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棋子
临安。葛岭。
“砰”的一声,一只白玉碟砸得粉碎。清脆的响声打破阁内的宁静,玉屑在青石板上四处飞溅。
座中男子戴着一顶乌角巾,须发犹如墨染,虽然年逾五十,但狭长的眼中精光闪动,显露出旺盛的精力和勃勃的欲望。此时他面露怒容,旁边一名官员束手不语,噤若寒蝉。
一名男子弯下腰从容捡起玉屑,然后道:“太师息怒。陛下既然手诏请太师亲自出镇,以朝廷惯例须建节,授节度使,并无他意。”
“节度使一职乃粗人之极致!老夫节制诸将如弄小儿,何须此职!”贾师宪厉声道:“应龙!”
旁边那名官员躬身道:“在。”
“替老夫上表,辞去节度使职位!”
翁应龙道:“是。”
廖群玉微微叹息。他放下玉屑,挺身望着座中独掌大权十余年的宋国一品太师,良久说道:“太师不肯领节度使,请朝廷颁赐双旌双节,以明赏罚,如何?”
贾师宪余怒未消,只哼了一声。
一名家仆进来,“老爷,夏将军求见。”
贾师宪露出厌恶的表情,“不见!”
廖群玉道:“夏用和当世勇将,此番用兵正须此辈出力。”
贾师宪道:“一个丘八,不必理会!”
家仆离开后,廖群玉取出一只木匣放在案上。贾师宪脸色稍霁,“印出来了?”
“刚印出几册。”
贾师宪掀开书页,只见纸白如玉,字迹墨光清晰,连声赞道:“好!好!纸宝墨光,赏心悦目。”
廖群玉道:“纸张是上等的玉版纸,油墨用金香麝调制,可千年不变。六朝史事与诸子杂说合编为百卷本,只是价格不菲,印制一套便要近百银铢。”
贾师宪怒气已消,轻抚书卷喟然道:“此中文字,何止千金?先从府中支取两万银铢,印制二百套吧。”
翁应龙已经写好奏章,双手奉上。贾师宪看了一遍,微微颔首。
翁应龙道:“晴州之事该如何处置?”
贾师宪道:“那些商人尽是世之奸蠹,挟其资财,聚敛成性。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廖群玉小心收起书册,然后道:“江州之事未了,再引出晴州那些商会,只怕横生枝节。”
贾师宪离开座位,走到窗边,“我已下过手令,正要借此机会,好好敲打那些商蠹。”
他推开窗户,负手远望。葛岭草木依然葱茏,远处西湖波光潋滟,湖侧的临安城沉浸在淡黄的暮色中,一片祥和。
贾师宪低叹道:“当日岳贼肆虐,群臣束手,任其横行无忌,实是朝廷奇耻大辱!老夫费尽心力才除去此贼,怎容他死灰复燃?应龙,建康有回书了吗?”
“仍无音讯。”
贾师宪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也不必等王丞相的回书了。待攻下江州,尽除岳贼余党,城池土地照样还给他们就是。如果有兴趣,尽可让他们的北府兵据江观战,看我的上四军如何摧城拔寨!”
※ ※ ※ ※ ※
云水。鹏翼社,鲲字号楼船。
程宗扬仍坐在椅中。面前桌椅依旧,星月湖八骏之一的云骖已经踪影皆无,就像从未出现过。
卢景带来的消息没有让程宗扬感到太意外。自己早有预感江州将经历一场恶战。双方从山野鏖战到城下,战场从陆地一直延伸到水上,只是不知道对手会是宋军。
对于江州之战,自己并没有太多担心。萧氏父子既然敢接下江州,自然有防御的手段。如果星月湖剩余的两千人都是萧五那种水准,宋军只怕多上十倍也讨不了好。何况还有自己送去的礼物。
早在建康时,石灰坊刚烧出第一批水泥,自己就着手这件事,准备给小狐狸一个惊喜。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程宗扬不只一次后悔自己大学应该选理科,可当初自己没有前瞻性,完全忽略穿越的可能,竟然选了一门对穿越者毫无用处的英文系。对于自己这个缺乏必要准备的穿越者来说,水泥可以算是自己唯一掌握的跨时代技术。
说起来很惨,但确实是实情。别说枪械、大炮,自己那点理工知识连块肥皂都造不出来。
将水泥提供给小狐狸并不是程宗扬一时冲动,即使没有迫在眉睫的江州之战,自己也会与星月湖合作。星月湖有的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只要自己提供足够的石灰,再加上祁远这个新上任的行家指点,短时间就能让江州城改头换面。
听到宋军准备对江州用兵,程宗扬第一个念头就是放弃晴州之行,立刻赶往江州。但卢瞎子比自己还急,把月霜往自己手里一丢就拍拍屁股走人。
程宗扬算了一下,自己乘船顺水到晴州要二十多天,宋军远道进攻江州,大军集结,走陆路三个月能投入战场都是快的。等送完月霜,自己再去江州,恐怕还能赶在宋军前面,亲眼看到自己“发明”的水泥在江州大派用场。与这件事相比,自己在建康的临江楼只是一件小事。
贾师宪远望西湖的时候,程宗扬也推开窗户,在暮色中临风远眺。夕阳下,浩浩荡荡的云水浮跃出万点金红的光芒,向着没有尽头的天际流去。
这个世界就像水中扭曲的倒影,熟悉而又陌生。直到现在,程宗扬也不敢相信自己真在晋朝的建康生活过,还是这仅仅是个梦。不知道自己真的是与王导、谢安这些历史人物接触过,还是仅仅接触到的是他们虚幻的影子。
这个世界就像一盘被无数次篡改过的棋局,面前那些错综复杂又捉摸不定的棋路,令自己对未来一片茫然。程宗扬甚至不知道自己会是占尽先机的棋手,还是局中随时可能被提走的棋子?毕竟前面已有岳鹏举中盘退出的先例。段强更惨,刚落子就被提走。
自己这枚棋子呢?会不会在下一手就被提掉?
程宗扬很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因为自己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答案。在这样的暮色里,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连自己的存在感都渐渐变得模糊,仿佛融化在熔金的夕阳间,一点一点消失。
舱门轻轻一响,程宗扬一瞬间从恍惚中抽离出来,眼神变得明亮异常。
舱门推开,外面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穿着绸衫,腰间挂着一只俗气的金线荷包,貌不惊人,看起来就像个庸碌的商人。
但关上房门的刹那,他身体突然一挺,双脚“砰”地一并,整个人仿佛一柄淬火的钢刀,从庸碌的外表下跃然而出,抬臂向程宗扬敬了一礼,“程公子!”
在六朝见惯了抱拳拱手的礼节,突然看到有人朝自己行军礼,程宗扬愣了一下才道:“俞老板?”
“俞子元。”那男子道:“星月湖大营一团一营少尉排长。”
程宗扬暗暗称奇。这个俞子元看起来身手不凡,竟然只是个小排长。他微笑道:“俞少尉你好。”
俞子元没有放下手臂,而是认真说道:“多谢公子。”
“我有什么可谢的?”
俞子元眼中忽然涌出一丝泪光,胸口起伏几下才说道:“谢中校是我们一营的营长。”
“谢艺?”
“谢中校在战场上救过我两次命。中校死的时候,我们兄弟却没有一个在他身边。”俞子元压抑着感情,低声道:“公子千里迢迢背回营长的骨骸,是我们一营所有兄弟的恩人。”
想起谢艺,程宗扬心里有些不好过,“谢兄也救过我的命,路上帮了我很多。”
俞子元收起泪光,“卢中校命令我们兄弟护送程公子和两位小姐回晴州。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船上还有你们的人吗?”
俞子元毫不隐瞒道:“我们排还有二十多名兄弟,在船上的有十四个。这趟生意做完,我也要到江州去。”
程宗扬笑道:“到时候说不定我们又同路了。”
“公子也去江州?”
程宗扬叹了口气,“小狐狸要打仗,我怎么能不去呢?俞兄,这船上有多少客人?”
俞子元道:“船上一共载了四百多名客人。有几个到扬州采购鞭炮的,大部分都是去晴州。”
听到鞭炮,程宗扬心里一动,“扬州有烟花没有?”
“烟花要数晴州出的最好,每年十月,晴州几大商会在江上点放五色烟炮,烟火满江,堪称盛事。”
五色烟炮听起来和自己知道的烟花差不多。到了晴州,买几支和小紫一起到江边放着玩,让她开心开心,总比烧人家房子好吧。
程宗扬笑道:“多谢俞兄。雪隼佣兵团的人住在哪儿?”
“在后舱。一个十几人的大间,还有一个小房间是月姑娘住的。我陪公子一起过去吧。”
“俞兄不用客气。我去看看几个朋友。”
俞子元迟疑了一下,“刚才那位捕头下船离开,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她是六扇门的人,可能有差事要办吧。”
俞子元释然道:“如此最好,岳帅当年与六扇门是对头。有她同行只怕对紫姑娘不利。”
姓岳的到底干了多少缺德事?怎么遍地都是仇家?
俞子元道:“整个顶层都不再安排客人,公子与紫姑娘尽管安心居住。我在甲板一层,公子有事只须吩咐一声。”
俞子元离开后,程宗扬没有立即去找雪隼佣兵团的人。等俞子元走远,他伸了个懒腰,然后真气透入窍阴穴,在魂影上狠狠干了一记。
隔壁相连的小门响了两下。接着一个女子推开门,弯腰深深鞠了个躬,“老爷!”
程宗扬一把拽住这个本已离船的美貌女捕头,把她推到舱壁上,让她背对自己趴好,然后拉起她的捕快服,把裤子往下一扒,接着挺起阳具对着她白生生的屁股干了进去。
阳具挤进蜜穴,传来柔滑而紧密的触感。泉玉姬的斗笠掉在一旁,露出发髻后一支白玉扁笄。女捕快翘起屁股喘息道:“古玛朴思迷达!谢谢老爷!哦泥……老爷干得好深……”
与六扇门的捕头一同到晴州,路上太过招摇,不好隐匿行迹。因此程宗扬要泉玉姬以捕快身份下船离开,做出远行的样子,再悄悄登船。泉玉姬交出魂丹就成为无法背叛的奴隶,顺从的像自己的影子。对这个新罗贱人,自己没有丝毫好感,拿来泄欲倒是个不错的玩具。
对这贱人自己连前戏都不用做,只要在魂影上撩拨几下,插进去就是湿淋淋的。新罗贱人不愧是黑魔海精心培养的女奴,配合度极高,每次都让自己尽兴而终。有了卓云君的教训,程宗扬收起以往那点怜香惜玉,对这贱人毫不客气,一边肏着她的艳穴,一边讥嘲道:“湿成这样,真够骚的!”
女捕快娇声道:“奴婢一想起老爷,下面就禁不住湿了。”
黑魔海的妖术果然高明,窍阴穴中的魂影与这贱人魂魄相系,随便撩拨几下就感同身受。程宗扬不禁想到,如果自己能把黑魔海女人的魂丹都搞到手……
“泉贱人,”程宗扬道:“黑魔海的女人是不是都有魂丹?”
“魂丹要教主亲授,”泉玉姬喘息道:“只有教中的御姬奴才有。”
“御姬奴有多少?”
“御姬奴大都是教主亲自挑选,身份隐秘,奴婢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真没用!”
“米呀哈蜜达!”泉玉姬被他干着叫道:“对不起!”
“过来!”程宗扬抱起泉玉姬的腰肢,把她推到窗口。泉玉姬受惊般浑身一紧,接着臀后阳具狠狠干进阴道,将她小屄塞得满满的。
舱房在楼船最高层,窗外是浩浩云水,本来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但这时船只还没有离岸,一眼望去便看到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只要有人抬头就能发现伏在窗口的女人。
“扶好窗户,腰弯下去,把衣服解开!”
“凑啊哟……”
泉玉姬声音发颤地解开上衣,把捕快服脱到腰间。她击杀自己同僚时眉头都不动一下,就像机器人一样冷酷无情,这时在窗前宽衣解带,手指却禁不住微微战栗,白皙的皮肤透出一抹艳色。
程宗扬一把扯下泉玉姬的面纱。女捕快惊叫一声。
“你戴着面纱,谁都能认出你,还不如摘了!”程宗扬挺动着阳具道:“反正没人见过你,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粉头呢!”
“阿拉嗖!古吗朴思蜜达!奴婢知道了,谢谢主人。”
泉玉姬两手扶着窗户,纤软的腰肢弯曲下去,丰美的屁股高高翘起。她松开的长裤掉在踝间,露出光溜溜的腰臀和双腿,上衣敞开,白光光的玉乳低垂,雪球般前后抛动。乳尖的银铃来回摇晃,将乳头坠得拉长。
女捕快下体分泌出大量汁液,整个蜜穴都水汪汪的。阳具在狭紧的蜜肉间进出,带来阵阵快感。程宗扬捏着她的屁股道:“再挺高点!”
“凑啊哟!”
身前的女捕快弓着腰,上身与地面平行,这时踮起脚尖,竭力挺起屁股,那只又圆又翘的大白屁股高耸着,肉感十足。娇艳的性器向后挺起,夹在白嫩的臀肉间,露出花瓣般红嫩的蜜肉,被粗壮的阳具撑得满满的,不住滴着淫液。
程宗扬扒开她的臀肉,一边用力挺动阳具,一边观赏她下体娇嫩的蜜肉被大肉棒肏弄时蠕动滴水的艳态。
泉玉姬元红新破,阳具进出间仍然感到痛楚。两片柔嫩的阴唇不时抽动,雪滑的臀沟内,小巧的菊肛也随着阳具进出而不停收缩。她长年奔走,白生生的臀肉弹性十足,而且富有光泽,就像一堆白玉团,在自己的撞击下不断变形。
程宗扬一手伸到她胸前,抚弄着白光光的乳球,“那不是刚才那个小官吗?泉捕头,跟他打个招呼。”
泉玉姬耳根都红了起来,“米呀哈蜜达,对不起……”
“真没用!”
程宗扬用力干着她的屁股。泉玉姬略带痛楚地叫道:“哦泥……老爷肉棒好大……好硬……插到奴婢花心里了……新罗女人的鲜花被老爷采了两遍……”
淫水混着几缕血丝从赤裸的女捕快蜜穴中涌出,顺着修长的玉腿内侧一直淌到雪白的脚尖,看起来淫艳无比。
程宗扬拽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挺。泉玉姬两手支撑不住,整个上身都被推出窗外,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哦——泥!”
泉玉姬发出一声尖叫,滑嫩的小穴猛地一紧,夹住阳具。她的叫声引起人群注意,几道好奇的目光射来,接着吃惊地张大嘴巴,看着舷窗中露出的白花花肉体。
程宗扬只觉她小穴一阵抽动,接着喷出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硬邦邦的阳具直淌下来。
程宗扬把她抱起来,“砰”地关上窗户,然后将她压在船板上,干进她高潮的淫穴用力肏弄。
“竟然泄了身子,真是个浪货。”
泉玉姬的表情与其说羞耻,不如说是变态的兴奋。她手脚微微抽动,娇喘连声,“准送哈蜜达……好羞耻……哦,奴婢又被老爷开苞了……”
云收雨散,程宗扬穿好衣服,神清气爽地转过身。
那个新罗贱人赤条条躺在船板上,雪白的双腿大张,腿间娇美的玉户被干得翻开,红嫩的蜜穴灌满浊精,夹杂着星星点点的丹红,就像被自己第二次开了苞。程宗扬笑道:“泉捕头,辛苦了。”
“捆擦那有!”泉玉姬脸上还带着亢奋和羞耻的红晕,吃痛地说道:“没有关系……”
※ ※ ※ ※ ※
程宗扬轻松地走下舷梯。船上已经载满客人,衣履华贵的商人、风尘仆仆的行旅,当然也少不了身强力壮的佣兵。如果不是所有东西都是木制的,这艘楼船简直就像一艘豪华游轮,船上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居然还有一间餐馆。
雪隼佣兵团住在后舱。程宗扬绕到甲板后面,忽然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敖润抱着一只酒坛,闷着头靠在船舷边,老张和冯源在一旁,似乎在劝说什么。
程宗扬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敖润已经看到他,抬起头叫道:“程兄弟!过来坐!”
老张和冯源尴尬地朝程宗扬笑了笑,冯源指了指敖润,用口形示意,老大已经喝多了。
敖润不由分说把程宗扬拉着坐下,倾过酒坛倒了一碗酒,“这一碗是敬程兄弟的!”
程宗扬拿起碗,敖润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小姨已经都告诉我了!输给程兄弟,我老敖没话说!”
“等等!等等!”程宗扬连忙拦住他,“什么我小姨?哪儿钻出来的?”
“就是紫姑娘,说是令堂最小的妹妹——”
“我干!我娘生我的时候还没她呢!”
冯源恍然道:“我就说嘛,你外婆挺那个……啥的……”被程宗扬眼一瞪,连忙咽了回去。
老张道:“那不是你小姨?”
“那是我小婢!”
敖润红着眼叫道:“程兄弟!你这可不行啊!月姑娘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再跟别的女人不清不白——”说着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要摸刀。
程宗扬连忙拍着胸脯道:“我小姨!是我小姨!行了吧!敖老大,你就说我那位亲姨奶奶跟你说什么了?”
敖润盘着腿,推心置腹地说道:“程兄弟,你知道我对月副队长有那么一点意思……”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我还真不知道。”
“咱明人不说暗话!刚才你小姨来找月副队长,我才知道她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因为闹别扭才跑出来。被你小姨这么一说,我这心里……”敖润捂着胸口,眉毛打结似的拧在一起。
冯源在旁赔笑解释道:“借酒浇愁,借酒浇愁。”
死丫头的话你们也信?小紫骗起人来真有一手,敖润也是老江湖了,怎么也被她骗得团团转?这死丫头见人就骗,一点品德都没有!
程宗扬暗骂一声,正容道:“实话跟你说——我这媳妇哪儿都好,就是脾气不大好。这一跑就是好几个月,见面一句好听的都没有,拿剑就刺,什么难听骂什么——你可是亲眼看到的。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这么个媳妇。”
敖润怫然道:“你这话我不爱听,月姑娘脾气怎么不好了?”
“好好好!”程宗扬道:“我小姨还说什么了?”
敖润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程兄放心。那天的事,我们哥几个全烂肚子里面,一句也不往外说!”
凭什么啊?死丫头不会将你们洗脑了吧?
冯源在旁边道:“要不是你小姨是六扇门的捕头,这事我还真不信。长安城的事,跟我们雪隼佣兵团一点关系没有,他们闹得天翻地覆,也闹不到我们晴州来。”
老张也道:“这回我们兄弟是吃了亏,但招的那些兄弟还没有正式入团,这口气只能忍了。往后见着六扇门的爷儿们,我们绕着走。”
死丫头不会是把泉玉姬的腰牌改个字,就冒充起六扇门的紫捕头吧?她又撒什么弥天大谎,说长安城闹得天翻地覆呢?
程宗扬坐不住了,“我那位亲姨奶奶这会儿在哪儿?”
敖润黯然神伤,捧着酒碗“咕咚咕咚”猛灌。
冯源道:“她正跟月副队长说话,劝她回去。老大,你别难受,我真听见月副队长答应了。”
敖润捏了把鼻子,“我难受什么啊……”
程宗扬道:“敖兄,咱们有的是时间聊。我先去瞧瞧我姨奶奶。”
冯源体贴地说道:“放心!放心!月副队长自己一间房,你尽管去,绝对没人打扰。”
程宗扬问明位置,急步朝后舱赶去。一路心里忐忑,月霜和小紫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妹见面,究竟会迸出什么火花?不会是火山爆发吧?
※ ※ ※ ※ ※
远处出现两个身影。穿着佣兵服的美女烧成灰自己都认识,除了月霜还能是谁?另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自己变成灰也忘不了,当然是亲亲小紫,自己刚变出来的亲姨奶奶。
程宗扬心里一阵嘀咕。死丫头和月霜真在一起啊?看样子似乎聊得还挺开心。
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容貌没有多少相似之处。月霜身材高挑,论年纪她大了几岁,身体曲线更加饱满,眉眼清晰如画,宛如一株英气逼人的剑兰。小紫身材窈窕纤美,五官更加精致,这会儿娴淑的样子就像一朵精美的莲花。唯一相同的是两个少女都够美,仿佛两株活色生香的花树在月下比娇争妍。
月霜边走边道:“我好久没见到卓师叔,原来她在六扇门做事。”
小紫小手握在身前,步子迈得碎碎的,一副害死人不偿命的淑女模样,含笑道:“我和卓教御很要好的,她的凤羽剑就放在我这里,还教了我一点太乙真宗的法术呢。”
说着她双掌一分,一条带着光焰的火羽从白嫩的掌心一闪而逝。
“烈焰凤羽!”月霜惊讶地问道:“她连自己的绝技都传给你了?”
