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困惑:要把YouTube卖给雅虎吗?
后来,也有人问起我,如果当时雅虎的首席执行官是杨致远,一切还在这个创始人的控制当中,我和查德会不会决定将公司出售给雅虎。我回答说,这简直太有可能了!想想看,当然这其实是个疯狂的设想,如果YouTube最后被雅虎收入囊中,Google在视频内容领域将被动落后,雅虎将在内容上打个翻身仗,几大互联网公司的竞争格局都有可能被改写!哦,查德,我们做了多么有意思的决定?!
直到现在,常有人拿Facebook的成就跟我开玩笑。他们会说:“Steve,要是你当初不卖掉YouTube,它的估值也会直线上升,比你们卖给Google时还要多,看看Facebook。”“噢,你们别再提Facebook了,再提我该后悔了。”我有时也会这样开玩笑地去回应。但当时的情况是,大家都同意把公司卖掉,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了,我们每个人每个星期都要工作超过100小时,相当于每天工作超过14小时!
另外,有几件事情单靠我们这个小团队已经无法完成,比如我们想做支持各种手机和无线网络的视频服务,比如我们想让YouTube在各个不同的国家上线,在亚洲、在欧洲,这需要将网站翻译成不同国家的语言,再按照当地人的喜好做内容的编排和选择,每个地方的热门视频都是不同的!
更重要的是,高速成长的YouTube急需强大的数据中心,我们需要越来越多的带宽和服务器。
我们需要大公司的帮助,这是实情。其实,在公司被出售很久之后,我也曾经问过YouTube的元老级工程师们,“你们有没有因为出售而后悔过”,只有一个人表示了不满。这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我们最后还是决定出售公司,投资人开始帮我们联系有购买意向的公司,毫无疑问,它们是业内富有且影响力超大的公司,雅虎和Google都在其中。在2006年,我们两个无名小子即将把一年前还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站交给这两家巨无霸中的一家。
如果是你,你会选谁?
我和查德决定,要先见一见它们的高管。在会面之前,投资团队已经帮我们谈了个大致的价格。事实上,我们的投资人红杉资本不太想让我们卖掉YouTube,想让它再长大一点,但他们并未给我们施加太多压力,明确表态说一切以我们团队的决定为主。其实,会面中我们压根儿就没谈钱,两个穷小子,就要见到硅谷身家亿万的名人们,我其实很紧张。
但即使再紧张,开个玩笑的心情还是有的,“在丹尼斯餐厅怎么样?”查德问。“简直太棒了!”我说。
丹尼斯餐厅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在那里20美元可以让你吃到撑,因为他们总是提供一大盘食物,但往往食之无味,坐椅也被安排得挺紧张的。丹尼斯餐厅通常会有典型的美式的红色和绿色的大色调反差的墙壁,在那里吃饭和待到深夜的学生们不少,来来回回的蓝领也很多,挺热闹的。总而言之,丹尼斯餐厅可不像是硅谷宁静的咖啡馆,从来没有硅谷风投或者是高端人士会在那里谈生意。想象一下,和互联网大佬们在这样的地方见面,这充满反差的设想让我们俩兴奋不已,而且,在这样的地方,那些高端人士也不太容易被人认出来。
我们约在硅谷小城红杉市的一家丹尼斯餐厅,时间是早上8点。那天是个星期一,我和查德早早到了,就在那里,我们等来了雅虎首席执行官特里·塞梅尔(Terry Semel)和杨致远。而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就在一天之后,我们将在同样的座位迎接Google首席执行官埃里克·施密特(Eric Emerson Schmidt)和Google高级副总裁、公司发展兼首席法律顾问大卫·德拉蒙德(David Drummond)。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杨致远。在这不久之后,确切地说,是在YouTube出售给Google之后,中国台湾媒体提到台湾留美IT人物的时候,总会骄傲地说:“我们有杨致远、李开复和陈士骏。”但这句话当时离我实在过于遥远。
杨致远早已经是硅谷远近闻名的“大人物”,我在上大学时他的网站雅虎已经风靡全美,而YouTube虽然成长很快,在当时也仍然是家小公司,这种反差使得我第一次见到杨致远时心情复杂。我们都来自中国台湾,都在父母的要求下学中文,我们一开始都是开发工程师,都创立了自己的网站,都是和两个合作者共同创业。因为相似的背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天然就有着某种亲切感。我其实很想跟他交谈,只是,当时作为无名小卒的我实在是有些紧张。
