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

中国需要好的地理科普

作为一名地理科研工作者，我对地理科普作品总是既充满期待，又格外苛刻的。《这里是中国》的问世，无疑是让人欣喜的。

《这里是中国》是由地理科普团队——星球研究所和第二次青藏科考队合作创作的。这是双方合作的第一本科普图书，开篇文章《中国从哪里来？》就是双方合作打磨的结果。

中国科学院对青藏高原的探索和研究，贯穿了1949年以来的大半个世纪。20世纪70年代，中国科学院成立科考队，拉开了第一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的序幕。彼时，作为青年学生的我也参与了这个项目。这次科考持续二十多年，也正是通过这一项目，我们建立了对青藏高原的系统认知。半个世纪过去了，2017年8月19日，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作为国家战略任务再次被启动。

2018年，适逢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启动一周年，以首期科考成果汇报为契机，就有了我们与星球研究所的合作，有了《中国从哪里来？》这篇科普作品。文章写得深入简出，不仅概括了青藏高原隆起对中国的地理、地貌和气候格局的影响，“碰出一个大中国”这样简短有力的总结，更是深刻解读了青藏高原隆升所造成的“链式影响”。这篇文章一经发布，便在微信朋友圈等各类网络平台刷屏。许多人正是通过这篇“网络爆文”才知道了青藏高原对中国的意义。

从地理的视角探索中国，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中国地域广大，景观丰富，拥有冰川、湖泊、河流、海洋、黄土、岩溶等多种地貌类型。同时，中国大地上的人类活动也是广泛的，不同时期的不同人群都在这片土地上繁衍，并创造出中华文明。所有这些都是今天中国的组成部分。通过好的地理科普作品，激起大众对中国大好山河的热爱，激发大众的自豪感，同时也让更多的人理解环境与人类的相互作用，为当下和未来负责，是一件非常有意义且难得的事。

作为科普，它必然要以科学理论知识为基础，要实事求是。这就要求科普创作者阅读大量科研著作、论文，同时拥有很高的判断能力，能从众多晦涩的学术文章中汲取经验，厘清思路，找足证据。只有这样的科普文章，才能经得起检验。

另外，科普不是简单地罗列或转述科学知识，它需要与大众生活相结合，并在此基础上发挥无限创造力，让知识变得有趣。否则，科普就变成了科学新闻，抑或是古板的说教，少有人问津。这样也就失去了科普本该具有的传播力。

星球研究所就是一个很优秀的科普团队。每篇文章的创作，都要精心打磨将近二十天，甚至一两个月。他们把科普当作学术论文来完成，这股劲头令人欣赏。这也就是第二次青藏科考队从星球研究所成立之始便与他们密切合作的原因。

地理科普首先需要科学性，也需要艺术性。这里的艺术性包括两层含义。

一是审美层面的。地理学天生具有审美的特性。但无论是景观的美，还是环境的美，都需要仔细观察、发现。对于一些普通读者而言，他们往往是先被美丽的照片打动，进而渴望前往照片所在地，抑或是渴望了解美景形成的原因。这一点，星球研究所无疑做得很好。他们的文章有大量精美的照片和地图。这能很快抓住大众的视线，吸引他们成为粉丝，进而让他们对科普文章产生兴趣。

二是想象力层面的。美国古生物学家斯蒂芬·杰·古尔德曾说：“科学并不是无情地探讨客观信息，科学是一种创造性的人类活动，天才的科学家更像艺术家……”无论是科学，还是科普，都需要像艺术家一样具有丰富的想象力。这需要新旧理念的碰撞，也需要不同领域的融合，只有这样才能擦出思想的火花，作品才会有趣，才会受人喜爱。在这一方面，星球研究所可以说是目前国内地理科普行业中的佼佼者了。他们文章的内容大多是多学科的综合，文章架构的不同组成部分都是充满联系的，这显然需要充足的想象力才可以实现。此外，他们总能找到很多精妙的比喻，或是用一些示意图片，将原本深奥晦涩的理论一语道破，让人回味无穷。

当然，地理科普还需要理想。不仅是科研需要理想，尤其是在中国，科普更需要理想。由于起步晚，中国科普还没有形成广泛的环境。我们需要一批有专业背景，同时又具有艺术性、懂得大众传播的科普创作者。要不断坚持，不断创作。这一过程难免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而理想往往是坚持下去的动力。

科普和科研可以通力合作，一起创造出精彩的地理科普作品。《这里是中国》就是一个好的范例。期望未来有更多、更好的科普作品不断涌现，让更多的中国人了解中国，了解中国地理。

中国科学院院士

中国青藏高原研究会理事长

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队队长

2019年8月7日

序

可以实现的理想

我有一个梦想，我希望：

有一天，要将中国的雪山看遍。

有一天，要将中国的江河看遍。

有一天，要将中国的城市看遍。

……

不仅仅是看遍，我更希望能认知它们，同时能将这种认知转化为文字，让更多人喜爱它们。当我将这个梦想与别人分享时，许多人告诉我，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中国太大了。

是的，中国很大。但是，再庞大、再复杂的事物不也是由无数个细小的单元组成的吗？大中国不也可以划分为不同的单元吗？

地理就是一个很好的角度。

从陆地地貌类型上讲，它可以划分为33%的山地、26%的高原、19%的盆地、10%的丘陵和12%的平原。

从行政区划上讲，它可以划分为34个省级行政区、334个地级行政区、2851个县级行政区、39888个乡镇级行政区。 ^[1]

从土地利用类型上讲，它可以划分为38亿亩林地、33亿亩草地、20亿亩耕地、4.7亿亩城镇村及工矿用地、0.55亿亩交通运输用地等。其中，0.55亿亩交通运输用地又可以划分为13万千米的铁路、484万千米的公路、100万座桥梁…… ^[2]

我的脚步未必能触及中国的每一寸土地，但可以划分的地理单元，让我找到了另一种阅尽中国的方方面面的希望。我只需要像蚂蚁搬家一样，一个地理单元接一个地理单元地进行分析解构，一篇文章接着一篇文章地创作。当然，即便如此，这也不是我一个人有限的一生能完成的事。于是，就有了一群极致世界的探索者来共同完成这个梦想。

从此，梦想变成了理想。

在理想的驱动下，我们不再追求一时应景的“快文”，而是创作有体系、有沉淀、有价值的好作品，即便历经岁月，仍然不失光彩。我们夜以继日地探索，日以继夜地创作，将我们对中国的认知传递给更多的人群，也传递探索的力量。

最终，这些努力将汇集成为一本关于中国地理的百科全书。这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现在，历时三年，我们终于可以将这本百科全书的初步成果呈现给大家——《这里是中国》。它集结了星球研究所目前中国主题文章的精华。

从章节排列上，我们采取了“中国地势三级阶梯”的划分方式。不仅因为这是中国地势的大格局，更因为，今天中国的地理环境从第一级阶梯到第三级阶梯，整体呈现出一种从荒原到人间的变化。我们也希望借此能带领读者体会中国人与中国这片土地的相互作用。

在视觉上，为了追求最佳的阅读体验，我们的地图师和设计师为此付出超过了1000小时，为每一篇文章重新制作地图。摄影作品从初选，到优化，再到定稿，也是反复打磨。在这个过程中，摄影师们不厌其烦地配合我们挑选作品，甚至专程重新拍摄图片，最终才得以将191位摄影师的365幅作品奉献给各位读者。

但是也不得不说，作为我们“阅尽中国”的第一步，这本书还只是个开始，它无法涵盖中国所有山川、地区。它更像一个浩瀚工程的概述，一份对未来要展开的工作的期许。作为我们出版的第一本书，它也一定会有不少缺陷，在此我们只能诚恳接受读者的批评指正。在后续的版本中，我们会不断优化改进。

最后，希望有一天，我们能阅尽中国的方方面面，实现不可能实现的理想。这里的我们，也包括你。

星球研究所所长

2019年7月15日

[1] 数据来源：民政部“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区划统计表（截至2017年12月31日）”。

[2] 以上数据分别来自国家统计局、《新编中国自然地理》、《2016中国土地资源公报》。

中国从哪里来？将往何处去？解答这个问题的角度多种多样，而地质学家的视角更为特别。

类似于宇宙起源于一次大爆炸，现今中国的地理格局则与一次大碰撞息息相关。大碰撞造就了如今地球上最高、最年轻的高原——青藏高原，并影响到中国的地貌、气候、水系、生命等，且这一影响还在继续。

中国及其周围区域地形图/ 图片来自123RF

答案会是什么？

● 身为人类，我最好奇的问题是，我从哪里来？将往何处去？

● 而身为中国人，我最好奇的问题会变成：中国从哪里来？将往何处去？

● 解答这个问题的角度多种多样，地质学家的答案或许最为特别，因为他们会从一个行星尺度的宏大视角出发。答案不在掌控中国经济命脉的繁华都市，而在这颗星球上非常突出的一块寒冷高地——青藏高原。

● 我们对青藏高原的了解，始于40多年前。当时中国正处于“文化大革命”的混乱之中，一批科学家凭借简陋的装备毅然进入青藏高原，开展了第一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他们的足迹遍布高原的角落。

● 40多年后的2017年，作为国家战略任务，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被启动。数千名科研工作者被组织起来做研究，持续时间将长达十余年。这是全球地学界极具影响力的项目之一。

● 凭借这些科学研究，我们不但会从中了解“中国从哪里来”，还依稀会看到“中国将往何处去”。

青藏高原地形图

青藏高原的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高原，有“世界屋脊”之称。它西起帕米尔高原，东至横断山，南抵喜马拉雅山脉南缘，北迄昆仑山—阿尔金山—祁连山北侧，东西长约3000千米，南北宽300~1500千米，其中绝大部分位于中国境内。此图所采用的具体范围据张国庆等的研究（2015）。

壹 大碰撞

类似于宇宙起源于一次大爆炸，现今中国的地理格局则与一次大碰撞息息相关。约6500万年前 ^[1] ，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相撞，撞击速度极快，能量极大。在最近的5亿年间，类似的板块碰撞曾发生过多次，但只有此次碰撞引发了超大幅度的地表隆起。于是，地球上最高、最年轻的高原——青藏高原诞生了。青藏高原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地壳厚度可达80千米。其环境之独特，可与地球南、北极并列，被称为“第三极”。

上图 喜马拉雅山脉\ 摄影 商睿

此图拍摄地点为加乌拉山口。从这里拍摄喜马拉雅山脉，可以将包括珠穆朗玛峰在内的至少四座8000米级山峰收入图中。

下图 喀喇昆仑山脉\ 摄影 温钧浩

此图为喀喇昆仑山脉航拍。从图中可以看到喀喇昆仑山一众山峰，包括四座海拔超过8000米的独立山峰。照片拍摄于从喀什飞往阿里的飞机上。

珠穆朗玛峰北坡 / 摄影 李健

南迦巴瓦峰 / 摄影 张扬的小强

南迦巴瓦峰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东端，属于第一级阶梯。

东川红土地 / 摄影 刘珠明

东川红土地位于云贵高原，属于第二级阶梯。

华北平原 / 摄影 陈俊杰

华北平原属于第三级阶梯。

在青藏高原上，许多巨大的山脉次第隆起。喜马拉雅山、昆仑山—— 阿尔金山—— 祁连山南北夹持；冈底斯山脉、念青唐古拉山、唐古拉山，居于腹地；兴都库什山—— 喀喇昆仑山、横断山分立东西两端。这些高大的山脉囊括了地球上14座8000米级山峰、绝大多数的7000米级山峰，以及数不胜数的5000~6000米级山峰。因此，这次大碰撞堪称5亿年来最重要的造山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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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珠穆朗玛峰高达8844.43米，为世界最高峰。乔戈里峰的海拔为8611米，为世界第二高峰。世界第十四高峰希夏邦马峰，则完全位于中国境内，海拔为8027米。其他声名赫赫的极高山，如位于西藏林芝的南迦巴瓦峰，位于西藏阿里的冈仁波齐峰，位于云南的卡瓦格博峰，位于新疆的慕士塔格峰，位于四川甘孜贡嘎山，位于四川稻城亚丁风景区的央迈勇峰等，则形成了中国西部的擎天之柱。

然而，大碰撞的“洪荒之力”还没有释放完毕。青藏高原诞生的同时，大碰撞的力量也开始向外围扩散。此前已经有了一定海拔高度的另一些地方也受到挤压，进一步抬升，包括黄土高原、云贵高原、内蒙古高原。

中国四大高原无一不受到大碰撞的巨大影响。至此，中国大地上出现了显著的三级阶梯。青藏高原海拔最高，为第一级阶梯；海拔为1000~2000米的内蒙古高原、黄土高原、云贵高原等，构成了第二级阶梯；大兴安岭、太行山、雪峰山以东，大部分海拔在500米以下，为第三级阶梯。中国的地理格局就此定形。

三级阶梯的差异，使得中国的地貌景观极富变化。万千山岭、大美山河，就在这三级阶梯上依次显现。可以说，没有大碰撞，就没有今天的中国，更没有因三级阶梯的差异而造成的地貌景观的千变万化。

但是，大碰撞对中国的影响不止于地貌。科学家们发现，作为大碰撞的最大产物，青藏高原的上空生成了一台超级“风机”。它将颠覆原本控制中国的行星风系。 ^[2]

中国三级阶梯示意图

贰 高原“风机”

如果不考虑地形等诸多因素，地球上接近地面的大气层将以一种非常规律的方式流动，这便是行星风系。

在北纬30°附近的亚热带地区，行星风系控制下的气流不断从高空下沉至地面。温度越来越高，水汽也越来越不易凝结，难以形成降雨。受此影响，北纬30°附近出现了大面积的干旱地带，从北非到西亚，几乎连成一片。如果没有意外，同样位于北纬30°附近的中国南方地区，也会比现在干燥得多。

但是“意外”还是降临了。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的青藏高原，比平原地区接收到的太阳辐射更多。夏季，高原表面吸收的太阳能不断加热地表上方的空气，相当于将一块巨大的太阳能电热毯放到4000米高的大气层中。大气受热上升，地面气压降低，高原开始“抽吸”外围的气流进行补给，一个大型“抽风机”制造完成。南亚季风、东亚季风都被“抽吸”进入大陆。

南亚季风从印度洋呼啸北上，季风裹挟的大量水汽弥漫群山。气流或从山间峡谷鱼贯而入，形成汹涌的水汽通道；或在喜马拉雅山脉南缘聚集，形成大量降水。藏南的墨脱、察隅等地，都是中国降水较丰富的地区。

青藏高原对亚洲季风的影响示意图

行星风系示意图

藏东南云海 / 摄影 李珩

浙江鼎湖峰 / 摄影 马玉晗

此图拍摄于浙江省缙云县仙都风景区内。鼎湖峰地处中国东南地区，气候湿润，山中水汽充足，云雾缭绕。

塔克拉玛干沙漠 / 摄影 赵来清

此图为塔克拉玛干沙漠及生长在其中的胡杨。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塔里木盆地腹地，因距海较远，加之青藏高原对大气环流的影响，气候极为干旱，年降水量多在50毫米以下。极端干旱的气候使得这里的植被覆盖度极低，多为裸露沙山。胡杨一类乔木植被多分布在沙漠边缘及有河水流经的地方。

源于太平洋的东亚季风，势力大大增强，它可以从海洋深入中华腹地，击退行星风系对中国南方的控制。充沛的水汽驱散了北纬30的干旱，一个烟雨江南诞生了。如果没有青藏高原这个巨型“抽风机”，一切或将不复存在。

但大自然是追求平衡的，烟雨江南诞生的同时，青藏高原也阻挡了印度洋水汽的北上。地处内陆而干旱少雨的中国西北地区变得更加干旱，沙漠、戈壁大范围出现。

不仅如此。冬季，强劲的西风也受到青藏高原的阻挡，不得不改变路径。它们吹起西北沙漠中的沙尘，沿着青藏高原北部边缘向东推进，沙尘颗粒在太行山以西、秦岭以北降落，形成了黄土堆积厚度最高达400米的黄土高原。烟雨江南、大漠西北，再加上气候高寒的青藏高原，中国的三大自然区——东部季风区、西北干旱半干旱区、青藏高寒区，就此成形。

