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0 - 1

  “师弟!和归!松手!”

  这铁索是和归的本命灵宝,千屿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以和归这种牵制法,他的经脉就都要废了。

  姜良的拂尘悬在身后制止着那群如蝗虫般的魔族的靠近,自己掀开人的衣袖,男子胳膊青筋全部突出,已变得漆黑,还泛着不祥的殷红。

  他倒吸一口凉气,“松手!!!”

  再这样下去不是经脉,是和归整个人,不只是死,只怕连魂魄都要被侵蚀干净了。

  和归这会儿反倒平和下来,成了往日那般的温和模样,柔声道,“师兄,不必顾我,生死有命,我会禁锢这世间所有的罪孽,现在,最大的罪孽在我手上,我怎么能松手。”

  他说着,用力一扯,脚下的广场青砖早已塌陷碎裂,此刻半个腿都陷入了岩石中。

  “师兄,保住……保住晏青。”

  第九十九代可以全军覆没,第一百代如今也只剩下晏青一个健全弟子,不能断代,要传承下去。

  姜良咬着牙根,“好,好。”

  他惯来不善言辞,这会儿知道劝不了和归,给他塞了一把丹药,转头冲向了守着藏书阁的晏青。

  那些都是寻常魔族,晏青尚能招架,可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能扔出去的法器都扔出去了,师父给的上品防御灵器也快被魔气侵蚀了个干净,沉铁宽背大刀也已经被侵蚀出了豁口,砍得魔族尸体也堆成了小山,蓝衣书生站在尸体之中,脸上尽是魔血。

  他身形踉跄了一下,下一瞬间被人扶住。

  “快走!!”姜良直接将人拉走。

  “可是藏书楼是我们无上宗的根!”晏青红着眼,他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宗门最强大的底蕴根本不是库房,不是藏宝阁,是藏书楼,是藏着所有功法和秘籍的书楼。

  “可一百代也只剩你了!我们九十九代可以死战,你不可以!没有人,有根有什么用?”

  姜良难得地嘴皮利索,“走!我有办法。”

  他抬手结印,引出弟子令牌,击向藏书楼内部,“第九十九代弟子姜良,宗门大难,无以为继,请祖师爷,守山!”

  晏青诧异回头,看着那道弟子令牌消失的地方,有一道白发苍苍的身影出现。

  那人已经很老了,像是有几万岁那般,已经到了天人五衰之时。

  “去吧,去吧。”

  老人缓缓抬手,刹那之间,浩瀚的威压自书楼汹涌而出,一波波如同割麦一般将这些涌入的魔族全部切割干净,有魔族长老应声而来。

  老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倏然苦笑起来,“是你啊。”

  姜良带人走的动作一顿,漫天散仙之力中,一道只戴了半面面具的人出现在他们身前。

  这人衣着比之魔尊要朴素许多,黑袍面具,这会儿只露出了半张脸,“原来是开山祖师爷,难怪当初总有一道神识跟着我。”

  老人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没能过一百代这个坎儿。

  姜良回头,远远瞧着那对立的身影,一个念头在他们心底闪过,荒唐地让他觉得无上宗成了个笑话。

  从前最喜欢去书楼的,除了林渡,就是文福。

  可文福怎么还活着呢,怎么还成了魔族呢?

  如果是文福,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为什么魔尊千屿会化为戚祯潜入宗门,知道可以偷盗内库中的宝物利用其法印气息打开宗门大阵机关,为什么禁地的隔绝封印会突然起效,隔绝了一切。

  因为文福在出宗之前整日浸淫在书楼的奇巧技中,以他的聪明才智,要弄清这些,是极有可能的。

  这种被自己人背叛的感觉并不好受,姜良性情孤僻冷漠,对这个八师弟了解不多,可却也知道凤朝对这个师弟的投入。

  若是凤朝知晓,大概会拼尽一切,了断这一份因果。

  凤朝的确是知道了。

  在第二十七道法印被她激活的时候,她察觉到了藏书楼的动静。

  祖师爷避世于书楼之中,不只是因为时代变迁,还是因为他对抗天命就已经花去了很多的精力。

  当初他本该飞升,却化为了散仙留存在洞明界,守护无上宗的根基。

  散仙实力与天道平齐,却要对抗整个世界的压制,千年一个命劫,灵力会不断溃散,就算寿与天齐,一举一动,都会招来天道的忌惮与压制,稍有不慎,洞明界就会被散仙的灵力乱流打破平静,天道不会让强者随意压迫普通民众。

  眼下他的确能拼尽一切带走入侵无上宗的所有魔族,但也会触发命劫,再没有人护着无上宗了。

  他仰头看着魔障之外的天,低低呢喃,这一劫,无上宗是躲不过的。

  既为开山者,最重要的是留下最后的传承。

  他闭上了眼睛,划地为阵,将文福重重击飞,自己献祭肉身,一声轰然的巨响之后,他的灵魂永久驻守在无上宗的书楼,成为守护灵,此刻洞明界的天道再也无法压制他,他也无法离开书楼一步。

  来自远古的威压倾泻而出,将除了千屿在外的所有魔族碾压成一地的污泥。

  凤朝、苍离与和归在灵力冲击之下,感受到了那一道强大守护最后的庇佑。

  他们的师祖……肉身已泯灭。

  定九城的所有人蜷缩在家中,家门紧闭,试图逃过魔族的魔爪,钧定府的守卫浴血奋战之时,察觉到了如雪崩一般的灵力冲刷,看向了无上宗的方向。

  只看见一片至臻的白光,浩浩汤汤,扫荡了整个北地。

  神光冲天,击碎了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昏沉。

  有一道微小的身影逆行飞入无上宗所在的群山中,虽然极为细小,依旧不容忽视。

  数千张灵符飞在空中,刹那之间连成赤黄的锁链与牢笼,如灵蝶扑火,投身这血腥的战场。

  猩红的魔眼吐露出黏稠的魔血,混杂着规则之力的魔气迅速凝结成强大的“佛母之像”,高高抬起脚,压向了负隅顽抗的这群正道栋梁。

  “不是让你别回来吗?!!”凤朝看着封仪,“怎么违抗命令!”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只要走出山门,就总是迷路到奇怪地方,所以常年没能回宗的人,这会儿却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无上宗。