而且,这还是我和查德第一次跟别的公司谈到出售,而这些大公司的大人物却总是有很多时间去见创业者。对于这种半聊天半试探的谈判,他们比我们有经验得多。
我和查德选了进门左边第四个靠窗的座位,早早坐下等候。之前,我们还为穿什么衣服考虑了一番,和所有创业的年轻人一样,我们最常见的穿着就是T恤加上牛仔裤。后来为了见一些投资人,我特意买了几件“体面”衣服长期放在公司,它们包括一件自带领带的休闲衬衣,还有一件休闲西装。
我最后选了那件深色的休闲西装,因为那已经是我出席正式场合时的最正式的衣服了。而当我还在为说什么而紧张的时候,杨致远和特里·塞梅尔已走了进来。他们也穿着休闲西装。“你们好。”他们俩说。我看见杨致远稍显羞涩地微笑了一下,就跟我想象中的一样。
由于投资团队先前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功课,所以,所谓的对交易的讨论其实只是聊天而已,就好像交朋友,看看你和他们是不是一路人。
我们相互介绍、握手、微笑,我仍然感到紧张,以至于什么东西都没有点,就在那儿干坐着。“YouTube是一家很不错的公司,你们在这么短时间里能把它做得如此流行,这非常了不起。”特里·塞梅尔说。“我相信雅虎和YouTube有很多可以合作的地方,而且,雅虎也是一家很有趣的公司,相信你们都会喜欢的。”杨致远说。
他们谈到雅虎的优点,那时候,雅虎在音乐视频方面排名全美第一,和YouTube的合作前景非常令人乐观。他们有优秀的媒体人才,有来自好莱坞的推广经验,他们是时尚的,是天马行空的,而YouTube其实也是。
“是的,我们知道雅虎是非常优秀的公司,”我手握转着咖啡杯,小心地使用措辞,“我们两家公司在内容上如果进行合作,在视频内容上会非常强大。”糟糕,该怎么说下去呢,我仍然握紧咖啡杯。
我抬头看了看杨致远。他仍然带着点笑意地望着我们,鼓励我说下去,但他话其实不多,这带给我一种明确的信息,一种“工程师”的味道。我想,他正是那种你一看就知道他是“干什么出身”的人。
在我看来,这些天天写程序搞开发的工程师是有味道的,他们当中很多人最终成为优秀的管理者。而这些具有工程师背景的管理者又可以被分为两种,至少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有两种。有的人,比如杨致远,因为担任公司管理者,因此会多了些严肃的老板表情,目光里充满探寻和挑战;还有一种人则自始至终保持着纯粹的工程师本色,哪怕早已是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了,对新技术仍然全情投入,去亲自研发无人驾驶汽车,甚至保留自己的秘密科技领地,就跟个孩子一样。是的,我说的就是Google创始人拉里那样的人,那是我最羡慕的人。
而相比之下,特里的气质就完全不同,他让我感觉到一种非常强烈的目标感。“我丝毫不怀疑YouTube在各方面将有美好的前景,”他说,“你们觉得呢?”我认为他想知道雅虎对YouTube的投资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效果,比如说,如果投资15亿美元购买,什么时候可以把利润赚回来,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的从业背景在我心里形成的“成见”。
在加盟雅虎之前,特里·塞梅尔曾在华纳兄弟公司工作了24年,担任公司董事长兼联合首席执行官。加盟华纳兄弟公司之前,特里曾担任沃尔特·迪斯尼公司娱乐分销部总裁,再之前曾担任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娱乐分销部总裁。这位职业经理人大部分的职业生涯都是在好莱坞度过的。
“他正是人们所说的好莱坞式经理人,”我心里想,“他应该很懂得广告销售。”而当时YouTube离赢利还很遥远,我们没有在广告收入上花什么心思,至于我个人,我甚至很讨厌所谓的“贴片广告”。
那时候,我正沉溺于一些细节的担心,比如,雅虎会不会让我们搬公司,会不会马上就开掉我和查德两个人,我们的高级经理会不会大换血,就像PayPal在出售给eBay之后发生的那样,而杨致远的回答都很尊重我们:“我们会给你们很多权限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后来,也有人问起我,如果当时雅虎的首席执行官是杨致远,一切还在这个创始人的控制当中,我和查德会不会决定将公司出售给雅虎。我回答说,这简直太有可能了!想想看,当然这其实是个疯狂的设想,如果YouTube最后被雅虎收入囊中,Google在视频内容领域将被动落后,雅虎将在内容上打个翻身仗,几大互联网公司的竞争格局都有可能被改写!哦,查德,我们做了多么有意思的决定?!