高原“抽风机”重塑了中国的气候。一座“超级水塔”又在高原上竖立起来，中国的水系也将为之一变。

中国三大自然区示意图

藏东南冰川 / 摄影 曹铁

叁 “超级水塔”

随着海拔的上升，青藏高原大气层中的水汽凝结，形成了大量降雪。降雪日积月累，压实形成冰川，厚度可达数百米，犹如绝境长城。其长度从几千米到几十千米不等，如一条条巨龙，沿着山谷倾泻而下，又好像树枝一样延伸，漫流无际。

青藏高原究竟有多少冰川？答案是4万多条。其覆盖面积约4.4万平方千米，比一个台湾岛还大许多，占全国冰川面积的80%以上。同时，它也是全球同纬度最大的冰川作用中心。

青藏高原还拥有地球上海拔最高、数量最多的高原湖泊群。面积大于一平方千米的湖泊有1000多个，约占全国湖泊总面积的50%。此外，青藏高原的湖泊类型也极其丰富。论面积，从珍珠般的高山海子，到中国第一大湖——青海湖，应有尽有；论形成原因，涉及构造湖、冰蚀湖、堰塞湖等；论水质，有淡水湖、咸水湖及盐湖。

如此众多的冰川、湖泊，再加上地下水、地表河流，青藏高原化身为一座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的“超级水塔”。当水塔的闸门打开时，水流便可以高屋建瓴之势向四周奔流，中国乃至亚洲的水系布局由此奠定。

在中国西北部，石羊河、黑河、疏勒河，流向河西走廊，塔里木河则汇入塔里木盆地。它们各自滋润出一片绿洲。在中国东部，黄河、长江顺着三级阶梯奔流而下，孕育出中华文明。

八一冰川 / 摄影 吴玮

八一冰川位于祁连山北侧中段，为平顶冰川。

青海湖 / 摄影 仇梦晗

青海湖是中国面积最大的湖泊，湖泊面积达4435.69平方千米，相当于上海市陆地面积的2/3。图为青海湖一角。

扎布耶茶卡 / 摄影 陆雨春

扎布耶茶卡位于西藏自治区日喀则地区仲巴县境内，拥有丰富的盐类资源。

黄河 / 摄影 许兆超

晋陕交界处，黄河在这里形成了5个S形大转弯。

在中国西南部，澜沧江、怒江、独龙江、雅鲁藏布江、象泉河、狮泉河及孔雀河，流出国门，成为亚洲诸多文明的源泉。

“超级水塔”孕育了超级大河。这些河流蕴藏的水能占到全国的44%，是世界上河流水能蕴藏量较集中的地区之一。强大的水流切割了山地，还形成了“三江并流”“大拐弯”等奇丽景观。

至此，中国的地貌、气候、水系都已形成，最后该轮到生命登场了。可是，像青藏高原这样的高寒之地，又将如何对生命产生影响呢？

发源于青藏高原的主要河流分布图

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的青藏高原是众多河流的发源地。这些河流从高原向四周扩散，奠定了亚洲大部分地区的水系格局，黄河、长江、恒河、湄公河、印度河、萨尔温江、伊洛瓦底江等亚洲重要河流均发源于青藏高原。因此，青藏高原也被称为“亚洲水塔”。

肆 生命之舟

西藏阿里札达盆地，土林沟壑纵横，看起来干旱荒芜，了无生机。

2010年8月7日，科学家在这里发现了几块化石，它们属于世界上已知最古老的豹类——布氏豹。随后，更深入的研究揭开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豹亚科动物起源于青藏高原。它们曾走下高原，进入东亚、南亚，演化出了古中华虎、云豹；后又进入美洲，演化出了美洲豹；还进入非洲，演化出了非洲狮、花豹。

此后，更多的化石在札达盆地被找到，包括数以千计的脊椎动物的化石标本。科学家发现，不仅是豹亚科，许多“北极动物”同样起源于青藏高原，而非人们通常认为的北极。

原来，随着青藏高原的隆升，高原上的动物们为适应寒冷的环境，不断演化，譬如长出厚厚的皮毛。距今260万年前，大冰期降临，原本温暖的北极地区变得更加寒冷。但在青藏高原上的动物们早已适应寒冷的环境，包括北极狐、披毛犀在内的动物，顺利从青藏高原扩散到北极，并开辟出了全新的家园。

可以说，起源于青藏高原的动物的迁徙和演化，奠定了第三极和更广阔地区的生物多样性。

如今，在青藏高原广袤的土地上，在众多的垂直山地之间，依然生活着中国40%的维管植物、43%的陆栖脊椎动物，堪称中国生物多样性的基石。这其中就包括布氏豹的姊妹物种雪豹，以及许多青藏高原特有的物种，如藏狐、藏野驴、藏原羚、藏羚羊、野牦牛等。

就连在青藏高原上生活的人群，也在独特的环境中创造出了独特的文化和精神崇拜，成为中华文明中的独特一员。

布氏豹头骨复原/制图Mauricio Antong、曾志杰

决斗的藏羚羊 / 摄影 张强

照片拍摄于可可西里。

披毛犀的起源与扩散示意图

图片由中科院古脊椎所邓涛团队提供（2012）。

札达盆地生物复原图/制图 Julie Selan

该图复原了距今530万年至260万年的札达盆地生物活动场景。

雪豹 / 摄影 次丁

照片拍摄于青海省境内。提示：图中有两只雪豹。

纳木错 / 摄影 李珩

纳木错曾是西藏面积最大的湖泊。近年来因为冰川融水加剧，加之青藏地区降水增加，使得原西藏第二大湖泊色林错的湖面面积陡增，从而超过纳木错。纳木错暂居第二。图中远处可见实际位于纳木错西南方向的念青唐古拉山脉及其主峰念青唐古拉峰，近处为圣象天门景观。

伍 未来

大碰撞碰出了一个“大中国”，并影响到中国的地貌、气候、水系、生命等诸多方面，且这一影响目前还在继续。

印度板块仍在以每年44~50毫米的速度北进，力量不断向外围扩散，使高原内部及其周围都成为地震高发带。近年来的许多具有破坏性的地震，如汶川地震、雅安地震、玉树地震、九寨沟地震等，大多受其影响。

高原“抽风机”也在持续抽吸着季风，在甘肃南部、四川、云南形成大量降水，洪水、泥石流多发。

再者，冰川融化、湖泊扩张，青藏高原正在变得愈发湿暖。“超级水塔”影响下的大江大河也会因此出现重大消长，甚至影响着周边30亿人的生存和发展。

未来，青藏高原将带给我们怎样的改变？我们又将如何应对？

为寻找答案，参加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的科研工作者们再次启程，他们登上雪山、深入大湖、挑灯夜战……有了这种对科学真知的孜孜探索，中国的未来才能走得更远、更坚实。

[1] 有关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的碰撞时间，目前尚存争议，本书采用中国科学院丁林院士的观点。

[2] 行星风系，又称“行星风带”，是在不考虑地形和海陆影响的情况下全球范围盛行风带的总称。

野生动植物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所剩无几，荒野在中国寥寥无几。而其中最著名的一处当属位于青藏高原的可可西里。

因为可可西里不仅有藏羚羊，还有其他百禽千兽，且有各种植被，堪称中国现存最伟大的荒野。而我们要做的是，让荒野永远归荒野！

藏羚羊 / 摄影 吴刚

一只雄性藏羚羊在青海可可西里地区觅食。远处的山峰为可可西里山。

自从智人踏上这片土地，人类对中国大地的改造便开始了。

持续4万年至6万年的人口繁衍，村落、城池拔地而起；持续1万年的农牧垦殖，耕地、家畜遍布四方；持续百年的现代工业的狂飙突进，公路、铁路通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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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们创造了文明，文明却消灭了荒野。

如今，中国70%~80%的植物种类面临生存危机，40%的哺乳动物处于濒危状态。人们念念不忘的华南虎，或许早已从野外消失。亚洲象更是在7000年前就被迫从华北步步南撤，最终只能苟延残喘于云南一隅。

中国人类足迹示意图

通过城市建设、土地利用、道路分布、夜晚灯光等多个指标衡量人类对环境的影响，颜色越红表明影响越大。由此也可以看出可可西里及其周围地区是中国最少受到人类活动影响的区域。数据来自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2009年统计内容。

可可西里地形及范围示意图

可可西里在地理意义上包括可可西里山和周边高原夷平面在内的广大区域，总面积约25万平方千米。而更广为人知的“可可西里”主要指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它位于青海境内，在昆仑山与可可西里山之间，东边以青藏公路为界，面积约4.5万平方千米。2017年，可可西里入选《世界遗产名录》，遗产地范围在原自然保护区的基础上向东越过青藏公路，扩展到通天河西侧，核心区加缓冲区面积合计约为6万平方千米。

野生动植物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所剩无几，荒野在中国寥寥无几。而其中最著名的一处当属位于青藏高原的可可西里。

它声名远播，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这并非因为它的美丽打动了世人，而是因为曾经发生在那里的黑暗往事令人震惊。手持冲锋枪的盗猎者、被剥皮的藏羚羊，以及因反盗猎而牺牲的杰桑·索南达杰，这些便是20多年前人们对可可西里的印象。

自2009年起，可可西里便没有再发生藏羚羊盗猎案件，并在2017年成功入选《世界遗产名录》。当黑暗散去，是时候更多地了解它在阳光之下的动人之处了。

因为可可西里不仅有藏羚羊，还有百禽千兽，且有各种植被，堪称中国现存最伟大的荒野。

壹 诞生

3亿年前，可可西里所在的地区还是一片海洋。之后的板块运动将海洋关闭，将众多地体拼贴成陆地。约6500万年前，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飞速相撞，青藏高原开始剧烈抬升。熔岩从地底喷涌而出，形成大量火山遗迹。地下水也被加热，在海拔5000米处，造就了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温泉群。

与此同时，平均海拔为5600~5700米的唐古拉山脉隆升于南侧；拥有多座6000米级山峰的昆仑山脉东段崛起于北侧；可可西里山、风火山、乌兰乌拉山横亘于中央。

这些大山自西向东平行延伸，山与山之间是宽阔的沉积盆地，峰岭纵横，盆地相间。一片极为广袤的荒野——可可西里，诞生了。

可可西里横跨青海、西藏、新疆，总面积约25万平方千米，与英国国土面积相当。即便只计算世界遗产地的核心区和缓冲区的面积，也高达6万平方千米，是瑞士国土面积的1.5倍。

不过，在人类改造自然的强大欲望之下，仅仅靠面积广大尚不足以让可可西里保持荒野本色，它还需要更多“技能”。

白象山 / 摄影 青木

白象山为可可西里境内火山遗迹，因形似象鼻而得名。其内部有熔岩通道。

马兰山 / 摄影 布琼

可可西里山脉的马兰山，主峰海拔为6016米。

贰 荒野“技能”

首要的“技能”是寒冷。

可可西里地区平均海拔为5000米，是青藏高原海拔颇高的地区。相比之下，拉萨市区的海拔仅3600余米，西宁市区的海拔甚至不足2500米。高海拔造就了一个寒冷的世界，可可西里地区的年平均气温在零下10摄氏度和零下4.1摄氏度之间，最低气温可达零下46. 2摄氏度。

寒冷的气候条件让可可西里成了一个天然的冰冻场，永久冻土覆盖了90% 以上的土地，冻土层厚为80~120米。

海拔超过5500米的高山之上，则形成了巨大的冰川。布喀达坂峰、木孜塔格峰、普若岗日、格拉丹东峰等成为主要的冰川活动中心。许多冰舌从山顶倾泻而下，长度达几十千米。其高大的冰体更是令人望而生畏。行走其中，犹如面对一堵冰墙。

如此大规模的冰川侵蚀山体的现象，产生了大量堆积物。这些堆积物在极端寒冷的环境中经反复冻融，被分解成不同粒级的沙，再加上地表的其他沙土物质，于是聚沙成塔，形成了连绵的高寒沙丘。

布喀达坂峰南侧冰川 / 摄影 布琼

此图为布喀达坂峰南侧冰川，中间最大、延伸最长的一条冰川与一般冰川末端尖灭不同，其尾部较宽，形似人足，名为“足冰川”。

冰川与沙丘 / 摄影 布琼

在可可西里地区，冰川末端和湖岸边常有许多小型沙丘分布。

与此同时，可可西里保持荒野本色的第二个“技能”也随之产生，即湖沼化。

高山上的冰雪融水不断向可可西里盆地内流淌，盆地内地势平缓、排水不畅，加之永久冻土阻止流水渗入地下，于是积水成湖。可可西里地区面积超过200平方千米的湖泊就有7个；一平方千米以上的湖泊总面积达3825平方千米，相当于600个西湖；一平方千米以下的湖泊总数更是超过7000个，湖泊分布极为密集。

这些湖泊大小各异，湖岸或笔直或曲折，加之湖水的深度和矿化度各不相同，使得湖泊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如浅蓝色、蓝绿色、靛青色等。著名的太阳湖，汇聚了布喀达坂峰、马兰山、巍雪山的冰川融水，湖水深达43米，水质清澈。湖岸曲折广阔，犹如海岸。傍晚金光普照，雪峰连绵，湖水如梦如幻。西金乌兰湖中央呈蓝绿色；西侧由近及远，其水色由浅变深；东侧为靛青色；加之盐湖对阳光的折射，湖区上空的云层也被印染成蓝绿色。天光水色浑然成趣，尤为奇异。

湖泊之外更多的地方，则是沼泽湿地。即便有现代交通工具，进入可可西里也并非易事。

可可西里保持荒野本色的第三个“技能”，则与它深居青藏高原腹地的位置有关。

从这里发源的河流，多数是以湖泊为中心的内流水系。只有少数水系流出可可西里区域，或是穿越昆仑山，流向北方干旱的柴达木盆地；或是汇入长江、黄河，成为这些超级大河的源头。这些河流往往水量较小、侵蚀力有限，不像青藏高原边缘的河流，可以切割出海拔较低的河谷。例如，拉萨河谷、黄河上游支流湟水河谷，都是人类生存的良好场所。而可可西里地区没有被河流大规模侵蚀，它地势起伏平缓，相对海拔只有300~600米，是“世界屋脊”上保存最完整的高原平台。

寒冷、湖沼遍布、完整的高原平台，拥有这三个“技能”的可可西里地区几乎没有人为改造的痕迹。

现在，舞台已经准备就绪，谁将成为这里真正的主人？

太阳湖 / 摄影 布琼

图中湖泊为太阳湖，远处可见布喀达坂峰。

楚玛尔河 / 摄影 刘夙培

楚玛尔河为长江三源之一的北源，发源于可可西里山。

多刺绿绒蒿 / 摄影 赵新录

多刺绿绒蒿为一年生草本植物，全植株被黄褐色或淡黄色的硬刺，多生长于海拔为4200~5400米的高山草甸、石缝或流石滩中，具有耐干旱、贫瘠的特性。

簇生柔子草 / 摄影 赵新录

簇生柔子草为多年生垫状草本植物，地上部分常呈球形，多生长于海拔为4300~4600米的高山沼泽、流石滩、岩石缝中，是可可西里地区主要的先锋植物。

毛柱黄耆 / 摄影 秦晖

毛柱黄耆为豆科黄芪属植物，多生长于海拔为4500~5300米的高山砂砾地中。

黄芪 / 摄影 赵新录

黄芪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在可可西里，其生长季极短，如许多开花植物一样多在傲雪中绽放。

矮火绒草 / 摄影 秦晖

矮火绒草为多年生草本植物，生长于3500~5000米的高山上的草滩地、盐湖地和石砾地中，常大片生长。

叁 万物生长

垫状植物率先登场，它们是高原生命的先锋。其中簇生柔子草的长相最为喜人，一经生根发芽，便会蔓延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直径可达2米。它的叶丛夹杂了泥沙细土，可以吸湿保温。即便外部温度已降到零下，植物体内温度仍可以保持在1~2摄氏度。它还可以促进枯叶腐烂分解，积累有机质，改善土壤，不仅有利于其自身的生长，也可为其他植物的迁入奠定基础。凤毛菊、火绒草、兔耳草、圆穗蓼等植物，纷纷借助垫状植物体内稳定而优越的小环境蓬勃生长。

