忙时他从来是村中头一个下地最后一个归家,农闲时他便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卖些针头线脑只为多挣几个铜子儿。

  虽手中攒了几个钱,可送孩子读书识字是万万不够的,便是交得起束脩也买不起笔墨,更遑论去城中寻个名师。

  江大低头看着皲裂的双手,缓缓抬起头来:“这名师咱也不知去哪里寻,县里有位姓孙的举人老爷,他家浆洗丫头曾与我买过针线,不若我明日去县里问问,若能求那举人老爷见上一面,咱也好打听打听哪个先生学问高些。”

  “你说的有道理,这天下的先生也不都是好的,莫再带歪了咱家孩儿。”

  李秋花想了想踮着脚下了地,半蹲在炕洞前伸手左掏右掏,掏出个灰扑扑的红色小布包来。将东西拿出来她又蹑手蹑脚返回炕上。

  小心将东西打开,里面露出金灿灿的一角。

  李秋花抬起手指了指江老太太的屋子,又指了指背对着二人睡在炕边的孩子。

  江大见状轻轻叹息,将那小小一枚金戒指捏在手中,低声道:“老太太嘴上刻薄些,但心中总是有孙儿的。”

  李秋花哼一声以表不屑。

  炕边躺着的孩子睁着一双眼,听见这话倒是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坐在院中出神时,老太太总会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在他手中塞上一块瘦肉,又立刻离开。

  江家兄弟三人江大生性老实,江二机灵聪慧,如今正在城中做跑堂一月有五十文的月钱,因着江家还未曾分家,这钱便都交到江老太手中。

  江二媳妇颇有怨言,是以江老太平日便对江大江三甚少有什么好脸色。

  这是老太太的处事之道,他懂亦能理解。

  将手缓缓自被中伸出,手腕间殷红胎记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刺目。尚且稚嫩的小手缓缓抚摸上去,年幼的孩子淡淡一笑。

  第二日一早,江大便挑着扁担去了县城,临行前李秋花回到娘家央着父亲割了半扇肉给江大带去。

  江大走了一整日,李秋花便在门口等了一整日,俊秀的男娃站在树下摸着自己的腕子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直到日落西山,江大才挑着扁担缓缓而归。

  “怎样?那举人老爷如何说的?”

  刚把扁担放下,李秋花便急急询问,江大笑着开口:“咱娃儿运道好,那举人老爷家有个孙儿如今正是开蒙的年纪,我今儿求见了他,他让我明日带咱娃去给他瞧瞧,若是个有天资的,他说可让咱家孩儿给他那金孙做陪读。”

  “哎呦呦,敬谢老天爷。”

  李秋花一拍大腿,眼中滴落几滴泪水。

  “我明儿必带咱娃儿去给举人老爷磕头,如何都要让咱孩儿做个读书人,来日也好金榜题名做个状元郎。”

  李秋花双手合十哭着拜谢漫天神佛,小小的男娃在一旁瞧着缓缓露出个极其浅淡的笑容。

  读书识字,修身明理对他来说又有何难?

  小男娃自执起笔墨那日便展露惊人天赋,不多时便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十五六岁年纪时,他便被恩师举荐参与府试考中秀才,二十未满的年纪便要入京参加乡试。

  “你家中可安排妥当了?”

  少年点头:“祖母与父亲母亲均安,若来日高中我便接他们入京,只是这段时日还要拜托先生照顾。”

  “无妨,无妨。”

  老者摸着长须眉眼间尽是骄傲,想了想他自书案上抽出一道卷轴递给少年。

  “题幅字吧,也给为师留个念想。”

  少年点头,他提笔沉默良久才在那雪白纸卷上题下修身养性读书明理八字。

  “可取表字了?”

  少年微微一愣,想了片刻随手写下了江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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