  封仪催动着灵符,在漫天赤黄之中冲她笑。

  就算是路痴,那也不会不认识回家的路。

  灵符覆上已经灵力微弱的铁索,金光迅速蔓延而上。

  和归冲封仪笑了笑,“你回来了。”

  一直矗立在深坑之中的人,悍然倒地,手依旧紧紧攥着那铁索,没让千屿再移动分毫。

  “我辈弟子,同生共死,绝不退避。”

  往常总是姿态从容端庄的封仪如今钗鬟早散,宽袖飞舞,背脊却依旧挺直。

  千屿实在有些头疼,他没想到第一百代弟子死的死,残的残,老东西都被困在禁地两耳蒙蔽,丝毫不知,就凭这些九十九代弟子,居然不要命地扛到这时候。

  他是想掏空无上宗的所有宝库,再杀了这些一直抵抗着魔族的中州栋梁就走,可这也伤亡太重了一些。

  就连规则之力都被打破,他拟化的魔域也被破了,连他也元气大伤,好在他如今是不死之身,还有罪孽之眼源源不断地输送支撑着他,他不只是魔尊,更可以拟化为魔神。

  “蝼蚁的抵抗,何必呢,若这会儿放弃,我还能叫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他嘴上这般说,可已经将抢到的东西都收走,规划好了离开的办法。

  凤朝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了那个想走的背影。

  魔尊可以逃,但叛宗之人,必须留下。

  “师妹,无上宗以后,就交给你了。”

  凤朝深深看了封仪一眼,抬手划破眉心,引出精血,掌门令牌应声而裂。

  刹那之间,剩下的金色法印汹涌而出,在天地之中连缀成法经,通天彻地。

  凤朝浑身的精血急速被抽干,凝结,继而疏散至空中,落入那些法印之中,顷刻之间将那凝结的“魔神”佛母之像拆碎。

  千屿诧异地瞪大眼睛,低头看着跟着被重创的魔躯,他险些维持不住人形,抬手撕开空间,数百道灵符跟着钻入他的空间,砰然在空中炸开。

  另有一道法印疾驰出去,如同一座大山,将那想要离开的背影直接压倒在地。

  凤朝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确认那个魔族长老已经被压碎,身形一晃,向后倒去。

  封仪疾驰过来,将人支撑住。

  千屿被重创,魔物退却,徒留一片焦土与狼藉。

  封仪低着头,抱住了凤朝,嗓子嘶哑,“大师姐。”

  “还好……还好。”凤朝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本该健康饱满有力的手此刻只剩下皮包骨,生命力在渐渐消散。

  还好什么,封仪不知道。

  但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封仪缓缓撑着她坐在了地上,经脉透支灵力,此刻反出透骨的酸疼与空乏,她却没心情补充灵力。

  姜良去而复返,伸手拉了一把封仪。

  苍离在尸山血海里没法动弹,他亦被魔族几个长老围攻,伤得不轻,他艰难伸手,拨动了一下琴弦。

  姜良这才注意到苍离还活着,赶紧过去将人挖了出来。

  那把筝已经只剩下了一根弦,琴身都被砸出一个坑洞来,上头还嵌着一个魔族的头骨。

  苍离张了张口,“我大概也是废了,家里大概灵药都没了,别给我治了,抬我同小师妹一道做个伴吧。”

  林渡一个人,大约也怪寂寞的。

  姜良一巴掌拍过去,“你让一个医修不救人?不如让我死!”

  他话说得尖锐,可那双稳重的手都在颤抖。

  姜良知道,苍离是真的不成了,就算他竭力救治,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的巅峰,也只有苟活而已。

  他生性爱逍遥,平日喝茶弹曲,起了兴致走哪儿都成,可如今,双臂和双腿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了,就算治好了,也再做不成精细的活儿了。

  苍离笑了笑,“算啦,好歹家保住了不是。”

  “这事儿算不了。”封仪红着眼眶,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就给封家和那两个在妖族做生意的人去信。

  姜良按住了她的手,“能保一个是一个吧,你死我活,到头来灵界就真没人了。”

  魔界的地方越来越大,灵修只能被迫逃离,状况越来越不好。

  无上宗彻底在中州失去了消息,像是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一般。

  没人敢提及,也没人想提及,这是整个中州的伤。

  赶回来的丘灵和慕宸看着一屋子里躺着的病号,膝盖一软,慕宸咬着牙给了自己两个巴掌,红着眼睛去把商号里的所有天材地宝都调过来帮忙。

  无上宗历代的宗祠也被砸了,他们勉强找了个魔气污染没那么严重的地方将人埋了。

  雎渊连尸身都没留下,只能做了衣冠冢,一群人麻木地各干各的,收拾好地方,清除魔气,尽力治疗病人。

  姜良没有按日来查看林渡的身体,禁地里的阎野隐约觉得不对,这才发觉禁地的封印被激发,强行用剑破开封印,刹那之间,那无形的封印被雪光般的剑气戳破,禁制褪去,阎野只看见了满目疮痍的山地。

  他心头咯噔一下,神识火速笼罩宗内,看见了那新堆出来的几个土包。

  凤朝、雎渊、和归三个字格外扎眼,还有个没封土的土包,里头躺着苍离,只仰头看着天。

  他如今不能太动,可非要躺在坟堆旁边看天,又说这里挺好,三个墓不如四个墓,反正他也就算日子了。

  姜良拿他没办法,每日还要救治伤员,只好日复一日来看一眼他还活着没。

  阎野几乎一下子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提着剑要去魔界,却被身后的一道声音拦下。

  “师父。”