整个谈话也不过进行了30分钟,然后我们握手告别。那个时候,我和查德并不知道这个交易会朝哪个方向走。“还不错啊。”我对查德说。
还有件快乐的事和丹尼斯餐厅有关:将YouTube出售之后的第二年,我和查德应邀出席当年的一次全美科技盛会。当时,组委会要求我们每个演讲者都拍一段视频介绍自己。于是,我和查德特意回到丹尼斯餐厅,在当初和雅虎、Google见面的同一个位置做了个自我介绍。我们想,他们要是看到这一段视频一定会吃惊不已,也许会哈哈大笑。
但拍摄过程却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时过境迁,当时YouTube已经被认为是一家成功的网站,我们的拍摄行动竟然成了这家连锁餐厅的大事。餐饮公司首席市场官亲自出马,又是选位置又是调光线。“要在镜头中摆上我们新出的薯条吗?我保证它看上去更美味。”这位市场官先生说。他显然不会知道,当我们和这些站在互联网行业巅峰的人对话时,我其实紧张得连水都难得喝一口,更别说薯条了。
好多年之后,我和查德还做了一件和丹尼斯餐厅有关的事,在一个慈善拍卖活动中,我们提供了“和YouTube创始人在丹尼斯餐厅吃顿饭”作为拍品。最后,一个父亲用5000美元拍下了这个机会。他的儿子和儿子的同学跟我们吃了顿饭,这两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创业计划,想让我们帮着参考一下。“我想你们的故事一定很有趣吧!”那个男孩子问。
其实,我们对雅虎并非没有好感,应该说,好感还挺多。雅虎是一家媒体公司,而YouTube其实也是,雅虎的名字那么大胆地包含着“粗鲁的人”的意思,很有点儿玩世不恭的味道。这非常特立独行,杨致远也因此被称为“酋长”。在我们看来,雅虎意味着活力、有趣、张扬和一点点的疯狂,这和我们的创业团队其实挺合拍的。
实际上,我差一点就选择了雅虎,在和杨致远见面之后的那天晚上,我很冲动地给他写了一封邮件:“Jerry(杨致远的英文名字),我们非常喜欢雅虎这家公司,我们相信如果YouTube跟雅虎合作,会获得非常好的前景。”当然,那时候我还没有同Google的埃里克·施密特会面,因此也没有预见到最终对Google的“倒戈”,现在回想起来,多半是亲近感让我写了这封信。
这封后来可以被形容为“尴尬”的邮件就这么发出了,后来杨致远回了一封邮件,简单地说,“希望能跟你合作”。但我们最后没有选择雅虎,而是选了他的竞争者Google。自那以后,我和杨致远一直联系不多。查德倒是和杨致远保持着联系,他们的孩子在同一所学校上学。
直到2007年,在美国华人精英组织“百人会”的聚会上,第一次“入会”的我再次碰到杨致远。“Steve,你还好吗?”他笑着打招呼。可在我心里却一直没忘了那封冲动的邮件,只觉得不好意思。
现在,我和杨致远已经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他总是向我推荐优秀的高尔夫教练。我们还会热烈地讨论球场和球杆,可是,我总是忘不了27岁时的那封邮件。但杨致远却是个十分豁达的人,我相信他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还常常在公开场合夸奖我:“几年前我开车时听到收音机报道,说一个来自中国台湾的年轻人,开了高科技公司,赚了很多钱。我心想,‘天哪,又在讲我了’,结果报道的是陈士骏。”
附:杨致远和陈士骏在2010年“百人会”上的“互访”记录
杨致远:你8岁就来到美国,对中西文化的冲击有什么感受?