小紫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我只会个样子啦。”
程宗扬心里冷笑。卓云君落在小紫手里那么久,什么秘密都能被拷问出来,一招烈焰凤羽算什么。
月霜终于完全相信面前的少女,“你年纪这么小,这也很了不得呢。”她停下脚步,“可是……泉捕头为什么要杀郑捕头呢?”
小紫一脸认真地说:“得到切实证据之前,我们无法定案。”小紫压低声音道:“但据我们推测,应该与太子的势力有关。郑捕头一直都是太子的人。”
看着死丫头煞有介事的样子,自己也差点相信她说的才是真相。六扇门卷入长安诸王争位的乱局中,导致内讧,与黑魔海没有什么关系。连唯一亲历过瓠山之变的敖润都被她说服了,何况是月霜?
月霜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发红,过了会儿才道:“但泉捕头亲口承认她是黑魔海的人……”月霜啐了一口,“好下贱。”
程宗扬躲在一处船舷的阴影里,听着小紫笑道:“我那个外甥虽然热心,为人却有点糊涂呢。”
月霜冷起脸,咬牙道:“那个混账!”
小紫眼睛眨了眨,仿佛从她口气中听出些什么,但没有追问,告诫道:“泉捕头和郑捕头的事涉及机密,你们千万不要对外面说。”
月霜点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件事要请姐姐帮忙,”小紫笑吟吟道:“到了晴州,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六扇门希望你能出面,看能不能引出黑魔海的坏人。”
程宗扬心头猛跳了一下。让月霜当诱饵引黑魔海的人出来?死丫头这是想借刀杀人吧?
月霜却毫不迟疑地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紫一副体贴的口气道:“月霜姐姐,这件事很危险的,你再考虑一下,毕竟黑魔海很坏的。万一被他们发现,你会面对很多可怕的敌人。虽然我们能救下成千上万的善良民众,但姐姐的生命同样十分宝贵啊!任何可能对你造成伤害的事,我们都很担心。”
月霜断然道:“这也怕、那也怕,还能做什么?不用考虑了,我答应你们。”
小紫俏美的面孔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动,挽着月霜的手真诚地说道:“月姐姐,六扇门和天下的正义之士都会感谢你!”
开什么玩笑!程宗扬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拖回来,狠狠揍她一顿屁股,可月霜脸颊却微微发红——一副发正义春的模样。程宗扬心里摇头,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月霜这笨丫头也太好骗了。
小紫仿佛无意地说道:“我那个外甥是个商人,平常在外面做生意。”
“怪不得是个下流的小市侩!他和姓泉的……哼!”月霜停下来,羞恼地哼了一声。
小紫笑嘻嘻道:“那个小家伙挺坏的。不过姓泉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死丫头扯这个是什么意思?程宗扬心里嘀咕着,只听小紫笑道:“泉捕头是新罗人,不在乎什么礼义廉耻。她们新罗女人穿的衣服,还故意……”
小紫悄悄在月霜耳边说了几句,月霜惊讶地皱起眉头,“真的吗?都是露上体的装束?”
“是啊。”小紫吐了吐舌头,“她们有好多官妓,官妓生下的孩子都被叫成棒子。还有人编到书里,叫《辽左见闻录》。”
月霜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两人说了一会儿,月霜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六扇门。”
“什么事?”
月霜拉住小紫,“我们到舱房里说。”
※ ※ ※ ※ ※
第210章·密信
本来想知道她们姐妹两个聊什么,这会儿也不用看了,月霜已经对小紫信了个十足。论起性格,月霜与云丹琉有些相似,无论说话办事都直接了当,而且脾气火爆。但月霜自小在军营长大,比云丫头要单纯得多。如果是云丹琉,小紫那番话根本骗不住她,说不定还趁机黑吃黑把泉玉姬干掉,消除一个隐患。
说到底月霜脸皮还是比较薄,如果在大草原被自己上的是云丹琉,云丫头吃那么大亏,这会儿同乘一船,自己早就被她替天行道了。而月霜当着满船人的面,怎么也不肯说出草原上吃亏的实情。
脚下的甲板微微晃动,楼船升起扇形的硬帆在夜色中启航,沿着浩瀚的云水顺流而下,朝数千里外的晴州港驶去。
小紫施施然进来,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露出天真的笑容。
程宗扬两手抱在脑后,躺在床上道:“看你笑得那么开心,活像一只小狐狸刚偷吃了人家的母鸡。老实说,你找月霜说什么了?”
“当然是认姐妹,然后抱头痛哭一场啰。”
“得了吧,你把敖润他们都骗得服服贴贴,月霜那傻丫头还不是随便让你骗着玩啊?老实说,不然打你屁股!”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程宗扬理直气壮地叫道:“我又没听全!”
小紫忽然一笑,“程头儿,有件好玩的事,你想听吗?”
程宗扬怀疑地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猜对了!”小紫笑道:“雪隼佣兵团的人送货到广阳,还接了一件任务,从广阳带了一件东西回晴州。你猜委托他们的客户是谁?”
“这你都套出来了?”程宗扬坐起身,“佣兵团不是要替客户保密吗?”
小紫叉住腰,“别忘了,我是六扇门的捕头,要查疑犯的资料,他们当然要配合。”
“喂,你是怎么冒充捕头的?不会拿个假腰牌,他们就信了吧?”
小紫得意洋洋地说:“我的捕头身份可是经过认定的。”
程宗扬一头雾水,“谁认定的?”
“笨死你了,当然是这里的地方官喽。”
“那个小官?”程宗扬明白过来。这丫头用泉玉姬的身份得到丹阳官吏的信任,再用丹阳那个小官得到敖润等人的信任。敖润他们不信泉玉姬,丹阳的地方官却不能不信。死丫头再做点手脚,轻而易举弄几份文件出来,要骗倒敖润也不是难事。
程宗扬气哼哼道:“你就骗吧,小心掉进拔舌地狱爬不出来。”
小紫忽然抱住他,轻声道:“如果我真进了地狱呢?”
抱着小紫纤软的腰肢,程宗扬心头一阵激荡,过了会儿在她耳边道:“那我只好跟阎罗王拼命了。”
小紫抬起脸惊喜地问:“你会帮我杀掉阅罗王吗?”
“会!”程宗扬大声说:“不管谁欺负你,我都要把他碎尸万段!”
“太好了!”小紫举起白嫩的小手高兴地说:“到时候你当阎罗王,我要当地狱女王!”
“你要当地狱女王,全天下的人都该一心行善,免得落到你手里。”
程宗扬说着,忍不住低头想吻她的小嘴。小紫咯咯一笑,游鱼般从他臂间滑出,让自己亲了个空。程宗扬懊恼地说道:“废什么话呢!赶紧说!那客户是什么人?”
“一个波斯人。他委托雪隼佣兵团送一件东西,交给晴州的波斯商会。”
“佣兵团接的奇怪东西多了吧,月丫头为什么对这件东西上心?”
“他们刚接到东西不到一个时辰,那个送信的波斯商人就被杀了。”小紫笑嘻嘻道:“死得很惨呢。”
程宗扬生出一丝好奇,“到底什么东西?”
小紫拿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晃了晃。
程宗扬接过来,上面写着几行古怪的符号,字迹倾斜,看起来有点像字母,但都是一半一半的。
“这是什么鬼画符?”
“人家看了好久也没想出来。”小紫眨了眨眼,“程头儿,你要能看懂,人家就让你亲一口。”
你都看不出来,故意拿出来是想让我难堪吧?程宗扬横竖看了几遍,忽然几个残缺的字母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些字母有些像只写了一半的罗马数字,一行是上半边,一行是下半边。
程宗扬心里一动,把纸张折起来,几个残缺的字母拼在一起,显出几个完整的罗马数字:ⅢⅠⅣⅠ。
“我明白了!”程宗扬拍案叫道:“这本来是一些纸条!被人誊写到一张纸上才变成几行。”
程宗扬把纸张沿着倾斜的字迹裁开,连成一长条,再卷成筒状。错落的字母旋转着一行行拼接起来,变得清晰可辨。
小紫疑惑地看着程宗扬,“你怎么想出来的?”
终于能压过死丫头一次,程宗扬得意地说道:“过来!先让我亲一口!”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先说,说完就让你亲哦。”
“泰西有个大国,他们的军队发布密令时,用羊皮包在一根圆木棍上,写完后把文字螺旋状切开。送密令的人只拿到一堆零散的字符,得到密令的一方用一根直径相同的木棍,把羊皮缠在上面,就可以复原文字。”
这是亚历山大的发明,幸亏自己还记得。程宗扬道:“是拉丁语。罗马人的文字。”
小紫好奇地说:“你认得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自己只能勉强认出一些字根,整篇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只有几个罗马数字确定不会认错。三一四一……是时间还是数量?
“晴州还有波斯人商会?”程宗扬琢磨着放下纸条,“波斯人的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吧?”
“拜火教呢?”
程宗扬抬起头。
小紫笑吟吟道:“月霜觉得委托人好像和拜火教有关,你们在大草原上遇到过,她对这事很在意呢。”
程宗扬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小心道:“那丫头什么都跟你说了?”
小紫挺起胸脯,“你的事我全部都知道!还知道你跟她上过床!你这个无耻的淫贼!”
“我干!你肯定用什么妖法了吧!我才不信月霜会告诉你这些!”
小紫抱住手臂冷笑一声,“程头儿,你真没用,一骗就骗出来了。”
又被骗了!程宗扬心里惨叫。小紫已经用力踢了他一脚,“好啊,你敢和她上床!”
“误会啊!我们之间完全是误会!”程宗扬抱着腿叫道:“你要觉得吃亏,我也陪你上床好了!”
“讨厌!”
“喂,别跑啊!刚才你答应过让我亲一口的!哎哟……”
※ ※ ※ ※ ※
在船上相处几天,程宗扬和雪隼佣兵团的汉子已经混熟了。开始大家还对这个六扇门的年轻捕快有点戒心,程宗扬赶紧解释,只有自己小姨是六扇门的人,他本人是做生意的,跟六扇门没什么关系。
冯源沉吟道:“我说副队长在六扇门好端端的,怎么非要跑到晴州当佣兵,原来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内情啊。”
老张道:“副队长和你的事,是你小姨牵的线吧?我看她们两个很要好啊,这两天整日待在一块儿。”
一个新加入的佣兵汉子道:“哎哟!你不会就是和小侯爷光屁股在船上跳舞那个吧?可不是!整个建康城都知道了!真的不是啊?我说呢,你看着也没那么不要脸嘛。喂,六扇门内斗的事究竟是真的假的……”
敖润道:“六扇门!六扇门!你们少说点不行吗?喝酒!喝酒!”
敖润“咣咣”喝了两碗,喘着气道:“老程啊,你那天一脚把我踢晕,后面的事我没看到,但泉捕头……那功夫可真邪门!”
程宗扬道:“郑捕头的拘魂锁也很邪门嘛。幸好我姨奶奶来得及时,要不我小命就没了。这件事六扇门自己去办,咱们就别管了。来!喝酒喝酒!”
靠着小紫骗死人不偿命的谎话,终于把瓠山发生的事支吾过去。接下来谈起生意,大家分外相得。
敖润口沫横飞地说:“我们雪隼佣兵团可是晴州一等一的大团!宗旨就是公平、正义、勇气和责任!老程你若有货,就交给我们雪隼佣兵团!别管是不是远在天边,都保证给你顺顺利利送到!你瞧我这些兄弟。老张!八极门的高手,一身横练功夫,早就是第四级入微的境界!放哪儿都响当当的!副队长就不用说了,正经的巾帼不让须眉!冯大法,平山宗的大法师!一手火法出神入化!你去打听打听,像我们雪隼团这样每队配一名法师,有几个佣兵团能做到?不说远的,建康城赫赫有名的云家,在晴州的货物也是我们押运!”
“你们和云家也挺熟?”
“那当然!云家在晴州有好几间商号,都是云六爷亲手打理。他跟我们团长薛延山、副团长石之隼都是过命的交情!不瞒你说,老敖这次到建康,就是从云家得的信儿。”
程宗扬笑道:“越说越近了。云家和我也不是外人,这顿我请客!”
“哪儿能让你破费!”敖润把口袋拍得山响,“我们雪隼团有的是钱!”
程宗扬也不推辞,“正好我有事要和云家联络,沿途有没有云家的商号?”
“前面就是扬州,船要在码头泊一日。喂,老张!”敖润扭头道:“云家在扬州的商号叫什么来着?”
“就是云氏商会在扬州的支号,掌柜也是云家的人。”
敖润道:“坐船坐得难受,正好上岸散散心。到了扬州,我陪你去!”
说话间旁边传来一阵轰笑,敖润扭头道:“冯大法!又干嘛呢?”
冯源盘膝坐在甲板上,在他身前数丈距离放着三盏油灯。这位平山宗的大法师左手平放,掌心向天,右手食指、中指竖起,放在左掌上,垂眼默念片刻,然后大喝一声:“疾!”
冯源戟指往前一挥,三盏油灯有两盏同时跳出火光。另外一盏被劲气刮倒,灯油洒了一地。
冯源收回手,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
几名佣兵汉子纷纷道:“不错不错!有点道行!”
“这戏法变得好!”老张怪声怪气道:“冯大法,可你这戏法有什么用?”
冯源哂然道:“用处大了!别看你一身横练功夫,我隔空往你胸口一指,就能在你胸前烧个洞出来。”
“得了吧!谁打仗时怀里揣个油灯让你点呢?”老张道:“就算你法力涨十倍,能挥出个火球来,起码得两个呼吸时间吧?我一步跨过去,先这么一刀,再这么一刀!你还没施完法就把你大卸八块,扔水里喂鱼了!”
冯源叫道:“死老张!看我冯大法师的猛火诀!”说着用力一点。
“啊!”老张惨叫一声,捂着胸口一蹦三尺高,然后“砰”地倒在甲板上。
冯源吓得跳起来,“老张!你没事吧?”
老张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怪笑道:“冯大法,你的手艺还差点儿啊!”
“呸!我点!再点!”
冯源正点得高兴,旁边忽然有人叫道:“哎哟!火!”
甲板上的灯油不知什么时候着了起来,一群汉子连忙捡起东西扑打。敖润也吓了一跳,“胡搞什么呢!船上也敢玩火法!冯大法,烧了船你赔啊!”
冯源连忙道:“不玩了!不玩了!”
众人手忙脚乱扑灭火势,幸好灯油不多,没有酿出事来。
程宗扬蓦然想起一件事,扭头却不见敖润。他叫住冯源,“敖老大呢?”
冯源挤眉弄眼地笑了两声,“副队长刚才把老大叫走了,没往这边来。”
船上这些天,月霜一直没有理睬自己,落在这些汉子眼中又是一桩笑谈。不管怎么说,比起一见面月霜就想要自己的命,现在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程宗扬道:“冯大法,你们练火法的,用过火药没有?”
“火药?”冯源皱起眉头。
老张插口道:“你说火器?那东西宋军使过,叫突火枪,弄根竹筒,里面塞上药、装上火捻,一点火喷出去。好像是个姓武的……”
冯源道:“武穆王!人家姓岳!”
“对对!”老张拍了拍脑袋,“那玩意儿不好使,打不着人,不小心倒把自己给伤了。后来换成铸铁的更麻烦。火药塞少了只能打几步远,一股烟就没了。塞多了,铁筒一炸,手都保不住。不多不少吧,又打毬不准!”
老张一番话说得程宗扬大笑起来。多了炸膛、少了没劲,不多不少又没有准头。看来岳帅的火器也和做玻璃一样,费了不少工夫也没做成功。
枪械的制作和丝袜不一样,六朝的丝织工艺除了没有工业化,其他方面既有长时间的技术积累,也有熟练的技术工人,只要提供合适的原料和设计,要做出丝袜并不难。
但枪械制作在这个时代最困难的不是发明子弹,或者提供枪械制作的原理和设计思路,而是制作的精度。这牵涉到采矿、冶炼、模具、技术工匠、工艺流程等一整套内容,每一件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不断试验和技术积累。即使以岳鹏举的雄厚资金和实力,也不可能在十几年内完成几百项创新。
自己对枪械的了解不会比岳鹏举更多,岳鹏举已经尝试失败,自己可以打消短时间内造出枪械的念头了。如果退一步,做一个简单的爆炸物呢?
沉吟间,老张道:“还想?火药那玩意儿贵得很,打出去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铢!谁有钱往那儿糟蹋啊!”
程宗扬道:“火药得多少钱?”
“一斤总得好几个银铢吧。”老张道:“听说一杆突火枪花的钱足够养五个好射手了,要不宋军自己也不怎么用呢?”
火药不像箭矢可以回收利用,大规模作战之外,单是平常的训练费就要消耗一大笔钱,射程和威力又有限。虽然自己知道火药的巨大潜力,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弓弩无疑是一种更明智的选择。
※ ※ ※ ※ ※
船后的货舱内,敖润气得脸色煞白,指着月霜道:“你怎么能把客户的东西给别人啊!”
月霜道:“我怀疑里面有阴谋,交给六扇门有什么不对?”
“那也不成!”敖润叫道:“咱们是讲信誉的大团!拿了客户的东西,就该安安稳稳送到地方!你这不是砸我们雪隼的招牌嘛!”
“明知道为虎作伥你也要做?”
“怎么为虎作伥了?人家送的就是封信!”
“送封信就会被杀?”
“你小点声!”敖润连忙喝了一声,不放心地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过,墙上的标记是刺客团留下的。那几个刺客团不好惹,万一被他们知道咱们带着东西就麻烦了。实话跟你说,这一路上我都捏着汗呢。”
月霜赌气道:“反正我把信给了六扇门了,你自己去要吧。”
“姑奶奶,你下次可别这样了。”敖润道:“紫姑娘虽然人好,可太年轻了不是?得,我去跟人家说清楚吧,让人家留点神。这个冯大法也是!我交待要他收好,万一出事就立刻用火法把信烧了,结果还给了你!”
“我是副队长,他当然要听我的!”
“好好好!听你的没错,行了吧?”
敖润哄得月霜不再生气,才唉声叹气地离开货舱。
※ ※ ※ ※ ※
越往下游,河流越发宽广,两岸起伏的山峦逐渐被平原代替,茂密的森林也让位于大片大片开垦过的田地。宽阔的河面浩浩荡荡地在大地上流淌,往来的楼船巨舰散布在江面上,犹如密集的蚁群。
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泛江巨舸纵横往来,六朝的繁华和巨大的规模都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这些天程宗扬没事就跟俞子元、雪隼佣兵团的人闲聊,先学会的就是透过旗帜颜色分辨船只。
秦国尚水德,以黑为正色,打着黑色旗帜的是秦国船只;晋国尚金德,船只大都打着白色旗帜;使用黄色旗帜的多半是以土德自居的唐国船只;汉国自称炎汉,尚火德,旗帜使用红色;偶尔有几艘旗帜上绘着星鸟的图腾,则是来自昭南的商船。
所有船只中,超过半数都飘扬着宋国青旗。这并不是因为宋国在五德中尚木德,或者宋国商会的实力强大。实际上,宋国自认为尚火德,但对五德之说并不在意,选择青色是因为这些船只中有六成来自晴州的商会。晴州人最推崇雨过天青的青色,象征好天气和好运道。
程宗扬对晴州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如果说六朝还有历史的影子,晴州完全是个异数。为何会在六朝的夹缝中,出现一个被商贾控制的商业大港?
俞子元的回答是:晴州位于东海之滨,是云水唯一的出海口,无论哪一方都不愿意见到晴州被一国独占,所以晴州的商会才能在六朝之间左右逢源。
冯源很认真地告诉他:晴州是天下气运所系,无论道门的六大宗派,释门的十方丛林,还是诸子各大学院,都在晴州设有教门支派。这么多神明、贤士汇集一处,当然受到上天庇佑。
敖润的回答很干脆:钱!晴州的大商会有的是钱。不管什么事,只要有钱,一律摆平!