在可可西里，所有这些植物只有100天的生长周期。它们必须在短短两三个月内完成发芽、成长、开花、结籽的全过程。

每年的6月，大地还满是荒芜；7月，几乎是一夜之间，无数花花草草突然从地下冒出，竞相绽放；8月，植物的种子便已成熟脱落，在可可西里的蓝天下随风飘荡。这期间，即便冰雪突降，许多植物依然会顽强地开花结果。

雪地上嬉戏的黑唇鼠兔 / 摄影 裴竟德

植物的繁茂使得可可西里生机勃勃，但真正的主角属于动物们。因为此地人迹罕至，它们可以在高原上自由地生息繁衍。

身材娇小、体长只有10多厘米的鼠兔最喜欢可可西里的高原草甸。尤其在草皮开裂呈块状的地方，它们可以轻易挖掘出复杂的洞穴，以躲避天敌，可谓“狡兔三窟”。“富足”的生活则让它们大量繁衍。

黑唇鼠兔/图片来自可可西里管理处

黑唇鼠兔，又称高原鼠兔，其上下唇缘为黑褐色，体色为棕黄或沙黄褐色。它们栖息于海拔为3200～5200米的高山草原、草甸带。

高原兔 / 摄影 秦晖

高原兔体毛长而蓬松，毛色灰黄至棕黄，耳尖色深。它们栖息于2700~5200米的高寒草原、高原草甸地带的山岩、灌丛、林缘等处。

喜马拉雅旱獭 / 摄影 张强

喜马拉雅旱獭，身体粗壮，四肢短而粗。其前爪发达，适于掘土，多栖息于3300～5200米的高寒草原、草甸地带。图中的几只旱獭正立于洞口，向四周张望。

白腰雪雀 / 摄影 张强

白腰雪雀为文鸟科雪雀属的鸟类，是中国的特有物种。成鸟较之其他雪雀色淡，上背有浓密的杂斑，腰部有白色大块斑，眼先为黑色。它们主要栖息于海拔3000～4500米的高山、草原及荒漠地带，喜欢筑巢于墙洞、废弃鼠洞或地面。

黑颈鹤/图片来自可可西里管理处

黑颈鹤是全球发现得最晚的一种鹤类，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其头、喉及整个颈部为黑色，仅眼下、眼后有白色斑块，裸露的眼及头顶为红色。它们在青藏高原繁殖，在中国西南部、不丹、印度越冬。

相比之下，它们的亲戚，同属兔形目的高原兔的生活则没有了鼠兔的滋润。可可西里缺少可以供其隐蔽的灌木丛，体长如同家猫的它们，数量远比鼠兔少。另一种常见的穴居动物——喜马拉雅旱獭，尤以肥胖浑圆著称。它们以洞穴周围500米范围内的嫩草为食，机警敏觉，常直立眺望，一有危险即钻入洞中。

小型鸣禽角百灵，体长只有15厘米左右，喜欢将巢穴建在地面上。它们几乎不做长距离飞行，而是在地面捡拾草籽、捕捉昆虫。体形与之相当，同样以草籽昆虫为食物的白腰雪雀，喜欢小群聚集于鼠兔群集处，随时准备利用废弃的鼠洞以作巢穴栖息。而大型涉禽黑颈鹤，则从远方迁徙而来，在可可西里的浅水中啄食植物及鱼类。黑颈鹤通体黑白相间，头顶为暗红色，形态极为优雅，是可可西里最为旖旎的一道风景。

更大型的动物则是有蹄类。

青藏高原上的特有物种白唇鹿，体形巨大而强壮，鹿角长达1米，并在顶部有多处开叉。

盘羊，以雄性螺旋状弯曲的角著称，雌性的角则要短小得多，且弯度不大。

岩羊多生活在山地间，喜欢在崎岖地带活动。

藏原羚的臀部拥有两片醒目的白斑，它们奔跑的速度极快且体态轻盈，雪山、荒野都是藏原羚生活的绝配。

喜欢群体活动的藏野驴，外貌高大而健美。它们的毛色呈现深浅不一的红棕色，身体下方和四肢为白色，非常易于辨认。它们擅长奔跑，且有极强的好胜心。奔跑时尾巴在风中飘扬，带起的尘土被远远甩在身后，有一种舍我其谁的狂狷。

体形庞大的野牦牛是可可西里最令人生畏的动物。它的后颈有一处明显的突起，斗篷似的长毛，几乎遮住了双脚。单独活动的野牦牛更易发起攻击。进攻时，它会怒目圆睁，双角向前，尾巴高高甩起，排山倒海般地向你奔来。

盘羊/图片来自可可西里管理处

盘羊又称大角羊，雄雌具角，雄性的角粗大，且呈360°的螺旋状弯曲，雌性的角小得多，稍有弯曲。图中左侧为雄性，右侧雌性。

白唇鹿 / 摄影 张强

白唇鹿，青藏高原特有物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正如它的名字所示，上唇和鼻尖呈白色。身体呈浅黄色、灰棕色或暗棕色，其毛被颜色的变化还与性别、季节及分布地区有关。

奔跑的藏原羚/图片来自可可西里管理处

藏原羚，青藏高原特有物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藏原羚体形较小，四肢纤细，比较醒目的是臀部有棕黄色边缘的白斑，常呈心形。

岩羊 / 摄影 秦晖

岩羊拥有低矮结实的身体和强壮的四肢，能够在岩石众多的地带行走。岩羊两性都有角，雄性的角相对粗大，雌性的较小。

藏野驴 / 摄影 张强

藏野驴，青藏高原特有物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藏野驴是最大的一种野驴，毛被呈鲜亮的棕色，身体强壮，四肢有力，擅于奔跑。

野牦牛 / 摄影 布琼

野牦牛，青藏高原特有物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野牦牛为家牦牛祖先，相比于家牦牛，野牦牛体形格外庞大，体形比家牦牛大约一倍，四肢也更为粗壮，同时后颈部有明显的突起。图为一只奔跑的野牦牛，可见其蹄下飞扬的尘土。

卓乃湖藏羚羊群 / 摄影 裴竟德

卓乃湖是藏羚羊的主要繁殖地，每年夏天都有大量藏羚羊从四周迁徙至卓乃湖边产崽。

最耀眼的明星动物当属藏羚羊。

如今，在可可西里地区生活的藏羚羊的数量已经恢复到6万只。

成年雄性藏羚羊有黝黑的面部，角的长度可达60~70厘米，乌黑发亮，从头顶几乎垂直向上，在雪山下、余晖中都极为突出。人们将其称为“雪域精灵”，可谓实至名归。

为了“爱情”，雄性藏羚羊间常发生激烈打斗。但是即便击败对手，也不代表可以就此获得雌性的欢心，它仍需要用实力完成追逐，直至成功。收获爱情结晶的雌性，将很快与雄性分离，开启中国最后的有蹄类动物大迁徙。它们穿越山谷，跨越人类的铁路线，最终到达梦幻般的卓乃湖。

成千上万的雌性藏羚羊聚集于此诞下小羊之后，再带领小羊返回冬季栖息地。之后，一个新的轮回又将开始。

藏羚羊 / 摄影 布琼

藏羚羊，学名藏羚，偶蹄目牛科藏羚属，青藏高原特有物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藏羚羊毛被细而短密，背部和体侧呈暗棕色或黑色，吻部宽阔，鼻腔两侧鼓胀，呈半球形。雄性藏羚羊有直而细长的角，它们常因争夺配偶而发生打斗，头上的角就是主要“武器”。上图为藏羚羊幼崽，下左图为打斗中的雄性藏羚羊，右中图、右下图为雄性藏羚羊和雌性藏羚羊在一起的画面。

捕食者的队伍也壮大起来。

猎隼、大鵟等大型猛禽从空中飞临。以大方脸著称的藏狐和形似家猫的兔狲，从地面出击。鼠兔、高原兔、旱獭、角百灵等小型动物，纷纷成为它们的盘中美食。体形更大的猞猁，还会瞄准岩羊和藏羚羊的幼崽。

狼则是可可西里的“终极猎手”。它们利用强大的群体配合围捕一切猎物，捕获成年的藏野驴也不在话下。

棕熊虽然体形更大，却没有狼敏捷，也缺乏群体的配合。从植物根茎到鼠兔、旱獭等小型动物，才是棕熊的主要食物。

因嘴角下生有一小簇黑“胡须”而得名的胡兀鹫，则被排到了捕食者的最末端。它们不直接捕食，而是在空中缓慢飞行，寻找地面的动物尸体。当它们发现尸体后并不会立即上前，而是在外围窥探，确认没有危险后便一拥而上。它们能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将一具庞大动物的尸体吃得只剩下骨架。

大鵟 / 摄影 张强

大鵟，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为可可西里的留鸟，主要以啮齿目动物为食。

秃鹫 / 摄影 布琼

秃鹫，留鸟，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以食用腐肉为生的大型猛禽。

胡兀鹫 / 摄影 张强

胡兀鹫，留鸟，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喜欢将小型猎物或者较大型猎物的骨头叼起来摔到岩石上，摔碎后进食。

猎隼 / 摄影 布琼

猎隼，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为可可西里的留鸟。猎隼体长可达50厘米，相对于其他隼科猛禽，猎隼的羽色更浅。

狼幼崽 / 摄影 张强

狼常成群活动，主要捕食有蹄类动物，也捕食野兔、旱獭等小型动物。图为两只小狼幼崽。

捕食成功的藏狐 / 摄影 布琼

藏狐，青藏高原特有物种。以捕食啮齿目和兔形目动物及地栖的鸟类为生。

藏棕熊 / 摄影 布琼

藏棕熊为青藏高原特有的棕熊地理亚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图为母熊与幼崽。

肆 荒野归荒野

从鼠兔、高原兔、角百灵等小型动物，到藏羚羊、藏原羚、藏野驴等有蹄类动物，再到猎隼、猞猁、狼等猎食者，动物显然已经成为这片荒野的主人。

这便是可可西里，中国最伟大的荒野。而我们要做的是，让荒野永远归荒野！

藏羚羊 / 摄影 秦晖

照片拍摄于卓乃湖附近，一只雌性藏羚羊兀立于大地之上。

象雄王国与古格王国都已远去。今天的阿里，依然保持着独有的魅力。它拥有中国视宁度最好的星空，拥有中国最独特的动植物，还拥有纯朴的居民……

阿里，它就在荒野中，既荒野，又文明。

阿里的位置及其人口密度与东南沿海省份对比示意图

人口数据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

阿里在哪里？

阿里作为西藏自治区的下辖地区，处于中国的极西之地。此地对于我们大部分人而言，都显得太过遥远。即便在西藏内部，阿里也依然属于遥远的远方。其行政公署驻地噶尔县狮泉河镇与拉萨的直线距离长达1100千米，比北京到哈尔滨的距离还要远。

除了位置偏远，阿里还是西藏平均海拔最高的区域，人称“世界屋脊的屋脊”。过高的海拔导致其生存环境恶劣、人烟稀少。它总面积高达34.5万平方千米，比东部沿海苏浙闽三省加起来还要大，人口数量却不足10万，是世界上人口密度很小的区域。

当地的谚语说道：

这里的土地如此荒芜，通往它的门径如此之高，只有最亲密的朋友和最大的敌人，才会前来探望我们……

然而，这样的一片荒芜之地却拥有极致的风光，并且孕育出了神秘而灿烂的古代文明。今日的西藏文化、宗教中的重要仪轨往往与这些古文明密切相关。它们的消亡引发了众多考古学家、宗教学者去孜孜探索，堪称另一个敦煌。学者们认为，要了解西藏文明，必先了解阿里。

阿里究竟有什么？为什么能影响整个西藏？

我们需要从阿里的三大元素说起，因为它们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

阿里地区地形图

阿里地处青藏高原西北部，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是西藏平均海拔最高的区域。阿里境内群山汇聚，主要的山脉包括喜马拉雅山脉、冈底斯山脉、喀喇昆仑山脉、昆仑山脉，它们的走向大致为西北——东南向，在这些主要山脉之间又有许多次级山脉。著名的山峰有纳木那尼峰、冈仁波齐峰等。

喜马拉雅山脉和冈底斯山脉 / 摄影 孙岩

远处为阿里境内喜马拉雅山脉及该段主要山峰纳木那尼峰，近处为冈底斯山脉及主峰冈仁波齐峰。

壹 山来了

6500万年以来，随着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的碰撞，阿里地区的沧海变成了陆地，并不断隆升。昆仑山脉、喀喇昆仑山脉、冈底斯山脉、喜马拉雅山脉，四条巨大的山脉在此汇聚。

阿里的第一个元素——山，登场了。

昆仑山脉耸立于北部，喜马拉雅山脉崛起于南侧。喀喇昆仑山脉从西北向东南延伸，在阿里境内分出两列，一列向东延伸，渐入高原腹地；一列向东南延伸，与冈底斯山脉相接。这些大型山脉排列紧密，冈底斯山脉与喜马拉雅山脉最近处相距仅70~80千米，从远处观看两列大山，几乎是平行排列。大型山脉之间又派生出许多次一级的山脉，山连山，山接山。其中，喜马拉雅山脉的支脉阿伊拉日居山脉，因山体中不同颜色的矿物质而呈现出斑斓的色彩，又名五彩山。

夏岗江峰 / 摄影 丁亮

夏岗江峰海拔为6822米，位于阿里改则县境内，属冈底斯山脉。

喜马拉雅山脉 / 摄影 柳叶刀

图为阿里普兰县境内喜马拉雅雪山群。雪山、河流阶地和村庄呈阶梯状排列。

航拍冈仁波齐峰 / 摄影 向文军

在这些高大的山脉中，群峰耸立，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冈底斯山脉主峰冈仁波齐峰，海拔为6656米。其山体外形富于变化，南侧相对圆润，巨大的岩石沟槽在中间构成了一个显著的十字图案；北侧山体凌厉、陡峭，如同被斧劈一般。如果从空中俯瞰，圆润与陡峭都已经不重要，一条由冰川剥蚀而成的S形山脊成为其最显著的特征。它弯曲着向下延伸，薄如刀刃。

冈仁波齐峰北壁 / 摄影 张扬的小强

贰 水来了

如此密集的极高山使得阿里的第二个重要元素——水，登场了。

成千上万年的降雪（降水）在群山之中积累出大量的冰川，尤其在纳木那尼峰、冈仁波齐峰、隆格尔山周围，以及阿里北部，最为密集。冰川不断消融，向下流淌，再加上地表降水、地下水等诸多补给，阿里孕育出了诸多水系。

那些侵蚀力较弱的水系无法汇入海洋，往往消失在内陆，或者汇聚成湖泊，成为内流水系。内流水系占据了阿里近3/4的面积。它们在地表汇聚成大大小小的湖泊，其中面积为一平方千米以上的湖泊有100余个，总面积超过6000平方千米，是中国湖泊分布颇为密集的区域。

位于冈底斯山脉的群峰之中的扎日南木错，面积超过了1000平方千米，为阿里第一大湖、西藏第三大湖。

著名的玛旁雍错与拉昂错，夹峙于冈底斯山脉与喜马拉雅山脉之间。来自周围高山的淡水，较多补给了玛旁雍错。它面积超过400平方千米，是同等海拔高度中面积最大的淡水湖。湖泊水面清澈、宁静，周边草原的植被生长茂盛，形成了一处天然的优质牧场。

紧邻的拉昂错恰好相反。它的淡水补给较少，导致湖水矿化度提升，水质苦涩难咽。湖岸植被稀疏，极为荒芜。

倒是玛旁雍错北侧的小湖古加错，风光旖旎，令人惊叹。在朝晖下，雪山与湖水相映，金光布满湖山。

更为殊异的是班公错。它周围山峦起伏，山湖相接，十分壮观。班公错形状狭长，横跨中国边境与克什米尔地区。因为东西两段淡水补给量的不同，东段在中国境内主要为淡水湖，延伸至克什米尔地区的部分则逐渐演变为咸水湖。

其他湖泊也各有特色，如嘎仁错湖岸曲折，龙木错状如葫芦……

冰川及冰川湖 / 摄影 向文军

图中左侧冰川为喜马拉雅山脉北公达茨仁冰川，右侧冰川融水在冰川末端汇聚形成冰川湖。

玛旁雍错 / 摄影 姜曦

远处的冈仁波齐峰和近处的羊群连同玛旁雍错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古加错 / 摄影 姜曦

