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结论:数字化前沿
技术是上帝的恩赐,它或许是生命之外上帝对我们的最大恩赐了。它是文明、艺术和科学之母。
——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1988年
我们在本书中主要关注的是日益强大的技术对技能、就业、人类劳动力需求造成了怎样的影响。我们强调,计算机正迅速抢占过去专属于人类的领域,如复杂沟通和高级模式识别。我们指出,这种侵蚀可能会导致企业使用更多的计算机来应对不断增加的任务,减少对人力的需求。
我们关注这一现象的成因,是因为我们相信,健康经济的标志之一,就是能稳定地为所有渴望工作的人提供就业机会。我们指出,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日益强大的计算机在取代人类技能和工人的道路上已经行进了一段时间,它减缓了美国中值收入和就业岗位的增长。随着我们深入棋盘下半场,进入计算力指数增长带来惊人结果的时期,我们认为,经济混乱将有增无减。
我们将思考记录在这里,并对政策及干预措施提出了一些建议,希望能解决由此带来的问题。但对技术及其影响,我们绝非悲观主义者。事实上,这本书原本想要论述的是,当代数字技术造福全世界。我们还为它想好了书名,叫《数字前沿》,因为我们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技术进步和创新开辟出大量新疆域的画面。
这幅画面最先浮现出来,是在我们研究数字技术对美国各行业竞争有何影响的时候。我们发现,一个行业引入的新技术越多,行业内部的竞争就越激烈。特别是,绩效差距越来越大。一流公司和末流公司之间的利润率差距也增大了许多。这一发现暗示,一些公司——绩效最优者——在探索、利用新技术促成的商业模式上,跑在了其他企业的前面。他们推进着数字前沿,打开了新的疆域,让其他人得以容身。
以这一研究为基础,我们开始收集数字先锋和前沿实践的案例,组织了一批学生和同事开展集体讨论,一起做调查。我们把自己叫做“数字前沿小分队”。
但随着观察增多,我们对两件事变得确信无疑,由此改变了这本书的前进方向。一是,技术冲击就业的问题尤为重要。经济大衰退和技术前进的步伐结合起来,让就业成了此一时期的关键问题,对很多人来说,这也是个艰难的时节。每当想到有人尝试学习宝贵技能,加入或重新加入劳动力大军,我们总会想到一句不怎么动听的老话——“生不逢时”。
其次,我们发现,这里提出的问题,注意到的人非常少。在讨论就业和失业问题时,人们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需求疲软、外包和劳动力流动上去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技术所扮演的角色。我们认为,这是一个严重的疏漏,我们希望对其加以纠正。我们想要指出,近来的技术跑得有多快、超得有多远,并强调当前的视角和政策必须做出相应改变,以便跟上技术的步伐。
可即便写完本书,我们仍然坚定地相信数字前沿的大好前景。技术已经开辟了庞大的富饶新疆域,它还会继续这么干下去。放眼全球,经济、社会和人的生活,都因为数字产品和高科技产品得到了改善;这些幸福的趋势将持续下去,并可能加速。
因此,我们想对新崛起的数字前沿略作窥探——也即简单地介绍不断发展的计算机革命带来的部分好处,对本书做出总结。这些好处来自摩尔定律所归纳的不断改进,我们在第二章已经做了讨论,但它们同样也是信息本身特性所带来的结果。
信息技术带给世界的好处
不管怎样使用信息,也不会耗尽信息。如果埃里克吃了一份大餐,安迪就吃不了同一份大餐;但反过来说,埃里克看完一本书之后,把书交给安迪,书本身并不会有任何的损失(除非埃里克把咖啡洒在了书上)。事实上,埃里克用完这本书之后,它对安迪的价值反而有可能更大,因为两人的脑袋里都拥有了这本书的内容,能够一同利用这些信息来产生新的想法。
再加上,一旦一本书或其他信息载体得到数字化,还能开拓出更多的可能性。数字化信息可以进行无限地、完美地复制,在瞬间内传播到世界各地,且无需耗费额外成本。它和标准教科书关注的传统商品和服务经济全无半点相似之处。对某些版权持有人来说,这无异于一场噩梦,可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太好不过了。比如,我们两个人都希望,这本书完成之后,要尽快让尽量多的人看到它。多亏了电子书平台和互联网,我们可以实现这一愿景。从前的世界里只有实体书籍,出版和发行说不定要耗去一年时间,书籍拷贝的物理库存,也会限制销量。数字前沿消除了这类的限制,时间期限也不再是问题。