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晴州人崇尚自由,充满冒险精神,无论谁来统治,都不可能束缚住晴州人飞扬的船帆。
楼船进入夜航,满天星斗下,船身犹如一头巨鲸破浪而行。舱下的小阁内,摆了张紫漆茶床,上面放着两只茶盏。茶盏呈斗笠状,青色的釉面布满冰丝般的裂纹,更显得莹润剔透。
俞子元泡了杯茶,“程公子,请。”
程宗扬拿起茶盏,笑道:“难得你泡的是茶叶。”
俞子元道:“六朝饮茶最是雅事。长安盛行龙团凤饼,临安城卖得最好的是顾渚紫笋和龙团胜雪。茶农将茶叶制成茶饼,每次饮茶要先用微火把茶饼炙干,然后碾成粉末,再用绢制的细罗筛过,接着烧水、洗盏,最后还要点茶。烧水的炭要讲究无烟无味,茶饼要先称过,一块不能超过半两,碾茶要用碧玉碾。筛茶的绢只能用一次。最细致的要算点茶,用哪种手法点出来的茶有什么花色……”
程宗扬听得笑了起来,“我在建康见过有人这么喝茶,比吃饭都麻烦。”
俞子元笑道:“岳帅不耐烦那些繁杂琐碎,喝茶只用茶叶冲泡。我们这些人跟随岳帅,也习惯了冲茶。”他摇了摇头,“因为这个,岳帅一直被临安官场视为粗鲁无文的军头,却不知岳帅生性俭朴,比起那些不知世间疾苦的高门贵胄,不啻于天壤之别。”
程宗扬一口茶几乎喷了出来。岳鹏举喜欢泡茶喝跟俭朴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习惯。不过追随者有意无意将领袖神化,也属于正常——追随者对自己信奉的人破口大骂才是异事。
程宗扬放下茶盏,“你们这些年都在做什么生意?”
“主要是船行、车马行的生意,还有些兄弟在外面自己做事。”
“你们的人那么能打,怎么不建个佣兵团呢?我听敖润说,佣兵团的利润也很丰厚啊。”
俞子元道:“我们若建佣兵团,只怕不出一个月,就被六朝联军剿灭了。”
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久,程宗扬也学会了和六朝人一样蓄发,但始终不习惯留胡须,这会儿摸着下巴道:“你们岳帅结的仇家也太多了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岳帅。”
俞子元虽然说得平淡,程宗扬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岳鹏举执掌宋国权柄,结仇太多还可以理解,但没道理除了他的追随者,一个朋友都没有吧?难道岳鸟人真这么极品?领着一班小弟逢人就踩?
俞子元道:“孟团长一直负责组建星月湖大营,很少在外面走动,才由他出面成立鹏翼社。二团的侯中校当年是岳帅麾下猛将,露面太多,如今化名在秦国做客将。其他几位长官也都换了身份,免得被人识破。”
程宗扬笑道:“我听说还有卖画、教书的?”
“卖画的是崔中校,教书的是王中校。王中校在八位校官中位列第七,号朱骅,与我们谢中校交情最好。”
谢艺临终前曾说要自己带着小紫去找王韬,或者孟非卿和萧遥逸。八骏中的老大铁骊孟非卿、老三龙骥谢艺、老四幻驹斯明信、老五云骖卢景、老八玄骐萧遥逸自己已经见过。未曾谋面的还有老二天驷侯玄、老六青骓崔茂和老七朱骅王韬了。
记得小狐狸说过,王韬出身太原王家,与谢艺交好也不稀奇。不过这样算起来,八骏中有三个都是建康的世家子弟,再加上玄武湖中的别墅……姓岳的似乎和建康关系很深啊。
窗外传来几声呼喊,船上的水手正在与驶过船只相互应答。程宗扬有些好奇地说道:“我看云水的船只好像都是十几条一起走,难道都是船队吗?”
俞子元道:“云水流经地域广袤,许多地方都不太平,船只结伴而行,彼此也好照应。”
“六朝内陆也不太平?有土匪吗?”
俞子元解释道:“六朝各据一方,边境不是大山就是大泽,人口稀少。山林水泽间颇多怪兽,还有许多奇特异族,往往袭扰过往的船只。尤其是过了扬州的一段水路,两岸山高浪急,最容易出事。”
程宗扬想起了南荒那些异族。自己看到云苍峰所藏的地图时,还以为六朝连在一起,占据了地图上最肥沃的土地,看来并非如此。六朝更像是六个以都城为辐射的地方政权,彼此间除了几条道路连接以外,仍留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地带。
“既然大家都结队而行,为什么鲲字号只一条船呢?”
俞子元笑着添上茶,“不瞒公子说,两个月前,我们鹏翼社的船行开始从晴州贩运物品,经广阳送往江州,当然不好与其他船只结伴。”
“贩运什么物品?”
“武器、粮食。”
程宗扬明白过来。两个月前——那还是孟非卿第一次到建康的时候。看来星月湖早已安排周全,就等找个理由动手了。
十几年才等到这个机会,也难怪他们着急。
※ ※ ※ ※ ※
第211章·禁令
回到舱房,小紫正在翻看一支光秃秃的剑柄。
“死丫头,你又翻我背包!”程宗扬过来瞧了一眼,“这是我从那个鸟上忍身上捡的,好像有点古怪。喂,你拿它干嘛?”
“姓敖的傻瓜说,有刺客团的人在追那封信,如果被他们抓到说不定会杀死我呢。”小紫眨了眨眼睛,楚楚可怜地说:“那柄匕首在你身上,人家只好拿它来防身了。”
“装什么可怜啊。谁敢刺杀你,上辈子肯定没干好事。”程宗扬在小紫脸上捏了一把,“琢磨出来了吗?”
“只剩一个剑柄,一点用都没有。”小紫打了个呵欠,“还要多久才能到晴州啊?”
“我问过敖老大,明天到扬州,再有几天到夜影关,就是晴州了。不过要到晴州港,还要两天的水路。”
小紫道:“如果到晴州刺客还不来,我就把信贴在晴州的城门上。”
“你很闲吧?没事还想找事。”
“真无聊。”小紫把剑柄一丢,懒洋洋道:“泉奴!”
“凑啊哟!”泉玉姬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接着小门轻轻一响,伸出一只纤美的玉足。程宗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那只脚像细瓷一样光滑柔润,没有任何斑点和瑕庇,堪称完美。自己当然认得这是谁的脚。这只脚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如同精心修饰过的玉像,每一处都细致雕琢过,却完美得缺乏生气。
这些天在船上没有什么事可做,除了和雪隼佣兵团的人聊聊天,剩下的就是在舱房里搞搞娱乐。这只美脚连同它的主人,这些天自己都没少搞。虽然漂亮,但搞过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真正让自己惊讶的是她脚下的鞋子。
那双鞋子是用白色的柳木雕刻而成,外面贴着银色的装饰,前端尖窄,鞋弓弧状弯曲,鞋跟细细的,高约三寸。抛开材料质地只看外观,和自己以前常见的高跟鞋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精致。
那只纤美的脚掌踩在高跟鞋上,雪白的美腿从门框中露出一截,半遮半掩间显得加倍动人。
小紫笑吟吟道:“出来吧。”
一片光泽闪动,一个亮丽的身影从门内走出。泉玉姬惯用的玉笄被摘掉,戴着一顶夸张的羽毛冠。染成粉红色的雉尾长长挑起,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她鼻侧的银环穿着三股细链,绕过玉颊坠在耳下,扇状垂在颊前。白花花的肉体大半暴露在外,双乳高高挺起,乳尖贴着金色的饰物遮住乳晕。乳头从金饰圆孔中伸出,悬着两只乳铃一晃一晃。
她下身系了一根钓鱼细丝,上面挂着一幅淡青色的薄纱。薄纱是她以前用的面纱,此时裁开一半垂在腹下,随着步伐来回摇曳。不仅两条白光光的大腿完全裸露,连大腿根部的腹股沟都暴露出来。
那双高跟鞋没有鞋沿,泉玉姬白嫩的玉足踩在鞋上,足跟抬起,身体自然而然地挺胸、收腹,臀部后翘,将女性肉体的特征展现得淋漓尽致。
程宗扬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紫笑道:“不是你上次说的吗?马戏团的驯兽女郎!”
前两天自己一时好玩,给小紫讲起以前看过的马戏团表演,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做了出来,而且仅靠自己的只言片语,就仿得似模似样。
泉玉姬的羽毛头冠、半裸的胴体、尖细的高跟鞋,活脱脱就是马戏团那些着装暴露、身材曼妙的性感美女。只不过她衣着更为暴露,那具美丽的肉体在自己的滋润下迅速成熟,被灯光一映,白花花的妖艳无比。
来自新罗的异装丽人踩着高跟鞋扭腰走来,用生硬的口气娇声道:“老爷,主人。”
小紫打了个手势。泉玉姬先是一个平分的一字马,上身挺直,两条白光光的美腿笔直分开,一字形贴着船板,展现出肢体优良的柔韧性,接着上身侧过来,朝后弯曲。她腰肢柔软之极,像纤柳般弯成弓形,两手攀住后方脚上高跟鞋的尖细鞋跟。
小紫笑吟吟道:“泉奴,你是新罗人,还是高句丽人?”
泉玉姬面孔朝天,娇声道:“奴婢是新罗人,与可憎的高句丽人是世仇。是我们文武大王指挥唐军,消灭了百济和高句丽。”
她腰肢弯成弓形,丰满的乳房耸翘着,乳头硬硬翘起,银制的铃铛在乳头上微微摇晃。淡青色的面纱用细丝悬着,被白玉般的玉股压在腹下。那顶粉红的羽冠扇状铺开,撒在曲线柔美的玉腿上,就像一只漂亮的白孔雀。
小紫笑盈盈道:“程头儿,想不想看她漂亮的花?”
“搞都搞过了,有什么好看的?”程宗扬有些吃醋地说:“这贱人被你训得真听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马子呢。”
小紫笑道:“老爷不高兴了。泉奴,好好演,让老爷开心一下。”
“凑啊哟。”泉玉姬双乳像雪球一样抖动起来,乳铃轻摇,发出柔靡的铃声。
小紫翘起手指朝她摇了摇,泉玉姬顺从地抬起玉颈,被她在耳侧点了几下,封住听觉。
“真乖。”小紫拍了拍她的脸颊,唇角含笑地说道:“她在撒谎。渊氏是高句丽的姓氏,因为避讳才改姓泉。高句丽几十年前就没有啦,现在是唐国的熊津都督府。高句丽人有些被迁到长安,还有一些被新罗人抓走当奴隶。她在新罗出生,因为不知道爹爹是谁才随了母亲的姓氏。”
程宗扬笑道:“她没有撒谎,只不过是乱认祖宗。”
泉玉姬听觉被封,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听不到。这时按小紫的吩咐,像条美女蛇一样在船板上扭动肢体,一边拨开悬在腹下的面纱,露出春光旖旎的下体,白嫩的玉指在秘处不住揉弄。
程宗扬忍不住张开手抓住她一只雪乳,挑动她乳头的银铃。这贱人真是天生的奴婢,看得自己心头火起。泉玉姬挺起双乳,玉颊微微发红,眼睛水汪汪的充满媚意。
小紫笑盈盈道:“看出来了吗?她不只魂丹,脑子也被人动过手脚呢。”
“什么?”
“你不觉得她很古怪吗?年纪轻轻就当上六扇门捕头,办案又很精明,为什么连语言都说不好呢?”
程宗扬捏住泉玉姬雪乳的手掌顿时一停,脑中仿佛有道光芒闪过。泉玉姬幼年迁居长安,不要说她的智商,就是一个普通人也不至于十年还说不好一门语言。以前自己没有在意,这会儿被小紫点醒,再想到她在别人和自己面前判若两人的姿态……
小紫道:“我问过她。这十几年里她只在做三件事:修行、查案,还有修饰自己的身体。”
“我明白了!”
眼前的迷雾揭开,变得豁然开朗。按照殇侯的说法,以泉玉姬的年纪能有四级修为就已经很刻苦了。除非她比别人更用心,甚至把学习语言的时间都用来修行。
另一方面,在河边时,泉玉姬查看小紫足迹的神情自己还记得,那种全神贯注的姿态隐约在哪里见过,这时想起来,和鬼王峒那个工匠雕刻时的专注竟有几分相似。
还有,四处奔波查案是件辛苦差事,可她的身子却显得十分鲜嫩,纤足和握剑的手掌都和未出阁的少女一样细白。除了修为对气血的调理补益之外,还要长时间不间断地修饰,才能保持白嫩的皮肤。但她在此之前并没有流露出对男人的注意,每天修饰身体是为谁做的?
二十岁年纪就跻身六扇门捕头,天资聪慧,修为不凡,却缺乏语言天份;与人交流时态度冷硬,对主人却毫不困难地露出媚态;对男人不假辞色,却对羞耻的性事有着出人意料的兴奋感……
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全心全意只做着三件事——把别人喝茶休息的时间都用在修行、学习办案技能和美容上。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清这个能力出众又不失美态的六扇门女捕头。
而这一切,都源于某个人在她脑中留下的烙印。
程宗扬感到自己仿佛接触到了黑魔海最核心、也最黑暗的那团迷雾。
眼前的黑魔海御姬奴尽情展露着美艳的肉体,摆出撩人的淫姿。想到她其实是一具被人精心制作的玩偶,程宗扬心里生出一丝古怪的怜悯。
“不知道把她脑中的禁制解除掉,会变成什么样?”
小紫眼睛闪闪发亮,“想试试吗?”
“不想!”
这种节外生枝的事百害而无一利,鬼才去做。真气在窍阴穴中微微一动,眼前的御姬奴立刻爬过来,张开红艳的唇瓣在主人胯间殷勤舔舐。
程宗扬把她推到船板上,从她臀后进入。那个外族的御姬奴一边翘起屁股被主人干着小穴,一边叫道:“老爷!啊杂!啊杂!请用力!用力,干小屄屄!”
程宗扬在她狭紧的蜜穴中挺动着说道:“新罗婊子这样就挺好嘛。又骚又听话,也不用担心她会造反。”
“程头儿,你好坏哦。”
程宗扬理直气壮地说道:“干坏事的是黑魔海好不好?她若不是遇到我这么好的主人,说不定要倒什么霉!比如说你吧,可能早就把她切成几块,搞你的恶魔游戏了……”
“啊呀!”小紫惊叫一声。
程宗扬话音未落,张臂一把抱住小紫,坏笑道:“死丫头,看你还往哪儿跑!”说着把她压在身下,毫不客气地吻住她的小嘴。
小紫香软的唇瓣让自己又想起那个惊涛骇浪的夜晚。程宗扬放缓动作,温存地吮吸着她的唇瓣,良久不愿松开。
小紫精致的面孔慢慢红了起来,程宗扬这才意识到她被自己压在身下,正躺在泉玉姬背上,自己挺送腰身的动作,使得小腹不断在她腿间摩擦,倒像是和她亲热一样。
程宗扬心头的冲动一浪高过一浪,小紫似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眼中狡黠的光芒褪去,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伏在下面的泉玉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到体内的阳具越来越坚硬火热。她兴奋地挺起屁股,感受着阳具在蜜穴中进出。忽然她尖叫起来,那根阳具重重撞入蜜穴,将花心顶得胀开,将精液尽情地喷射在她体内。
“哦泥,老爷射得好多……好热……”
在她身后,程宗扬俯下身在小紫耳边道:“好好睡一觉吧。死丫头,你失的血还没有复原呢。”
小紫从他怀中挣开,拉起泉玉姬“砰”地关上门。
“喂,死丫头!”程宗扬拍门道:“怎么又生气了?”
“大笨瓜!”
※ ※ ※ ※ ※
扬州码头已经挤满了停泊的船只。一连坐了十几天船,自己在船上没什么感觉,上了岸才发现,脚下的地面都一晃一晃的。
扬州没有建康的规模,市面的繁华却不遑多让。云家的商号就在扬州最繁华的大街上。程宗扬意外地发现,商号的柜面上竟然陈列着南荒的湖珠。当日几个银铢一颗的珍珠,到这里摇身一变,最便宜的也要几十银铢。至于南荒贩运来的药材更是奇货可居。
掌柜亲自迎了出来,“程少主!三爷听说少主往晴州去,已经问过几次,这下可放心了。”
程宗扬笑道:“有劳云老哥挂念。有件事还要劳烦掌柜。”
掌柜恭恭敬敬道:“三爷交待过,程家的少主是我们云氏半个主人,少主有什么吩咐,小的绝不敢推辞。”
“你们这里有影月宗的术者吧?”
掌柜怔了一下,惭愧地说道:“小的不敢隐瞒,整个云氏商会只有五名影月宗的术者,宋国的一位在晴州。少主如果要传消息,小号只有两只驯养的鹘鸟,可在一日之内飞抵建康。”
程宗扬有些失望。原以为这里也有林清浦那样的影月宗术者,能和建康方面通话,不料只有鹘鸟。等它飞到建康再飞回来,船早就走了。不过云氏在各地的商号至少有上百家,影月宗的术者全请来也不够用,云家能请来五名已经够了不起。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带着灵飞镜。
横竖已经来了,程宗扬道:“那写个字条吧。出来这么久,也该向云老哥报声平安。”
掌柜道:“少主这边请,诸位请。”说着请众人进了内堂。
看到云氏商号的掌柜对程宗扬这么恭敬,雪隼佣兵团几个人不禁讶异。敖润低声道:“刚才说的三爷,是不是云苍峰云三爷?”
程宗扬笑道:“没错。”
敖润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老程,你身家不俗啊。”
程宗扬笑嘻嘻道:“跟云家没法比,不过请你们吃几顿还行。”
“那好!”敖润也不客气,“路上白吃我们这么久,今天就挑扬州最好的酒楼,好好吃你一顿!”
“好说!”
内堂摆着一些不易见的珍稀货物,其中几件自己依稀有印象在南荒见过,墙角摆着一张新制成的龙鳞盾,居然标着五百银铢的高价。
敖润咧嘴道:“这什么盾?这么鸟贵!”
掌柜道:“这是敝号刚做出来的,不敢摆在外面卖。客官试试便知道了。”
敖润看了看盾面的光泽,屈指敲了敲,然后一把拿起来顿时变了脸色。这盾比他想象的轻了一倍不止,硬度却堪比钢盾。敖润擅长弓马,如果配上这盾不啻于如虎添翼。
老张也过来试了试,从牙缝里吸了口凉气,“不得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做的?”
掌柜神秘一笑,“回客官,这可不是凡物。详情小的不敢说,但三十步以内能挡劲弩,重量只有钢盾两成,这个价格不算高了。”
敖润瞧瞧盾,再瞧瞧价格,悻悻放下。
冯源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指着一件东西,手指瑟瑟发抖地说道:“这……这……”
掌柜看了一眼,“客官好眼力,这是龙睛玉!”
程宗扬低头看着那颗比花生米还小的石头,心里嘀咕:这么不起眼,能值几个钱?自己那两块差不多有拳头大呢。
冯源却像犯了心脏病一样捂着胸口,“多……多……”
掌柜道:“客官是法师吧?价格是市价,一钱十枚金铢。这块只有半两多,五十枚金铢便够了。”
冯源脸上立刻恢复血色。一千银铢打死他也掏不起,倒也不用多想。
程宗扬忍不住道:“龙睛玉这么贵?”
自己手里的龙睛玉起码有两斤多,按这价格算值两千多金铢。死老头出手够大方的。
掌柜道:“龙睛玉一向有价无市,这块龙睛玉是一位法师订的,后来没有来拿才放在这里寄卖。如果品相好,价格还要翻上一倍。少主,这边请。”
※ ※ ※ ※ ※
将平安信系在鹘足上送走,众人离开商号,找到扬州最大的酒楼包下一个房间。那天在瓠山,雪隼佣兵团损失了一半人手,这时除去敖润、老张、冯源和月霜,还剩十几个人。在坐的都是爷儿们,虽然敖润藏着心事,几句话一说,酒杯一举,立刻觥筹交错起来,不多时席间便热闹非凡。
喝到一半,俞子元忽然寻来,远远朝他使了个眼色。程宗扬心下会意,找个借口离席,出来与他见面。
“还有件事要禀知公子,”俞子元道:“船到夜影关恐怕就走不成了。”
“怎么了?”
“刚接到消息,贾太师从临安发下手令,宋国全境封锁云水,不许任何船只经过。夜影关的水路已经被封了,泊了几百条船。”
“他是针对江州?但江州在大江流域,跟云水没什么关系吧?”
“可能是从晴州贩运武器的事走漏了消息,贾太师一道手令封了云水,下令从夜影关一直到丹阳,所有船只全部停运。”
宋国可能没有得到详细情报,不然只需禁止鹏翼社的船只通行,何必劳师动众封锁整个云水?想起这些天云水往来不绝的大型船队,程宗扬道:“云水这么多船,他一道命令就能全禁了?”
“六朝都有船只在云水通行,这种事从没发生过。太师此举恐怕要给宋国引来不少麻烦。”俞子元道:“公子如果要去晴州,只能从夜影关下船,改行陆路。”
“那就陆路吧。”程宗扬笑道:“反正你们有车马行。”
俞子元道:“鹏翼社在夜影关的车马行是臧兄弟在管理,也是我们一营的兄弟。程公子走陆路,到夜影关我来安排。”
“什么时候到夜影关?”
“顺风的话,再三四天就能到。”俞子元停顿了一下,“雪隼佣兵团那边还要请公子帮忙,最好能一起走。”
星月湖一直没有对月霜挑明身份,只在暗处照应。可是上船后月霜一句话都没跟自己说过,想邀她同行,只有找敖老大了。
程宗扬随口道:“俞兄的船也向江州贩运武器?”