朝阳映衬下的纳木那尼峰及其湖中倒影。

嘎仁错 / 摄影 孙岩

深入湖中的半岛沿岸曲折蜿蜒。

象泉河 / 摄影 卡布

象泉河在河谷中蜿蜒分叉，形成曲流，河漫滩、心滩与河水交错相间。

与内流水系相比，外流水系具有更强大的力量。它们撕开地表、夺路向前，再汇聚成更大的河流，最终流入海洋。从冈仁波齐峰周围发源的四大河流都属于外流水系，分别是森格藏布（狮泉河）、朗钦藏布（象泉河）、马甲藏布（孔雀河）、当却藏布（马泉河）。

森格藏布的汉语译名为狮泉河，流入克什米尔之后改称印度河。它发源于冈底斯山脉北坡，海拔大约为5500米。之后河流不断切割山体，河谷的宽度从三千米逐步扩展到一万米左右，海拔也逐渐下降，至狮泉河镇，已降至4200米左右。

马甲藏布的切割能力更加强大，经西藏自治区普兰县进入尼泊尔境内，再汇入恒河出海。其源头位于喜马拉雅山脉海拔5400米处，至普兰县普兰镇时，河谷海拔已降到不足3900米。

最强大的是朗钦藏布，为印度河最大支流萨特累季河的上游。它发源于冈底斯山脉，源头海拔接近5500米，至札达县什布奇附近后，河谷海拔只有2800米，高差超过2700米，切割能力一流。

内流水系造就了遍地湖泊，外流水系造就了深切河谷，两种水系的影响也从此分道扬镳。切割能力较弱的内流水系地区保持了较高的海拔，人类难以在这些地区生存。“北方高地”就此诞生，这便是羌塘。

而外流水系切割出的河谷使得海拔大幅降低，为人类的生存创造了相对适宜的条件。

先民的脚步即将登临，不过在此之前，人类还需要阿里的第三个重要元素。

狮泉河 / 摄影 徐永春

此图为狮泉河，一只雕鸮恰好入镜。

叁 土来了

大约500万年前，阿伊拉日居山脉与喜马拉雅山脉之间的象泉河流域，还是一片灌满了水的大湖。在此过程中，周边河流带来的泥沙等物质大量沉积在底部，形成了厚达800米的沉积地层。

阿里的第三个重要元素——土，终于来临。

之后两侧山脉加速隆升，阻挡了水汽的进入，大湖区域形成了干热少雨的雨影区。湖泊逐渐干涸，大地出露，这便是札达盆地。

象泉河的流水，以及当地短促的夏季降雨，不断冲刷着这些厚厚的土层。原本平坦的高原湖盆沉积被不断切割。大地变得千沟万壑、支离破碎，形成了一种非常独特的地貌——土质的丛林，即土林。

土林的相对高度可达上百米，它们或一簇簇蜂拥而上；或一根根笔直挺立；或一层层逐级抬升；或似旋转阶梯盘旋而上，直达雪峰；又或似天然巨墙，巍然而立。无数的土柱、土塔、土墙、土堡聚集在一起，一个从西北到东南绵延175千米、宽达45千米、面积约2400平方千米的超级土林群——札达土林诞生了。

就这样，山孕育了发达的水系，水造就了地势低洼的河谷，土形成了气势恢宏的土林。阿里的三大重要元素已经全部就绪。那么，以此为基，古代先民们将创造出怎样的文明呢？

札达土林 / 摄影 张扬的小强

肆 荒野文明

一两万年前，人类已经踏上了阿里的土地。他们制作石器，将自己的日常生活场景刻画在岩石之上。

公元前4世纪，先民们建立起强大的部落联盟，势力范围涵盖今日西藏大部分地区，人称“象雄王国”。他们以条件最优越的象泉河谷为中心，在高原上游牧、狩猎，在河谷地带开垦农田。他们打造黄金面具，从中原引入奢华的织锦。象雄王积累起雄厚的财富，以不容置疑的权势调动万千人力，建造起规模庞大的都城。

但是高原上树木稀疏，缺乏用于建筑的木材，于是土质紧密的土林进入象雄人的视野。他们在土林上挖掘出结构复杂的窑洞，洞套洞，房套房，三室一厅、四室一厅，应有尽有；再配以其他建筑，作为居所、宫殿、庙宇。他们崇拜大鹏金翅鸟（琼鸟），就连都城的外形也是如此，并因此得名“大鹏银城”。

土林之上的都城，具有绝佳的防御优势。象雄王的财富聚于其中。松赞干布的妹妹从吐蕃远嫁而来，她在歌中唱道：

我所嫁之地啊，是大鹏银堡寨。从外面看是险峻山崖，从里面看却是黄金与宝石。（金书波《从象雄走来》，有修订）

国王主导了物质生活，精神世界则由神明主导。雍仲本教就发源于冈底斯山脉。信众们在石头上刻写图案、文字，以求福报。今日遍布西藏的玛尼石、玛尼堆的雏形就此诞生。他们赋予雍仲符号 ^[1] 神圣的含义，在宗教仪轨中被不断使用。

他们建立起对神山、圣湖的崇拜。尤其是冈仁波齐峰，因其巨大的十字沟槽与雍仲符号相似，而更受推崇。雍仲本教携带着象雄文明的基因，从冈仁波齐峰周边地区发源的马泉河，即雅鲁藏布江的上游，向东传播，影响力遍布西藏。

象雄王国存续了大约1000年。公元7世纪，象雄王的妻子，即松赞干布的妹妹，最终引来了吐蕃的大军。象雄王国的辉煌终结了，但是属于阿里的辉煌并没有结束。

阿里岩画 / 摄影 卡布

记录西藏阿里先民日常活动的岩画，拍摄于阿里日土县。类似的岩画在当地还有很多。

黄金面具和丝织品 / 摄影 金书波

出土于西藏阿里地区噶尔县故如甲木墓地的黄金面具和丝织品。丝织品上有“王”“侯”汉字纹样，是青藏高原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丝织品。

大鹏银城遗址 / 摄影 卡布

此图为西藏阿里地区札达县曲龙村大鹏银城遗址航拍图，中间为身躯，两边山体为两翼。大鹏银城的藏语音为“穹隆威卡尔”，“穹隆”意为“大鹏”，“威卡尔”意为“银色的城堡”，所以亦有汉译为“穹隆银城”或“琼隆银城”。其具体位置尚有争议，另一处呼声较高的遗址位于噶尔县卡尔东。

朝圣者 / 摄影 唐侨

冈仁波齐峰下，一位虔诚的朝圣者双手合十，正在进行叩拜。

古格壁画 / 摄影 卡布

壁画拍摄于阿里古格王城遗址红宫内，其色彩鲜艳、明亮，画风大胆、开放。

公元9世纪中叶，吐蕃的权贵们相互攻伐不休，由印度传入的佛教与本土宗教雍仲本教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吐蕃王朝分崩离析。王子吉德尼玛衮逃至象雄故地建立割据政权，并改称象雄为阿里，意为“领地”。阿里之名正式出现。

吉德尼玛衮分封诸子，其中一子统治了今日阿里地区，这就是古格王国。

象泉河谷、狮泉河谷、孔雀河谷的肥沃土地此时迎来了密集的开发。国王亲自指挥修建水渠，灌溉良田无数。再加上羌塘盐湖里挖不尽的盐，高山中挖不完的黄金，草原上采不完的羊绒……古格王国以这些物产为基础，与邻国开展贸易往来，建立起高原“丝绸之路”。

富裕的古格王室用黄金迎请印度高僧，举办藏区最大规模的法会。佛教在阿里被空前传播。土林之上的建设高峰再次上演，寺庙林立、佛窟遍山。至于佛寺内部的壁画，他们更是不惜重金。艺术设计上则融南亚和波斯的开放、夸张于一体，独具特色，开一代画风。尤其是女性神祇，短袖紧身式的着装，乳房丰满，腰肢纤细，胯部倾斜，肚脐显露，尽显人体之美。

古格的佛教大量吸引了本教的元素，最终取代本教成为优势宗教。山形独特且位于主要河流中心的冈仁波齐峰则成为佛教、本教等宗教共同认定的世界中心，每年从四方而来的朝圣者络绎不绝。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国都的建设。王城在土林与群峰之中，依山而建。445间房屋、879孔洞窟、58座碉楼、28座佛塔，全都叠砌在土林之上。其相对高差为175米，居高临下，地势险峻，气势恢宏。山顶是王宫所在之地，从山脚到王宫，只有一条人工开凿的暗道，四面悬崖，无遮无拦，是冷兵器时代完美的城堡之一。

不过，辉煌灿烂的古格王国，后来被拉达克所灭，千年古堡逐渐荒废，只留下残垣断壁和无数谜题。

古格王城遗址 / 摄影 毛峰

古格王城遗址位于西藏自治区阿里地区札达县象泉河南岸山上，距离札达县城约18千米。这里曾是吐蕃王室后裔所建立的古格王国的中心。17世纪中叶，这里被拉达克入侵者毁坏，现仅存遗址。

朝圣者 / 摄影 姜曦

在阿里地区普兰县科加寺庙，摄影师与一位可能来自尼泊尔的小姑娘偶遇，她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阿里就是这样包容着从世界各地赶来的朝圣者。

伍 今日阿里

象雄王国与古格王国都已远去。

今天的阿里，依然保持着独有的魅力。它拥有中国视宁度最好的星空，拥有中国最独特的动植物，还拥有纯朴的居民……

阿里，它就在荒野中，既荒野，又文明。[最新电子书免费分享社群，群主V信 1107308023 添加备注电子书]

[1] 雍仲符号（“卍”或“卐”）在世界各地的古老文化中都曾出现，早期不分方向。在汉地，它被称为“万字符”，武则天时期确定读音。

中国的西南部，有这样一处土地，它是山的世界、山的王国，一个“偏跟山过不去”的地方，就连名字都透露着“霸气”——横断山。

横断山面积约36万平方千米，其中98%为山地。群山之间，还有无数闻名遐迩的人间胜地，九寨沟、黄龙、若尔盖、香格里拉、稻城亚丁、大理、丽江，一个赛一个，声名远播。

在所有的自然景观中，人们总是偏爱山岳。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一座耸立于地表之上的高山，足以让芸芸众生仰望膜拜。

而当一个地方有成千上万的高山时，又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呢？

中国的西南部，便有这样一处土地，它是山的世界、山的王国，一个“偏跟山过不去”的地方，就连名字都透露着“霸气”——横断山。

横断山面积约36万平方千米，其中98%为山地。5000米以上的极高山、3500~5000米的高山，更是占到总面积的73%。贡嘎山、梅里雪山、四姑娘山、玉龙雪山、雀儿山、格聂神山、央迈勇、雪宝顶……一众名山，密集相拥。

群山之间，还有无数闻名遐迩的人间胜地。九寨沟、黄龙、泸沽湖、若尔盖、香格里拉、稻城亚丁、大理、丽江，一个赛一个，声名远播。

三条纵穿其中的公路——318国道、317国道、214国道也因此一跃成为中国最知名的景观大道。它们在横断山的任意一处途经点，都有可能让东部一个5A景区自愧不如。

横断山为何会聚集如此众多的美景？

横断山地形及范围示意图

横断山脉指青藏高原东南部一系列呈南北走向的山脉集合。从西向东依次为伯舒拉岭—高黎贡山、他念他翁山—怒山、宁静山（芒康山）—云岭、沙鲁里山脉、大雪山脉、邛崃山脉、岷山山脉，即“横断七脉”。山脉之间则夹有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岷江及其支流。

关于横断山脉的具体范围，尤其是南北界，学者之间存在争议，本文主要依据李炳元《横断山范围探讨》，指那些山顶海拔在4000米以上、有深大切割的区域。

贡嘎山西坡 / 摄影 南卡

照片拍摄于子梅垭口，从这里可以很好地观察贡嘎山西坡。

壹 造山

6500万年前，印度板块自南向北与亚欧板块猛烈碰撞，青藏高原被剧烈抬升，并向东西两端释放压力。在东端，它遭到扬子板块的顽强抵抗。“短兵相接”之处，大地互相挤压、紧缩，形成大规模的褶皱与断裂。

这些褶皱便是今天横断山的雏形，它们大致分为七列，从南北方向延伸，包括伯舒拉岭——高黎贡山、他念他翁山——怒山、宁静山（芒康山）——云岭、沙鲁里山脉、大雪山脉、邛崃山脉、岷山山脉。统称为“横断七脉”。

这些山脉的主脊线的平均间距只有约100千米，山连山，山接山，摩肩接踵，紧凑至极。

以居于七脉中央的沙鲁里山脉为例，它是横断山脉中最宽大的一脉。从空中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山，有如一支密不透风的雪山大军。著名的雀儿山、格聂山、海子山、玉龙雪山、哈巴雪山，皆位列其中。

沙鲁里山脉以东的大雪山脉，许多山峰的海拔都超过6000米，是横断七脉中海拔最高的一脉。最高峰贡嘎山的海拔为7556米，同时它也是整个横断山区的王者。

随着海拔的上升，高山上形成了巨大的冰川。在冰川不断退化的今天，横断山脉地区的冰川数量仍多达1961条，总面积超过1300平方千米，相当于200多个西湖。包括著名的海螺沟冰川、燕子沟冰川、明永冰川、雀儿山冰川、玉龙雪山冰川。

如此众多的冰川持续地剥蚀山体，再加上重力、风化等的作用，群峰被塑造得愈发尖削峥嵘，引人瞩目。许多今天声名赫赫的山峰就此成形，包括贡嘎山、四姑娘山、梅里雪山、玉龙雪山、雅拉雪山、央迈勇、夏诺多吉。

缅茨姆峰 / 摄影 山风

缅茨姆峰位于卡瓦格博峰南侧，海拔为6054米。

夏诺多吉 / 摄影 姜曦

夏诺多吉为“稻城三神山”之一，海拔为5958米。

就连那些不太知名的“配角”也同样精彩纷呈，比如，梅里雪山太子十三峰之一的缅茨姆峰、处于四姑娘山主峰幺妹峰光环之下的婆缪峰、山势奇特的兔儿山等。

横断山脉不仅山形出众，还是中国各大山脉之中观赏雪山倒影的最佳地带。冰川作用在群山之中形成了众多凹地，它们聚水成湖，形成了上千个高山湖泊。

这些湖泊虽然面积不大，但却能很好地与周围的群山相映衬。

例如，四姑娘山区的八角棚海子、羊满台海子，贡嘎山区的冷噶错、里索海等，都能将周围这些极高山的精华浓缩后并再现于水中。山峰与倒影相对，亦真亦假，如梦如幻。

幺妹峰倒影 / 摄影 苏铁

幺妹峰北壁倒影，照片拍摄于羊满台海子。

贡嘎山倒影 / 摄影 殷贵远

贡嘎山西侧倒影，照片拍摄于冷噶错。

贰 营水

如果仅仅是数不尽的雪峰，那么横断山脉的风光与青藏高原腹地无异，不过是更加密集而已。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流水的力量开始显现。

从印度洋吹来的南亚季风，与从太平洋吹来的东亚季风被横断山脉拦截。高山之中云雾蒸腾，大地之上降水增加，加之上游来水、地下水等共同作用，横断山脉的北部形成了大面积的沼泽，即著名的若尔盖湿地。

在碳酸盐岩众多的山地，流水将岩石中的钙质溶解，不断在沿途沉积，形成钙华，钙华层层堆叠犹如梯田。于是，云南香格里拉的白水台诞生了。更为出众的则是黄龙、九寨沟，其钙华景观遍布数条沟谷，声名远播。根据生长在表面的微生物群落的不同，钙华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配上周围植物的缤纷色彩，可以幻化出一个极为绚烂的世界。

若尔盖 / 摄影 姜曦

照片拍摄于若尔盖县城附近。这里四周群山环抱，中部地势低平，谷地宽阔，排水不畅，湖泊众多，河流多发育曲流。

黄龙 / 摄影 仇梦晗

黄龙位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松潘县境内。其最具代表性的景观为钙华景观。

怒江 / 摄影 李珩

图为昌都洛隆县俄西怒江大拐弯。

澜沧江 / 摄影 杜鹏飞

图为澜沧江盐井段。

与此同时，更大量级的流水沿着横断七脉之间的谷地流淌，逐渐形成了六条大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岷江，统称为“横断六江”。