陈士骏:来到美国时,在学校的8小时接触美国文化,当美国人;其余时间在家跟家人相处,都是中国文化。这样的安排蛮好的。现在我太太怀孕6个月(陈士骏稍后透露怀的是男孩),我即将当父亲,常想要如何教育孩子。小的时候应该还好,到了十几岁不知道该怎么教。
陈士骏:YouTube一开始成立时,没有想过会发展到规模这么大。一开始跟合伙人,只是想以新的方式,让彼此认识的人可以通过网络分享影音,没想到后来很多使用者彼此并不认识,就将他们的影音放上来给大家看,当时我们认识到,这可以当做很大的平台给大家使用。
杨致远:你当时是首席技术官,YouTube大量用到计算机主机和带宽,谈谈技术上如何进行?
陈士骏:一开始我用信用卡借钱,额度从每月2500美元,一路上升到7000美元、1.2万美元。每个月差不多都刷爆,那都是自己的钱,所以用钱很小心,必须找到很划算的交易。公司很小,做事比较灵活。为了省钱,我们也尽量以创新方式设计系统,增加额外的带宽,可以容纳很大的流量,因此可以打败大公司。
杨致远:YouTube是你的第一个孩子,现在马上要有第二个孩子“Baby1.0”,有什么感想?
陈士骏:我上个星期才去上产前课程,自己快要有小孩了,对父母亲特别佩服。现在是信息爆炸时代,光是婴儿车就有好几百种,挑选过程令人相当头痛。
杨致远:创立公司我没什么可以指点你,但为人父我倒有经验要传授给你。你要记得,当老婆叫你去换尿布时,一定要弄得乱七八糟,到处屎尿,对你以后一定有好处。
刚到硅谷的时候我可不敢奢望还能跟杨致远成为好朋友,而现在我们常在一起交流育儿经,也互相邀请参加家庭聚会,杨致远非常尊重、喜爱和懂得中国传统文化,在他的家里装饰有不少中国传统的工艺品。还记得有一次,我去他家参加聚会,他一直指着那些工艺品对我说:“Steve,你来美国时年龄太小了,这里有一部分工艺品相信你是看不懂的。你还需要多学一些中国传统文化。”对他的这个评论,我十分汗颜,在心里默默地说,“其实我都看不懂”。
2 为什么是Google?
实际上,拉里正过着我最羡慕的生活,他们其实只做了一件事:研发最喜欢的技术,可是就做成了Google!而且,虽然已经拥有如此庞大的公司,但拉里还可以像个孩子一样保持自己的爱好,并且对此十分执著,Google甚至还在研发无人驾驶汽车!直到现在,在Google里面还保留有好多秘密项目。
星期二,我们将在同样的餐厅和Google的高管们见面,改变我决定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但有趣的是,直到星期一晚上10点,我们才知道自己还要去见Google的人。
那是在见完杨致远和特里·塞梅尔之后,晚上,我们来到皮埃尔的家里召开紧急董事会,讨论是否要跟雅虎合作。这是个临时的会议,皮埃尔坚持在他的家里召开,这让会议显得私人和秘密。吃晚饭的时候,皮埃尔问到我们对雅虎有什么看法,他同时还提供了其他合作者的名单:“你们会考虑Google吗?或者微软?据我所知苹果对你们也挺感兴趣的。”
我和查德都想要跟Google接触一下,因为这个集中了大量优秀工程师的企业在我们眼中简直是标杆。而皮埃尔则回答说,“要见Google的人非常方便”,因为红杉跟Google的董事会太熟悉了,红杉的合伙人之一迈克·莫里兹同时也在Google董事会里。
在这个紧急董事会结束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我们就接到了Google的电话,说关于收购可以谈一谈。不到24小时,就在十几小时之内,红杉就让这一切发生,真不愧是硅谷第一风险投资机构。
第二天一早,Google首席执行官埃里克·施密特和负责并购业务的副总裁大卫·德拉蒙德就走进了同一家丹尼斯餐厅。他们还不知道,一天前,就在同样的餐厅,我们刚刚见完雅虎的决策者,想到这里我和查德有点小小的得意。
施密特说话很慢,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儒雅笑容,听到你的观点时会不住点头。在例行的彼此寒暄和互相“吹捧”一番之后,施密特说:“小伙子们,你们的工程师忙得都要崩溃了吧,有什么Google可以帮忙的?”