“这倒没有。”俞子元道:“我运的只是粮食。江州土地贫瘠,萧少校接管时,库中存粮只有五千余石。这两个月我们运过去四万石粮食,算来能支撑一段时间。”
一石相当于一百二十斤,以建康的粮价计算,四万石粮食需要六百多万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程宗扬道:“四万石粮食还有兵器,你们鹏翼社赚了不少钱啊。”
俞子元一笑,没有回答。程宗扬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倒不是想打听鹏翼社的收入。因为谢艺和萧遥逸的关系,俞子元早把他当成自己人,这些日子两人海阔天空聊得投机,说话间也没有忌讳,才顺口问起。
俞子元解释道:“其实船行的利润不多,兄弟们做生意只是糊口。这次购买武器、粮食,都是孟团长出的钱。”
孟非卿的钱?难道是岳帅留下的?程宗扬抛开这个念头。不管姓岳的留下多少钱都与自己无关。小紫要用钱,自己挣给她。
谈好启航时间,俞子元便即离开。程宗扬又回到席间,与雪隼佣兵团的汉子们继续欢饮,一直到傍晚才尽欢而散。
众人扶携着穿过扬州街巷,一边笑闹,一边返回码头。
程宗扬喝得酒沉,没注意楼船旁又泊了条船,上面下来两个少女。擦肩而过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忽然道:“大笨瓜!”
程宗扬浑身一震,酒意立即不翼而飞。眼前一张圆润的面孔如珠如玉,窈窕的身段纤美动人,胸前衣物被撑得紧紧的,显露出胸部丰隆的曲线,眼中充满惊喜的光彩,除了小香瓜还能是谁!
程宗扬拔腿就冲过去,忽然一柄剑鞘伸来顶住自己胸口,一个娇俏的声音凶巴巴道:“你干嘛!”
※ ※ ※ ※ ※
第212章·礼赠
乐明珠连忙拉住那少女,“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大笨瓜。”
“哦……”少女恍然道:“就是他啊。看起来没那么笨嘛……”
乐明珠拉着少女的手道:“这是小板凳——错了错了!”她连忙吐了吐舌头,“是邓晶!我最要好的师姐妹!”
程宗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心头的欣喜仿佛要迸出来,连声道:“你好、你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到岸上买东西,没想到你在这儿!”乐明珠也兴奋地涨红了脸,如果不是邓晶在旁边,恐怕就要跑过来抱住自己。
程宗扬道:“买什么东西?”
乐明珠在邓晶耳边说了几句,邓晶皱眉道:“不行啦,潘师姐说过要我们两个一起去的。”
“笨死你了。就一点药材啦,你自己就能买。”
程宗扬叫道:“冯大法!”
“哎!”冯源跑了过来。众人只有他说修炼要紧,没有沾酒,这会儿还清醒着。
“你陪这位姑娘去买药。”程宗扬扔给他一只钱袋,“所有的账都算我的,剩下的算你的!”
冯源顿时眉开眼笑,“这怎么好意思呢!”
邓晶还不乐意,乐明珠咬着她的耳朵道:“别忘了,你玩的那根龙须还是他割下来的呢,要不然我就不让你玩了!”
邓晶只好嘟嘴答应,一脸不情愿地和冯源去城里买药材。
乐明珠和程宗扬四目交投,脸颊越来越红。程宗扬忍着剧烈的心跳,低声说:“走!我的船在这边。”
程宗扬脚步轻得像要飞起来,拉着乐明珠三步并两步地奔回船舱。他关上舱门,回身一把抱住她,狠狠亲住她香喷喷的小嘴。
乐明珠身子火热,双手抱住他的腰身,一边吐出香舌让他吸吮,一边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惊喜地看着他,胸前丰美的双乳不住起伏。
良久,唇瓣分开,乐明珠道:“真的是你啊!大笨瓜!”她紧紧搂着程宗扬的腰,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两人分开不过两个多月,感觉却像过了一年,程宗扬叫道:“小香瓜!你可想死我了!”说着搂住她的身子想解去衣衫。
“不要!”乐明珠挣脱他的手掌。
“哇!为什么不要!你说过这辈子就让我一个人插的!”
“人家又没有不让你插。”小香瓜脸红红地说:“大笨瓜,不要把人家衣服扯破了……”
程宗扬不客气地解开她的衣带。乐明珠胸前仍裹着那条鲜红的鲛绡,绡丝滑凉如水,衬着雪一般细嫩的肌肤。两团充满弹性的雪乳高高耸起,在胸前颤巍巍地摇晃,抖动出迷人的肉光,让自己想起在南荒的时光。
这会儿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程宗扬拨开鲛绡,把脸埋在小香瓜丰腴的乳沟间,呼吸着少女带着奶香的气息,心头的冲动一浪高过一浪。
“小香瓜!”程宗扬低叫一声。
乐明珠望着他,脸颊越来越红。
程宗扬一把剥下她的裤子,抱住粉团般白嫩的美臀用力亲了一口,然后把她抱到床上。乐明珠浑身火热,主动伏下身翘起雪嫩的屁股。白生生的臀肉像剥壳的鸡蛋般光洁滑腻、柔嫩无比。她的臀沟不像成熟妇人那样深,此时抬起臀部,臀间小巧的肉孔便绽露出来,宛如一朵娇羞的雏菊,又红又嫩。
程宗扬挺起阳具,龟头在她柔嫩的菊肛上一顶,小香瓜白嫩的雪臀立刻哆嗦了一下,喉中发出一声低叫。果然小丫头后庭还是和以前一样敏感。程宗扬顶住她的嫩肛磨弄片刻,本来收紧的屁眼儿像朵漂亮的花蕾般渐渐绽开,肛肉泌出湿润的汁液,色泽也变得红艳。
程宗扬身体一挺,龟头没入软腻的肛洞。
“啊呀!”乐明珠惊叫一声,那根阳具挤进嫩肛,尽根而入,将肠道塞得满满的。
阳具深深刺进白嫩的雪臀,被她紧密的嫩肛包裹,酥爽无比。程宗扬心头火热,自己朝思暮想,搞芸娘和丽娘那对婆媳时也禁不住拿她们和小香瓜作比较。这会儿终于又干到了小香瓜,开心得几乎要放声大笑。
程宗扬抱住小香瓜的纤腰,在她臀间用力挺弄。乐明珠肤色晶莹,雪白的屁股被粗壮的肉棒戳弄,被干得不住变形。臀间小巧的肉孔充满弹性,像一张红嫩的小嘴吞吐着肉棒,带来连绵不绝的快感。
两人分别多时,彼此都情动十分。这场交合一开始就是疾风暴雨,一个在上面挺着阳具尽情插送,一个在下面翘着屁股,被干得雪臀乱摇,似乎要将这些天的思念之情尽数倾注在肉体最亲密的接触中。
程宗扬压在乐明珠白玉般的胴体上,一边挺动小腹,一边两手张开,抚弄着丰腴肥硕的大乳球。小香瓜面带红晕,被他干得不住低叫。
“好烫……呃……你的……你的大肉棒全插到人家屁眼儿里了……”
“叫老公!”
“老公,人家屁眼儿好胀……轻一点啦……”
“乖老婆,你屁股好嫩。”
“呀……呀……老公……你插得太快了……人家……人家肠子都要被你捣碎啦……”
“乖老婆,忍一忍就好了。”
乐明珠两手撑着床榻,被程宗扬骑在屁股上,那对圆硕的乳球在胸前来回抛甩,充满沉甸甸的质感。她翘着屁股,雪嫩的美臀毫无保留地敞开,柔嫩的屁眼儿被粗壮的肉棒带得翻进翻出。
程宗扬固然兴奋异常,身下的小美人儿也情热如火,翘着屁股让他恣意插弄。坚密的屁眼儿越来越软,插在里面的肉棒却越来越硬。
程宗扬抱着她粉滑白嫩、充满弹性的雪臀,阳具仿佛插在一张软腻的小嘴中,被她柔软的屁眼儿和炽热的肠道包裹着,无微不至地舔舐着每一寸肉棒。
小香瓜叫声越来越高亢,忽然屁股一阵哆嗦,整个身子软了下来。与此同时,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股间迸出。
“乖老婆,你泄了身子了呢。”
乐明珠颤声道:“你肉棒好硬……人家受不住了……哎呀!”
程宗扬抱住她绵团般的雪臀,一口气又干了一盏茶时间才挺起阳具,在她颤抖的屁眼儿里痛快射精。
云收雨散,两人相拥而卧。乐明珠抱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前,“坏死你了……一见面就插人家屁股。”
“乖老婆,你的小屁眼儿比以前还紧呢。”
“不是啦……”乐明珠羞答答说:“是老公的肉棒变大了。好胀……塞到人家肚子里面了……”
程宗扬笑道:“你泄了好多。”
“都是你插得太用力了……哎呀,不要摸!”
程宗扬坏笑道:“你下面好湿。来,让老公摸摸乖老婆的屁股。”
乐明珠嘟嘴道:“反正已经让你插过,你想摸就摸好了……人家屁股好痛……后面被你插得火辣辣的……”
程宗扬抱着小香瓜香软白嫩的玉体,爱不释手地抚弄。乐明珠光着身子偎依在他怀中,“大笨瓜……”
“嗯?”程宗扬抬起眼。
乐明珠眼睛亮晶晶看着他,充满喜悦,又叫了声:“大笨瓜!”
程宗扬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想不想我?”
“想啊。”乐明珠忽然小嘴一瘪,“坏死你了……这么久也不来找人家……呜呜……”
程宗扬拥住她,“别哭啊,我也想去找你的。”
乐明珠哽咽道:“人家每天都想你。好几次都睡不着觉……做梦还梦到你拿大肉棒戳人家屁股……”
程宗扬想笑又觉得心痛,小声道:“真的梦到了?”
“都是你!”乐明珠握起粉拳捶了他一记,“人家屁眼儿被你插过后就变得怪怪的。”
小香瓜的屁眼儿涂过焚情膏才变得敏感,但时间过去这么久,药效还没有退,难道死丫头说的是真的?程宗扬小心道:“怎么怪怪的?”
乐明珠道:“一想起你骑在人家屁股上,拿大肉棒插人家屁眼儿,人家屁眼儿就好热,还湿湿地发痒,总想有东西插进来……人家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数好多羊。有时候数错了,开始是一只、两只、三只……后来数成两千零一下、两千零二下……”
程宗扬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人家都难受死了,想着真让你插两千下就好了。”
心头的爱怜仿佛满溢出来,程宗扬小心呵哄半晌,小香瓜才收住眼泪。两人絮絮说着话,程宗扬才知道小丫头回去后狠狠挨了师傅一顿骂,被关了一个月不许出门。这次是光明观堂得到晴州一家慈善团体的资助,准备在晴州开设一家慈幼院收养孤儿。一向喜欢小孩子的乐明珠缠了多时才得到允许,随师姐一同去晴州。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子,“挨骂是不是很难受?”
说了会儿话,乐明珠已经高兴起来,吐了吐舌头,“才不是呢。师傅最心软了,我一哭她就不骂了,还做汤给我喝。咦,你也去晴州吗?”
“是啊。我和小紫……”
乐明珠开心地叫起来,“小紫也和你在一起吗?太好了!我们坐一条船好不好?”
“好啊!船上现在有空位,你们有几个人?都搬过来吧。”
“有潘师姐……”
“潘姐儿也来了?”
“是啊。还有小板凳、小木头和我。”
程宗扬想起久无音讯的武二郎。不知道二爷那厮伤好了没有?武二心里现在有了苏荔,对潘姐儿又是什么想法呢?
“只有你们几个人,就去晴州建慈幼院?”
“当然了。”乐明珠得意地说:“慈幼院建好了,说不定是我来管呢。”
程宗扬笑道:“是吗?”
乐明珠扳着指头道:“潘师姐不会去管,小板凳、小木头都比我小,堂里的婆婆脱不开身,师傅又生病了……”
“你师傅生病了?”
练过功的人真元充盈、气血健旺,极少得病,偶有风寒也很快痊愈,何况小香瓜的师门又以医术成名,会生病真是稀罕事。
“明州发生瘟疫,师傅去给人治病,每天都要看几百个病人,结果自己也累倒了。”
程宗扬坐起身来,“我去跟你潘师姐说,大家坐一条船一同去晴州!”
“好啊!”乐明珠高兴地抱住他的手臂。
“我替你安排一间房,”程宗扬在她耳边小声道:“晚上去找你,免得你睡不着。”
“大坏蛋,只想干人家屁股……”
乐明珠踢了程宗扬一脚,却被张臂抱住。程宗扬眉飞色舞地说道:“小香瓜,我们再干一次!”
“不要啦,人家屁眼儿都麻了……哎呀!”
乐明珠被他抱着腰按到床上,那根刚射过精的阳具又硬了起来,热腾腾地顶在臀间。乐明珠无奈地说道:“好啦……你轻一点啊……”
※ ※ ※ ※ ※
光明观堂乘的是条独桅帆船,顶篷呈蕉叶形,悬着白帆。舱内用柳木隔出几个独立的房间,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唯一不寻常之处就是洁净异常,不但桌几纤尘不染,连船板都用清水洗得发白。
为了节省空间,舱内用的是推拉式的格子门,上面贴着半透明的竹篾纸。乐明珠脸上红晕未褪,不好意思去见师姐,她领着程宗扬进到舱内,指了指房门,自己一溜烟躲了起来。
房门推开半边,能看到一个扎着布帕的妇人坐在舱内,怀里抱着一个婴孩,神情凄惶。那婴儿闭着眼,额头覆着湿巾,似乎发着高烧。
程宗扬朝里面看去,眼睛顿时一亮。那妇人对面坐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件素白衣衫,微微垂着头,玉指搭在婴儿颈侧正在诊脉。她脸上戴着一只雪白的口罩,口鼻都被遮住,虽然只露出精致如画的眉眼,但两道蛾眉微微颦着,流露出无限风情。黑白分明的双眼水汪汪美得令人眩目,让人不由自主被深深吸引。
没想到会在船上看到这样一幕。潘金莲用心为一个陌生的婴儿诊着脉,就像一个白衣仙子,在灯光下散发出圣洁的光辉。只不过她那双凤目眼角微微挑起,天生带着一抹桃花般的红晕,使她容颜间平添了几分媚意。
潘金莲抬起玉指,温言道:“不妨事的。少顷煎好药,让孩子先服一剂。剩下的你带回去早晚各服一剂,服完便无妨了。”
妇人感谢地说道:“真是多谢姑娘。姑娘这么好心肠,便是天上仙子也比不过的。”
潘金莲略带疲倦地笑了笑,“不用客气。先去给孩子服药吧。”
后面一名妇人道:“仙子,求你看看我们家孩子吧!”
那孩子又大了两岁,手脚的筋腱仿佛痉挛般拧成一个奇怪的角度不住抽动,这会儿他已经哭累了,蜷在母亲怀里。
潘金莲道:“这是小儿惊厥的后遗症,要分几次施针才能缓解。”说着她拿出针囊,取出几枚细针。
那孩子害怕地扯住母亲衣角,“娘,我不要……”
潘金莲柔声道:“不用怕,这针扎上不痛的。姐姐帮你刺几回,你的手脚便好了,往后就能和伙伴一般跑着玩呢。”
潘金莲一边说,一边按了按他的穴道,接着银针刺入肌肤。那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母亲吓得双手一抖。
潘金莲道:“他只是有些害怕,并不痛的。”
潘金莲细细捻着针,“姐姐没有骗你吧?是不是酸酸的,有些发胀?”
那孩子止住哭声,过了一会儿竟然露出笑容。孩子的母亲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道谢。
潘金莲用了一盏茶时间在孩子头、臂几处穴位下过针,仔细捻了一回,打通他的经络。那孩子身上扎着针,竟然已经睡着了。
算起来已经是第三次见到潘姐儿,但第一次见面只是惊鸿一瞥,第二次见面只记得当时惊艳的感觉,而这次见到的潘金莲又是另一番模样。
眼前这个细致用心、戴着圣洁光环的女医生,实在无法与印象中那个千古第一淫妇联系起来。不过秦桧都能变忠臣,潘姐儿变圣女……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说到底,人是环境的产物,没有谁是天生的大奸大恶,也没有谁是天生的圣徒。
潘金莲将平常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诉那位母亲,稍停一阵才取下针。那位母亲抱着熟睡的孩子千恩万谢地去了。潘金莲剪去灯蕊,挑亮灯光,然后把棉签浸入酒液,在灯下将刚才用过的银针一一抹过,收回针囊,一边道:“还有哪位?”
程宗扬踏进门堆笑道:“这么晚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潘金莲微微挑动眉头,“是你?”
“真巧,我也要到晴州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仙子医术真好,悬壶济世,造福百姓。”
潘金莲沉静地看了自己一眼,明澈的目光仿佛将自己看得通透。程宗扬只笑了一半,笑声戛然而止。
潘金莲淡淡道:“明珠和晶儿出去买药,只晶儿一人回来,说明珠遇见相识的人,想来就是你了。”
“大家朋友嘛,见面聊聊天。”程宗扬道:“我来没别的意思,只不过听乐姑娘说你们也去晴州,正好我们船上还有房间,不如坐同一条船,大家一同去晴州,路上也好照应。”
“多谢了。”潘金莲道:“不用。”
程宗扬道:“潘姐儿不会是对我有戒心吧?其实我跟乐姑娘在南荒就认识,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过,这点交情总是有吧?”
潘金莲忽然道:“你那个小妾呢?”
程宗扬想起在南荒时,小紫冒充自己的小妾,诈称武二被杀,戏弄了她一番,没想到她现在还记得。
“那丫头最是顽皮,潘姐儿是成年人,不用和她一般见识吧?”
“我不介意。只不过提醒你一声:你已经有了妾室,我师妹年纪尚小,和你一道走,不怕招人闲话吗?”
程宗扬厚着脸皮道:“没有什么吧?大家做朋友也不行吗?”
潘金莲淡淡道:“程公子名声没那么好吧?”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小心道:“建康的事,你也知道了?”
“我在洛阳便听说了。”
程宗扬叫道:“真是被那只小狐狸害死了!其实那天的兰陵王破阵舞都是他跳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潘金莲没有理睬他的辩白,扬声道:“嫣琪!”
一个少女伸头进来,“潘师姐?”
“明珠回来了吗?”
“在外面呢。”
潘金莲道:“让她去后舱煎药,告诉她从今天起,直到晴州都不许她再下船,更不许她和别人说话。”
少女吐了吐舌头,“是。”
程宗扬忍不住道:“潘姐儿,你管得也太严了吧?小香……乐姑娘又不是小孩子——”
“她若真是小孩子,我也不用这么管她了。”潘金莲打断他,“我光明观堂的事由我们自行处置。公子请回吧。”
潘金莲公然逐客,程宗扬只好满腹郁闷地下了船。
难得和小香瓜相逢,这会儿却各乘一船,两人直线距离不到一百步,却看得到吃不到,程宗扬心里的别扭比不见面还难受。
※ ※ ※ ※ ※
小紫笑吟吟道:“见着你的小香瓜了?”
程宗扬像吞了生醋一样皱着脸,“她被潘姐儿赶去当烧火丫头了。潘姐儿也真是,大家只是坐一条船,她怎么看我像看贼一样呢?喂,死丫头,我看起来真的像坏人吗?”
小紫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像啊,刚采过人家后庭花的采花贼!”
想到小香瓜的后庭花,程宗扬禁不住咧开嘴巴,连小紫的揶揄也不放在心上,让小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乐丫头还问起过你,听说你在船上,高兴得不得了。你心眼那么多,小香瓜一点心眼儿没有,偏偏还和你要好,真是怪事。”
“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就是心肠太好了。”小紫皱了皱鼻子,“一点用都没有。”
“后面这句不是真心的吧?我看你对她也挺不错,没有骂过她笨。”
“她倒不笨。”小紫道:“只不过太天真,对人一点戒心都没有。”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对她另眼相看吗?”
小紫没有说话,反而偏头露出深思的表情,过了会儿才嫣然笑道:“真的哦。”
“喂,你刚才去哪儿了?”
“和月霜姐姐去城里了。”小紫笑道:“你猜她买了什么?”
“什么东西?”
“马鞭。什么衣服、胭脂、水粉她都不看,就去卖马具的铺里,说要买根趁手的鞭子。”小紫笑道:“人家也买了一根。”说着她拿出一根光滑如玉的鞭子,“鲸骨做的,漂亮吗?”
程宗扬纳闷地说:“月丫头作梦都想上战场,买鞭子不奇怪,但你买鞭子干嘛?也想去打仗吗?”
“骑马啊。”小紫笑吟吟道:“等抓到姓苏的妖妇,我要每天骑着她,用鞭子打她的屁股。程头儿,你说好不好?”