其中，怒江穿行于伯舒拉岭——高黎贡山、他念他翁山——怒山之间。从西藏察隅县的察瓦龙到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首府六库，约300千米的河道被海拔4000~5000米的高山夹峙，谷底与山巅的高差可达2000~3000米，这就是怒江大峡谷。峡谷内河床的宽度最窄处仅有几十米，汹涌的江水怒吼、咆哮而过，声震山谷，怒江也因此得名。

论高差，与怒江隔他念他翁山——怒山相望的澜沧江，有过之而无不及。云南省德钦县境内的澜沧江大峡谷，江面海拔约2000米，东岸扎拉雀尼峰海拔为5460米，西岸云南第一高峰卡瓦格博峰的海拔更是高达6740米，峡谷最大高差超过4700米。两岸山高谷深，岩石壁立，加上湍急的江水，看上去危险至极。

横断山脉南北走向的山势迫使河流只能沿着山体向南流淌，最终流出国境，使得怒江成为缅甸的重要河流，澜沧江则发展为湄公河。

长江第一湾 / 摄影 崔永江

长江第一湾位于云南省西北部的丽江市石鼓镇与香格里拉市南部沙松碧村之间。目前学界认为它主要是由河流袭夺而成，但仍存在争议。

横断六江中的两个已经“就范”，另外四个仍会“听天由命”吗？

若果真如此，中国的江河格局将发生重大改变。我们的母亲河长江也不会是今天这般规模。

扭转乾坤的重担落到了横断六江中水量最大的金沙江身上。

金沙江自进入横断山区后也被山脉挟持。它与怒江、澜沧江平行南流，中间相隔两条山脉，最窄处的三江两山仅约70千米，这便是著名的“三江并流”。

1.7万年前，云南丽江石鼓镇附近的山体被古长江切穿。金沙江就此摆脱了横断山脉的控制，调头北上，并形成了一个Ω形的奇特转弯，即长江第一弯。

之后，金沙江的声势更加雄壮，它不惧各种巨石的阻挡，冲过12千米长的虎跳峡，汹涌澎湃，声回数里。沿途还接纳横断六江的另外三条：雅砻江、岷江、大渡河。

至此，横断山脉地区七脉六江的格局正式形成。

怒江 / 摄影 在远方的阿伦

照片拍摄于昌都市八宿县邦达镇318国道旁边。

澜沧江 / 摄影 胡澍

照片拍摄于西藏昌都地区芒康县盐井乡澜沧江边。

金沙江 / 摄影 杜鹏飞

照片拍摄于金沙江虎跳峡段。

雅砻江 / 摄影 温钧浩

照片为雅砻江八衣绒乡段。

大渡河 / 摄影 夏军民

照片拍摄于飞机航班上，拍摄视角为从北向南，近处可见村庄为开绕村。

岷江 / 摄影 魏伟

岷江汶川段，沟谷中建筑区为汶川县城区。

叁 横断东西

七脉六江、高山深谷平行相间，这是地球上最壮观、最密集的高山峡谷区。南北走向的高山、汹涌难渡的江河，形成了天然的阻隔，横断东西的交通。

1863年，太平天国的将领石达开欲率部渡过大渡河进入横断山脉，最终却因河水暴涨，全军覆没。

1935年，红军强渡大渡河，并夺取泸定桥。之后历经数月，他们翻越二郎山、夹金山，穿过红原、若尔盖的沼泽湿地，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才得以走出横断山脉。

不过，交通的阻碍也使得这里保留了相对原始的生态环境。

这里是世界上垂直自然带极丰富的地区之一，从山地森林到高山灌丛，再到亚冰雪带的高寒荒漠。槭树林、桦树林、铁杉林、云杉林、柏木林、杜鹃林，以及各种草甸，都在不同的海拔高度上各得其所。

横断山植被 / 摄影 秦杰

照片拍摄于328国道剪子湾山，拍摄视角为从西向东。图中耸立的雪山为贡嘎山。

滇金丝猴 / 摄影 胡秋生

滇金丝猴，中国特有物种，分布在中国川滇藏三省区交界处。图中为一对滇金丝猴母子。

大熊猫 / 摄影 周孟棋

一只熊猫正在树上“张牙舞爪”。

白唇鹿 / 摄影 张扬的小强

白唇鹿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主要分布于青藏高原的高山草原地区。该图拍摄于四川甘孜州道孚县。

天行长臂猿 / 摄影 欧阳凯

天行长臂猿是典型的树栖性灵长类动物，常栖息于中山湿性常绿阔叶林、季风常绿阔叶林、山地雨林中。

动物种类的丰富更加引人瞩目。

1869年，法国传教士阿尔芒·戴维在横断山脉发现了大熊猫。这种“呆萌”的生物迅速激发了全世界的好奇心，近代大批动物学家、捕猎者专门为此来到中国。而且，这种好奇心直到今天依然高涨不消。

1890年，西方人在横断山脉捕获了滇金丝猴。它们栖息于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山暗针叶林带，是世界上栖息海拔最高的灵长类动物之一。

新的物种仍不断被发现。2017年，中国科学家确认在横断山脉再次发现新物种——天行长臂猿。它是中国科学家命名的唯一一种类人猿，但它目前在国内的种群数量还不足200只。

其他种类的动物也同样引人瞩目，例如小熊猫、白唇鹿、岩羊、藏狐、黄鼬、黑啄木鸟等。

横断山脉横断了东西，却也同时开启了南北沟通的通道。

6000年前，黄河流域的一些古人，沿着横断山脉河谷不断南迁，在之后的演化过程中，慢慢形成了包括藏族、彝族在内的多个族群聚居区。社会学家费孝通将其称为“藏彝走廊”。

此后，雪山之下，藏族人建起寺院，举行盛大的佛事活动，并建起坚固的碉楼，保卫家园；苍山下的白族人，营建出精致的城市，用高耸的佛塔祈求福报；纳西族人遥望着玉龙雪山，筑造起宏大的土司衙署；弱小的独龙族人为防止外族抢掠，兴起女性文面之风……

丽江遥望玉龙雪山 / 摄影 孙文军

此图近处为丽江木府和丽江古城，远处为玉龙雪山。

德格印经院 / 摄影 姜曦

德格印经院位于四川甘孜州德格县，是藏区最为重要的印经院。其雕版印刷技艺，在2009年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独龙族文面 / 摄影 沈云遥

独龙族女性文面的原因有多种，防止外族抢掠只是其中之一。

肆 横断变通途

群山密布、江河纵横、物种丰富、民族多样，这便是横断山脉。

然而，高山险阻限制了外界对它的了解。自然与人文景观如此密集的横断山脉是我们最晚认知的大型山脉。直到19世纪下半叶，随着一批西方探险家的进入，横断山脉神秘的面纱才逐渐被揭开。其名字的确切记录则更晚。1900—1901年，清末地理学家邹代钧在一份地理讲义中首次提及：

阿尔泰山系与希马剌亚山系间之高原……有大沙积石山，迤南为岷山，为雪岭，为云岭，皆成自北而南之山脉，是谓横断山脉。（《京师大学堂中国地理讲义》）

今天，横断山脉交通不便的状况已经大为改观。我们的公路穿越沟谷，翻越山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进入这片山域，或仰望雪山、或俯观深涧……

请在欣赏它的同时，努力保护好它，因为它是中国极致风光最丰富的山脉。

大雪山脉 / 摄影 姜曦

图中远处最高的山峰为贡嘎山。

如果我们了解九寨沟的形成历史，就会明白，一处风景想要“修炼”到九寨沟的级别，它所要经历的“磨难”是超乎想象的。对大自然而言，一次地震带来的损伤实在微不足道。因为对它来说，一切磨难皆是修炼，一切毁灭皆是创造。

2017年8月8日21时19分，一场突如其来的7级地震，袭击了中国著名的旅游风景区——九寨沟。

原本色彩斑斓的多个高山、湖泊、坝体坍塌，湖水瞬间下泄，几乎干涸。昔日宽近300米、有着珠帘水瀑的诺日朗瀑布，变得荒败狼藉，犹如乡野土坡。

从仙界跌落凡尘，九寨沟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变化之快，令人唏嘘。人们或为已经饱览九寨沟的风光而庆幸，或为尚未欣赏其美景而遗憾，似乎九寨沟的破败已成定局。

美景真的就此消失了吗？

当然不是。

如果我们了解九寨沟的形成历史，就会明白，一处风景想要“修炼”到九寨沟的级别，它所要经历的“磨难”是超乎想象的。对大自然而言，这点损伤实在微不足道。

一切磨难皆是修炼，一切毁灭皆是创造。

诺日朗瀑布 / 摄影 林榕生

诺日朗瀑布形成时间为21.3万年前至18.9万年前。2017年8月8日地震时，该瀑布再次发生严重崩塌。

岷山山脉 / 摄影 欧阳红

图为九寨沟附近山域，照片拍摄于成都飞往九寨黄龙机场途中。

壹 雏形

九寨沟位于青藏高原东缘，地处青藏高原向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4亿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浅海。海水清澈温暖，阳光直射海底。大量古生物在此繁衍生息，一天又一天的光合作用，一代又一代生物死去之后残留的骨骼，使得一种毫不起眼的物质开始在此经年累月地聚积。这种物质便是钙。

钙以碳酸盐岩的形式沉积在海底，亿万年后其总厚度高达4000米。在久远的未来，它将是形成九寨沟美景最重要的物质基础。

约6500万年前，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开始碰撞，青藏高原剧烈隆起。到距今330万年前，青藏高原的东缘已经隆升到海拔3000米左右。一座覆盖着厚厚的碳酸盐岩层、有着平缓山体的高原山地诞生了。这便是九寨沟的雏形。与此同时，毁灭与创造之神开始降临，九寨沟的未来注定变化无穷。

九寨沟位置示意图

贰 第一次毁灭与创造

首先登场的“毁灭者”与“创造者”是冰川。

260万年前，冰期来临，全球气温骤降，作为高原山地的九寨沟孕育出了大规模的山岳冰川。冰川对山峰产生强烈的剥蚀作用，山峰平缓的外壳被冰川破坏，一座座山峰开始变得陡峭。其中最重要的山峰有三座，分别是扎依扎嘎山、达戈山、沃洛色嫫山。扎依扎嘎山海拔为4400米，其山峰尖削峥嵘，直刺苍穹。沃洛色嫫山海拔为4114米，其身姿巍峨，时常雾气缭绕。达戈山海拔为4106米，由裸露的石灰岩构成，山势挺拔、雄健。

初步完成对山峰的剥蚀之后，气温上升，冰川消融，一场更大的破坏正在酝酿。

距今70万年前，第二次冰期席卷而来。此次形成的冰川规模更大，切割势头更加猛烈。平坦的高原大地被划出一道道高深宽阔的U形谷。今天九寨沟景区内的重要沟谷，多数都在此时由冰川侵蚀形成。典型的如则查洼沟，它长近32千米，是九寨沟景区内最长的一条沟。其两岸岩壁陡立，最窄处仅20~30米，从空中俯瞰，颇有君临长江三峡之势。

冰川侵蚀作用示意图

冰川作用前

河流切割山谷，河谷多为“V”形

冰川作用中

冰川及冻土对山体进行侵蚀

冰川作用后

山体山势嶙峋，河谷呈“U”形

沃洛色嫫山 / 摄影 张林阳

沃洛色嫫山海拔为4114米（亦有海拔数据标为4136米）。照片拍摄于树正寨。

达戈山 / 摄影 张林阳

达戈山海拔为4106米（亦有海拔数据标为4200米）。当地传说达戈为男神山，沃洛色嫫为女神山，是一对历经磨难的恋人。照片拍摄于珍珠滩。

冰斗湖 / 摄影 钱玮

九寨沟区域的一处冰斗湖。古冰川侵蚀形成冰斗后，冰川消融退缩，冰斗聚水成湖，即为冰斗湖。

长海 / 摄影 龚强

长海形成时间在23.5万年前至19万年前。图为冬季湖面冰封的长海。

23万年前，冰川退却，原来覆盖着冰川的山体中出现了多个冰斗湖。例如扎依扎嘎山附近的黑湖，因为湖水较深，在周围白雪的映衬下显得通体漆黑。在海拔更低的沟谷，则形成了多个冰碛湖，最著名的当属九寨沟内最大的湖泊——长海。它在丰水期的容积达4600万立方米，相当于三个西湖。如此大的一个湖泊在形成的同时，也侵夺了下游古湖泊的水量，造成下游古湖泊干涸消失。可谓有生必有死。

九寨沟景区主要景观分布图

落日朗瀑布 / 摄影 魏炜

落日朗瀑布由山体崩塌形成，后期的钙华堆积让它更加动人。此航拍图则带给了我们一个更加难得的视角。

叁 第二次毁灭与创造

被冰川侵蚀过的大地变得异常脆弱，一群比冰川更加“闹腾”的“毁灭者”与“创造者”开始频繁发威。

它们是由地震、重力作用所造成的崩塌、滑坡、泥石流等。

21万年前，诺日朗南北山体大量崩落，崩滑物质急剧叠加，在谷底水流之处逐渐堆积成了一个微凸的弧形直立崖面。九寨沟内最宽的瀑布——诺日朗瀑布，诞生了。不同季节，诺日朗瀑布被周围的植被衬托得多姿多彩。完全无法想象这样一处美景是因山体崩落而诞生，却又因地震而被毁。

诺日朗瀑布下游的树正瀑布，也同样是由崩塌、滑坡形成。

历经冰川、崩塌、滑坡而遭“毁灭”的九寨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熊猫海 / 摄影 李珩

熊猫海，岩石崩塌阻塞河道形成的堰塞湖，其形成时间为23.5万年前至19万年前。

此外，阻塞河道的还包括生物钙华堆积物。

16万年前，第三次冰期来临。“洪荒之力”层层加码，不但大小沟谷继续加深、加宽，许多地方还形成了大量堆积物堵塞河道的情形。堵塞之处又积水成湖，形成堰塞湖。

号称九寨沟最美湖泊的五花海，也在此时因泥石流阻塞河道而形成。至今，两岸均可见泥石流扇伸入湖中。五花海上游的箭竹海，亦由同样的原因形成。

由早期冰川作用而形成的湖泊也逃脱不了被崩落的石块阻塞、破坏的命运。然而命运总是这样奇特，被“破坏”之后的湖泊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更美丽。例如熊猫海，湖水面积达之前的数倍，湛蓝的颜色就连蓝宝石都无法比拟。不过，熊猫海两岸群山夹峙，如若发生山体崩塌，非常容易形成新的堰塞物，从而改变其现状。

堰塞湖形成示意图

山区河谷深邃，两侧坡地陡峭。

地震、火山喷发等原因造成山体崩塌、滑坡，崩塌物阻塞河道。

受阻塞的河床上游积水，形成堰塞湖。堵塞物容易受冲刷、侵蚀，再次崩塌，产生巨大破坏。

肆 第三次毁灭与创造

与冰川、崩塌、滑坡、泥石流相比，另一个“毁灭者”与“创造者”则是润物细无声的，它便是水。

大量的降水使得九寨沟地下的碳酸盐岩地层被破坏，形成了一个极为强大的地下水系统。几乎随处可见被水切出的裂缝或洞口。水顺着溶岩的缝隙流入或流出，流出地表的部分化身为美丽的河流，沿着沟谷将一个个湖泊串联起来。

水流不但为湖泊提供了补给，还带来了上文中提到的重要物质——钙。水将碳酸盐岩中的钙质溶解，在沿途不断沉积，所形成的沉积物被称为钙华。钙华黏附于岩石、湖底，甚至附着于跌落于水中的树木上。

一万年前，钙华沉积逐步进入稳定期。今天我们所看到的九寨沟的钙华，绝大部分都形成于这一时期。小小的钙华积少成多，开始显现出极强的破坏力。它们累积成堤坝，将河流切割得支离破碎，却也创造出了新的风景。最为典型的是树正群海。钙华累积的堤坝在沟谷中形成了大大小小的23个海子，紧密相接，连绵600余米。秋季层林尽染，究竟是水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植物，还是陆地上布满了碧玉水体，已然无法分辨。