  姜良还想瞒着林渡,这会儿如同晴天霹雳,僵在了当场。

  当时他还在想,还好林渡因为当日瑾萱留言叛出宗门,怒急攻心,灵气逆行,元气大伤,接连受了墨麟和瑾萱之事的刺激,只在道心破碎的边缘,所以被只要禁地一日不开,林渡就还不知晓这个消息,至少还能养回来,可如今这下就全完了。

  原来北地最好的灵脉被那日的魔气漩涡侵蚀了个干净,灵田也彻底毁了,慕宸和丘灵两个在艰难地试图恢复主脉的灵气,可也只是徒劳无功。

  林渡看了眼前的场景,听到了源自体内的破碎声响,下一瞬间,灵力飞速散逸,她踉跄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撑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她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恶心,呕吐了起来,鲜血自喉头奔涌而出,止也止不住,像是要将这些年来倾注的心血都吐了出来。

  鲜血打湿地面,魔气与灵气碰撞,刺拉拉发出刺耳的声响,有腥臭的味道钻入林渡的鼻尖,叫她呕吐不止。

  阎野和姜良同时冲向了林渡,可灵气不断散逸,根本止不住。

  姜良抬手试图封住林渡的脉,可他不善针灸,徒劳无功。

  “林渡!凝神!”阎野也急了,伸手按在林渡头顶,他的灵气与林渡同源,可如同破了罐子,怎么灌水也只有漏的份。

  林渡一手撑着地面,魔气附着在地面,格外滑腻潮湿,人也越发撑不住。

  都完了。

  全完了。

  林渡双眼猩红,为什么,全完了。

  “林渡!”阎野干脆抬手将人敲昏,再这样下去,就要走火入魔了。

  可灵力还在溃散,散逸出来的灵气一寸寸凝结了霜,落到地上,终于成就了一小片的净土。

  “她不成了……”姜良哑着嗓子,“小师妹道心破碎,不成了。”

  阎野冷冷看着这个唯一的徒弟,像是毫不意外,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白日,那镜像之中的预言就成了现实。

  在他的神识之中,林渡的头发,一寸寸失去了生机与灵力,成了一把枯草般的霜白。

  “我去联系苏木。”姜良更擅长制药,苏木精修金针术,每日施针,还能吊住林渡的命。

  阎野默然许久,“这就是命。”

  他重复了一遍,“这就是命。”

  阎野沉默地守在林渡身边,面色寡淡冷硬,瞧不出任何情绪。

  他与这世间最后的因果也要了断了。

  大道将成,他身上的气息都开始鼓噪起来,偏偏他一点都不开心。

  天道想让他走,可他此刻只想去杀了那群邪魔。

  “魔尊身上有异。”封仪匆匆赶来,也不管阎野听不听,自顾自说了,“那日对战的时候,我就不明白,曾经他的实力和你比肩,怎么一夕之间,就几乎碾压了掌门。”

  “雎渊在你手下,还能抗住至少两招,对上千屿居然一个照面就尸骨无存。”

  封仪语速快得惊人,好像速度越快,越理性官方,才能压制住情绪。

  “后来我发现,他的攻击里有比肩天道的规则之力,并且已经能随意移动罪孽之眼的位置,云摩罗那边急着满世界找佛子,可惜至今还没找到。”

  “即便你现在去找他,也不一定能打过,那个罪孽之眼的魔气就没有消耗干净的时候,洞明界大约都不成了,你飞升吧,你飞升了,至少还能留下遗泽,让洞明界的灵气多撑百年。”

  封仪说完,也不管阎野什么样,“想要主宰洞明界没那么容易,我们灵修与他们魔族至死方休,你越快飞升,说不定还能找到从外部救洞明界的办法,不要顾一时的意气,我去翻土,走了。”

  阎野沉默片刻,“可我还有个坎儿,过不去,飞升有些险。”

  那是他的眼盲带来的一点心障,可有可无,但的确存在,飞升渡劫的时候只怕会艰难一些。

  但姜良说过,他是先天缺少那个眼部神经,想要好,需要一个天品冰灵根,并且灵气本源都一致的人移植,那么完美地可选择的对象。

  或者说,有,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提。

  姜良张了张口,“是我没用。”

  可没用的哪里是姜良。

  阎野沉默地离去,算了,过些天就飞升吧,先去把无上宗的大阵修好,再想办法尽力把灵脉恢复一点,不然以后剩下这小猫两三只可怎么办。

  等阎野忙着修复大阵的时候,林渡醒了。

  她坐起来,却发现身边坐着的苏木,不过短短三日,她身上的灵力已经散了八成,白发苍苍,只剩下零星几缕黑发。

  苏木察觉到她醒了,制止了她的动作,“别动,你身上还有针。”

  “你师兄委托我照料你,如今那边没有灵气,不利于你恢复。”

  林渡哑然片刻,“苏师姐费心,可如今我这人,实在没必要如此。”

  “可道心破碎之后人还能再重塑,不是没有可能啊。”苏木皱了眉。

  她笑了一声,“我知道,道心破碎,想要重拾道心,重新修炼,或许也有人能成功,可我先天不足,身体无法支撑重塑之艰,这条命已经没有用了,我总要,最后为宗门做一些事。”

  苏木没有法子,“我问问你师兄,但在此之前,你总要跟着我。”

  林渡想要努力挤出一点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她也知道要保住最后身躯里的灵气,所以中脉和丹田内都用苏木的金针封着,好在道心破碎,灵力没了,神识强度还在。

  就这么拖了足足一个月,她日复一日地演算,中州南部勉强还算安宁,魔族是从中州边境打过来的,中州南部与海族接壤,魔族暂时打不到。

  可灵修的领土还是日复一日地在缩小,天道的规则也在急速衰败,已经许久不见日出月落了。

  林渡算完,又认真搜集了自己需要的阵石,最后等来了姜良和阎野。

  姜良早已在苏木的传音之中,得知了林渡想要干什么,可再见到病骨支离的小师妹,终究还是不忍心。

  阎野花了足足一个月才修复完无上宗的大阵,勉强肃清了一座山的灵脉,又将禁地所有封印拆除,留给那几个后辈休养。

  这会儿再见到林渡,神情复杂。

  “你道心已碎,还要如此耗费心神,逆天而行,值得吗?”