不知道是因为他清楚的逻辑、诚恳的态度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我一下子就对这个职业经理人产生了亲近感。一直到现在,我始终认为施密特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首席执行官。如果没有他,Google这个充满天才和奇思怪想的公司一定不会运行得像现在这样顺畅。他不但要全权管理公司事务,更要在两个创始人(同样天才的创始人)之间实时权衡。(2011年,施密特职务改变,成了Google董事长,创始人之一的拉里·佩奇担任首席执行官,Google进入了新的发展时期。)
对于Google是否会收购YouTube,我那时并没有完全的自信,因为关于Google购买YouTube的原因我当时想得并不清楚。将YouTube出售的时候,我一心只想到我们缺什么,缺资金、缺服务器、缺带宽、缺人。
在施密特面前你很容易敞开心扉,他有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我和查德讲了我们的想法,我们需要将YouTube扩展到全球,我们想要在手机视频方面开拓业务,但是我们人手不够。施密特随即承诺Google将全力帮助我们,并且他提到,和以往所有被Google收购的公司不同,YouTube将保持极高的独立性。我们不必搬到山景城和Google总部的人员一起办公。我们的60多名雇员也不用走程序进行“二次面试”,以测试他们是否符合Google的天才标准。
“一切照旧,”施密特说,“除了你们想要改变的。”
这是一句让人十分宽心的话,实际上,当我作出决定出售公司之后,甚至还一度担心我和查德将被赶出管理层。“我想你们可以再跟拉里谈一谈。”施密特说。
于是,就在一天之后,我们又见到了Google的创始人拉里·佩奇。
这位传说中的Google创始人穿着T恤和牛仔裤走进了同一家丹尼斯餐厅,和我们谈论他喜欢的秘密技术。除了讲述自己的兴趣爱好,拉里也一直说羡慕我们可以从事视频这个行当。他一遍遍地询问怎么才能把YouTube的影响力融合到Google的产品当中。
拉里也向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了他的观点:“我从来不认为钱和利润最重要,一定要做好的产品,这是最关键的。”我想,如果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赚钱但对用户不好,一个是对用户好但赚钱少,他一定会选后一个。
实际上,拉里正过着我最羡慕的生活,他们其实只做了一件事:研发最喜欢的技术,可是就做成了Google!而且,虽然已经拥有如此庞大的公司,但拉里还可以像个孩子一样保持自己的爱好,并且对此十分执著,Google甚至还在研发无人驾驶汽车!直到现在,在Google里面还保留有好多秘密项目。拉里从没有真正去想做这个产品能赚多少钱,他只想做很酷的科技。这种执著让他的眼神看上去单纯无辜,以至于他只要说了什么,我就会相信。而在这第三次会面中,我也已经不像前两次那么紧张,记得我好像点了鸡翅。
后来,我还听到过许多关于拉里“个性”的故事,据说,为了帮助他开发产品,行政部专门为他配备了三个助理,但没过多久,这些助理就被他全部解雇。“我不喜欢定日程,”他说,“也不喜欢什么人对我表示崇拜。”
3 选择Google:喜欢它的工程师文化
说实话,我当时根本猜不到Google的市值能再往上涨多少,而雅虎的市值曾经到过800亿美元,从上涨潜力看,似乎雅虎应该更大。但谢天谢地,我对股价没什么研究,谁能想到,现在Google的市值已经超过1800亿美元,而雅虎市值还不如当年,不得不再说一次,我们真是运气太好了!