树正群海 / 摄影 曾勇前

此图为树正群海全景。崩塌的岩石及钙华沉积将树正群海分割成许多小湖泊。

五花海 / 摄影 张坤琨

水底树木为钙华所覆盖。另外，有一个真相：一般家庭烧水壶底的水垢与钙华为同一种物质，美与丑的差别在于它所处的位置。

珍珠滩瀑布 / 摄影 山风

86版电视剧《西游记》片头中，唐僧师徒牵马涉水的地方即为珍珠滩瀑布。

钙华的沉淀还会形成瀑布。以箭竹海瀑布为例，不断累积的钙华逐渐将河道抬升，从而形成瀑布台基。水流倾泻而下，美轮美奂。落差更大的珍珠滩瀑布也是如此。就连诺日朗瀑布也是因为钙华才得以变得更加壮观。

钙华的色彩还在更大程度上丰富了九寨沟的景观。根据生长在表面的微生物群落的不同，钙华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包括淡黄色、黄褐色、灰白色、浅灰色、灰黄色等。

这些颜色不一的钙华沉积在湖底，再加上周围植物的缤纷色彩，幻化出一个极为绚烂的世界。湖底的钙华、藻类、水草、枯木对光的不同反射与吸收，加上蓝天、白云、绿草、彩林映衬，“五花”显然不足以形容它的多彩。

冰川、崩塌、滑坡、泥石流、流水、钙华，这些“毁灭者”与“创造者”就这样合力完成了一件惊世的艺术品的创作。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箭竹海瀑布 / 摄影 张坤琨

秋日的箭竹海瀑布，金色的树木与蓝色的海子相映成趣，流动的瀑布则使得画面更加灵动。

犀牛海 / 摄影 曾勇前

秋天，九寨沟沟谷两岸层林尽染，植被与水中倒影亦真亦幻，构成了九寨沟最迷人的画面。

伍 未来

几十年前，人类带着现代伐木工具进入九寨沟。1968—1979年的12年间，人们每年以超过10万立方米的速度砍伐林木。森林整片整片地消失，水土流失、泥石流灾害加剧，沟内的海子有三分之一发生干旱。直到1978年建立自然保护区，1992年被列入世界遗产，九寨沟地区大规模的人类破坏才逐渐被消除。[最新电子书免费分享社群，群主V信 1107308023 添加备注电子书]

浩浩汤汤4亿年的成长，一边毁灭，一边创造，没有力量可以阻挡九寨沟的日新月异。

今天，一场地震自然无法毁灭九寨沟的美。

未来的九寨沟，一定会有旧的景观消失，也一定会有新的景观诞生。但无论如何，它都将纯净似海，都将如梦如幻，都将万紫千红。

近年来，在四川西部，一处“全新”的峰群以凌厉之势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它便是四姑娘山。四姑娘山风景优美，人称“蜀山皇后”。

在高手云集的登山攀岩界，四姑娘山的名气甚至比珠峰还要响亮。来自西方的登山者、攀岩者喜欢将其称为“东方的阿尔卑斯”或“中国的优胜美地”。

幺妹峰倒影 / 摄影 大川健三

照片拍摄于羊满台海子。

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的挤压碰撞，在四川西部形成了广袤的高原和连绵的山脉，包括沙鲁里山脉、大雪山脉、邛崃山脉、岷山山脉、松潘高原等，我们将其统称为“川西高原”。

这里高山与峡谷毗连，清泉与激流交汇。从水色甲天下的九寨黄龙，到国宝大熊猫栖息的卧龙自然保护区；从人间净土稻城亚丁，到巍峨的横断山脉最高峰贡嘎山，一众引人入胜的美景在此扎堆聚集。

在群星闪耀之下、层层包围之中，近年来，仍有一处“全新”的峰群以凌厉之势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它便是四姑娘山。四姑娘山风景优美，被人们认为是四川“第二高峰”，人称“蜀山皇后”。

在高手云集的登山攀岩界，四姑娘山的名气甚至比珠峰还要响亮。来自西方的登山者、攀岩者喜欢将其称为“东方的阿尔卑斯”或“中国的优胜美地” ^[1] 。成功登顶者屈指可数，他们可以因此收获来自全球的赞誉与拥趸。英国登山家米克·福勒 ^[2] （Mick Fowler）曾说：

我从杂志上第一眼看到四姑娘山的西北壁时，就被这座山峰震撼到了，并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和狂喜……四姑娘北壁是我至今攀登过的最宏伟的路线，四姑娘山也是最具魅力的山峰。（米克·福勒《如履薄冰》）

壹 时运不济

然而，与人们的认知不同的是，四姑娘山绝非四川第二高峰。它主峰的海拔为6250米，这个高度甚至无法进入前五名。贡嘎山所在的大雪山脉有许多独立山峰，例如海拔为6886米的中山峰、海拔为6618米的爱德嘉峰、海拔为6540米的嘉子峰、海拔为6376米的日乌且峰，都比四姑娘山高。

不但“身高”不足，四姑娘山还长期时运不济。它是川西风景中最被无视的一个，在“冷板凳”上坐了千年之久。当川西各处的风光陆续“功成名就”之时，它依然沉寂寡闻，少人赏识。

川西地区主要景观分布示意图

央迈勇峰 / 摄影 温钧浩

稻城亚丁三神山之一的央迈勇峰，海拔为5958米。

贡嘎山 / 摄影 南卡

从雅哈垭口拍摄贡嘎山，此时山峰上空正好出现了独特的帽子云。

成都遥望雪山 / 摄影 尹攀

照片拍摄于2017年9月7日成都郫都区一小区楼顶。朝阳下，四姑娘山主峰幺妹峰一峰独秀，远比其他山峰醒目。

第一次时运不济

1200年前，诗圣杜甫在成都遥望“西岭”留下了千古名句：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杜甫《绝句》）

这就像是一句为四姑娘山量身打造的诗句。四姑娘山与成都市的直线距离仅120千米，从市区向西眺望，终年积雪的白色巨峰清晰可见。

有此名句，四姑娘山似乎就要扬名立万了。然而杜甫并没有给出“西岭”的具体位置，后人也因此一直为此争论不休。与成都直线距离约80千米的另一座山峰，在之后借势更名为“西岭雪山”，从此名扬海内。

四姑娘山则与诗圣失之交臂。人生的冷暖，只在刹那。

第二次时运不济

19世纪后半叶，法国传教士在四川发现了大熊猫，这种中国特有的物种及川西山地里丰富的各色动植物，引起了西方生物学家强烈的兴趣。他们的探查遍布四姑娘山周边，但雪峰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反而是东侧紧邻的几个不起眼的山谷开始名声大噪。那便是今日以野生大熊猫著称的卧龙自然保护区。

四姑娘山则再次被忽视。

第三次时运不济

20世纪20年代，西方探险家对川西的考察变得更为全面，各种山峰开始大量进入人们的视野。

“蜀山之王”贡嘎山凭借其高度优势自然受到最多的关注。《国家地理》杂志的著名撰稿人约瑟夫·洛克甚至将贡嘎山的海拔错误地计算为9000多米，一时间，其“世界最高峰”的名头传遍了世界。

稻城亚丁的三神山，虽然没有高度优势，但凭借柔美的山形，也在此时被探险家记录并向外传播。

而高度、山形皆不占显著优势的四姑娘山，则第三次被外界错过。

第四次时运不济

20世纪30年代，长征中的红军队伍进入川西，接连翻越诸多雪山，包括四姑娘山南部的夹金山、北部的岷山等。这些有着红军足迹的川西山脉，都在红色年代的热血记忆中变得家喻户晓：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毛泽东《七律·长征》）

而这一切仍与四姑娘山无关，虽然红军最近的会师地（达维）距离四姑娘山仅20千米，但它并不在红军前进的交通要道上。红军会师后随即北上甘陕，四姑娘山注定与革命历史无缘。

九寨沟五花海 / 摄影 曾勇前

秋季的五花海，五彩的植被与湖中倒影相映衬，一片斑斓。

第五次时运不济

20世纪60年代，伐木工人带着现代设备进入九寨沟。这里充裕的森林资源可以让工人们以每年10万立方米的速度采伐林木。连年大量的采伐最终引起了外界的关注。人们发现，保护九寨沟优美的自然景观，远比采伐森林资源创造财富更为重要。于是，九寨沟抓住机会率先“时来运转”，在现代中国人的自然保护意识的萌芽阶段，成为较早建立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之一。

而此时的四姑娘山依然被养在“深闺”，尚不知“自然保护区”为何物。

既非中国传统名山，又不是近代西方探险家的焦点，更与革命历史无缘，大器晚成的四姑娘山将会以何种方式示人？这位神秘的“姑娘”究竟有何迷人之处？

这需要我们从四姑娘山中的两大元素说起。如果将这两大元素独立出来，并不特别出众，但是当它们相互交融、共生共存时，奇迹便会出现。

贰 冰与岩之歌

元素之一：冰

百万年以来，冰期多次降临四姑娘山，使得高原山地上发育了大规模的山岳冰川。

冰川在大地上持续切割，形成密布的U形山谷。之后，冰川退却，冰川融水与降水形成的河流继续塑造大地。U形谷被流水不断深切，形成V形谷。例如长坪沟，从谷底观看，两侧山体呈现出明显的V形。

四姑娘山主要沟谷与山峰分布图

长坪沟 / 摄影 苏铁

四姑娘山长坪沟，冰川侵蚀形成的U形谷，后经流水改造，逐渐趋于V形。从图中可以看出，长坪沟沟谷为U形套V形形式。

双桥沟人参果坪 / 摄影 黄继舟

该处草甸中生长着一种名贵的蔷薇科植物——鹅绒委陵菜，当地人称之为“人参果”，因而此地得名“人参果坪”。

水母雪兔子 / 摄影 大川健三

水母雪兔子与雪莲同属雪莲亚属，当地人也习惯称其为“雪莲”。照片拍摄于海拔4800米处，背景为幺妹峰。

血雉 / 摄影 大川健三

血雉，别名血鸡、松花鸡。血雉的雄鸟大覆羽、尾下覆羽、尾上覆羽、脚、头侧、蜡膜皆为红色，故称血雉。

喜马拉雅旱獭 / 摄影 大川健三

一只喜马拉雅旱獭似乎在对着小黄花“思考獭生”。照片拍摄于海拔4500米处。

西藏杓兰 / 摄影 黄继舟

兰科杓兰属植物，多生长于深山幽谷之中。

V形谷往往比U形谷显得更加深邃、陡峭。山峰与谷底的相对高差可达2000~3500米，形成山高谷深的即视感，或云横山腰，或雾满深谷。

谷内降水丰富，温度适宜，形成了重要的动植物走廊带。其中，国家级保护动物多达31种，高等植物有1000余种，如血雉、喜马拉雅旱獭、雪兔子、西藏杓兰。繁多的物种将四姑娘山的沟谷装点得繁花似锦，清雅别致。

冰川不仅切割山谷，还在4000~5000米的山地刨蚀出大量冰斗。当冰川消融，冰斗蓄上水，便形成了冰斗湖。如迟布海子、婆缪海子、白海子。其他类型的冰蚀湖、冰碛湖也屡见不鲜，各种海子可谓星罗棋布。

除了冰川遗留的地貌，沟谷内发达的水系还会在冬季形成壮观的冰瀑，仅双桥沟就有上百条冰瀑。

冰斗湖形成过程示意图

迟布海子 / 摄影 大川健三

迟布海子，位于海拔4600米处，是典型的冰斗湖。

元素之二：岩

青藏高原的剧烈抬升，使得大量岩石从地表露出，其中一种由地下岩浆在高压下形成的岩石，质地坚硬，色泽美丽，名为花岗岩。

四姑娘山的花岗岩尤其丰富，它比其他岩石富含更多的钾、钠等微量元素，并相对容易被析出，成为植物生长的“培养基”，创造出了多种特殊的地理现象。

有一种红色藻类在四姑娘山沟谷的花岗岩上密集生长，形成了大面积的红石景观。原本作为落叶灌木的沙棘也“疯吃猛长”，长成了高大的乔木，树高可达10米以上。

过高的微量元素还会在水体中大量富集，干扰鱼类代谢，令其难以繁殖。四姑娘山的某些沟谷内几乎没有鱼类生长，就连人工放养的鱼类也无法存活。

长坪沟沙棘林 / 摄影 石耀臣

与很多地方的沙棘植株多为灌木不同，四姑娘山地区的沙棘植株多为乔木，图中沙棘林和马匹形成对比，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沙棘植株的高大。

毕棚沟球溪红石 / 摄影 苏健

在南方高海拔地区，一种橘红色藻类常会附着在岩石上，形成红石滩。

白云下的婆缪峰 / 摄影 石耀臣

青松掩映下的婆缪峰 / 摄影 毛峰

雪后婆缪峰 / 摄影 毛峰

花岗岩带来的最重要的景观，则非花岗岩峰群莫属。

冰川强大的剥蚀，加上风化，将山峰外围脆弱的岩体切削殆尽，余下以花岗岩为主体的山体坚硬、刚强地耸立天际。四姑娘山区域内海拔为4500米以上的山峰，几乎全是峥嵘、尖削的角峰。如龙牙峰、鹰嘴岩、野人峰、迟布峰、布达拉峰、羊满台峰、骆驼峰，或飘于天际，或浮于云海。

最突出者当属婆缪峰。无论从哪个角度观看，人们都会被它醒目的山体所吸引。它可与白云握手，可与蓝天比高，可与秋叶同欢，可与白雪话冬。

除了花岗岩山峰，其他变质岩石所形成的山峰也同样精彩。

比如，阿妣峰与马特洪峰极为相似。位于长坪沟和双桥沟之间的五色山最为殊异，它由变质砂岩、板岩及蚀变玄武岩组成，呈现出灰白、灰黄、浅绿、紫红、灰黑五色的半圆弧，一圈圈，一环环，排列出规则的数十层结构，在太阳的照耀下呈现独特的幻彩。

如此众多的岩峰聚集在四姑娘山区域，各个峥嵘万千，各个桀骜不驯，这是何等恢宏的气势！

五色山 / 摄影 黄继舟

五色山是岩层在地质活动中受挤压变形弯曲形成的褶皱，是一个典型的向斜构造。

隆珠错晨雾 / 摄影 高江峰

隆珠错为双桥沟内一处湖泊。清晨时分，山峰与倒影相映，如梦如幻。图中主要山峰为大、小仰天窝。

四姑娜错晚霞倒影 / 摄影 高江峰

四姑娜错为双桥沟内一处湖泊。画面中主要的山峰为阿妣峰。

冰与岩的交响曲

有了冰，有了岩，冰与岩的交响曲即将启幕。

20世纪90年代，日本摄影师大川健三来到四姑娘山。这里的极致风光让他很快决定要用一生来拍摄和推广四姑娘山。

随后，更多的摄影师也加入进来，“蜀山皇后”的美逐渐向外传播。其美景最大的特点在于冰川、河流塑造的海子与形态各异的岩峰共同绘成的倒影。

沟谷中的湖泊，可以映出完整的山体，加上天光彩云，可谓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海拔4000米以上的冰斗湖更为精彩，如此高的海拔可以将5000多米的岩峰拦腰截断，只将顶峰映入湖面。而那些岩峰的精华之美，恰恰就在于顶峰的形态多姿。同时，站在这样的高度，会让观赏者有种与山平齐的错觉。

当冰雪满山，倒影升级为雪山倒影。

冰与岩的交响将达到极致中的极致。整个世界都化作了冰雪世界，连照片本身仿佛都是一捏即碎的晶莹冰体。

海拔6250米的幺妹峰倒影，更是跳出了5000米岩峰的美景竞争，直接幻化为仙境，或妩媚多姿，或纯净超然。

婆缪峰倒影 / 摄影 大川健三

八角棚海子 / 摄影 苏铁

八角棚海子位于海子沟沟谷南侧山坡上，在这里可以拍到幺妹峰南壁倒影。

叁 攀登殿堂

在冰与岩造就的雪山倒影被摄影师们发现时，登山者、攀岩者、攀冰者也注意到了四姑娘山的独特之处。

这里的岩峰与美国著名的攀岩圣地——优胜美地类似，但四姑娘山的海拔更高，山峰的选择也更多，堪称“岩石的殿堂”。正如米克·福勒所言：

我们如同置身于优胜美地和阿尔卑斯霞慕尼的混合景色中，只是这里的气势要雄伟得多。（米克·福勒《如履薄冰》）

1983年，美国人首登海拔为5413米的婆缪峰。之后，岩壁攀登越来越活跃，各国的攀岩高手争相到访，陆续在骆驼峰、牛心山、布达拉峰等完成首登。最引人瞩目的婆缪峰，到2014年，已经被开辟出9条攀登路线。