  当然值得。

  林渡寿数将近,不想轮回投胎,也不想到冥界去做鬼修,那样无论如何都拯救不了洞明界。

  所以她必须设法留在洞明界,做个阳间的鬼修,不被这具躯体拖累的鬼修。

  她可以,她做得到。

  可这点她不能告诉阎野。

  无上宗给了林渡第一个家,家园破碎,亲人离世,林渡无法接受。

  “弟子道心已碎,此生无望,不若以我这三尺薄命,换无上安泰,师父,我走后,眼睛给您,您感悟之后,定然能够飞升,还请师父届时成全我。”

  一旦阎野能圆满飞升,飞升之地的遗泽足以让无上宗的土地群山喘过气来,不再被魔气侵扰了。

  阎野气笑了,可看着已经油尽灯枯的弟子费劲地跪在地上给他郑重叩首,那厚重裘衣空空荡荡,像掖在骷髅上,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林渡在算计他,他们竭力吊着她的命,她却偏偏不想活。

  满腔的怒火翻涌起来,最终又被苦水浇灭,酸苦至极。

  哪怕这个弟子,不是为了无上宗,不是为了洞明界,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自己算计,他都好过一些,可以拒绝,可唯独这样的算计,他无法拒绝。

  阎野最终还是看见了,他拿了自己的徒弟的视觉,第一次用眼睛看清了林渡,看清了这个世界。

  她眼睛上蒙着白布,眼角的伤口尚未愈合,躺在床上,瘦得像硬邦邦的床板,不是纸,纸哪有她这般的硬骨头。

  她偿还了师恩,断了他们的师徒情分。

  阎野最后看了林渡一眼,转身离开。

  从前他还觉得这个徒弟不够狂,不像他,现在知道了,闷声不响的人一憋就能憋个大招出来。

  她的傲气在心底,在脊梁,不肯苟活,不肯接受失败。

  这个地界已经不好看了,像斑驳的黑油泼洒在青山绿水上,一片枯木与泥泞,处处都透着黏腻恶心的荒芜。

  可阎野依旧细细看了一遍。

  阎野成功了,他于无上宗的群山之间飞升,雷声止息,天道降下福泽,下了这年冬季里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润入地面。

  干涸的灵脉重新有了灵气涌动,被魔气覆盖的灵田此刻被雪慢慢侵蚀抵消。

  林渡却死得匆忙。

  她把神识外放,摸索着摆好了阵石,因为还不熟悉只用神识搭配自己的手,摆放的位置需要反复试探,花了大工夫摆完,整个人就已经支撑不住了,连床都爬不回去,只能随便伏在地上残喘。

  那被天生不足的身体压抑的魂魄,平静无波下隐藏的不屈与癫狂,肉体生机在离散消亡,灵魂的澎湃在恣意生长。

  死后魂魄刚刚离体的一瞬,就被布下的阵锁扣住。

  林渡第一次从外头看自己的模样,这时候已经瘦得不像话了,有些吓人,皮包着骨头,皮肤都透着灰败的青筋,细细密密。

  也只能这样了。

  林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魂体,还不够凝实,聚阴阵已经生效,养一养大约就能独立行走了。

  她掏出阴魂修炼的书,这东西算邪门歪道,但是她如今唯一能修炼的东西了。

  等林渡魂体凝实,这才揣着自己的尸体悄悄溜走。

  她用神识将自己收敛起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只留下了一封信。

  信中说明她要回故土安静等死,想必他们会纵容她的选择。

  她不是停留在当下的人,现在第一件事,就是要彻查无上宗覆灭的罪魁祸首。

  当日她人虽然昏迷,可其实神识还听见了封仪师姐和师父的对话。

  魔尊手上的规则之力,究竟从何而来,罪孽之眼源源不断的魔气,又能移动,让她起了疑心。

  她先一路飘到了中州边界,现在阴魂虽然凝实,但出手还只靠神识的力量,听说西南边境的山区里阴气重,修炼事半功倍,她得先提升实力。

  谁知人刚到滇西,就被一处小院浓郁的阴气吸引,几乎不受控制地贴着墙边,吸了几口阴气。

  随即她意识到,这院子有问题。

  没等她想明白是跑还是查,就被人拎进了院子内。

  那是一个老人,一个有些奇怪的老人,她虽然用神识感知不出物种,但阴魂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近似于同类的人。

  听说滇西有尸匠,难不成?

  “奇怪,这年头居然还有逗留洞明界的阴魂,天道规则再衰弱,也不至于这般啊。”老婆婆看着眼前的阴魂,“你尸体呢?”

  林渡没察觉到有恶意,拍了拍身上的东西,“揣着呢。”

  “随身带着自己的尸体,但是拒绝投胎逗留人间,我好久没遇到这么个怪人了。”

  老人打量着林渡,林渡也在打量着她。

  “敢问,您是尸匠?”

  “我,差不多算是,你倒是好眼力。”老人看了一眼她凝聚的阴魂,“怎么,你也想当我的尸傀?”

  林渡摇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你看上去不像能做很多事的样子。”老人坐在藤蔓之下,身边有尸傀端来茶水,“这是要去哪?需要帮忙吗?”