我一向作任何决定都很快,原以为像出售公司这样的重大事件会让我慢下来,的确,这次比我一天就买下房子的决定要慢——总共花了5天的时间,我们就决定将YouTube卖给Google。
最后为什么选择了Google呢?最重要的原因是它的工程师文化。当时,在YouTube工作的雇员80%都是工程师。大家都认为,工程师在Google是最受尊重的群体,接下来是产品人员,然后才是市场和商务人员,而且,Google雇用了那么多最聪明的人。可以说,当时YouTube的雇员对于Google几乎是崇拜了。
关于Google的工程师文化,也有很多故事在硅谷流传。很让工程师们羡慕的是,Google的工程师可以用20%的工作时间去研发自己喜欢的项目,这让人感觉很自由。而且,具有强烈“工程师色彩”的表达方式也处处盛行,要是你听说某位工程师专门设计了个程序向女朋友表达爱意,这也不是什么新闻。
工程师们是热爱数据和逻辑的,后来,在加入Google之后,我也感受到这些故事。比如,Google的招聘就自有一套“算法”,而在公司推行开源节流的日常福利缩减计划时,公司首席财务官也采取了非常尊重工程师的做法,他让员工自己决定应当从何处入手削减开支,于是,就有人整合了公司所有福利支出项,包括咖啡吧的各项甜品和桌上足球,做了个数据库,又创造了一套“算法”。
而当时在雅虎,市场和商务人士是其主导群体。他们的副总裁都是商务人士,接下来才是产品人员和工程师,这和YouTube当时的人员构成有差别。我有点担心如果被雅虎买下来,雅虎要做的第一件事说不定就是投放广告,因为他们的销售队伍很强。
同时,Google也给了我们很多承诺:“不会有人被开除,你们也不用搬到山景城,也许最大的变化是可以吃到Google美味的午餐。”
另外,如果我们将公司出售给雅虎,这可能需要两个星期到一个月的时间,因为按照要求,他们会准备一份厚厚的标准合同,里面包含很多保护买方的条款。而在这一点上,Google再次表示了诚意,他们不断精简合同,把很多保护他们自己的内容去掉,让签约变得特别容易。
不过,两家公司在股市上的表现曾给当时的我带来过一些困扰,那时候,Google的市值是超过1000亿美元,在当时看已经非常高,而雅虎是300亿美元左右。因为我们的并购交易都是用股票完成,衡量哪个公司的股票更有增长价值就成了不得不做的一个判断。
说实话,我当时根本猜不到Google的市值能再往上涨多少,而雅虎的市值曾经到过800亿美元,从上涨潜力看,似乎雅虎应该更大。但谢天谢地,我对股价没什么研究,谁能想到,现在Google的市值已经超过1800亿美元,而雅虎市值还不如当年,不得不再说一次,我们真是运气太好了!现在雅虎市值为200亿美元左右,而随着前任首席执行官巴茨的被解雇,雅虎分拆成了媒体讨论热点,甚至有人说,扣除持有的现金和阿里巴巴、日本雅虎两处亚洲资产,雅虎估值接近零。短短5年,这两家公司的价值已经有了天渊之别。
在周三见过拉里·佩奇之后,我们已经决定要将公司出售给Google。这决定让人太过兴奋,以至于我开始怀疑这件事会不会真的发生。因为Google仍然随时可以放弃交易,而到那时候,我也许会像小时候遇见的那个算命先生说的一样,继续做一个“不成功”的人,并且时不时地被这个小诅咒的阴云困扰。
两次会面之后,我和查德就基本同意了与Google的交易,但接下来则是一些令人头疼的事情,双方需要在收购的细节和法律术语上做不断的沟通。我们一边要忙着工作,一边要和Google为谈判做整夜的讨论,同时,为了保密,我们还得对其他找上门来的收购者说:“你们的公司很好,YouTube会考虑跟你们合作。”
事实上,当时想要购买YouTube的也不止Google和雅虎,传媒大亨默多克旗下的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也对我们有兴趣。在和Google的交易结束之后,二十世纪福克斯曾经向Google写过一封信,信里说,“当年无论你们对YouTube出价多少,我们都愿意出得更高”。但是,如果真的把YouTube卖给一家媒体,就断送了它的未来,因为一旦如此,更多的媒体公司都会抗拒和它合作。我们不能为了一时的获利,把我们的“孩子”YouTube害了。所以我们更宁愿把YouTube出售给一个中立的平台,例如在雅虎和Google中间选择。
Google董事会同意交易的那一天,正好赶上当年的Google Zeitgeist会议,有很多合作伙伴、技术大拿和记者都被邀请参加。本来,我和查德在很早之前就被邀请参加这个会,所以我们当然要按时出席,可是由于当时交易的结果还没有确定,当我们和演讲台上的德拉蒙德以及其他Google高管互动的时候,我们得互相装作根本不熟。大家一边寒暄着“见到你真好啊”这样的客气话,一边想着昨晚已经跟这帮人讨论整个晚上了,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呢。也是在那个会议上,社交网站Myspace的代表向我们抛出了橄榄枝,希望能够收购YouTube,而我和查德也只能报以微笑,白白地给了新闻集团的人一些希望。