最热门的景观自然属于从北到南一字排开的四座山峰：幺妹峰、三姑娘山、二姑娘山和大姑娘山。其中大姑娘山、二姑娘山、三姑娘山的攀登难度都不大，属于入门级山峰。

真正的挑战在于幺妹峰。它身姿峥嵘，脊如刀刃，三个壁面都堪称冰与岩的完美组合。其中，西北壁是一个近乎垂直的花岗岩大墙，沟槽内的冰雪极不稳定；南壁有冰川，冰川破碎，裂隙极多，岩石也风化严重，极易剥落；东壁在三个面中的冰川最多，加上山脚沟谷交通不便，极难接近。

攀登羊满台 / 摄影 阿左

攀登者正在投入一场高难度的攀登活动中。

双桥沟冰壁 / 摄影 阿左

双桥沟的众多瀑布在冬季冻结，形成冰瀑，也成了冬季攀冰运动的天堂。

攀登玄武二峰 / 摄影 阿左

此图拍摄于玄武二峰攀登途中，图中右侧山尖上有攀登者。

然而，这一切并没能阻止登山者的脚步，反而吸引了众多优秀的登山者。自1981年日本队从东南山脊首登成功，已有12支队伍完成了对幺妹峰的攀登。而这些攀登成果几乎都成为登山界的经典案例。

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2002年英国人米克·福勒完成的难度极高的西北壁攀登，他也因此获得当年的金冰镐奖。中国人的首登则来得稍微晚一些，由马一桦等人于2004年完成。不过，最激励国人的还是周鹏、严冬冬在幺妹峰南壁上成功开辟的“自由之魂”线路。可以说，这次攀登点燃了中国阿式攀登 ^[3] 的星星之火。有意思的是，2011年，一支法国登山队再次成功挑战北壁后，将登顶路线命名为“你好漂亮”。

四姑娘山 / 摄影 王鹤

四姑娘山的幺妹峰、三姑娘山（三峰）、二姑娘山（二峰）、大姑娘山（大峰）从左向右依次排开，海拔分别为6250米、5355米、5276米、5025米。

幺妹峰西北壁 / 摄影 苏铁

幺妹峰西北壁是一块陡直的花岗岩壁，攀登极为艰难。

幺妹峰南壁 / 摄影 欧阳凯

幺妹峰南壁是幺妹峰最为常见的一个壁面。面上岩石组合可以隐约看出一张“人脸”形象。

是的，四姑娘山，你好漂亮！

幺妹峰东壁 / 摄影 黄继舟

从成都遥望幺妹峰，看到的即为这一面。

[1] 优胜美地，一般指约塞米蒂国家公园，位于美国西部加利福尼亚州，是美国国家公园。

[2] 米克·福勒于2002年登顶四姑娘山主峰幺妹峰，并因此获得登山界的最高荣誉——金冰镐奖。

[3] 阿式攀登，即阿尔卑斯式攀登，通常指在高山的环境下，由一个人或两三个人的小队来爬山，以轻便的装备、快速的行进速度前进。

高大的天山，在伊犁形成了一个朝向西方的喇叭口，一个超级集雨器诞生了。就这样，本应干旱的伊犁，在大西洋水汽的帮助下，成了新疆乃至亚洲内陆水资源条件最好的区域之一。伊犁也就成了一个经营西域的关键命门。

伊犁乾隆御笔格登山纪功碑 / 摄影 赖宇宁

今日的新疆地域广大。

一条天山横亘中央。塔里木盆地、准噶尔盆地分立两侧，昆仑山、阿尔泰山南北夹峙。从高山、沙漠、草原，到河流、湖泊、绿洲，地貌之丰富、物产之多，全国无出其右。

为拥有这块热土，中国人努力了2000多年。从西汉张骞，到东汉班超、班勇，再到唐朝名将苏定方、高仙芝，无不为经营西域费尽心血。

然而，强盛如汉唐，西域仍然避免不了降而复叛、叛服不定。甚至在宋元明三朝的数百年间，中央政权基本失去了对西域的有效治理。

如果这种状况长期持续，中国也许将永远失去西域。危急之秋，一个经营西域的关键命门出现了。

它就是伊犁。

公元1755年，清朝乾隆皇帝派遣大军进入伊犁河流域。随后数年间，整个西域渐次重归。之前历朝历代从未重视过的遥远的伊犁，居然改写了历史。今日中国的西北版图就此奠定。法国历史学家勒内·格鲁塞在其经典著作《草原帝国》的结尾写道：

乾隆皇帝对伊犁流域……的吞并，标志着中国在历经18个世纪之后，实现了班超时代就制定的目标，即定居民族对游牧民族、农耕地区对草原的还击。

可以说，如果没有清朝当年对伊犁雄心勃勃的经营，就没有今日之新疆。完成“旷世武功”的乾隆皇帝也颇为得意。他在官修文献中明定“伊犁” ^[1] 之名：

犁庭扫闾，一统西域。

遥远的伊犁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伊犁所在的欧亚大陆腹地远离海洋，气候干旱。但天山主脉、支脉在伊犁形成了一个开口向西的喇叭口。随西风而来的大西洋的水汽进入喇叭口后，在迎风坡形成大量降水。区内年降水量可达600~ 800毫米。在丰沛降水的滋润下，该区域气候湿润，植被繁盛。伊犁一改干旱面貌，成为亚洲大陆腹地有名的水草丰美之地。

壹 超级集雨器

从地图上看，伊犁位置遥远。它偏居中国西北边陲，与北京的直线距离约为2900千米，是同样以草原闻名的呼伦贝尔与北京直线距离的3倍。它与地处东南、人口密集、经济发达的广州的直线距离更是高达3700千米，两者还恰好连成了一条贯穿中国大陆的对角线。在新疆内部，伊犁同样位置偏西，不比今日首府乌鲁木齐居中辖制。

但当我们跳出行政区划，从一个完整的地理单元——伊犁河流域着手，便会发现其中的奥秘。

伊犁河流域，三面被天山主脉、支脉所挟。这些山脉海拔多在4000米以上。位于伊犁北侧的科古琴山，高低起伏，逶迤连绵。博罗科努山更加巍峨，苍茫一片。东南侧的那拉提山，主峰喀班巴依峰海拔为4257米，山形如角，直刺苍穹。

最为险峻的山脉当数伊犁南侧的哈尔克他乌山。古人为沟通天山南北开拓出数条古道，夏特古道便是其中之一，它沿途翻越哈尔克他乌山的众多垭口，遍历冰川、激流。

南北两侧的山脉与东侧的依连哈比尔尕山会合，形成群山之结。其山势更加陡峭，加之岩层疏松，泥石流、滑坡时常发生。著名的独库公路穿越其中，曲折而艰险。

这些高大的山脉从北、东、南三面合围，形成了一个朝向西方的喇叭口。一个超级集雨器诞生了。

喀班巴依峰 / 摄影 马俊华

此图为从库尔德宁远眺喀班巴依峰。

夏特古道 / 摄影 杨思航

此图拍摄于夏特古道中，远处雪山为哈尔克他乌山。夏特古道始凿于西汉，全长120千米，有考证认为玄奘西行曾走此道。

伊犁河 / 摄影 马俊华

伊犁河在中国境内年地表径流为158.7亿立方米，占全流域径流的70%。

伊犁所在的欧亚大陆腹地，由于受南部青藏高原的阻挡，印度洋的水汽难以到达，因此形成了大面积的沙漠。伊犁的西部却是平坦的欧洲平原、欧亚草原，相距超过5000千米的大西洋水汽可以一路向东，直达伊犁。

当水汽进入山谷，超级集雨器便开始发挥作用。迎风坡每年的降水量可达600~800毫米，大量降水在高山上以固态形式留存，形成冰川。在海拔较高处，冰川融水常形成湖泊。它们散落在群山之间，水质纯净，颜色湛蓝，犹如宝石一般。

群山之中也因此发育出众多河流。它们从高山上奔腾而下，一路穿越森林，流经草原，切出峡谷，拓为宽谷，最终汇聚成新疆水量最丰沛的河流——伊犁河。河水一路滔滔西去，在哈萨克斯坦从巴尔喀什湖西部注入。因为伊犁河水量巨大，甚至让巴尔喀什湖呈现出“西淡东咸”的奇特现象。

就这样，本应干旱的伊犁，在大西洋水汽的帮助下，成了新疆乃至亚洲内陆水资源条件最好的区域之一。

月亮湖 / 摄影 刘灵波

位于特克斯县乌孙古道上的月亮湖，又被称为“天堂湖”，由古冰斗积水而成。

喀拉峻“人体草原” / 摄影 都文明

喀拉峻一处河谷坡地草原高低起伏，在阳光的照耀下，明暗交替，如俯卧的“裸体背部”，分外妖娆，被当地人直呼为“裸体岛”。

贰 水草丰美

充足的水汽，加之伊犁河谷地形既深且窄，容易形成外部寒冷、内部温暖的“逆温带”，使得该区域草木极为繁盛。著名的雪岭云杉，其最大胸径可达2.2米，高度可达60余米，树龄超过300年。它仅凭一个树种之力，就在天山北坡形成了一条长度超过1000千米的森林带，全国独一无二。

喜温的野生苹果、核桃、杏在此大量繁殖。伊犁也成了中国野生果树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之一。

树木不能生长的地方，草原开始肆意蔓延。从高山草甸到山麓林缘草甸，从起伏和缓如人体曲线的坡地草原，到平坦的河谷稀树草原……它们遍布山谷与平原，形成了中国最为密集的草原景观，如那拉提草原、特克斯草原、喀拉峻草原、昭苏草原等。

水草丰美的伊犁很早就成了古代游牧民的放牧之所。塞人、乌孙、突厥、蒙古准噶尔部皆曾以伊犁为中心建立起强大的草原政权。

天山以南的塔里木盆地则没有这样优异的水汽条件，只能凭借雪山融水，在盆地边缘形成一个个独立分割的绿洲小国。

而天山以北的游牧政权，可以翻越天山，攻入绿洲，将南部小国各个击破，反之则完全不可行。绿洲城邦往往势力弱小，无力北上。正所谓：

北可以制南，南不可制北。（龚自珍《龚定庵全集类编之西域置行省议》）

但是汉代、唐代，因为农业经济的相似性，都将经营西域的重心放在天山以南。中央政权强盛时尚可对天山以北羁縻抚绥，一旦式微，中央帝国多年经营的心血便会在游牧政权南下的铁蹄中灰飞烟灭。

雪岭云杉 / 摄影 赖宇宁

雪岭云杉主要分布于俄罗斯及中国新疆，是当地森林的主要建群种。它们苍劲挺拔，绵延高耸，犹如矗立山间的城墙。

新源野果林 / 摄影 李学亮

伊犁地区的天山沟谷间有许多野果林，包括野苹果林、野杏林、野核桃林、野李林、野樱桃林等。

昭苏县马场 / 摄影 赖宇宁

惠远古城钟楼 / 摄影 赖宇宁

惠远位于今伊犁霍城县，此图为惠远古城钟楼。

伊宁农田 / 摄影 赖宇宁

伊犁平坦的河谷地带，大地被不同的农作物分块填充，好似一个巨大的调色盘。

叁 改造伊犁

到了清代，对游牧民族了解至深的乾隆皇帝，显然看清了这一点。经营西域，必先经营伊犁。一场对伊犁天翻地覆的大改造开始了。

第一，造城。

清王朝以惠远城为核心营建了伊犁九城，形成了当时新疆最宏大的城市群。到访的外国探险家马达汉 ^[2] 曾给予惠远极高的评价：

惠远城是我看到过的最整洁、最美丽的中国城市。城市设计得很好，笔直的街道宽敞而漂亮。（转引自吴孝成《外国人眼中百年前的伊犁》）

第二，屯田。

伊犁草原气候温和湿润，土壤肥沃，宜牧宜农。乾隆没有将伊犁仅仅当作一个军事重镇，而是提出了一个雄伟的经济目标，即实现衣食财赋“与内地无异”。

在这种政策的推动下，北疆垦区迅速发展起来。到1820年，农田便已超过120万亩 ^[3] 。

伊犁草原土地肥沃，阡陌交错，从此变成了农业高产区。直到今天还是新疆有名的“粮仓”。

第三，移民。

清王朝曾从全国各地征调移民来充实伊犁，包括厄鲁特蒙古、满族、锡伯族、汉族、从南疆来的维吾尔族（塔兰奇）等。这些新移民爱国意识极强，伊犁因此成为一个非常独特的移民社会——民族杂处，共融共通。各民族的融合度远高于其他地方，这一点对现在伊犁的社会稳定依然有着重大的作用。

造城、屯田、移民，长期建设之后，清代的新疆最终形成了以伊犁为核心的稳定行政区，它得以真正牢固地融入中华版图。

此时的伊犁河谷，不仅是整个天山地区的交通枢纽，更是整个新疆的腹心地带。这种核心地位一直保持到了清朝末年，直到俄国占领伊犁以外的中国领土，伊犁从新疆核心变为边防一线，新疆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被迫迁移至迪化（今乌鲁木齐）。新疆的伊犁时代宣告结束。

肆 今日伊犁

今天的伊犁，仍然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作家王蒙曾于“文革”期间“下放”伊犁十余年，再回到北京之后，他回忆起伊犁的往事。文章的开头便是：

在遥远的伊犁……

以演唱新疆歌曲闻名的歌手刀郎也在其代表作品《新阿瓦尔古丽》中唱道：

远方的人请问你来自哪里，你可曾听说过阿瓦尔古丽，她带着我的心，穿越了戈壁，多年以前丢失在遥远的伊犁……

不过，这并不妨碍大家对伊犁的向往，向往它的风光秀丽、物华天宝。

同时，它的交通日益便捷，与东部联系日益紧密。北京、上海、广州都已开通飞往伊犁的航线，高速公路、特大桥梁也连接起伊犁内外。

此外，它拥有中国最独特的城市，拥有中国优质农产品最好的生产条件，拥有全疆最大的陆路口岸，还拥有政策极为优惠的经济开发区。

那颗西域雄心正在重新澎湃。

伊犁已不再遥远。

果子沟大桥 / 摄影 赖宇宁

果子沟大桥是连霍高速的组成部分，为连通伊犁河谷与北疆的控制性工程。果子沟大桥是一座双塔双索面钢桁梁斜拉桥，大桥全长700米，主跨达330米，主塔高度分别为209米和215米。

[1] 伊犁之“犁”定名于清代官方编修的《钦定西域同文志》，取意“犁庭扫闾”，闾音lǘ，即犁平敌人的庭院，扫荡敌人的街巷。但也有学者认为这种说法缺乏足够的依据，伊犁应与其古代的其他名称“伊列”“伊里”一样，仅为古代少数民族语言音译。

[2] 马达汉是一名芬兰探险家，他曾于1906到1908年出访亚洲，为俄国刺探情报。马达汉为他在华期间的中文名，其本名为卡尔·古斯塔夫·埃米尔·曼纳海姆。

[3] 一亩约为666.67平方米。

罗布泊位于新疆东南部，深居亚欧大陆内陆。这里遍布荒漠，异常干旱。极目四望，往往寸草不生，自然环境极为恶劣，是名副其实的“死亡地带”。

然而就是这样的“死亡地带”，却拥有极其强大而神秘的吸引力。“小河公主”、“沙漠王子”、楼兰、鄯善……一切故人、故城、故事，都吸引着无数的探险家和科学家，他们甚至为之付出了生命。

1972年7月23日，美国陆地卫星1号（Landsat 1）发射升空。它逐一扫描地球表面，两年时间便扫描了全球陆地的绝大部分。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以如此宏观而高清的视角观察我们所居住的星球，许多鲜为人知的神秘角落也被一一展现。[最新电子书免费分享社群，群主V信 1107308023 添加备注电子书]