  林渡默然片刻,略过前面的问题,“我打算去边境山里,那里阴气足,方便我修炼。”

  “这样吧,我帮你一个忙,你当阴魂不熟练,当行尸估计还好点,你只需要进山的时候,替我斩除一个蛊村的母蛊。”麻婆婆看着她,“你年纪轻轻就死了,神识却这般浑厚,想必是个大宗精英弟子,应当不至于这个都做不成。”

  林渡垂眸,“我不杀无辜之人,抱歉。”

  “嚯,还是个正道弟子,若我说,他们死有余辜呢?” 老人声音显得有些不屑。

  林渡顿住了魂体,头缓缓一百八十度后移。

  阴魂就是这点好,什么反人体规则的事儿都能做,“也可以,但要立誓,我怕你反悔。”

  凡事总要留个心眼。

  老人没有意见,“我从来都按照我定的规则办事。”

  林渡知道了这位名叫麻婆婆,是个蛊医,更是尸王。

  “那个,口鼻都遮住了,眼睛不能遮住吗?有疤,怪难看的。”林渡飘在自己的尸体之前指指点点。

  行尸需要用特殊的药水炼化,再裹上裹尸布,封住口鼻。

  麻婆婆有点烦,“差不多得了,眼睛很重要,阴魂从眼入,不然你就做不成行尸了,还有,你这眼睛像是被人动的手脚,怎么,你是因为这个死的?”

  “那没有,我自愿的。”林渡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手脚扭成了麻花又松开。

  当魂魄也挺好的,可惜在阳间不太好行走,要查东西,还是行尸方便。

  麻婆婆再次冷笑一声,“正道弟子。”

  哪有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眼睛给旁人的。

  等林渡被炼化成了行尸,又确认了那蛊村的确在做伤天害理的事,修炼了一段时间,便上了山,去灭了那蛊村的蛊师与母蛊。

  魔族如日中天,正在侵蚀着整个洞明界,洞明界天道摇摇欲坠,眼瞧着一界都将覆灭。

  想要清除魔族,以如今林渡的力量,在阳间也难以与魔尊对抗。

  她想要查一查富泗坊,她总觉得,这一次虽然有内奸,但这灵修之中最大的贩卖消息的组织,说不定就有可能有邪魔购买消息,因此才能渗透进宗门之内。

  这日她在外游荡寻找线索,谁知就听到了天下第一临湍献祭天道的消息。

  林渡世上的亲人本就不多,又少一个,她顺着献祭的灵光晃荡过去,只看见了后苍一个人绝望地嘶吼。

  从断断续续的念叨中,她知道了临湍是代替他献祭了天道。

  她的纵容,将人养成了弑母叛宗的蠢货。

  林渡无声地隐匿了气息,冷笑一声,动用全身的鬼力,驱使着短刃,一击穿透了他的护体灵力罩,扎透了他的后心,转头就走。

  后苍诧异地低头,那刀上的阵法在他胸膛内炸开,撕心裂肺。

  那不是致命伤,他与她实力悬殊,她只能再趁机给他一刀。

  心如刀绞?那就让他尝尝真正刀绞的滋味。

  临湍是真心教导过她的,她身体不好,炼体艰难,只能阵、法双修。

  世人在欢呼规则的暂时稳定,没人记得他们在喝母亲的血,将母亲吮吸干净之后,再歌颂母亲的伟大,有什么用呢。

  她默然许久,回了小院,蹲在墙上如瀑的藤蔓上,仰头看着许久不见的月亮。

  月光皎洁如银盘,普照着整个大地,可林渡只觉得凄冷无比。

  麻婆婆出来扫了一眼,“你坐到我的藤了。”

  林渡慢悠悠挪了个屁股,“你这藤不好,月光都透不进来,我只能蹲上来修炼。”

  “你那脑子一天天都在想什么?”麻婆婆觉得自己这院子里的阴气都要被她吸干了,“天天在外游荡,回来之后也不说给我带点蛊虫,哪有你这样干吃饭不干活儿的。”

  “我干了啊,把那一个蛊寨串连的家族长老都杀了,顺便找点线索。”

  “那你找着了吗?”麻婆婆提高音调。

  “没有,”林渡蜷缩起来,魂体显得弱小可怜,“人死不能复生,可我还是想逆转这一切,您是尸王,活的时间这么长,您告诉我,这世间难不成就没有其他逆天之法了?”

  麻婆婆有点嫌林渡太烦,“要想逆转此界时间,那只有高于此界天道的力量,在外部逆转,就这也不能逆转那么长时间,若能逆转时间,那些不甘心回归天道的古神早就逆转时间回到最初了,还至于用这些办法?”

  “而且,这大千世界中,只有一处是不存在时间的地方,那里也是所有无法轮回的恶魂的葬身地,你知道是什么吗?”

  林渡看向她,“冥界?”

  “对,冥界的冥河。”麻婆婆笑笑,“那里没有时间,可就算你倒转时光,就能保证不会重蹈覆辙了吗?你能保证你能带着一切回到过去,不受此界天道的压制吗?你在这个规则里,就要被规则束缚”

  林渡从中读出了更深层的意思,“从内逆转,在里面的人也会跟着逆转到最初,想要带着一切重置,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若我,跳出这个规则呢?”

  麻婆婆看着她,“你已经足够离经叛道了,还想如何跳出规则?”