更有意思的是,很快就有结果了。就在Google Zeitgeist会议进行期间,Google董事会同意了收购YouTube的交易。消息先传到德拉蒙德那里,然后,他抽了个空从主席台上走下来,走到我和查德身边,通知我们“请你们跟我来”。而这个“陌生人”之间的举动,让现场观众都好奇不已,议论纷纷。
我还记得,我们是如何在好奇的目光中穿过人群,打开一扇小门溜出会议室,一路上,我和查德还刻意和德拉蒙德保持20多步的距离,假装我们并不熟悉。为避人耳目,德拉蒙德带我们穿过隐蔽的消防通道,沿着楼梯,向着Google董事会正开会的办公室走去,正式面对这个决定。
Google和我们商量,将在下个周一收盘后宣布收购的消息。这个消息本来让我放下心来,但随即又给我带来新挑战:“下周一,那不是正好赶上公司大搬家?”唉,这也许就是太快作决定带来的小烦恼吧。
4 搜索之王和视频之王走到了一起
搬新办公室的事早在出售给Google之前几个月就确定了,没法改变。于是,我们必须马上着手处理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全公司搬迁,跟Google商讨交易细节,应付分析师和媒体……当工人们到我们的办公室开始拆除电话线的时候,“再给我10分钟,先别撤我的电话线,”扎哈瓦说,“我正跟Google讨价还价呢。”
从第一次见到Google首席执行官埃里克·施密特,到我们决定出售公司,到双方正式发布收购消息,这一切都要在5天内完成,同时必须完成的还有更换办公室的大行动。
其实,要是早知道那个周末决定出售公司,我们是不会那么着急更换办公室的,但搬新办公室的事早在出售给Google之前几个月就确定了,没法改变。于是,我们必须马上着手处理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全公司搬迁,跟Google商讨交易细节,应付分析师和媒体。
说起来蛮好笑的,搬家前的最后时刻,我们的律师扎哈瓦·列维恩(Zahavah Levine)还在电话上处理出售YouTube的法律细节。你可以听到他在大谈诸如“股份”“合同”等词汇的时候,被旁边的施工者频频打断。当工人们到我们的办公室开始拆除电话线的时候,“再给我10分钟,先别撤我的电话线,”扎哈瓦说,“我正跟Google讨价还价呢。”
而这时候,查德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道:“Steve,别忘了,今天晚上我们还得去见见那个人啊!”“什么人?我们还跟哪家公司有谈判吗?”“你忘记了?我们有个面试聚餐!”经过这一番提醒,我才突然想起这件事。在一星期前,当YouTube出售谈判还没有提上日程的时候,我和查德也曾经考虑过不出售公司,独立发展。当时我和查德决定,如果YouTube要独立走下去,那么我们也想像Google的两位创始人一样,去聘请一位优秀的首席执行官,一位职业经理人,来负责公司的日常管理,这样我们俩就能专心致力于技术和产品。于是,我们就真的动手找了一位,并且约好了在这个星期五晚上吃个饭聊聊。
到这时候,我们已经很难再更改这个聚会,因为晚餐时间已经临近,同时,当时我和查德的一举一动都很受市场关注,市场上已经有了一些YouTube是否会出售的猜测。如果此时我们临时缺席聚会,消息传出去,也许会引发更多猜测,而在出售消息公布前,我们是必须严格保密的。
于是,我们俩还是参加了那次聚餐。你可以想到,那是多么小心翼翼的聚会,而且你明知和对方所谈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还是得硬着头皮坐在那里,尽量聚精会神地跟对方讨论,同时心中充满歉疚地想:对不起先生,我们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啊。
关键的星期一,当YouTube的搬家大部队全部抵达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是一点半,那时纽约是四点半,股市收盘。我们紧赶慢赶,刚好赶上宣布出售给Google的时间。那一天,有大量的重要人士也来到了我们的新地方,Google首席执行官埃里克·施密特,创始人拉里·佩奇、谢尔盖·布林,包括我和查德其实都是第一次到这个新地方。我们匆忙找了一个大的会议室,准备开一次面对各分析师的电话会议,还必须面对记者采访。那一天,我和查德在兴奋中尽量放松,显示自己早就是这个地盘的主人。