“只要你喜欢,哪怕将她碾成粉,我若皱皱眉头就不姓程!”
“你说的哦。”
“放心吧,我才没那么滥好人呢。”
天刚破晓,泊在码头的小船离岸向下游驶去。程宗扬一直在船上守着,见状立刻叫俞子元开船,跟紧光明观堂的船只。
鹏翼社的楼船比它大十倍不止,要跟着这么一条小船并不容易,但俞子元毫无难色地答应下来。
程宗扬不好意思地说道:“前面船上有一个朋友,也是往晴州去的。”
俞子元道:“公子放心,我船上的水手都是驶过十几年船的行家,必误不了事。”他和水手交谈几句,然后道:“扬州的云氏商号送了批货来,已经按公子留的名单分送出去了。”
程宗扬望着前面的白帆,笑道:“费心了。”
※ ※ ※ ※ ※
敖润张大嘴巴,看着眼前黑色的薄盾。旁边的老张也像呆头鹅一样,眼珠瞪得圆圆的,手中拿着一只一模一样的龙鳞盾。
突然间,冯源一声惨叫打破了舱房里的寂静。这位平山宗的大法师两手抱在一起,浑身颤抖,然后手指分开一线,眼睛凑过去看了一下,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敖润喘了口粗气,“冯大法!鬼叫什么呢!”
“龙……龙……龙睛玉……”冯源哆嗦着说道:“真……真的啊……”
老张吃力地咽了口唾沫,“队长,老程出手真够大方,这几样加起来就是两千银铢。还有兄弟们每人一套装备,差不多也得一百银铢……”
“不行!”敖润道:“这情欠得太大了!”
冯源跳起来,两手攥得紧紧的,“敖老大!打死我也不还啊!我跟你说,我这辈子还没摸过龙睛玉呢!”
老张敲敲盾牌,依依不舍地说:“这盾真不错。”
冯源道:“老大,老程是副队长的相公,说起来也是咱们雪隼团的女婿,不是外人啊!说不定这是人家送的聘礼!我说,不如咱们把副队长送过去,当还礼得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敖润吼道:“给我闭嘴!”
月霜兴冲冲进来,“你们看,我的弩怎么样!”
月霜手里拿着一支钢制的小弩,她轻轻一扳,拉上弩弦,接着一扣弩机,空弦猛然弹出,撕开空气发出一声锐响,力道强劲之极。
敖润还没有开口,冯源叫道:“好东西啊!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月霜举起弩道:“我刚才试了一下,能射七十步远呢!”
冯源一脸期待地说:“副队长,你是不是收下了?”
“当然了。我们那么要好——喂,你们怎么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冯源和老张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
敖润咧了咧嘴,“真好……你看,我这盾怎么样?”
“这么轻?”月霜拿起来,讶道:“是什么做的?”
“一共就两面,”老张道:“我和敖老大各拿了一面!”
“这盾起码要一百银铢吧?你们发财了?买这么贵的东西。”
“跟你一样,都是朋友送的!”
月霜奇怪地问:“你们哪来的朋友?”
冯源道:“副队长,你的弩是谁送的?”
“紫姑娘啊。”
老张打了个哈哈,“我们这些也是紫姑娘送的。”
月霜撇了撇嘴,“吹牛!”
冯源忍不住道:“副队长,你相公家真有钱啊!”
月霜皱起眉头,“胡说什么?我哪来的相公?”
“不就是——唔……”
老张一把捂住冯源的嘴,把他踹到一边。
“喂,你给我说清楚!”
月霜正要细问,船顶忽然有人叫道:“落帆!落帆!”
扇形的船帆迅速落下,发出巨大的响声。失去风力的推送,行进中的楼船速度猛然一缓。
程宗扬道:“怎么了?”
“船进峡谷,得落帆减速。”俞子元道:“前面水路不好走,我去掌舵。”说着挽起衣袖,赶往舱房。
面前出现一道魏峨的山峰。云水在山下分成数道支流,蜿蜒流入峡谷。两岸山势犹如大斧劈开,壁立万仞,险峻之极。楼船减缓速度,水手小心地操纵船只,驶入弯曲的河道。
两岸生满奇异的灌木类植物,那些植物树冠不大,根系却极为发达,虬屈的根系从山石间伸出,在水中浮动,阳光下犹如苍绿的水蛇。
光明观堂的座船这时显出船身狭小的优势,进入峡谷连帆都没降,把楼船远远甩在后面。程宗扬回过头,只见小紫站在窗前,正拿着一只黄铜做的单筒望远镜向远处瞭望。
“死丫头,船长室的望远镜你随便拿来玩?”
“别吵。”
程宗扬凑过来,“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的小香瓜在哭呢。”
“开什么玩笑。拿过来我看看!”
程宗扬抢过望远镜放在眼前。只见前面的小船已转过弯,船体被山间灌木遮掩,露出飘扬的白帆,仿佛在山林中行驶。程宗扬心道:小香瓜被潘姐儿禁足,这会儿关在舱内,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两岸的景色。
忽然前方帆影一折,整条船仿佛突然倾覆一样,消失不见。
程宗扬大叫一声:“不好!”一把扔开望远镜,身体从窗口探出去。
楼船转过一个急弯,眼前水面猛然一宽,在峡谷间形成一个狭长的小湖。光明观堂的轻舟斜斜停在水上,旁边漂着折断的船帆。
小紫惊讶地说:“好大的风,她们的船帆都被吹断了呢。”
“放屁!”程宗扬叫道:“是被砍断的好不好!”
船上碗口粗的桅杆断成两截,断口整齐得如同刀切,显然是被利刃斩断。
小紫转了转眼睛,“肯定是有山上的妖怪看中了你的小香瓜,要把她抢走!程头儿,你好可怜哦。”
“少废话!”
程宗扬向扬州的云家商号订了批货物,顺便挑了两把刀,这时一把抄起来挂在腰后,直接从窗口跃出。
※ ※ ※ ※ ※
第213章·鱼毒
敖润正在摆弄龙鳞盾,见到程宗扬从天而降,重重落在甲板上,不由叫道:“老程,你干嘛?”
“救人!”
“呸!”月霜首先表明态度。
“别乱来啊!”敖润拿起龙鳞盾追过去。
“慌什么呢!”老张迈开步子跟在后面。
冯源也想去帮忙,但看到楼船离水面的高度,两腿顿时软了,只好在后面叫了一声:“当心啊!”
看到光明观堂的船只出事,程宗扬不惊反喜。自己正发愁没办法和小香瓜同乘一船,这么巧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这时楼船已经驶进小湖,但楼船体积庞大、吃水太深,无法像小船一样靠岸,中间还隔着几十丈距离。只要能跟小香瓜在一起,这几十丈就是刀山火海,自己也会硬闯过去,何况还是水路。
谷中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过往的人听着,泊陵鱼氏在此!不相关的人统统滚开,免得送死!”
敖润倒抽一口凉气,“鱼家的人?老程,小心点!”
程宗扬已经蹬住船沿,双腿一纵,箭矢般落入水中,接着双臂拨水,不管不顾地朝小船游去。
山谷间的话音刚落,“呼”的一声,一柄重斧从山崖上飞出,朝船只尾舵劈去。如果被重斧击中保证尾舵当场完蛋,失去船帆和尾舵的船只立刻就成了一条无法行驶的废船。
一个纤小的身影从舱中闪身出来,那少女梳着双鬟,容貌秀美,正是昨晚上见过的穆嫣琪。她握着一对银剑,抬腕一拨将重斧挑开,气恼地娇叱道:“泊陵鱼氏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赔我的帆!”
敖润追上来,“老程,前面是谁的船?”
“光明观堂。”
“真的?”敖润叫道:“别蒙我啊!”
“没错,昨晚你是喝多了,人家在码头还诊了一晚的病呢。”
敖润用力晃了晃脑袋,“这忙得帮啊!”
一群人影出现在山崖上,当先一人穿着灰扑扑的长衣,双手拢在袖中,长发披散在肩上,眉毛仿佛脱落一样稀稀落落,长长的脸颊两腮凹陷,透出暗青的颜色,细小的眼睛仿佛毒蛇。
那人双臂一张,像只蝙蝠一样疾掠下来。穆嫣琪正要招架,短剑刚抬到眼前时神情突然一怔。两柄短剑只与重斧磕了一下,接触的部位就多了一块黑斑,像沾上墨汁般被染得乌黑,而且黑斑还在迅速扩散。
有毒!穆嫣琪脑中生出这个念头,手上却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抛开短剑。差了这么少许,手指仿佛突然被蚂蚁咬了一口,已经沾到毒素。
灰衣人右手从袖中伸出,张手一捞,抓住穆嫣琪的脖颈。他乌黑的指甲像鹰爪般又尖又利,略一用力便陷入少女粉颈雪白的肌肤,然后轻飘飘落在船头。
“本人鱼无夷。”那人冷冷道:“光明观堂的人有胆杀我兄弟,此时却不敢出来吗?”
楼船上本来有不少人伸头观望,鱼无夷这个名字一出来,几名走江湖的汉子立刻缩回脑袋,接着看热闹的人散得干干净净。
程宗扬道:“那丫头怎么一招就被制住了?”
“那可是泊陵鱼家的无夷公子!”听到名号,敖润也打了个突,低声说道:“不但用毒功夫高明,而且身手不俗,在鱼家是仅次于家主的高手。”
程宗扬喃喃道:“泊陵鱼氏……听起来有点耳熟……”
老张也游了过来,“鱼家是海上岛民,为人最是睚眦必报,用毒又阴险,江湖中没什么人敢惹。不过他们泊陵离云水远着呢,光明观堂好端端的怎会惹上他们?”
程宗扬也在纳闷。泊陵鱼氏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会儿一时想不起来。
一条长藤从天而降套住断桅。跟随鱼无夷来的鱼家子弟跳到岸边,扯住长藤把船只拖向岸边。另外几人指着水中道:“哪里来的汉子?再不滚开,爷爷就不客气了!”
敖润猛划几下,一声大吼,黑豹般跳上船板,一手举起龙鳞盾,一手拔出腰侧的马刀叫道:“雪隼佣兵团在此!休得无礼!”
“雪隼团?”鱼无夷冷冷道:“薛矮子的人够种,连我都敢惹!”
敖润放缓语气,“鱼公子,不是我姓敖的胆子够肥,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光明观堂行医济世,从不在江湖上结怨。”
“你是说我诬陷他们?”
“在下不敢。”
“你已经敢了!”
鱼无夷一声冷喝,掷开穆嫣琪,张手朝敖润抓来。
敖润退后一步,把龙鳞盾架在臂上。鱼无夷满拟一爪击出,在他那面轻飘飘的薄盾上掏出几个洞来,谁知指尖一挫,竟被那面看似不起眼的薄盾挡住。
一片水光突然飞起。程宗扬在水中便拔出钢刀,左手攀住船沿,耸身跃出水面,右手的钢刀匹练般劈开长藤,接着左刀递出,带着大片水花劈向鱼无夷。
鱼无夷怪啸一声,五指张开,鹰爪般击出。飞溅的水花与他爪影一触,立刻变得漆黑如墨,一滴滴弹射回来,落在甲板上嗤嗤作响。
老张抢身用盾牌挡住飞溅的毒液。程宗扬趁着鱼家的援手未到,自己人数占优势,双刀一摆攻向鱼无夷的手掌。
鱼无夷左爪击到中途,突然多出一柄长仅三寸的利刃,间不容发之际,挡住程宗扬充满爆发力的一击。
“叮”的一声,程宗扬长刀弹回,鱼无夷的寸刃却稳如磐石,显示出两人实力之间的差距。
在钢刀被鱼无夷寸刃弹回的同时,程宗扬刀收肘后,屈肘旋身,用后背朝鱼无夷撞去。与此同时,真气由阴转阳,手阳明、手太阳、手少阳三经刹那间真气狂涌。
鱼无夷两指拈刀,迎向他肘后露出的刀锋。双刃相交,他脸色猛然一变,察觉这个不速之客的真气居然在瞬间由至阴转为至阳。烈火般的真气透刃而入,猝不及防下,竟被震退半步。
崖上的鱼家子弟纷纷跃下。敖润放开鱼无夷转身抵挡,兵刃撞击声连串响起,一边大叫道:“老程!当心!”
鱼无夷“咳”的一声,唾出一口唾沫。那唾沫一离口就迅速变色,带着一丝蓝汪汪的光泽朝程宗扬刀尖飞来。
程宗扬后背一弹,旋风般转身避开鱼无夷的毒唾,接着双刀齐出,劈上鱼无夷的寸刃。
“临!”程宗扬一声暴喝,刀法愈增威势。
鱼无夷修为虽胜一筹,但只靠两指拈住一片薄刃,也难挡住他这一招以威猛见长的五虎断门刀。不得已又退了半步,左手爪出如风,硬夺程宗扬的刀锋。
一把破刀值不了几个银铢,程宗扬叫道:“想要给你好了!”说着手一松抛开双刀,一边叫道:“老张!”
老张跨前一步单刀直劈,逼住鱼无夷。鱼无夷接连后退,身侧露出一个狭小的缝隙,程宗扬趁势抢入,扯住穆嫣琪往后疾退。
鱼无夷挥袖击在盾上把老张逼开,眼睛盯着程宗扬,冷冰冰道:“雪隼团的佣兵还有两下子。”
程宗扬一直退到舱门处才停住脚步,挽着穆嫣琪笑道:“怎比得了鱼公子手段高明呢?喂,你的毒不会隔着人还能传吧?”
鱼无夷冷冷道:“她中了我的腐骨毒,半个时辰之内毒入心脉,周身骨骼寸寸腐坏,死状苦不堪言!”
程宗扬低头看去,只见穆嫣琪四肢绵软,白皙的面孔蒙上一层黑气,仿佛一朵鲜花正在枯萎,让人看得心惊。
一名仆妇从舱内出来,从程宗扬手中接过穆嫣琪。接着一个小丫头冲出来朝鱼无夷叫道:“谁杀过你的兄弟?臭鱼头!你认错人了!”
义愤填膺的俏态,正是和乐明珠最要好的邓晶。话没说完,小丫头的辫子被一只玉手扯住,拽回舱内。
潘金莲踏上甲板,她穿着一件玉白色的衫子,色泽素雅之极,只在襟上镶了一道细细的朱红色滚边。两绺青丝垂在胸前,纤美如诗。她这时没有戴口罩,轻纱半掩的面孔在阳光下丽若朝霞。虽然披了一条长及脚踝的宽松长袍,但凸凹有致的身材怎么也遮掩不住,走动时腰臀美妙的曲线在衣内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几乎忽略了她肩后的长剑。
敖润和老张退回,一左一右守在程宗扬身后,小声道:“老程,那是你的熟人?”
“我跟她不怎么熟。她小叔跟我是兄弟。”
敖润松了口气,“我说呢,让月姑娘看到你为别的女人这么拼命,还不当场翻脸?原来是有了人家的。”
程宗扬点了点头,“是个小寡妇。”
“哟,”敖润道:“这模样看不出来啊。”
潘金莲道:“光明观堂与泊陵鱼氏素不相识,何时杀你兄弟了?”
“鹤羽剑姬呢?叫她滚出来!”
潘金莲美目生寒,“我便是!”
鱼无夷目光闪闪地盯着她,片刻后伸出发黑的舌头舔了舔唇角,“本公子还以为鹤羽剑姬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没想到却生得一副风流模样,倒像个俏生生的窑姐。”
潘金莲半边玉脸慢慢涨红。她生得瓜子脸、桃花眼,天生带了几分风流媚态,行医中没少因为长相吃亏,被人误以为是容易上手的轻浮女子,以至于不得不以纱遮面,从此对异性不假辞色,免得被人误解。此时被人当面骂作娼妓,不由大为恚怒。
鱼无夷厉声道:“半年前,我兄弟鱼无疾被人剖心而死,鹤羽剑姬,你敢不认吗?”
潘金莲怔了一下,“这关我何事?”
鱼无夷厉声道:“我兄弟死在五原城!潘金莲!正是你和奸夫武二郎联手所杀!”
程宗扬猛然想起,武二那厮在五原城的鸳鸯阁大开杀戒,没干掉西门庆,反而错杀了一个和西门庆喝酒的闲人,还因此中毒险些丧命。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武二中的毒正是泊陵鱼氏一种叫蜜罗汁的怪毒。
潘金莲美目露出怒火,“武二杀的人,与我何干!”
“谁不知道你身为嫂嫂,却与武二郎勾搭成奸,一妇上了两兄弟的床!”鱼无夷道:“那日武二郎杀我兄弟,你在旁掠阵,隔日又用化毒丹解了我泊陵鱼氏的蜜罗汁,救了武二郎的狗命。我兄弟的死如何与你没有关系!”
潘姐儿啊潘姐儿。程宗扬心道:武二血溅鸳鸯阁的时候你也在场啊!怪不得巴巴地赶来留了颗丹药。
敖润和老张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两人咬着耳朵嘀咕:“潘金莲?”
“武二郎?”
“奸夫淫妇?”
“真是她?不像啊。”
“谁脸上写着淫妇俩字儿了?”敖润打量了两眼,“你别说,为这嫂子,干一票也值啊。”
程宗扬低声道:“说什么呢?”
敖润凑过来道:“潘金莲和武二的事儿,晴州都传遍啦,这几个月到处都在说。”
“可不是嘛。”老张悄声道:“说得精彩着呢。都说潘金莲长得赛西施,还真是有点儿……”
鱼无夷阴恻恻道:“冤有头债有主,那小贱人的性命我没兴趣。鹤羽剑姬,只要你束手就擒,本公子立刻奉上腐骨毒的解药!我也不杀你,只要擒你回去,让你给我兄弟披麻戴孝,待武二那狗贼在本公子刀下授首!”
潘金莲弯眉渐渐挑起,洁白的外袍无风而动。
一名鱼家子弟道:“这贱人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淫妇。无夷哥!擒她回去,让这淫妇给我们兄弟挨个做老婆!”
“剖了这对奸夫淫妇的黑心,给无疾兄弟报仇!”
另一个灰衣男子道:“我的百鬼毒还缺了一味药,待搞大这淫妇的肚子,取了她的紫河车炼药!”
还有人道:“不如把她炼成毒妓,等擒下武二狗贼,让他们变成一对毒鬼姘头——唔!”
那汉子忽然捂住嘴,口中鲜血直迸。众人齐声怪啸,一半的人耸肩抬腕,从袖中打出各色暗器。
船头青光一闪,潘金莲从肩后抽出长剑在身前一划,挥出一股剑气,将疾射而来的飞蝗石、铁蒺藜、毒针、毒刺、袖箭……尽数弹开。
“好功夫!”老张叫了一声。
敖润却道:“糟糕。”
“怎么了?”
敖润握紧马刀,低声道:“江湖上寻仇的多了,一般都找几个相熟的帮手,真打起来也好说合。鱼家这回没一个外人,摆明是生死相搏。老程,咱们来的有点不巧啊。”
老张道:“老敖,不行你先回,我在这儿顶着。”
敖润变了脸色,“你这是骂我!”
老张道:“我上月接到家里捎来的信,明州遭了瘟疫,多亏光明观堂的燕仙子,才救了我们那村的人。”
“得。我陪你顶着吧。”敖润回头看着程宗扬,“老程?”
“别废话了!干吧!”程宗扬拔出匕首叫道:“这么多男人打人家一个女人,不嫌丢人吗?有种过来!”
鱼家人果然是搏命来的,面对潘金莲的剑气没有一人退缩。除了鱼无夷,其他人清一色用的双尖短叉,不脱海岛渔人本色。听到程宗扬叫阵,当即分出几人对付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佣兵。鱼无夷没有出手,他双手拢在袖中,用阴冷的目光打量着场中形势。
潘金莲虽然动怒,下手却留有余地,始终没有使出致命的杀招。三人刀盾齐举,相互配合着与鱼家子弟缠斗。突然间鱼无夷跨前一步,手指送出,蜻蜓点水般在老张腕上一划。
老张以硬功见长,就是被人一刀砍在腕上,顶多留个白印。但鱼无夷手指划过,老张手腕顿时溅出一道血痕。渗出的鲜血与空气一触立刻变黑。
敖润见状大叫一声:“忍住!”接着一刀劈出,砍在老张腕间。
鱼无夷阴声道:“晚了!”