  林渡摇了摇头,月光将她照得越发透明,像藤上霜花,“我还没想好。”

  “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唯有携手,才能完成这场逆转。”

  她想要救的,还有自己。

  林渡找到了新的目标,她是个阵法师,阵法师可以计算一切。

  在林渡到处筹谋的时候,元气大伤的无上宗在漫长的休养生息中渐渐缓了过来。

  封仪带着封家四处联系各大宗门世家,对抗魔族,保卫灵修的地盘,总是不见影子。

  晏青在无上宗认真研读书楼中的书,一面修炼,一面慢慢修复无上宗的建筑和各类法器,撰写与魔族战斗的要点,张贴在钧定府前,撑着无上宗的未来。

  姜良忙于救治被魔族长老打伤的高阶灵修,慕宸和丘灵倾尽商会之力,一面支持前线与魔族的战斗,一面打理着无上宗剩下的产业。

  一直在僻静之处心如死灰的夏天无也走了出来。

  姜良忙不过来,她看在眼里,也看着魔族一路烧杀抢掠,修真界满目疮痍,不说定九城,就是整个北地,伤亡惨重。

  这个时候,若是一味隐世自苦,就实在对不起当日一战陨落的师伯师叔们,更对不起无上宗多年来的教养。

  她许久不炼丹,没了灵火,控制火总是过了头,炼制丹药也比从前花的时间长了很多,更是没了那道火灵韵,药效比原先差出了许多。

  可她必须为无上宗,为天下人做些事情。

  夏天无强撑着一遍遍炼制,再下山将丹药在钧定府分送给抵挡邪魔的修士。

  与邪魔战斗,被魔气侵蚀是难免的,济世宗举全宗之力,每个丹炉都日日烟熏火燎,可到底不能分派到每一个地方,定九城抗住了北地最后一道边防,她需要出力。

  人人都说,无上宗都遭了那么大的难,可无上宗的师傅还想着天下人,每人来领丹药的时候,总会尽量留下些灵米灵果。

  夏天无见过那些残了手,断了腿,抱着小儿,拖家带口前来领药的修士,对着她谢了又谢,眼中都是希冀的光。

  哪怕再残破,再麻木,可拿到丹药的那一瞬间却都含着泪,感激涕零。

  “不管到什么境地,总要活着嘛。”有被魔物侵蚀胳膊,自己断了一条臂膀的人取了丹药,面对夏天无的眼神,冲她笑笑。

  夏天无眼神闪闪,露了这些年来罕见的一点笑,“是啊,总要活嘛。”

  心死了,麻木苟活,倒不如做些让旁人活下去的事。

  她日日筛选草药,开炉炼丹,下山分发丹药,日复一日,守着灵田和青山。

  不管怎么样,日子都要过下去。

  十年,五十年,直到百年。

  有人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也有行尸杀穿了边境的邪魔,看着又有些用不了的身躯叹了一口气。

  林渡已经研究出了一个跳出此界规则的阵法,但还没确定,如何能万无一失地防止回来的时候。

  毕竟这个办法大约无法保留记忆。

  危止又在超度战场上惨死的人,那些残魂需要人引渡。

  有佛子念经加持,这些魂魄会好些。

  林渡拖着自己又有些没法撑起来的尸身回了麻婆婆的小院里。

  “地动越来越多了,规则又开始不稳,邪魔动作更急了。”她絮絮叨叨说着。

  麻婆婆从屋内出来骂鬼,“你再用下去,这个身躯撑不到十年了!”

  林渡若有所思,“十年啊,也行。”

  反正阵法材料和修补心脏的灵药都快备齐了,夏天无那儿她也去过了一趟,把丹药炼制了出来。

  林渡已经算得差不多了,她看过古籍,就算彻底逆转时间回到过去,但有些事情不可更改。

  比如她已经经历过这些的灵魂,就算被规则压迫无法想起,魂魄经历过的东西还在,比如神识,比如道心。

  道心与道统跟着的是人的魂魄,并非肉身,哪怕回到过去,她还得解决自己道心破碎的问题,重修道心。

  麻婆婆气结,转头关门去重新炼化那破破烂烂的躯体。

  林渡自己一面吸收阴气,一面在思索,这些年她一面杀魔,一面还在追查富泗坊的消息。

  封仪那边组织的灵修组织,只有富泗坊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抵御魔族侵略的措施,态度暧昧不明。

  她这次守株待兔,抓到了一个富泗坊的长老,确定了富泗坊果真早早和邪魔有些牵连,顺道审问出了富泗坊坊主急召他们的地点,是青云榜通天柱下。

  林渡打算杀了富泗坊坊主,再从富泗坊里查一查无上宗和邪魔相关的事。

  那人果然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了青云榜下,踩入了她提前设置好的杀阵之中。

  只是那人一下子认出了她,叫林渡生出了些异样。

  无上宗弃徒……文福?

  尸傀林渡只是怔愣了一瞬间,杀心更重。

  她想过很多遍,都没有想到坊主居然是无上宗的人。

  “我回不了头了,你向前走吧。”

  林渡杀了坊主文福,知晓了他还有个主体,再度设下杀神和一缕监视的神魂,将他全部的东西都带走,又回了麻婆婆的小院。

  这一回,她却没了心思和麻婆婆犯浑嬉笑。

  向前走?

  她怎么向前走。

  她要逆水行舟,她要逆天而行,她要逆转一切。

  林渡翻着文福的遗物,从他那本记录自己的小册子中,除却找到文福分身之后,还找到了一则精魂切割法。

  她一直寻找的保留记忆的办法。

  似乎找到了。

  她不是不知道文福那日存了死志,或许连这些紧要的东西,都是特意留下来的。

  但不妨碍林渡想要他死。

  可惜来不及了。

  行尸最长只能留存百年,百年以后,就需要一遍遍重新修整。

  林渡闭上了眼睛,用文福的办法,精魂大约不会受天道压制太多,至少要保留一部分现在的她。

  她把自己关在了屋内,小心翼翼凝结出自己的精魄,然后切分那片精魂。

  其实真论起来,也没有多难。

  林渡这一生,尝过了很多的痛,凝结精魄,切割记忆,真要说起来,也就是灵魂撕裂的锐痛,像一把薄刃顺着人的头骨缝瞬间划过去,一瞬间痛过去,不会叫人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接下来之后,会有接踵而来的钝痛与混乱。

  从学习到实操,林渡也就花了九日。

  麻婆婆复杂地看着出关的林渡,“原来正道弟子,是最疯的。”