总之,数字信息经济,不再是稀缺的经济,而是丰富的经济。这是一个根本性的转变,在本质上也是极为有益的。只举一个例子好了:互联网现在成了人类历史上最为庞大的信息宝库。它还是快速、高效、廉价的全球信息流通网。最后,它是开放的,人人都可接触,这样,越来越多地人参与其中,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想法,同时也把自己的想法贡献出来。
这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也是我们持乐观态度的基础(哪怕有些事情现在看起来前景不妙):因为计算机是为思想提供帮助的机器,经济也是在思想之上运作的。经济学家保罗·罗默写道:
每一代人都感觉,发展是有限的,因为资源有限,如果找不到……新想法,就会面临不良的副作用。可每一代人,也都低估了发现新……想法的潜力。我们从来搞不清到底还有多少新的想法有待发现……未来可能出现的前景,并不是简单的累加,而是累乘。
眼下看起来,我们似乎缺少宏伟的新想法,但几乎可以肯定,这是错觉。一如大卫·莱昂哈特所指出,1992年,比尔·克林顿召集全国顶尖思想家讨论经济问题时,没有一个人提到过互联网。
罗默还指出:“或许,在所有想法里,最为重要的就是元概念(meta-ideas)了——也即,关于如何支持其他想法产生、传播的想法。”数字前沿就是这样一个元概念——它比我们已经提出的任何其他东西,都能更好地促进思想的产生,更好地传播它们。因此,要么,大量有关经济和发展的基础思想全是错的;要么,一大堆有益的创新将会从数字前沿发展起来。我们愿意把赌注压在后一种可能性上。
就更具体、更个人的层面来说,数字前沿还改善了我们的生活。今天,如果你有互联网接入权限和上网设备,和亲朋好友保持联系就变得很容易了,而且还免费——哪怕大家频繁流动。你可以使用诸如Skype、Facebook和Twitter等资源发送消息,拨打语音和视频电话,分享静态和动态图片,让大家都知道你在做什么,做得怎么样。一如爱人或爷爷奶奶对你所说,这些可不是平凡无奇的本事,而是无价之宝。
我们许多人经常使用这些资源,以为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但这些资源都诞生不到10年。2001年的数字前沿已经很宽广,但在过去10年里,它变得大到无法估量,并且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生活。
放眼望去,到处都能看到相同的现象。例如,移动电话已经改变了发展中国家。我们这些身在富裕国家的人早就忘了无奈居住在隔离环境下是什么样子——沟通只能在声音可以传递、身体可以到访的范围内进行。但全世界数十亿人都曾无奈地生活在这种隔离的可悲现实之下,直到移动电话出现。
移动电话一出现,就带来了惊天动地的结果。经济学家罗伯特·詹森(Robert Jensen)做了一次精彩的研究,他发现,每当印度喀拉拉邦的渔业地区普及了移动电话,沙丁鱼的价格就趋于稳定,而渔民的利润则上涨。出现这一幕是因为,渔民有生以来第一回能从贩鱼市场上接到及时的价格和需求信息,这样,他们所做的决定,就彻底避免了浪费。类似这样的结果,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到2010年底,发展中国家有了38亿移动电话用户,为什么《经济学人》杂志会写“贫穷国家普及移动电话,不仅仅重塑了产业——而是改变了世界”。
随着数字技术提高市场和企业的效率,它造福了我们所有这些消费者。随着数字技术增加政府的透明度和责任心,给了我们全新的集结方式,让我们的声音变得更响亮,它造福了我们所有这些普通公民。随着数字技术让我们接触到观念、知识、至亲好友,它造福了我们所有人类。
所以,当我们观察到,数字前沿越发走向开放,我们就越是乐观积极。历史见证了三次工业革命,每一次都跟一种通用技术相联系。首先,蒸汽动力极大地改变了世界,按历史学家伊恩·莫里斯(Ian Morris)的说法是:“让此前的一切都显得像是徒劳的笑话。”它给人口、社会发展和生活水平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增长。第二次工业革命以电力为基础,让所有的改进趋势持续向前发展,令得20世纪的生产力急剧加速。两轮工业革命都出现过中断和危机,但最终,人类整体的生活境况,比从前有了极大的改善。
第三次工业革命,眼下正在逐渐展开,它以计算机和网络为动力。和此前的两次工业革命一样,它需要几十年时间才能完全进入状态,并且,它也将导致人类发展和历史路径出现急剧的变化。前进途中,曲折和中断难于避免。但我们有信心,大部分的变化是有益的,我们和整个世界会在数字前沿上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