刀锋过处,老张粗壮的手腕朽木般断开,迸出浓黑的血液。程宗扬头皮一阵发麻,鱼家的毒竟然这么暴烈,一沾血就深入血脉。
突然几点银光飞来,不失毫厘地刺在老张肩头穴位上。鱼无夷挥袖卷住几枚袭来的银针,接着闪身退开。
敖润一把扯住老张替他止血。程宗扬替两人挡住攻来的鱼叉,不及向发针的潘金莲道谢,眼睛已瞟向船头。
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穿着黑衣,神情淡漠,自从上船就纹丝未动。无论是鱼无夷突然出手,还是老张血溅当场,他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像一尊石像般盯着潘金莲。
那种专注的目光,令程宗扬蓦然想起一个人……在鬼王峒为鬼巫王雕刻图腾的那名石匠。
就在这时,那名黑衣人出手了。他一脚跨出,没看出怎么作势便越过人群,接着一拳轰向程宗扬面门。程宗扬向一侧退开半步,手中珊瑚铁匕首寒光乍现,封住他的去路。黑衣人沉肘摆臂,一拳轰在匕首侧面,显露出精湛之极的拳法,虽然只是一拳却如千锤百炼,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程宗扬掌心剧痛,匕首险些被打得脱手飞出。黑衣人充沛的拳劲完全不逊于武二郎,自己气血翻涌,如果黑衣人再补一拳,保证自己立刻吃不了兜着走。
幸好黑衣人意不在此。程宗扬被他一拳击退,敖润和老张同时暴露在他的拳风下。那年轻人错身而过,一拳擂在敖润刚举起的龙鳞盾上。敖润一个趔趄险些跪倒,一边拼命劈出马刀。黑衣人左拳摆出,正砸中敖润握刀的手指,接着右手抓住他的衣领,脖颈一弓,“砰”的一声用额头重重磕在敖润脑门上。
头骨是人体最硬的骨骼,何况黑衣人这记头槌贯满真气,足以开碑裂石。纵然敖润功底扎实,脑袋又够硬,没被他撞碎颅骨,这时被他当头一击也不禁鼻血狂飙,昏死过去。
老张右腕已断,眼看黑衣人的拳头当胸捣来,他长吸一口气,使出四级修为的外家硬功,胸口鼓起。
拳中胸口,如中铁石。老张真气外吐,硬生生挡住黑衣人一拳,却发现黑衣人的拳劲竟是螺旋攻出,如同一支利锥撕开他的护体真气,将他血脉、骨骼一一崩碎。
黑衣人一拳捣穿老张的胸膛,发出指骨击在甲板上的声音。他直起腰,乌黑的瞳孔盯着程宗扬,用舌尖舔了舔拳上血肉,年轻的面孔流露出一丝奇特的兴奋感。
程宗扬压下翻腾的气血,狂叫道:“贱人!滚出来!”
水中荡出一圈涟漪,一具火辣的肉体从水下飞出,剑锋挽出一朵梅花,悄无声息地射向黑衣人脑后。
泉玉姬只披了幅轻纱,此时被水浸湿,仿佛一层透明的蝉翼贴在雪滑的胴体上。她双乳高耸,乳头悬着一对银铃,湿淋淋的雪臀又圆又翘,双腿笔直,薄纱下白花花的肉体纤毫毕露。在她鼻侧穿着一只银环,精致的银链从环中穿过,一端挂在耳下,扇状垂在脸侧,唇瓣艳若丹朱,妖艳的模样宛如水中钻出的魔姬,再没有丝毫六扇门捕头的痕迹。
黑衣人旋身一拳击中剑锋。拳剑相交,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展开拳法与泉玉姬斗在一处。
潘金莲剑势忽然一涨,内围几名鱼家子弟立刻溅血退开,各自抱住手腕。剑锋丝毫无误地刺进肌肉,却避开了可能致残的筋腱,分寸之准,令人咋舌。
潘金莲长剑入鞘,“鱼无疾不是我杀的,和我没有关系。”
负伤的子弟退到鱼无夷身后。无夷公子微微昂起头,冷冰冰道:“声音这么媚,叫起床来肯定别有风味。”
武二郎杀错人却算到自己头上,令潘金莲愤懑之极。但若再杀伤鱼家的人,这笔账更算不清楚,反而坐实了自己与武二之间子虚乌有的奸情。潘金莲不会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语,有人故意中伤自己便罢,再连累师门清名才是她所无法承受的。因此鱼家人骂得再难听,潘金莲也强忍着不肯伤人。
潘金莲玉容雪白,握剑的手指慢慢捏紧,最后道:“我再说一遍,鱼无疾的死,与我、与光明观堂都没有关系。听清楚了吗?”
无夷公子细长的眼睛透出寒光,指着突然杀出的艳女道:“你若脱得和她一般,说不定我便信了。”
程宗扬可能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知道潘金莲心事的。他暗骂一句白痴,鱼家已经掏刀子玩命,你还处处留手,谣言如果那么容易洗清,世间也没有那么血口喷人的家伙了。难道你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他们全部摆平?就算你真有这个本事,这会儿也晚了。
“潘姐儿!”程宗扬一手扶着敖润,叫道:“为了你们光明观堂的事,我这边已经有人死了。你想两手干干净净也随你。可谁敢伤我的人,我要他的命!贱人!给我杀了他!”
“凑啊哟!”泉玉姬剑上血光涌动,使出秘藏的剑法。
潘金莲闭上眼睛,片刻后凤目睁开,盯着鱼无夷,慢慢道:“你们以为我不敢杀人吗?”说着她如白鹤般飞起,凌厉的剑气犹如潮水般覆压下来。
鱼无夷诸般言辞无非是想激得这位鹤羽剑姬动怒,见状袖中立刻飞出一丛黑黝黝的长丝,妖蛇般盘旋而起,将袭来的剑气一一化解。其他鱼家子弟没有这般手段,负伤的几人纷纷退避,剩下的各自举起双尖短叉,在纵横袭来的剑气下苦苦支撑。
程宗扬顿时对潘金莲刮目相看。潘姐儿显露出的这手功夫,小狐狸也要甘拜下风,光明观堂的名声果然不是白来的。
黑衣人同样受到剑气攻击,他功底扎实之极,一拳一脚都像教科书般标准,招术间再微小的变化也没有丝毫苟且。泉玉姬虽然用上压箱底的功夫仍然落在下风,只是不知黑衣人出于什么考虑,对泉玉姬迟迟没有痛下杀手。这时被潘金莲剑气一迫,黑衣人立刻沉腰坐马,双脚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上,盘臂合掌,迎向剑气最强的一处。
黑衣人在船上杀人,潘金莲本来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这时鱼氏诸人纷纷自保,连鱼无夷也只是蓄势待发,只有这个黑衣人敢出手硬挡,当即摧动剑气,剑如流星,直刺黑衣人肩胛。
黑衣人错肩翻掌,朝潘金莲剑脊拍去。潘金莲长剑微旋,刺在他掌心,剑锋微微一顿,接着破开他的护体真气,穿透他的手掌。
黑衣人年轻的面孔没有流露出丝毫痛意,被刺透的手掌凝在半空,用干涩的声音慢慢道:“你功夫很好。”说着吐出一口鲜血。
潘金莲冷哼一声,撤剑回鞘。这年轻人的修为与鱼无夷在伯仲之间,连他也在自己一招之下身负重伤,那些鱼家人再傻也该知难而退。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好心肠。趁黑衣人在潘金莲剑下受挫,一柄长剑悄然伸来,一剑挑断黑衣人脖颈,将他头颅劈得远远飞开。接着泉玉姬闯入人群,长剑过处,将两名手腕负伤的鱼家子弟接连刺死。
泉玉姬下手如此狠辣,连潘金莲也吃了一惊。邓晶从帘后伸出脑袋,小嘴张得大大的,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泉玉姬剑势连绵不绝,又朝第三名鱼家子弟刺去。鱼无夷怪啸一声,右手两指拈住的寸刃递出,挡住泉玉姬的落梅剑,接着袖中那丛黑丝蓦然飞起,朝她面上击去。
泉玉姬剑随人走,飞身朝船舱掠去。那丛黑丝如影随形,紧追在她脑后。泉玉姬纤腰一折,长剑挑出,黑丝突然旋转着张开,竟然是一张巨大的渔网,兜头将泉玉姬罩在网内。
程宗扬暗叫不妙。潘姐儿都发飙了,这无夷公子不据量掂量走人,原来还有真功夫没使出来。泉贱人被渔网罩住只怕凶多吉少。
程宗扬放开敖润正待出手,忽然眼前一花,泉玉姬闪身掠出。接着一声惊叫从渔网中传来,却是这贱人玩了一记金蝉脱壳,在渔网张开的刹那一把抓住邓晶塞进网内,自己脱身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鱼无夷当机立断,反手将渔网收回袖内。
邓晶尖叫道:“师姐!”
潘金莲眼中几乎冒出火来。船帆折断时她已察觉到有敌人出现,等鱼无夷报出泊陵鱼氏的名头,她立刻看紧几个小师妹不让她们出来。鱼氏最难缠的就是他们无孔不入的毒药,万一几个小师妹中了毒,不免要大费周章。
谁知先是穆嫣琪溜出来中了腐骨毒,这会儿邓晶又被来助拳的朋友塞进渔网。她狠狠盯了程宗扬一眼,一手握住剑柄。
程宗扬直想抓头。泉贱人有够歹毒,竟然拿旁人当替死鬼。邓晶是小香瓜最要好的同门,她若出什么事,小香瓜还不把自己咬死?
泉玉姬提着滴血的长剑,娇声道:“老爷!”
“我干!”程宗扬往窍阴穴送入一股真气。
“哦……”泉玉姬白嫩的大腿猛地并紧,圆臀一阵哆嗦。
邓晶起初还在网内挣扎,不多时手脚都被缠住,再也无法挣动。鱼无夷提起渔网,那少女悬在空中,手足反剪,身体弯成环状。
潘金莲踏前一步,“你们要找的是我,和她没有关系。放开她!”
鱼无夷冷笑道:“你说放就放?光明观堂好大的面子!”
渔网越收越紧,乌黑的细丝勒住邓晶的身体,忽然一片菱状的织物从渔网间飘落下来,却是邓晶的衣物被渔网锋利的细丝切开。
潘金莲厉声道:“住手!”
鱼无夷发出一声阴恻恻的怪笑,手指在渔网上扭了几下,接着衣袖一挥。
邓晶尖叫声中,衣衫碎片如落叶般飘飞开来,每一片都是刀切般的菱形。她手脚反剪,水滴状悬在网内。两团圆硕的雪乳失去衣物的遮掩,被发丝般的渔网束紧,白腻的乳肉从网眼间鼓胀出来,显得愈发肥嫩可爱。
那些鱼家子弟从潘金莲的剑气中挣脱出来,见鱼无夷抓到人质不禁心下大定,怪笑道:“小贱人好大的奶子。”
“奶头这么嫩的,多半还是个雏儿呢。”
“无夷哥!取了她的元红合药!”
“杀了她!给无疾兄弟报仇!”
潘金莲一字一顿说道:“鱼公子!拿出条件来!”
鱼无夷哼了一声,“其一,你给我死去的兄弟披麻戴孝。”
潘金莲咬了咬唇瓣,“好!”
“其二,你亲赴泊陵,到我兄弟坟上磕头赔罪。”
“可以。”
“其三,你这淫妇要让我们兄弟每人给武二戴一顶绿帽子!”
潘金莲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粉面顿时涨得通红,“姓鱼的!敢伤她一根毫毛,你们所有人都别想活着出去!”
鱼无夷冷冷一笑,伸手捻住少女从渔网中露出的乳头用力一捏。邓晶咬唇忍了许久,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娇嫩的声音突然道:“泊陵鱼氏,用毒手段也不过如此。”
鱼无夷扭头盯着船边的少女,眼中寒芒微动。
小紫刚从水里出来,披着湿淋淋的发丝坐在船边,笑靥如花地说道:“老鱼头,你不是会用毒吗?我们来比比,怎么样?”
鱼无夷放声笑道:“跟我们泊陵鱼家比毒?嫌死得太慢吗!划下道来!”
“就比你最拿手的腐骨毒好了。”
鱼无夷瞳孔微微收缩。腐骨毒是鱼氏密制的三大绝毒之一,毒性虽然不如化血、断肠猛烈,但胜在可隔物传毒。穆嫣琪只用短剑挑中重斧,就中了腐骨毒。
正因为它传染迅速,连鱼氏内部也极少有人使用。如果不是飞斧掷出,轻易也不会涂抹在兵刃上,免得自受其殃。如果说世间还有鱼家以外的人会使用腐骨毒,鱼无夷说什么也不相信。
小紫从臂上取出珊瑚臂钏,旋开一端的金饰轻轻一按,钏内弹出一支中空的海胆刺,然后叫了声:“泉奴。”
泉玉姬伸出玉腕,小紫随手把海胆刺往她腕上一扎。片刻后,泉玉姬手腕像失去硬度一样软垂下来。
鱼无夷一言不发,抛下邓晶,收起渔网扭头便走。
小紫扬声道:“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哦。”
鱼无夷双袖一摆,几名鱼氏子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浑身一震,像被抽干鲜血般萎顿下来,顷刻间尸横就地。鱼无夷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间。
程宗扬感觉像作梦一样。鱼无夷气势汹汹前来寻仇,又有人质在手,几乎将潘姐儿逼上绝路,怎么死丫头随便往泉贱人腕上扎了一下,就这么痛快地认输,连随行的兄弟都杀得一干二净?
潘金莲除下外衣罩在邓晶身上,又狠瞪了泉玉姬一眼。如果不是她心狠手辣,师妹也不会受辱;但若不是她,也驱不走鱼无夷。
“潘姐儿,”程宗扬道:“这船已经坏了,不如坐我们的船去晴州吧。”
潘金莲抱起师妹,两名仆妇扶着穆嫣琪从舱内出来,离船登岸。过了一会儿,乐明珠钻出舱房,小声道:“师姐……”
潘金莲纤足一顿,船底龙骨发出一声闷响,从中断开,船体缓缓向水下沉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登岸离开。
程宗扬连忙扯起敖润,搭着他的肩跃到岸上,一边叫道:“潘姐儿,再商量商量啊!”
乐明珠苦着脸道:“小紫、程哥哥……”
小香瓜刚开口就被潘金莲揪住耳朵,一脸不情愿地跟着众人离开。
小紫用手指刮着脸,“人家不理你,好没面子哦。”
※ ※ ※ ※ ※
冯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都是我害死了老张……要不是我说把他胸口烧个洞,老张也不会出这事……”哭着冯源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嘴巴。
敖润头上缠着绷带,沉着脸将一张张烧着的纸钱丢进云水,纸灰在浩荡的水面上摇晃几下便消失无痕。等纸钱烧完,敖润哑着噪子吼了一声:“老张!走好!哥哥再玩几日便去找你!”
俞子元仔细打听过光明观堂与鱼氏交手的情形,尤其对那个黑衣人和莫名出现的艳女分外留意。
泉玉姬在船上一战便悄然潜回楼船,来去都没有露出破绽。程宗扬索性道:“我看他们两个有点像黑魔海的人。”
俞子元沉默半晌,“黑魔海的事我原本不信。当日岳帅亲自出手,黑魔海几乎被斩草除根,怎么可能这么快又现身江湖?”
“你听说过剑玉姬吗?”
俞子元思索片刻,“没有听说过。是黑魔海的吗?”
“恐怕还是黑魔海的首脑。”
“当日从岳帅手下逃生的黑魔海余孽不过四五人,难道还有一支瞒过了岳帅的耳目?”
小紫施施然从后舱回来。程宗扬向俞子元说了一声,过来道:“月丫头怎么样?”
“哭得眼圈都红了呢。”
程宗扬叹了口气。没想到老张会在黑衣人手下送命,月霜因为没有出手,大为自责,在老张灵位前祭奠过就关上门谁也不见,还是小紫去劝解才略好一些。
“死丫头,你从哪儿来的毒药?”
小紫眨了眨眼睛,“假的呀。”
“撒谎!”
“你不信就算了。”
程宗扬哼了一声,“姓鱼的就这么滚蛋,是因为殇侯那死老头吧?”
小紫用的东西自己虽然看不出来,但鱼无夷一见之下,立即使出断腕求生的手段。能在用毒上压服鱼氏的,除了殇侯这个黑魔海毒宗嫡传,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
抵达夜影关,便到了晴州境内。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
※ ※ ※ ※ ※
第214章·商关
夜影关位于云梦泽以西,北连铁围山,是天下有名的雄关,也是晴州仅有的关隘。浩浩荡荡的云水依然不改它的汪洋肆恣,将雄伟的铁围山冲出一个里许长的隘口。夜影关就座落在幽深的峡谷间,两边都是千仞的高峰。除了正午短短半个时辰,其他时间关隘都被阴影遮蔽,即使白昼也需要灯火照明。
船只宛如驶入夜晚,两岸成群的纤夫赤着上身,粗壮的肩膀上套着黝黑的大铁环,一手举着火把,为往来船只拉纤。燃着火炬的城墙外伸出一排码头,数以百计的船只拉到码头都被迫停航。
老张的死让众人情绪低落了几日,直到驶近夜影关才好了些。敖润和冯源松了口气,彼此都有种回家的感觉。
楼船在距离夜影关还有数里的位置就被拦住,戴着宽沿毡帽的宋军勒令船只靠岸下锚,同时在船上张贴告示,发放注有停航日期的竹牌。
俞子元早已得到消息,安排人手与登船检查的宋军周旋,自己带着程宗扬等人上岸赶往夜影关。
远远望去,关下停泊的船只上,点点灯火犹如繁星。生满青苔的城墙与铁黑色的岩石连为一体,笔直升起十余丈高。城楼上剽悍的雇佣兵背弓佩刀,在火炬下来回巡视。
晴州注重商业,虽然关内有大批雇佣兵,却没有一个人检查进出的人流。只不过进关时城门旁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晴州人的信条:信用、公平、道义、财富。
“这是晴州的八字真言,”敖润道:“晴州人就是靠这个才发家致富的!”
一进门就有人免费发放印制精美的小册子。程宗扬好奇地拿了一册,只见里面图文并茂,印着各种各样的格言:
“富者必治,治者必富;强者必富,富者必强!”——《商君书》(秦汉会馆荐)
“官不私亲,法不遗爱,上下无事,唯法所在。”——《慎子》(六法学馆荐)
“国有三宝:大农、大工、大商。”——太公望(汇才商馆荐)
“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年一大饥。”——陶朱公(金脂米仓荐)
“小商在民,中商在政,大商在国!”——《商君书》(寻道会馆荐)
“一龙一蛇,与时俱化。一下一上,以和为量。”——《南华真经》(宁真道会荐)
还有:
“时间就是金钱!”——西谚(恒远船行荐)
“有财富才是有价值的人!”——西哲浦柏(星穹会所荐)
“第一流人才的选择:经商!”——西谚(万商学会荐)
“无论是神界的或是俗世的美德,名望和荣誉都是财富的奴隶!”——西哲海拉斯(星穹会所荐)
再往后翻,三色套印的彩图上,一个腹缠万贯的富商张开双手,中间是一行大字:“快速致富十大秘籍!鬼谷书肆有售!”后面还有:“财富秘闻第二辑!东原印书坊热卖!”“点石成金术进阶!大通道场名师限量传授!”小字写着:“私人会所,公务谢绝。”
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空气中似乎都充溢着浓浓的经商气息。无论俞子元还是雪隼佣兵团的敖老大,都对这些免费赠送的小册子司空见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于是看到这座本该戒备森严的军事雄关竟然也有贸易场,而且不止一处,程宗扬已经不觉得惊奇了。
俞子元道:“夜影关的夜市别具一格,许多铁围山的山民和云梦泽的水民都不去晴州市场,而在关内夜市交易。如果有时间慢慢翻拣,往往能买到一些少见的珍品。”
敖润道:“这地方黑灯瞎火,有什么可看的?那些东西说到底还是卖到晴州去了,不如趁早赶到晴州港。”
听说宋国封锁云水航道,敖润骂了几句娘。雪隼佣兵团带的钱,路上已经用掉大半,本来算好一路坐到晴州,这会儿改走陆路又多了一笔开销。没等程宗扬开口,敖润就主动找上门来提出同行,费用当然是老程全包。用敖润的话说,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已经欠了老程那么大人情,横竖我老敖心宽,大不了哥几个给老程卖命去。
众人穿过一个市场,叫卖的伙计在人群间穿行。他们把筐子顶在头顶,筐边还点着松枝照明;贩卖毛皮的猎户将货物沿街铺开,身边堆着厚厚一叠,一张张与客人讨价还价;卖首饰的铺开块黑布,四角各点着一盏小灯,布上放着云梦水民的蛟纹臂钏,灯光下仿佛一条条游动的水龙。
程宗扬正看得入神,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娇叱:“拿出来!”
月霜美目圆瞪,抓住一个穿着绸衫的汉子。那汉子变了脸色,“拿什么拿!也不打听打听,老爷是……哎呀!”