  那是在自己的魂魄上大动,稍有不慎,就是魂魄散乱,神识乱流,直接就残了。

  林渡只是笑笑,现在,她要向那些还活着的人告别了。

  早前已经送过元烨去见倪瑾萱,真见到那孩子的时候,她也不恨了。

  如何能恨呢,她错在太蠢,是她们没教好她。

  重来一次,大家都想要重来。

  就由她这个小师叔来做吧。

  再次回到无上宗,这里又是一片青山,金殿宝阁也重新修好了,春天即将来临,踩在地上是泥泞的雪水。

  晏青收了两个徒弟,按着苍离的办法教着这两个孩子。

  没看见姜良师兄,或许又不知道躲在哪里避人,封仪师姐还在外面奔忙,战事越来越焦灼,也或许是又记错了路,丘灵和慕宸计划着今年商会的事务。

  都很好。

  林渡站在五个重新修整过的墓碑前,神识落在那上面,凝结出尽量没那么沙哑的声音,像从前活人一样开口,“要再见哦。”

  一定要再见。

  七把短刃扎入草木初生的青黄地面,送鬼入地阵,最后,送自己入地。

  她穿过时间的洪流,迎着血泪霜刀,殚精竭虑,孤注一掷,用现在的自己牵着过去的自己,去寻一个重逢。

  于是绝渡逢舟,枯木逢春。

  

  

  番外:楚观梦日记

  

  01.月海石

  我出生了,月海石很难吃,不如喝阴气!

  02.黑玄金

  还可以,就是吃了有点烧自己。

  03.月海晶

  月海石变成月海晶了好吃!又找到一个能吃的东西了!

  04.翡翠晶

  好像是灵植,嘎嘣脆!好吃!爱吃!这个世界好无聊,除了我都没有别的会动的东西!风好大!灰好多!不喜欢!

  05.人

  今天来了个人,大概是什么神仙,到处翻我不吃的垃圾,把垃圾都带走了,这人怪好嘞。喜欢在地上爬,爬一圈世界要花半个月海晶结成的时间。

  06.该死的生物

  又来人了,这回来了一堆人和兽,抢我吃的东西,还要炼化我,拿走我的伴生石,我生吃了它们,不好吃,在肚子里打我。

  07.阴怀天

  捡到了个神仙,想生吃了她,然后差点被生吃,天杀的!她居然契约了我!!

  08.楚观梦

  我有名字了!!人给我取了名字!还教我怎么化成人形,她也觉得人不好,教我变成很多很多奇怪的形状,她说这个叫兔子,那个叫老虎,雪狼,雪豹。人真复杂啊,但我还是喜欢我的原型,阴怀天说,我像凝固的月光,听起来不错。

  她的仙力很好吃,勉强原谅她契约我,可惜她仙灵有点散逸,好像受了重伤,一天天在那里捣药。

  算了,为了她多恢复点仙力,我勉强帮帮她吧。

  要是她恢复不好,我就生吃了她!

  09.人间

  阴怀天带我去了一个世界,她管那个叫人间,人间有点吵,可阴怀天很喜欢,那我也喜欢喜欢吧。毕竟我一只灵变不成那么大一片的东西。好亮,好红,她说那是灯会。

  我不喜欢烟花,很吓人,很吵,阴怀天笑我是年兽。

  我问年兽是什么?她说和我一样,是喜欢生吃小孩的东西。

  天杀的!我生吃了她!我没有生吃过小孩!我只吃过要杀我的坏东西!也不知道年兽长什么样子。

  但阴怀天说,她很喜欢过年。

  过年是什么?好吃吗?阴怀天说好吃,有很多好吃的。

  我问我能吃吗?她看了看我,说,“不行,我没钱。”

  她是用化身下人间的,她也没钱没人间的吃的,可我想吃,所以我偷偷吃掉了个灯笼。

  呸!不好吃!

  但我还挺开心的,对,阴怀天说,觉得很饱,就是开心。那我想吃东西,但也没那么想吃,好像有点饱,那就当我开心吧。

  10.造房子

  阴怀天在我的地盘造房子!可恶!还要我帮忙!天杀的!她欺负小孩儿!我才出生几千年!还不给我吃她的仙力。

  偷吃了她锻造的灵火,不好吃,打我嘴,阴怀天居然抠我嗓子眼!我全身都是嘴,她抠不了!略略略!

  11.她走了

  阴怀天走了,我好饿,我想吃人,可这个世界都被阴怀天炼化了,别人好像进不来了,她把我的世界停在哪里?可恶。

  我不喜欢热闹,人来了也只会破坏我的世界,我的世界本来就是死寂一片,我不需要热闹,可是阴怀天非要带我去热闹的地方,说什么,人间多好,可现在居然就这么抛下我不管了。

  我的世界好像确实太冷清了,她不喜欢,离开了就离开了吧。

  算了,我喜欢就行。

  走就走吧,哼!今天的阴气好涩!不好吃了!呸呸呸!

  12.好饿

  我好饿,好饿,吃了好多灵晶石头,还是饿。

  13.契约没了

  伴生契约没了,阴怀天好像死了。

  天杀的!她居然宁愿死在外头也不肯给我生吃了!

  我好饿,好饿好饿,我要生吃了那些让阴怀天死的人!可我走不了。

  算了,阴怀天说,睡着了就不饿了。

  14.人,好多人

  来了好多人,把我这里弄得一团糟,也把我吵醒了,还进了阴怀天建的房子,我不喜欢,我要把他们都生吃了!

  还有好难吃的什么邪魔,太难吃了,呸呸呸!又黏又苦!

  好饱,可我还是好饿,继续睡吧。

  15.麻辣兔头

  这些年世界经常来人,也死了好多人,他们在镜花水月里做了许多梦,梦里都是阴怀天喜欢的人间,可我不喜欢,他们的人间一点也不好吃,还很恶心。

  可我遇到了一个人,天杀的!她还打我!