就在同一天,施密特再次找我和查德谈话,帮我们打消疑虑。在一个只能容下我们三个人的小小房间里,施密特的话让我印象深刻。“我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他说,“你们只有60多个人,却比Google视频做得好得多,你们是一家有魔力的公司。”而且,他继续强调他的承诺,“在接下来的12个月内,你们什么也不用改变,如果你们不想要,你们的产品、研发和市场都会同Google分开,而我只关心两件事,快乐的用户,以及他们上传的视频。”施密特温和地笑着说这些话,眼神里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相信你马上就会收到潮水一般的邮件,Google的很多团队正排着队地想要跟你合作。”
我相信这是真诚的承诺,因为在此之前,Google对他购买的公司释放的自由度,从没有达到给YouTube的这么多。他们喜欢让购买的公司搬到山景城,他们要求购买的公司原来的员工通过“二次面试”的流程,而这些对于YouTube都不会发生。施密特讲了不过10分钟之后,我和查德就都放心了。
而且,在第二天中午,YouTube的全体员工都收到了Google提供的丰盛的午餐,这是全美互联网行业最知名的一项公司福利。Google位于山景城总部的餐厅。每天中午要准备上万份食物,包括素食、清真食品、中餐、日餐、泰餐、韩餐、墨西哥菜、意大利菜等各种口味,Google的第一任大厨离职的新闻,都曾是《纽约时报》头版的“封面故事”。事实上,Google餐厅因为美味和丰富闻名硅谷,不少Google员工都曾带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去免费享用过。结果,一传十,十传百,Google餐厅在硅谷人的口中变成了旅游胜地,在YouTube员工当中也早有口碑。
第二天中午,我们远远地就看见几辆大卡车停在圣布鲁诺的办公室门口,员工们都兴奋地站起来跑去餐厅。我们看着Google的送餐员把这些热腾腾的美食一件件从车上卸下,这些食物都来自20分钟车程以外的山景城Google总部,这是Google的心意,而我在私底下,也把它看成是施密特的诚意。
其实,自并购谈判开始,我身边一直就不乏好心的提醒,“当你出售公司的时候,总是需要小心一点,你不知道买方说的话当中,应该相信多少”。尤其是在YouTube,老工程师们都来自PayPal,很多人体验过“非诚意”。在eBay购买PayPal之后,高级经理职位都换成了 eBay的人。eBay当时的首席执行官惠特曼在她任职期间甚至只来过PayPal两次。在中国也发生过类似的故事,易趣被eBay购买之后,网站要按照eBay的要求全部重写。总而言之,很多经历过eBay收购的人都曾发出同样的感叹,他们一进来之后,有什么东西就消失了。
但Google保持了YouTube的活力,埃里克·施密特每个星期来YouTube两次。他通常会选择星期五,施密特会坐在一间固定的办公室,对所有人开放时间。大家都可以进去问他各种问题,也可以去要求Google的各种支持。我知道,能做到这样,对于Google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
不过,在当时,我和查德却没法完全预测YouTube此后的命运,几天来疲惫的讨论结束,一年来的辛苦似乎也告一段落,伴随着财富的幸福的明天即将到来,人人都盼着休息。我们喝了很多酒。当然,查德少不了讲起我的老笑话:“Steve,公司售价远超10亿美元,你那个1000万的目标轻松完成,你赚了,你真的赚了!”过了会儿,他又开玩笑说:“Steve,我们去买艘潜水艇怎么样,想象一下,一艘潜水艇,突然出现在旧金山湾区,吓人一跳!”“要不买两艘大帆船吧,我们可以带上眼罩,假装成海盗玩真人作战游戏。”我也醉醺醺地说。
我和查德认识的时候,我刚满20岁,他也不过21岁,我们常常开那些属于20岁青春的不着边际的玩笑,可是,想想也真有意思,为什么到了28岁,甚至后来30岁出头,我们还是开着这些20岁的玩笑呢?
而接下来,又出现了媒体眼中有些尴尬的一幕,2006年10月10日,我和查德在Google董事会结束后接受记者采访,也许是过于放松的缘故,我就是想笑。作为首席执行官的查德站在镜头前,他脸色发红,双眼发亮,清了清嗓子说:“两位国王终于走到一起。”我看着他扑哧一声就笑出来:“这不是汉堡王的广告吗?”我们的互相“嘲笑”惹得摄像师不得不喊停。最后,查德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坚持说完了这么一大段话:“今天,两位国王终于走到了一起,搜索之王和视频之王,我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做得更好。”
迎接他的是我更加欢乐的笑声。在那一刻,我想,那些持续多日每周工作100小时的生活,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