中国西部的一只“大耳朵”尤其引人瞩目。它长约60千米，宽约30千米，明暗相间的半环状线条，一圈一圈地向中心收拢，被誉为“地球之耳”。

人们既不知其为何物，亦不知其由谁人造就，只知其所在之地名为罗布泊。

罗布泊位于新疆东南部，深居亚欧大陆内陆。这里遍布荒漠，异常干旱。极目四望，往往寸草不生，自然环境极为恶劣，是名副其实的“死亡地带”。

然而就是这样的“死亡地带”，却拥有极其强大而神秘的吸引力。

从1876年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进入罗布泊地区，到1901年在此沉睡千年的古城被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发现，再到1964年中国在此成功试爆第一枚原子弹。无数的探险家、科学家为之着迷，甚至付出生命。

民间关于它的传言更是数不尽数，真假难辨。以至于此地成为玄幻小说、盗墓文学中的热门地点。

罗布泊究竟有什么？它那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又来自何方？

罗布泊遥感影像/图片来自NASA

20世纪60年代，科罗纳（Corona）卫星也曾拍摄到“地球之耳”，但画面不够清晰，没有引起太多关注。此图由陆地卫星1号拍摄于1972年10月3日。中国人第一次知道这张照片是在1980年地理学家夏训诚访美期间。

红山古墓 / 摄影 鲁全国

红山古墓位于孔雀河下游，曾遭遇盗墓。

余纯顺墓 / 摄影 文兴华

1980年，生物化学家彭加木在罗布泊失踪。1996年，探险家余纯顺在此地迷路，脱水而亡。两人的遇难在当时影响极大。此图为位于罗布泊中心地带的余纯顺之墓，经过此处的人们会在墓前放上饮用水，以示祭奠。

罗布泊及其周围环境示意图

罗布泊位于塔里木盆地西部，是整个盆地中最为低洼处。曾经，盆地里的河流，如孔雀河、塔里木河、车尔臣河等，都汇聚到罗布泊处，并形成湖泊。其周围则形成绿洲。后来因为环境及上游用水激增，河流下游断流，湖泊干涸，绿洲消失。仅存留一些古遗址。

这些遗址尤以小河墓地和楼兰古城最为出名。

小河墓地位于罗布泊地区孔雀河下游河谷以南约60千米的荒漠中，西南距若羌县城约150千米，是罗布泊地区著名的文化遗址。1934年，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首次在此处发掘墓葬12座。2002—2005年，新疆考古队对其进行了全面的发掘，出土了大量文物，包括以“小河公主”为代表的众多干尸。

楼兰古城为古代“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楼兰国的都城，位于干涸的孔雀河下游、罗布泊西北的干三角洲上。楼兰古城遗址（LA城，即通常说的楼兰古城或楼兰故城）最早由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于20世纪初偶然发现并公之于众。之后，众多探险家接踵而至，其中斯坦因于1906年和1914年到楼兰进行大规模考察，并将楼兰遗址逐个编号（LA、LB……编号后被沿用）。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考古学家对楼兰进行了大量考察、发掘。但一百多年来，关于楼兰国都究竟在哪里，LA城是否为楼兰国都，一直存在争议。

壹 聚水成泊

众所周知，天山、昆仑山等大型山脉合围阻挡了水汽进入新疆内陆。群山夹峙之中的塔里木盆地，形成了面积极为广阔的沙漠和荒原。盆地最东缘的罗布泊亦是其中之一。

然而，与人们惯常的印象不同的是，今日被称为“死亡地带”的罗布泊，曾经是连绵荒漠中最湿润的地方。

其中的关键便是它位于塔里木盆地的最低洼处。那些从四周山脉中孕育出的河流，包括孔雀河、车尔臣河，以及中国最大的内陆河塔里木河，甚至还可能包括源于祁连山的疏勒河，纷纷向罗布泊奔涌而来。

流水在罗布泊的荒野大地上冲刷出绵长的峡谷，或狭窄如一线天，或宽阔如阳关大道。诸水汇流，最终形成了名副其实的罗布“泊”——一个超级大湖。

罗布泊湖面广阔，面积最大时可达一万平方千米，是今日中国最大的湖泊青海湖的两倍有余，与同样诞生于荒原之中的乌尤尼盐沼——著名的玻利维亚“天空之镜”的面积相当。

那些有幸得见中国“天空之镜”的古人，想必一定会感到非常震撼。中国史籍《汉书》中，曾记载了罗布泊当年的盛况：

（罗布泊）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汉书·西域传上》）

事实上，诸水汇流所形成的不仅仅是罗布泊，而是一个庞大的湖泊群，包括喀拉和顺湖、台特玛湖、柴鲁特库勒湖等几十个大小湖泊。被水滋润的罗布泊及周边区域，河网纵横，湖泊密布。

有了水，生命也开始绽放。

原本黄沙漫漫的河流两岸，也变得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罗布泊地区的森林覆盖率高达40%，接近现今中国森林覆盖率的两倍。美丽的胡杨，或独木自赏，或成行成排，或与一波清水相映，浑似江南水乡。

水草丰美，自然吸引包括候鸟在内的各种动物前来栖息。直到今天，罗布泊地区有记录的鸟类仍有151种、爬行类17种、鱼类11种、哺乳类33种。最著名的当属野生双峰驼，这是一种比野生大熊猫还要稀少的动物，在罗布泊的种群数量占全世界的60%以上。

有了水，有了丰富的动植物，罗布泊最绚烂的绽放，将由人类创造。

塔里木河 / 摄影 赵来清

塔里木河是中国最大的内流河，也是塔里木盆地最主要的水源。此图拍摄于库尔勒轮南镇。

大西海子水库 / 摄影 赵来清

大西海子水库位于塔里木河下游。该水库是后来罗布泊彻底干涸的原因之一，曾饱受诟病，现在成为一座专用于生态供水的水库。

贰 先民与楼兰

公元前3000年，西方欧罗巴人的一支——吐火罗人（Tokharian），开始向东方水草丰美之地迁徙。他们看到罗布泊绿洲繁茂，胡杨成林，便在此定居下来。

公元前2000年，罗布泊的先民们已经掌握了灌溉技术、制铜技术、纺织技术，开始大规模地开发他们的家园。此为罗布泊的“青铜时代”。

他们从东方引入黍，从西方引入小麦，在绿洲中开垦出大面积的农田。他们饲养牛、羊，缝其皮为鞋靴，纺其毛为衣裳。

古墓沟出土的草编小篓 / 摄影 刘玉生

古墓沟出土的草编小篓，纹样清晰、美观，且非常结实、耐用。小篓内盛有小麦粒（这也是我国已知最早的小麦之一）、粟米粥干。黍起源于中国华北，并经欧亚草原，向东欧传播；小麦起源于西亚，经新疆向中原传播。罗布泊正是东西方文明的交会地带。

小河墓地出土的毛制毡帽 / 摄影 刘玉生

小河墓地出土的毛制毡帽，即便在今日也相当时尚。更为关键的是其羊毛、毛绒品质甚佳，可以纺70支以上的细毛纱，比现今许多羊毛产品都更优异。

小河墓地出土的皮靴 / 摄影 刘玉生

小河墓地出土的皮靴，一般用牛皮或猞猁皮缝制。

小河墓地出土的木雕 / 摄影 李学亮

小河墓地 / 摄影 刘玉生

小河墓地整体由数层上下叠压的墓葬及其他遗存构成，外观为在沙丘比较平缓的沙漠中突兀而起的一个椭圆形沙山。沙山堆放了许多船形棺木，每个棺木上都竖有胡杨木桩。其中棺上立柱者，象征男根，代表墓中为女性；棺上立扇形木者，象征女阴，代表墓中为男性。男根、女阴立木高3~5米，体现出罗布泊早期的生殖崇拜。

“小河公主”遗体 / 摄影 刘玉生

“小河公主”出土于2003年罗布泊西南的一条古河道旁，棺木由胡杨木制作，呈船形。其面部敷有奶酪状物质。出土时，此情景无不令考古队员惊叹。

他们信仰灵魂不灭。以保护好祖先灵魂的寄寓之所为头等大事，并频繁举行隆重的原始宗教仪典。

充足的胡杨木为他们提供了最佳的原材料，包括制作真人大小的木俑，打造数量众多的船形木棺。在耗费了数千株胡杨木之后，木俑、木棺、立柱层层堆叠，在大地上竖立起一个巨大、高耸的“死神宫殿”。“宫殿”共分为5层，由不同时期的棺木堆叠而成。再加上自然积沙，形如一座小山。他们的祖先乘着船形棺木，面向沙海，踏上黄泉之路。

与此同时，吐火罗人还与周边的东方人杂居，生下相貌俊美的混血儿。其中有一位女性尤以美貌著称。她白肤栗发，高鼻深目，头戴尖顶毡帽，帽顶斜插禽鸟翎毛，人称“小河公主”。“小河公主”生活于3500~4000年前，遗体保存完好，历经数千年而不腐。其长长的睫毛，如一排幼松般挺立，更是令人赞叹不已。

当我们完全打开棺木，揭开“小河公主”身体外包裹的毛毯后，景象更是令人惊奇。其修长的身材，毡帽、皮靴、腰衣及各种细节装饰，无不尽显时尚之感，完全无法想象这是数千年前人类的衣着审美。

然而，无论先民的生活是悲是喜，他们的故事都在3500年前戛然而止，在之后的很长时间内也都杳无音讯。

直到公元前176年，一个西域小国突然现身西汉史籍。匈奴冒顿单于在给汉文帝的信中，夸耀自己武功之盛，顺便提到了小国的名字：楼兰 ^[1] 。

（匈奴）以天之福，吏卒良，马疆力，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以下。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出自《史记·匈奴列传》，这是史籍中首次出现楼兰之名。楼兰是汉代人的音译，既是族名，也是国号。）

楼兰是一个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名字，后世与它有关的诗词皆脍炙人口。

王昌龄诗云：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四》）

李白诗云：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李白《塞下曲六首·其一》）

收到单于书信的50年后，即公元前126年，张骞带回了楼兰的“实测报告”：

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史记·大宛列传》）

盐泽即为罗布泊，而楼兰便是“小河公主”的后裔们所建立的新国家。汉时朝廷兵出玉门关，将匈奴势力渐次逐出西域，沟通东西方的丝绸之路也正式开启。

控制了罗布泊水源的楼兰，更是其中的枢纽。中央在楼兰设置西域长史府，将罗布泊地区正式纳入管辖范围。为保障西域安全及丝绸之路的畅通，从汉朝起，中央还动用数十万人修筑汉长城，经罗布泊直抵最西端的轮台。

楼兰三间房遗址 / 摄影 文兴华

三间房遗址，其墙体极厚，推测其为西域长史府重要资料的存放处。

米兰佛塔遗址 / 摄影 文兴华

米兰佛塔遗址为楼兰国法藏部僧团寺院。佛塔造型独特，塔基呈方形，塔身为圆柱形。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 / 摄影 刘玉生

著名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产自蜀地，出土于尼雅遗址，距今超过1000年，色彩依然艳丽，8个汉字清晰可辨。

楼兰壁画墓宴饮图 / 摄影 刘玉生

楼兰壁画墓，学者推断是由来自贵霜帝国的新移民建造。

楼兰古道出土的钱币 / 摄影 刘玉生

图为在罗布泊附近的楼兰古道发现的唐代“开元通宝”。

楼兰王国也借助中央之威扩张势力范围，逐步占领且末、尼雅、小宛、精绝诸国。到东汉中期，楼兰王国已基本统一塔里木盆地东南部，楼兰的鼎盛时代到来了。

作为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通道，楼兰成了一个“国际化”的都市群。它东西融汇，兼容并包，颇似20世纪的香港。

他们接纳来自印度的佛教，建立起巨大的佛塔，又融合希腊艺术，为神佛添置天使的翅膀，成为著名的“有翼天使”。他们将希腊酒神的宴饮场面请进佛教的极乐世界，端着的酒器却充满贵霜帝国的形制。他们喜爱来自蜀地的上等织锦，也不会拒绝大胆、开放的罗马艺术。

与“小河公主”对应的“沙漠王子”，生活显然更加富足，其陪葬品之丰富、精致，保存之完好，足以蜚声世界。

各种文化交会、生活富足的楼兰人，不禁发出这样的呼喊：

大地不曾负我，须弥山和群山亦不曾负我，负我者乃忘恩负义之小人。我渴望追求文学、音乐以及天地间一切知识，世界仰赖这些知识。（出自尼雅佉卢文书，佉音qū。）

然而，楼兰人对知识的追求显然未能继续。公元6世纪，楼兰国逐渐从历史上销声匿迹。到了公元645年，唐玄奘途经此地，眼见繁华散尽，亦是相当惊讶：

城郭岿然，人烟断绝。（出自《大唐西域记》，描绘的是且末与楼兰之间的景象。）

为什么会这样？

“沙漠王子” / 摄影 刘玉生

尼雅遗址8号墓出土的“沙漠王子”，据推测为末代精绝国王。其陪葬有大量精品织物，“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也出土于此墓。

叁 水去人散

楼兰消失的原因是多样的。包括外敌入侵、丝绸之路改道，甚至突发的鼠疫，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自然环境的恶化。

与日俱增的人类活动，破坏了本就脆弱的生态环境。胡杨死亡，植被大规模减少，有40%的森林覆盖率的环境一去不复返。上游来水减少，河道干涸，湖泊面积也日益缩小。与此同时，荒漠的面积却在与日俱增。

罗布泊周围常年大风肆虐，吹起飞沙走石。再加上周围山地突发的雨洪，不断侵蚀着脆弱的地表。地表出现了大面积的土丘、沟谷，形成了雅丹地貌。

罗布泊的雅丹地貌总面积广达3000平方千米，是中国第二大雅丹地貌分布区。它们或如万舰齐发，或如荒原孤岛。在雅丹地貌形成的过程中，那些被风吹走的沙尘则在罗布泊东南侧、阿尔金山北侧降落，形成新疆第三大沙漠——库姆塔格沙漠。

白龙堆雅丹 / 摄影 王隽斌

白龙堆雅丹，位于罗布泊东北部，南北长约80千米，东西宽约20千米。白龙堆的土台以砂砾、石膏泥和盐碱构成，颜色呈灰白色，在阳光的映照下，常闪烁银光，似鳞甲般，远望如一条条白色巨龙蜷伏在大漠之中，故名白龙堆。

龙城雅丹 / 摄影 钱玮

龙城雅丹，位于罗布泊北部，高约6~20米，由常年盛行某一方向的大风侵蚀而成，外形酷似龙。

库姆塔格沙漠 / 摄影 王惠

库姆塔格沙漠位于阿尔金山北侧，在罗布泊与敦煌之间。照片拍摄于2016年1月9日，记录了库姆塔格沙漠雪后的场景。

环境的恶化立即引发连锁反应。农田、牲畜的产量日益降低，军队的口粮也不得不大幅缩减。在楼兰王国繁盛期间，一般吏士每人每日的粮食供给为1斗2升，最少时曾减到6升。即便如此，上级仍在不断要求压缩口粮。于是，人口开始流散，原本繁华的城池逐渐荒废，楼兰也在历史的记忆中变得越发模糊不清。

到20世纪后半叶，人们对塔里木盆地的开发愈发强劲。我们修建大坝，拦蓄上游河水，浇灌出一片片农田绿洲。1961年，那些原来流向罗布泊的诸多河流，塔里木河、孔雀河、车尔臣河等下游河道全部断流。到1972年，罗布泊完全干涸。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消退的湖水在湖边留下了一道道新的岸线，岸线不断收缩，直至湖心。我们前面所提到的那只大耳朵便因此形成了。

现在，“小河公主”、“沙漠王子”、楼兰……一切故人、故城、故事都已经一去不返。

下一个千年，有水的罗布泊又会创造什么？

干涸的罗布泊 / 摄影 李学亮

干涸的罗布泊，大地龟裂，犹如枯黄的落叶撒满大地。

[1] 楼兰为史书记载的“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存续时间为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6世纪。公元前77年，楼兰王尉屠耆将都城南迁至扜泥城（今若羌县城附近），改国名为鄯善。之后，鄯善国先后统一了小宛、尼雅、精绝、且末等塔里木盆地东南部小国，成为西域主要的强国之一。为方便起见，全书统一称为“楼兰”。

如果我们用更宽广的视角来审视甘肃，就会发现甘肃并非像大众认为的那样是一个偏远且荒凉的“拉面省”，而是中国最多元、最包罗万象的省份。各种截然不同的自然风光、水火不容的动植物都在这里会集，各种历史、文化、民族、宗教也都在这里交会。愈多元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