月霜本来就心情不快,这时更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扯住他的绸衣“嗤”的一声撕开,几个荷包顿时从那汉子怀里滚落出来。那汉子拔腿想跑,月霜踏前一步毫不客气地踩住他的脚,抓住他的手腕拧到背后,干净利落地把那汉子按得跪在地上。
那汉子露出颈中刺青,梗着脖子叫道:“老爷是晴州有名的滚刀肉牛二!有种你打死我!死娘皮!敢诬赖老爷!老爷还有一口气,跟你没完!”
敖润捋起衣袖,正准备给那泼皮来个脆的,小紫却弯下腰,一脸认真地对牛二说:“你这样不好,怎么能偷别人的东西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偷的!你别拿偷来吓唬我!爷什么牢没坐过!就是进了临安城的天牢,里面的也该叫我一声太岁爷!”
那泼皮叫得正响,小紫拿出一只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牛二像噎住一样,叫声顿时低下来,“六……六扇门……”
小紫笑眯眯道:“晴州没监狱,犯人都送到宋国坐牢,最无聊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到秦国去啊,他们的窑场正缺人呢。”
牛二脸色变了几下,收起气焰,低声下气地说道:“大姐,真不是我偷的。场子的人都知道我牛二不是啥好鸟,但说我偷东西,那是骂我呢。”
“还撒谎!”月霜挑眉道:“我亲眼看见你从别人手里夺的荷包!”
“我呸!那是别人孝敬我的!”
旁边一个瘦子凑过来,小声道:“没错、没错!是我孝敬牛二老爷的。”
月霜一怔。小紫笑道:“是你偷的啊?”
那瘦子连忙道:“捡的!捡的!真是捡的!”
“捡到东西要还给人家哦。”
“姑娘说的太对了!”瘦子道:“小的立刻还给人家!立刻还!”
“那好,你还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好不好?”最后这句却是对牛二说的。
牛二梗了梗脖子,终究没敢说出不字。
有六扇门的腰牌再加上雪隼佣兵团十几条大汉,决计吃不了什么亏。俞子元道:“对面有家客栈,公子先歇息一下,我去找车马行。”
程宗扬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泼皮,一边猜测他是不是东京街头那位牛二,一边道:“不用住了,赶路要紧,雇了车马我们就走。”
对面客栈的楼上,一个披着鹤氅的道人倚窗而卧,手中握着一支拂尘轻轻摇晃,远远看着那处喧闹的情形,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负着双手,冷冰冰道:“那贱人八成躲在晋国境内,师兄为何非要到晴州来?”
蔺采泉用拂尘挥去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喟然叹道:“夙师弟、齐师弟两位至今音讯皆无,我这些天寝食不安,只怕两位师弟为奸人所趁。”
商乐轩傲然抬起下巴,“蔺师兄身负重伤,为何时至今日仍不肯把那贱人叛教之事公诸天下?”
蔺采泉一手伸进道袍,抚着胸口厚厚的绷带咳了两声,“卓师妹受奸人所惑,对我突施杀手。愚兄伤重难起,若再公开此事,势必引起震动。到时只靠商师弟,只怕有人起了觊觎之心。于今之计,只能私下探寻卓师妹的下落。”
商乐轩道:“我太乙真宗门人遍布天下,卓师妹若藏身他处,必瞒不过本门耳目。唯有晋国道观不盛,卓贱人至今没有音讯,多半是在晋境。”
蔺采泉和蔼地说:“我已经派了人去,想必这几日就有消息。”
商乐轩逼问道:“为何不把卓师妹的门人弟子关押起来?”
蔺采泉微笑道:“她们若能寻到卓师妹,最好不过。”
商乐轩哼了一声,对蔺采泉这点心思颇不以为然。太乙真宗六位教御为掌教之位纷争多时,卓云君叛教出门,本是打击林之澜的绝好机会,却被蔺采泉轻轻放过,让商乐轩大为不满。
蔺采泉长叹道:“我太乙真宗掌教蒙难,如今六位教御又去其三,正是风雨飘摇时节。能不能稳住祖师的基业,还要靠我们师兄弟同心同德啊。”
商乐轩勉强道:“师兄说的是。”
蔺采泉徐徐道:“卓师妹的事再要紧也是内忧,拜火教却是外患。这次拜火教深入六朝,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商乐轩道:“我倒听过一个传闻。”
“哦?”
“有人说,黑魔海东山再起,是因为教中出了几位不世出的英才,实力比以前更为雄厚。”
蔺采泉讶道:“难道拜火教此行与黑魔海有关?”
商乐轩冷哼一声,“都是掌教多事。拜火教与我们相隔万里,何必为了姓岳的,把事情揽在身上!”
蔺采泉云淡风轻地笑道:“掌教真人已经仙逝,怎可说他的不是?”
商乐轩沉默片刻,“不过另一个传闻更有意思。有人在江州推行考试制度,临安城已经派使者奔赴建康。”
蔺采泉皱眉道:“江州之事,与临安何干?”
“据说江州那人以考试为名,其实是为了广招兵马,重建当年武穆王的星月湖大营。”
“竟有此事?难道……”
商乐轩截口道:“不错。星月湖八骏已经有三人现身江州。”
蔺采泉点头道:“难怪临安朝野震动。如果我是宋主,只怕也睡不安枕。”
蔺采泉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望着街头穿着佣兵服的女子,手中轻轻摇着拂尘,面带微笑,出尘的风采宛如神仙中人。
这次凭借发现拜火教踪迹的名义,太乙真宗实力最强的两位教御联袂而出,其实彼此心知肚明,拜火教还在其次,更重要的则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卓云君和齐放鹤两位教御。
至于林之澜,虽然王哲曾对他寄予厚望,但因其行事偏执,王哲生前已经屡加斥责,如今又失去卓云君的臂助,已经孤掌难鸣。算来掌教之位,终究要落在两人身上。
不过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那位刚满二十的小师弟。王哲在大草原时曾经说过,要给小师弟教御的名位,设帐授徒。但从草原回来,只有夙未央提出此事,其余几位教御都对此装聋作哑。夙未央离开龙池,多半是为此被气走的。
商乐轩与蔺采泉私下做好交易,两人联手,由蔺采泉先做三年掌教,然后再传给商乐轩。毕竟商乐轩比蔺采泉小十几岁,这点时间还等得起。至于那位小师弟,不只蔺、商两人抱着不闻不问的心思,卓云君、齐放鹤,甚至连林之澜也一样。
众人都知道,如果小师弟当上教御,只怕不出五年掌教位置就会落到他肩上。能有这个才华横溢的小师弟,对太乙真宗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但对于几位师兄来说就不那么妙了。说到底,掌教只有一个,别人倒也罢了,小师弟若做了掌教,以他的年纪,只怕五十年后才有再选的机会。
※ ※ ※ ※ ※
众人逼着牛二还了荷包,然后到夜市旁的酒楼点了餐饭,吃饱了好赶路。俞子元与车马行的人见过面,过来使了个眼色。程宗扬心下了然,放下筷子跟着俞子元下楼。
楼下一处雅间内点着蜡烛,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踏前一步,双脚“砰”地并在一起,挺胸“唰”地敬了个标准军礼。
“星月湖大营一团一营上尉连长,臧修!”
程宗扬苦笑道:“臧哥你好,我又不是你们军队的人,不用敬军礼吧?”
臧修肃容道:“程公子是我们一营的恩人,当然要敬礼。”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你也是一团一营的?谢艺手下的兵?岳帅的星月湖大营到底有多少人?”
臧修毫不隐瞒地说道:“岳帅的亲卫一共有两个团、六个营。一团上校团长孟非卿,三个营分别的是谢中校、斯明信中校、卢景中校。二团中校团长侯玄,四营长崔茂中校,五营长王韬中校和六营长萧遥逸少校。每营配备三个连,一共三百人。外加团部三个机动连,整个星月湖大营一共两千四百人。”
臧修军衔比俞子元高,他说话时,俞子元在旁边没有插一句话。等他说完俞子元才道:“岳帅解散大营之后,我们损失了一些兄弟。现在剩下的有两千上下,大部分已经启程去了江州。”他笑了笑,“雪隼佣兵团的赵队长和徐队长也是我们一营的兄弟,和臧哥军衔一样,都是上尉。”
“难怪呢。敖老大整天嘟囔说那两个不够意思,突然不辞而别,原来都是你们的人。”程宗扬道:“小狐狸这回可添了不少帮手啊。宋国方面是谁?”
臧修与俞子元相视而笑。臧修道:“宋国这回调动的是捧日军和龙卫军。禁军的上四军一下来了两支,我们星月湖真有面子。”
程宗扬敲了敲额角。宋朝的军制自己还有点印象,宋朝扬文抑武,常备军却是最多的。精锐称为禁军,其他的杂牌合称厢军。禁军最精锐的莫过于天武、捧日、龙卫和神卫这上四军,问题是自己记得这四军都是大军,每军编制五万人。这次出动了捧日和龙卫两军,就是近十万人的规模。
程宗扬道:“十万对两千,小狐狸打得过吗?”
“看宋军这次怎么打了。如果还是内官监军、临阵授图,有崔中校、王中校和萧少校三位,恐怕他们连烈山都过不了。”
臧修说得这么有把握,程宗扬却有些怀疑,“宋军没这么弱吧?”
臧修道:“宋军军制一向是兵将分开,枢密院只管调兵,太尉府只管练兵。遇到打仗,武将要先从宋主领阵图,再到枢密院领兵符,然后去太尉府调兵。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不说,上了战场都要按宋主颁下的阵图执行,旁边还有监军的太监盯着。宋军装备精良,当年北伐列出的阵式无坚不摧,真辽铁骑围了一天也没能冲开宋军的步阵,结果一条小河搅乱了宋军阵形,立刻大溃。”
俞子元道:“宋军将领只有都指挥使是固定的,指挥五个都,每都一百人,相当于我们星月湖的一个连。每都除了八名刀手,十六名枪手,剩下的都是弓手。论远射,六朝没有哪支军队能比得过宋军。但一到近战,只有射手的宋军立刻就会溃散。山间宋军摆不开阵势,我们一营就能打垮他们。”
程宗扬笑道:“我看你们两位都恨不得立刻上战场。闲话不多说了,我们先去晴州。将我们送到,你们也好早些抽身去江州给小狐狸帮忙。”
臧修道:“孟上校命令,月姑娘和紫姑娘在晴州的安全由我们一连负责。从现在起,星月湖第一团第一营第一连统一接受公子的指挥。”
程宗扬苦笑道:“这是小狐狸的主意吧?还嫌我麻烦不够多,非拉我上你们星月湖的贼船。”
臧修道:“谢中校不在了,我们一营是岳帅的亲卫营,应该受月姑娘或紫姑娘直属。”
这是小狐狸抛出的橄榄枝,邀请自己代替谢艺来指挥第一营?程宗扬有些心动。按臧修说的一个营三百人,拉出来就是一支不弱的力量,毕竟一般小门派或佣兵团都没有这么多好手。
“先说到晴州的事吧。我们和雪隼佣兵团一共有十七个人,车马安排好了吗?”
臧修道:“我已经安排了四辆大车和一辆四轮马车,赶车的都是自己兄弟。每辆车能坐六个人,每隔一百里有车行的驿站换马。出了夜影关,绕过云梦泽向东,今晚宿在梅镇,明天傍晚就能赶到晴州港。”
程宗扬站起身,“就这么定了。以后的事到晴州再说。”
“是!”臧修和俞子元同声应道。
程宗扬停下脚步,“臧兄,有件事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光明观堂的消息?”
臧修道:“晴州是商邑,从不盘查人员进出。公子要打听哪些?我派人留心。”
程宗扬叹了口气,“那就不用了。”
※ ※ ※ ※ ※
第215章·滔天
星月湖出来的人果然精干,饭没吃完,马车已在外面等候。五名驭手驾车,臧修乘马,先载上行李,然后接上众人,风风火火驶离夜影关。
雪隼佣兵团还带了几匹马,马匹在船上关了大半个月,这时牵上岸都嘶鸣连声,等主人跨上马背立刻撒蹄飞奔。那种俊逸驰骋的雄姿,让程宗扬怀念起留在建康的黑珍珠。
一行人驰出峡谷,程宗扬才发现外面红日高照,还是下午时分,在夜影关的一个时辰恍如隔夜。
晴州的道路都用黄土铺过,虽然比不上充气轮胎,但颠簸感已经降到最低。程宗扬靠在软垫上道:“在夜影关待久了,恐怕连白天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每天都是晚上不好吗?”
“你在鬼王峒那种鬼地方待惯了。傻瓜才不喜欢白天呢。”
“白天最无聊了,晚上才有好玩的事。”
小紫敲了敲旁边一口箱子,箱盖打开,半裸的美姬从箱内钻出来,像美女蛇一样爬到主人身边,“老爷。”
小紫拿出鲸骨做的鞭子在泉玉姬臀上打了一记,笑道:“上忍要搞新罗女奴了,还不乖乖翘起屁股,让飞鸟老爷采你的鲜花?”
泉玉姬腹下只遮了块窄窄的面纱。她背对程宗扬,充满诱惑地抬起光溜溜的白屁股,两手扒开臀肉,将娇美的性器绽露出来。
遇见小香瓜之后有两天没碰这个贱人,这会儿不禁有些心动。这辆车本来是给月霜和小紫姐妹配的,只不过月霜怎么也不肯与自己这个卑鄙小人同车,倒便宜了自己。
程宗扬抬起头,“喂,你这么看着要我怎么干啊?”
小紫白了他一眼,“唰”地拉上帘子。
车厢被帘子隔开,空间更显狭窄。程宗扬索性把泉玉姬推在箱子上,让她解下面纱、张开双腿,自己弓着腰,就像第一次开她的处女苞一样,挺起阳具送进她柔腻的蜜穴。
“呃瑟奥塞呦!”美姬娇滴滴道:“欢迎光临!”
程宗扬险些笑出声来,“谁教你的?”
“主人说这里是晴州,做生意的都这样说。欢迎老爷的大肉棒光临……哦泥……老爷的大肉棒好硬……”
短短半个多月时间内,这个黑魔海的御姬奴已经从生涩处子变成了一个床上尤物,不过也仅是个尤物而已。程宗扬按住她耳侧穴道封住听觉,一边丹田微动,一股真气透入窍阴穴。程宗扬对魂影已经了如指掌,随便撩拨几下,泉玉姬下体便淫水四溢。每干一下都让这个尤物浑身颤抖,双乳摇晃,媚态毕露。程宗扬嘀咕道:“这么骚,再扮成捕头会不会露马脚?”
外面静悄悄没一点动静。程宗扬吓了一跳,“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
说着回过头,只见小紫站在座垫上隔着帘子笑嘻嘻看着自己。程宗扬抓起泉玉姬的面纱扔过去,“这你都看,太禽兽了吧!”
小紫笑吟吟道:“真讨厌。人家想好好学一点床上功夫,往后跟你上床的时候也好让你开心啊。”
“骗鬼啊。你已经是大师级了,还学?”
“理论和实践总是有差别的嘛。”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你想实践还不容易?过来躺好!”
“大笨瓜!”
程宗扬气恼地说:“又跟我猜谜语!小心我哪天趁你睡着,给你来个霸王硬上弓,把你的生米做成熟饭!”
小紫扮了个鬼脸,手一扬,那支鲸骨做的鞭子点在泉玉姬腹侧。程宗扬只觉蜜穴猛然收紧,花心鼓起,一团软肉挤在自己龟头上,像张小嘴吸吮着来回研磨。
不但自己快感潮涌,身下美姬也娇躯剧颤。被强迫献出的花心在龟头下抽动着,虽然自己没有挺动,但蜜穴每次抽动都仿佛被自己的大肉棒捣进花心,迅速达到高潮。
眼看泉玉姬红唇张开忍不住要叫出声来,程宗扬连忙拍住她的哑穴,免得惊动车外的人。泉玉姬喉咙动了几下,白美的双腿用力分开,高举着柔腻的蜜穴,被他阳具顶住花心,战栗着开始泄身。
程宗扬只觉她穴内一片温热,饱含汁液的蜜肉抽动着来回吮吸阳具。快感像潮水一样一波波袭来,不多时就喷射起来。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这么快就射了,真没用!”
程宗扬哭笑不得,“死丫头,你也太坏了吧?我若再坚持一会儿,你不怕把她搞到脱阴,弄死她啊?”
“我才不怕呢。反正她杀了那么多人,这样死太便宜她了。”
程宗扬把仍在泄身的女捕头抱起来放回箱内,一边擦着身体道:“喂,死丫头,已经到晴州了,你准备怎么做?”
“你不是要去东海吗?我们就去东海好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小狐狸在江州打仗,大伙兄弟一场,他那边打得天翻地覆,我总不好自己拍拍屁股去东海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滥好人。”
“滥好人就滥好人吧,反正有你这个坏蛋就够了。”
“没用的滥好人。”
“我干!再说翻脸啊!”
小紫“咯咯”笑了两声,“黑魔海、波斯商会,还有晴州的商会怎么做生意,这些事还不够你忙吗?”
黑魔海仿佛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虽然直到现在也没有与自己正面交锋,但程宗扬心里明白,这并不是黑魔海对自己仁慈,而是有星月湖和殇侯在前面挡着,自己暂时还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一旦黑魔海腾出手来,只凭自己与星月湖、殇侯之间的关系,也决计不会和自己和平共处。
波斯商会与拜火教,目前自己得到的信息基本是空白。月霜那丫头好像知道一点,却对小紫也不肯吐露。不过从当初王哲的反应来看,恐怕内情不简单,很可能牵涉到岳鹏举这个一路留下无数仇敌的鸟人。
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是晴州的商会。做生意是自己想做的头等大事,云家在建康一家独大,自己在晋国做生意免不了要和云家竞争。程宗扬潜意识中想避开这种伤和气的局面。如果双方联手,借助云家的财势和自己的能力,一同到晴州开辟商机才是自己的根本想法。
三件事中最要紧的还是黑魔海。尤其是身在晴州却将全盘局势控制在掌心的剑玉姬。一想到她,自己心里就有些发毛。
“先下手为强。”程宗扬打定主意,“趁那个仙姬还没有反应过来,先看看她是什么角色!”
※ ※ ※ ※ ※
天色将晚,车马驶入一座小镇。夜影关距离晴州港有二百多里,大多数人出行都选择更为方便的水路,因此镇上的人不多,显得十分安静。
小镇遍植梅树,被称为梅镇。臧修在镇内唯一一家客栈订好房间,又去安顿车马。终于赶到晴州,众人都兴致高昂。敖润搬来凳子,和新加入的佣兵吹嘘晴州港的繁华。说到高兴处向店家要了酒,大伙一边瞎吹,一边聊起烧刀子的滋味,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痛快。
冯源忌酒,在旁边插不上话,见程宗扬出来,喊道:“老程!你头一次来晴州,还没见过云梦泽吧?这镇子边上有个观潮台,我陪你走走!”
死丫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自己在房间里对着一个箱子正感无聊,程宗扬当即答应下来。两人一同出了客栈,朝镇后的观潮台走去。
冯源道:“老程,你若想学法术,我这会儿就教你!”
“冯大法,怎么这么大方?”
“那块龙睛玉可是一千银铢呢。”冯源道:“当年我学法术,家里好不容易凑了十个银铢,结果只能进平山宗。你别笑啊,我们平山宗名声虽然不响,火法可是一等一的。”
“法术跟练功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运功的法门不一样。法术要通物性,练起来麻烦点。比如一根木桩吧,你一刀砍断简单,想让它烧起来,就不能把真气用在刀上,讲究的是咒与心应,蕴火于心。”
程宗扬道:“我正想问你,冯大法,你的火法能使多远?”
冯源想了一下,“少说也有二十步吧。”
“再远点呢?”
“二十步还不够?”
“一百步的距离怎么样?不用火势太大,只要一点火星就够。”
冯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百步?能隔三十步放火法的,整个晴州也没几个啊。”
二十步还不如弩机射程的一半。程宗扬不死心地问:“如果隔着东西,你的火法还能用吗?”
“那得看隔什么了。你要弄桶水让我用火法,那是坑我呢。”冯源道:“老程,你又琢磨什么呢?”
“上次说的火器,如果做成一个密封的铁罐子,”程宗扬比划着说道:“外面刻几道凹槽,里面装满火药,能不能隔几十步用火法点着?”
冯源琢磨半晌,“我看悬……老程,你还不如装根火捻呢。”
枪械的主意被否决后,程宗扬想到了手雷。火捻的主意自己也想过,甚至还想到给火捻加一个竹管,解决投掷时火捻受气流影响的问题,同时提高安全性。
但控制攻击的距离和爆炸时间这两个难题却不是火捻可以解决的。毕竟这个时代的技术最难做到的就是精密,即使能做到,成本也要大幅提升。可能算下来还不如老张说的,招一队雇佣兵更省钱。
程宗扬叹了口气,“要装火捻就不好算时间,炸得早了晚了都不好说。冯大法,你来点怎么样?”