  不过她打不过我,诶嘿。

  但她还是使诈把我契约了,切,我其实能挣开的,只是我不想挣开而已,她手上有阴怀天炼制的红绳。

  可她甚至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居然还威胁我,说什么麻辣兔头,爆炒兔丁!我生吃了她!!!

  凭什么阴怀天把世界都给她了!

  但她真带我吃了,还给我吃了肉干,好吧,我暂时原谅她,跟她走也不错。

  她的人间看起来好吃一点,比灯笼好吃。

  16.糖葫芦,火锅,羊肉

  林渡带我过年,我更喜欢她那个小师侄,小师侄每次看见我都不欺负我,直接给我吃的,真好。

  大家坐在一桌,铜锅很烫,还打我舌头,可是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想上菜一直上,林渡还整天嚷嚷着穷,但阴怀天比她穷多了,还不给我吃的。

  可我还是想阴怀天。

  要是阴怀天思念的人间是这个人间,好像也不错。

  冰糖葫芦真好吃啊,肉也好吃,就是切肉的太慢了。

  烤鸭为什么要片皮,我能直接生吃了!浪费时间。

  过年真好,我还要过年,我问林渡,还能过年吗?

  林渡说,“你其实是想吃好吃的吧?”

  我呸!我是这么肤浅的灵吗?她个半灵还好意思说我!早晚生吃了她。

  算了,先缓缓,跟着她还是能吃很多好东西的,就是她好忙,总有很多麻烦,尤其那个恶心又不好吃的脏东西,呸呸呸!不好吃的东西就不该存在!!

  17.果蜜酒

  和尚酿的酒真好喝,就是有点打我舌头。

  可惜他总是抠抠搜搜的,还总是只听林渡的!我喜欢更打舌头的!可和尚说林渡不能喝,天杀的!我要把他们两个都生吃了!

  天杀的!和尚怎么是条龙!我要吃龙肉!

  算了,和尚除了修炼就是给林渡做好吃的,勉强原谅他吧,林渡每次就吃一口,剩下的都归我,嘿嘿。

  18.仙桃

  喜欢,仙界的仙桃比人间好吃多了,为什么阴怀天和林渡都不喜欢仙界?

  19.扶桑

  扶桑的太阳之力辣嗓子,比麻辣兔头还辣,天杀的!我都不敢生吃了它!

  20.吃席

  天杀的!阴怀天居然是自己重伤跳了归墟,把龙丹剖出来扔到了洞明界!我要生吃了危止这条龙!阴怀天本来就该是我吃了!他凭什么吃!

  算了,看在林渡的份上,我不和他计较。

  我弄清楚了,阴怀天是因邪魔而死,她和林渡一样,都想让这世间邪魔消散。

  她们都是为了人间。

  危止的宿命是镇压那些脏东西,可危止不愿意。

  林渡的道心是荡尽天下邪魔,可她从前没成功。

  这世间想当救世主的人当不成救世主,这世间不想当救世主的人偏偏要承担责任。

  就像我出生以来,本能是吃,我也只会吃,我不懂什么是开心,不懂什么是难过。

  我只知道饱了让我开心,饿了会难过,可后来我知道了,饱了有时候也不开心,饿的时候也不一定不开心。

  世事总是这样的无常,我爱吃大肠包小肠,对了,多加酱。

  我的欲望是吃,吃饱了就睡,可这些人和神仙的欲望却好像无穷无尽。

  就比如那个林渡很在乎的后土,她放不下世人,也舍不得离开,所以她被万民印唤醒之后也被那法印所害,那些邪魔,那些三毒,皆因欲望而起。

  而扶桑,这个辣嘴巴烫肚皮的家伙,他曾经是天地之间最强大的神树,他掌管着太阳,掌管着很多。

  可他还不满足,和那些借助万民印辅助修行的仙人一样,神也不知足,也想要永无止境的愿力,想要太阳永远高悬。

  知道坏了事,却也因为舍不得自己达成的位置,去违背自己几十万年的道心,被欲望和本能控制,去害人,让自己留下。

  真贪吃啊,扶桑。

  我就没这么贪吃。

  后土也没这么贪吃,她至少试图及时止损,可惜还有很多人不愿意止损,被欲望操控,胃口就是无底洞,所以后土覆水难收,失败了。

  林渡终于成功了,我也帮了很大的忙,她丢了心,我丢了这些年吃过的很多很多力量。

  我很饿,她心很空,但我们都不后悔。

  我很饿,但我很开心。

  因为林渡带我吃席了!!

  盛宴做的席面真好吃,这名字听着就对劲,我喜欢吃席!

  林渡说这是吃扶桑的席,我呸!庆功宴别说那么难吃的东西!

  大概我也有些不知足,我还想再多吃点,每天都过年。

  希望林渡不死,希望危止永生,希望世间的火永不熄灭,这样我就永远有席吃!

  那就,祝所有人,都有不熄灭的希望。

  别太贪吃。

  我楚观梦除外。

  楚观梦可以生吃所有好吃的东西!吃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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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闪亮登场,登登登!祝大家新年快乐!本来活动编辑没告诉我是大年初一放饭,我以为1月底呢,所以写的2w番外有刀,为了弥补所以多炖了个楚观梦,大家吃好喝好,吃好喝好,我先自罚一章!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让林渡有了出版的机会。关于实体出版,林渡签约的是中南天使出版社,【出版名《且渡无双》,预计在今年第二季度之后出版,购买途径应该是他们家的官方店,购买渠道应该不少,出版有独家番外,至于其他所有目前都是盗版】,请大家不要受骗,相关进度会同步在微博,等实体正式出版后也会在番茄放饭。实体会有的,亲签也会有的,大家安心过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多多吃肉,日渐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