“实话跟你说,要是不动的话,二十步以内还凑合,再远我心里就没底了,毕竟隔着几十步呢。”冯源道:“火法跟别的法术不一样。你想啊,平白点出火苗来,那得费多少力气?况且那玩意儿满天乱飞,谁找得准位置?”
程宗扬心里一动,“我听说龙睛玉能蓄法术?”
冯源警觉地攥紧拳头,“你想干嘛?”
“得了吧,我又不抢你的。如果在龙睛玉里蓄上你的火法,只要能迸出火星,需要多大一块?”
冯源咽了口唾沫,“小米粒那么大就够吧,我没试过。不过这块龙睛玉怎么也分不了一千块,就算你把它砸成一百粒,每粒也得十个银铢。那是一吊钱啊,老程!你扔出去一二十个,一亩地就没了。”
问题又回到成本上了。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岳帅为何没能造出手雷,毕竟打仗是要花钱的。虽然自己知道火药终将成为战场的主宰,但火药从发明到大规模使用,跨度何止千年?自己想在三个月内做出来,也太心急了。
沉思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潮声。程宗扬抬起头,只见两人已经来到镇子边缘,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辽阔无边的大泽正在夜色下蒸腾出淡雾般的水汽。隔着梅树虬曲的枝影,水中几处岛渚掩映在月光水雾间,犹如仙境。
“云梦泽是六朝第一大泽,从夜影关到晴州港,走直线也有几百里。”冯源夸张地挥动手臂,“周围几百万顷都是开垦过的良田,每年产的稻米足够半个宋国吃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晴州的商会占着这么富庶的大粮仓,底气就比别的商家足了一半!”
“湖里是不是有岛?”
“老程,你眼力不错啊,这都能看见!”冯源指点道:“泽里有上千个大小岛屿,十方丛林的东胜大庙,瑶池宗、太乙真宗、阳钧宗、长青宗这些宗派,还有天玑院、秘锦阁这些书院,有钱的都在岛上建有产业。每年来求道游学的就有几万人。”
程宗扬笑道:“我看那本小册子还有教点石成金的?”
冯源道:“那都是骗人的。晴州这地方,钱多,骗子也多。别说点石成金,还有人教搬运术,专门把别人的钱搬到自己家里,听说还有人真搬来了。”
程宗扬大笑道:“要是我,就跟教搬运术的联手,在后门挂个牌子,专教反搬运术。找个大富商当托,先借给教搬运术的搬来一道,再拿几个小钱编出故事,让酒肆饭铺这么一宣扬,等赚了钱,搬回来再赚一笔。”
“哎哟,老程,你真是做生意的材料啊,这点子我可想不到。”
“这还不算完。等事平之后再来个揭秘,印上几万本小册子,把当托那位名字隐掉,写得含含糊糊、捕风捉影,运气好的话不只赚到书费,说不定还能从城里的大富商那边再敲几个。”
“人家是一鱼两吃,你连鱼骨头带鱼鳞都要吃出银铢来。”
两人说笑着,程宗扬朝脚下望去,只见水面离悬崖有十几丈高,岸旁尽是嶙峋的礁石。一钩新月映在水中,闪动着粼粼银光。
“我听说云梦泽涨潮时能把山都浮起来,似乎没什么动静啊。”
“云梦泽涨潮比内海晚一个时辰。云水从大泽出去,到海边是个葫芦形的出口。内海潮涨一尺,泽里要涨三尺。月圆时节,半个时辰能涨十几丈,浪大得吓人。把山浮起来说的一点不假。”
说话间,脚下水面开始悄然上涨。片刻后远处一道白线翻滚着朝岸边涌来,月色下看似平缓,速度却极快,到了岸边猛然卷起,在礁石上发出巨大的响声,飞溅的浪花宛如奔马,直跃天际。
这只是刚开始,一波又一波潮水不断涌来,每涌来一次,水面就涨高一分。潮水越来越大,不多时,飞溅的浪花便攀上几丈高的崖岸,在面前腾出一人多高的水墙,巨大的冲击力让脚下的山岩也为之震撼。
“老程!”冯源大叫道:“往后退点!那浪快得很!小心被卷下去!”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怒卷的波涛越来越高。刚才还平静如同处子的云梦泽露出雄浑的一面,不仅脚下的岩石、周围数十里的礁崖,甚至整个望不到边际的湖岸,都在同一时间被翻滚如山的波涛拍打着。天空的弯月也仿佛被潮水吞没,浸在半透明的水光中,失去原有的光辉。
又一波大浪涌来,在身前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脚下的岩石仿佛震裂,崩开成无数碎片,接着一道水墙翻卷而起。程宗扬来不及退开就被波涛卷住。
冯源冲过来叫道:“老程!”
波涛退去,刚才的人影已经不见。仔细看时,程宗扬趴在地上,一手握着匕首,锋刃深深刺进岩石,整个人淋成落汤鸡。他吐了口水,哈哈大笑,“好大的浪!冯大法!千万别对人说啊,看潮的反而被浪卷走,真够丢人的。”
“娘哎,还笑呢,你可吓死我了!”
冯源赶紧拖起程宗扬。刚站起身,背后又是一声巨响,两人脸色一起大变,谁也没想到这波潮水来得这么快。
背后猛地一震,被波涛拍到,接着脚下悬空,已经被潮水卷起。程宗扬一手拽住冯源,拼命用匕首往岩石上刺,但这时身体被波浪卷住已失去方向,匕首挥出只刺了个空,身不由己地被潮水卷走。
扑上山崖的波涛裹着枯枝碎石迅速退去,身体猛然悬空,从十几丈的山崖上垂直堕下。程宗扬大叫不好,这种高度摔下去,就算够运气没碰到礁石也会被水的冲击力拍晕。
急切间,一只手忽然伸来抓住程宗扬的手腕,把他从波涛中拉了出来。
程宗扬死里逃生,一手拉着冯源,一手抹去脸上水渍。待看清面前文质彬彬的身影,程宗扬大叫一声:“秦桧!你个死奸臣!怎么跑这儿来了!”
“星月湖的卢五爷到建康来,说起公子和紫姑娘乘船前往晴州,属下便沿途寻找。到扬州又听到公子发回平安信,算算时日只差了一天路程。若非公子的船太快,在夜影关便可追上。”秦桧道:“到了夜影关,见到紫姑娘留下的标记,属下便绕过云梦泽改走陆路,幸好来得不算迟。”
“死丫头什么时候留的标记?”
“就在集市附近。”秦桧笑道:“看来紫姑娘早知道追来的会是秦某。”
死奸臣这个得力臂助赶到,让程宗扬安心不少,“家里的情形怎么样?小……”
秦桧神情微微一黯,“魏兄弟和莺姑娘已经安葬了。”
程宗扬咬紧牙关,腮帮肌肉鼓起,“该死的妖妇!”
秦桧道:“卢五爷说见到公子,当晚是姓苏的那妖妇下的手?”
程宗扬点了点头。
“长伯已经去追查那妖妇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禀公子。”秦桧道:“都是属下无能,令公子受惊。”
程宗扬叹了口气,“算了吧,难道让你剖腹自杀?”
秦桧却凛然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秦某为人忠孝,这种事是决计不肯做的。”
程宗扬“啧啧”赞叹两声,“有一套啊,贪生怕死还说得嘴响。”
看着秦桧眼中狡黠的笑意,程宗扬突然生出一丝感动。死奸臣这是看自己心情不好,故意引自己发笑。虽然明知道这家伙不是好鸟,但这些日子一起出生入死,交情便慢慢建立起来。程宗扬似乎有点明白了历史上的赵构为什么会和死奸臣亲近,果然大奸大恶之人必有过人之处。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这事儿挺古怪的。会之,你帮我推敲推敲——按着死丫头的性子,别人敢咬她一口,她敢杀人家全家。但被苏妖妇咬这一口,她怎么不打算回去呢?”
秦桧想了一会儿,“也许是公子想来晴州,紫姑娘不想拂公子的意愿吧。”
程宗扬沉默下来。
秦桧道:“家中一切都好。属下走时,公子的临江楼已经开建。祁远按公子的吩咐去了江州,现在工地由易兄弟一手打理,吴兄弟在石灰坊。铜器坊还给了云家,云三爷让我跟公子说,分成的约定不变。”
程宗扬打起精神,“织坊那边怎么样?”
秦桧露出笑意,“吴家娘子将织坊打理得井井有条,做出的东西愈发精致。若不是宋国全境封锁云水,便让他们贩些来,在晴州试卖一番。”
说起这事,程宗扬还觉得有些稀罕,“封锁云水,一下得罪六朝的商家,这位贾太师够铁腕的。”
秦桧点头道:“贾师宪行事一向强硬。前些日子宋主祭祀,正逢大雨,贾师宪希望宋主等雨停乘辂车回宫。宋主胡贵嫔的父亲当时是带御器械,出主意请宋主乘逍遥辇。宋主担心贾相不悦,胡父说贾相已经同意,宋主这才还宫。结果贾师宪大怒,称自己是大礼使,陛下举动不得预闻,随即辞职罢政。宋主不得已,只好罢免胡父的官职,送胡贵嫔出宫为尼,才请回贾师宪。只不过贾太师喜欢斗蟋蟀……”
程宗扬露出古怪的表情,“那位贾太师不会名师宪,字似道吧?”
“正是。”
贾似道!这个大奸臣!程宗扬盯着秦桧,南宋历史上,你是奸臣第一,贾似道就是奸臣第二。不过你这个奸臣成色十足,如果有本通史,奸臣传第一位你也当仁不让。贾似道跟你比还未够班啊。
秦桧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公子?”
程宗扬咳了一声,“他不是靠姐姐是宠妃才起家的吗?我怎么看着你对他挺欣赏的?”
“贾妃很早就病亡了。贾师宪是自己考中进士才当的官。”秦桧道:“贾师宪这人喜好醇酒美妓,但做起事来还是有章法的。”
程宗扬道:“有章法还把云水全部封锁了?”
秦桧笑道:“听说贾师宪早就对晴州的商会不满,可能是借此机会敲打那些大富商吧。”
程宗扬琢磨片刻,“他是不是跟岳帅有仇?行了,不用问,肯定有仇。他们是怎么结的仇?”
秦桧道:“贾师宪看不起武人,当然对姓岳的没好感。何况岳帅为人飞扬跋扈,又有自己的亲军。他掌权时,枢密院和太尉府都成了摆设。单从这一点说,贾师宪也不能容他。”
晋国有王茂弘、谢安石,自己还想着宋国掌权的也许是王安石、范仲淹、司马光、包拯,甚至文天祥这帮人。如果那样,小狐狸麻烦就大了。既然是贾似道,看来小狐狸运气不错。
“还有件事。黑魔海的事你比我熟,有个剑玉姬,你知道底细吗?”
秦桧露出谨慎的表情,“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我在南荒时查过此人事迹。如果公子与她交锋,最好请殇侯出面。”
这话的意思是他面对剑玉姬也没有丝毫把握。程宗扬讶道:“那女的有这么厉害?”
秦桧缓缓道:“当日有个华妙宗,与瑶池宗、太乙真宗、阳钧宗、长青宗、乾贞道并称道家六大宗门,宗主林妙仙修为直追太乙真宗的紫阳真人。直到十余年前华妙宗突然销声匿迹,一直是桩悬案。因为殇侯的关系,我们隐约听到风声,说是黑魔海巫宗的剑玉姬出手,十招之内击杀林妙仙,华妙宗自宗主以下无一幸存。”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如果剑玉姬是王哲那个层级的,大家还打个屁啊,赶紧有多远滚多远。但好不容易到了晴州,只听到名头就夹着尾巴望风而逃,那也太没用了。
程宗扬道:“你去歇息吧。明天咱们一道去晴州。剑玉姬……哼哼。”
秦桧肃容道:“属下为公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得了,你这死奸臣还演戏呢!”
“哈哈!”秦桧大笑两声,起身告辞。
※ ※ ※ ※ ※
第216章·失政
晴州,六朝财富的中心,金铢的海洋。有人说,天下每十枚金铢就有六枚在晴州流通。还有人说,余下的四枚中也有一半控制在遍布六朝的晴州商人手中。
在晴州,有的是一夜爆富的神话,有的是腰缠万贯的巨富,有的是敢于冒险的赌徒,有的是视金铢为信仰的佣兵。这里有六朝资金最雄厚的商会,规模最庞大的船队。有寓居于此,尽情享受世间繁华的名门贵族,也有穷困潦倒,可以为一顿午饭行险杀人的杀手。有信徒遍及天下的名门大派,也有名不见经传的无名流派。
在晴州,可以随时获得轰动天下的新闻,同时也是滋生传播谣言的温床。这里有来自天竺、波斯、大秦……等地的商人,有大海深处的异客,也有见识过传闻中十洲五岛的水手。这里有知识最丰富的学者,品德最高贵的圣徒,也有最狡诈的骗子,最贪婪的奸商。当然,也少不了美丽的娼妓和妖娆的少女。
这一切编织成六朝最引人入胜的传说,世间唯一的晴州。
程宗扬对晴州的第一感受,则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建康也没有包围城市的城墙,但有无数小城。而晴州完全是一座不设防的商业都市,除了几百里外的夜影关,晴州港内只有交错纵横的水道,修葺整齐的堤坝,连绵不绝的民居和富丽堂皇的楼堂馆榭。
为了避免麻烦,臧修把住处选在城南一处小院,虽然没有客栈周到,但位置僻静,巷外是主道,院后就是水道,出入都很方便。
路上小紫和月霜同乘一车,也不知道她们姐妹俩路上聊的什么,月霜神情间淡淡的看不出异样。她没有理会自己,只和小紫说了几句就翻身上马,径直离开。
敖润道:“老程,我先把兄弟们带回团里,把老张留的东西寄回家,然后过来找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在晴州一天,我和冯大法就陪你一天!非让你在晴州玩痛快了!老臧!等我过来找你喝酒!”
臧修笑着答应。等雪隼佣兵团的人走远,他转身道:“这院子是十几年前就置买的,谁也查不到我们鹏翼社头上来,公子尽管住在这里。”
秦桧笑道:“巷子里卖炊饼、开茶铺的都是自己人吧?”
臧修挑起拇指,“秦兄好眼力!都是我们的弟兄。”
程宗扬道:“干脆撤了吧。会之一眼就能看出来,也瞒不了有心人。反正我们是来旅游的,不打算惹事。”
“是!”臧修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小紫伸了个懒腰,“坐得好困,我要睡觉去。”
“喂,你不打算和我一起逛街?”
“让秦傻瓜陪你去好了。”
秦桧宠辱不惊地说道:“在下陪公子去喝杯茶吧。”
程宗扬提高声音,“走!我们逛窑子去!”
小紫扮了个鬼脸,“不逛是小狗。”
※ ※ ※ ※ ※
巷里的茶铺已经收摊,卖炊饼的也不见踪影,只是不知道臧修还有没有留暗哨。至于月霜那边肯定也有一连的人暗中守护。孟非卿在外面谈生意,明天赶回晴州,已约好时间见面。程宗扬准备见过他之后,再看情形要不要放出泉玉姬这只诱饵,引剑玉姬上钩。
出了巷子,外面街市一片繁华,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与建康相比,晴州港的水路更加稠密,三五步便是一座拱桥。房屋临水而建,都是精致的阁楼,淡绿色的玻璃窗内悬着朱帷玉纱,有些还是珠帘,显示出晴州人雄厚的财力。这里离港口还远,看不到海湾内森林般的桅杆,风来时珠帘漫卷,空气中飘荡着海洋的气息。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秦桧叹道:“这晴州又何止十万人家。”
不可否认,这死奸臣学识渊博,而且相貌堂堂,谈吐文雅,言语娓娓动听,是个不错的聊天伙伴。程宗扬边走边道:“盐、铁这两个赚钱的行当都是六朝官府经营,晴州人做什么生意能做这么大?”
“一是海外贸易。从六朝贩卖丝绸瓷器到海外,换回各种珠宝珍奇,利润丰厚犹过于盐铁。另一个就是钱庄。总商会里,钱庄就占了七家。其他除了粮食之外,还有畜牧。”
“晴州有马场?”
“晴州的白水镇有六朝最好的马场,每年出产骏马数千匹。晴州的白水驹不逊于塞外名马。”
程宗扬想起萧遥逸的坐骑,那匹白水驹原来也出自晴州,“晴州有这么多商会,最大的是哪几家?”
“晴州的大商家莫过于帛氏和褚氏。但帛氏专注于海洋贸易,不如褚氏钱庄遍及六朝,声势浩大。再有就是陶氏和朱氏。陶氏也是开钱庄的,号称金铢多如泥沙。朱氏垄断了晴州七成的稻米生意,都是富可敌国的大商家。”
街市上店肆林立,到处是叫卖的商贩。两人绕了一个弯,忽然看到一处白墙灰瓦的院落,门前挂着“珠帘书院”的匾额,院内绿柳成荫,在闹市中别有一番清幽。
程宗扬想起自己接到的小册子上有不少带着书院字样,问道:“晴州好像有不少书院?”
“晴州有三多:商会多、教派多、书院多。”秦桧道:“六朝的武将大多出身于长安的皇图天策府,文官大多出身洛阳太学,而太学的博士几乎都在晴州游学过。晴州商会既然有钱供养,各派宗门也极多。”
“富而好学,晴州这些商家很风雅嘛。”程宗扬点头道:“何况这也是一桩大生意。”
秦桧笑道:“公子所见不差。晴州汇集六朝各派精英,对晴州人做生意也大有好处。”
“我听说晴州的地方官是宋国委派来的?”
“晴州知州除了官方的迎来送往,其他事务都插不上手,只是个荣衔。真正控制晴州的是晴州总商会。”秦桧解释道:“总商会由晴州十三家最大的商会组成,每家各占一席。所谓的知州,每隔四年由总商会拟出一个名单递交到临安,由宋主圈选一人到任。”
秦桧道:“这次临川王被谢幼度逼退,王丞相承诺开通广阳渠。云家一击不中,已经改弦易张,专注于生意。当初云六爷长驻晴州,就是想让云家在晴州总商会占有一席之地。”
自己还没有见过云氏这一代的当家人云秀峰。程宗扬道:“既然到了晴州,也该拜访他一趟。”
“我已经问过,云家人说云六爷滞留洛阳,只怕开春才能回来。”
程宗扬想起云秀峰游说诸国,不知道他把那尊临江大佛卖出去没有。
秦桧提醒道:“公子,青楼在那边。”
“得了吧,喝杯茶就行了。”
秦桧笑道:“敢不遵命。”
两人上了茶楼,找了处临窗的座位,随便点了两盏茶。店内上的茶仍是茶饼碾碎的,色白如乳,茶面漂着一层细细的泡沫,香气扑鼻。两人一边饮茶润喉,一边浏览晴州风物。
忽然楼下一阵热闹,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阔步进来,嚷道:“小二,快拿茶来!”
小二点上茶,“张十一,今天又有什么新鲜事儿了?”
张十一从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唰”地打开,等吸引了众人目光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贾太师怒封云水,江州城大兵压境。得宝藏八骏齐出,乱天下几时方休!”
说完这几句,张十一拿起茶,慢悠悠喝着。他音量虽然不高,但一字一字极为清晰,而且语调抑扬顿挫,一出口就吸引了楼上楼下客人的注意力。
秦桧道:“这是晴州港的说书人。有说史的,有说诨话的,有说神鬼的,有说谜的。还有些专在茶楼酒肆说近日风传的新鲜事,得几个茶钱聊以为生。”
程宗扬明白过来。简单说,给他配个麦克风,就是地下电台。
楼上有人忍不住道:“张十一,贾太师封云水的事谁都知道,你后面说的什么意思?”
张十一拱手道:“足下少安勿躁,且听小的一一道来。想那贾太师在宋国位居一品,身兼平章军国重事,怎么会封了云水,断了普天下人的财路?这几日云水泊了无数船只,南来北往、走亲访友、贩货求财的,人人心急如焚。有的货物定了时日,耽误一日就丢了大把大把的金铢,这才两三日光景,已有心实的投了水、悬了梁、弃了孤儿娇妻,一命呜呼啊。小的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两日来多方打听,才知晓其中的原委。原来是贾太师要对江州大动刀兵,情急之下才出了这等下策。”
有人道:“江州不是晋国的吗?”
“这位客官说的不错!”张十一道:“小的听到此事,心里也是一惊。难道说贾太师要与晋国兵戎相见?这可是六朝多年未有的大事,后来方知此事别有蹊跷。”
眼看张十一又拿起茶,楼上有客人笑骂道:“这杀材又卖关子!左右是编些个说辞,讨些个钱铢。”
张十一正容道:“客官此言差矣!小的虽是说书为生,到了茶楼也与诸位一样,都是来饮茶的客人,彼此说些闲话,哪里要一文铢钱!客官若是愿听,小的便径直说了——江州如今已经不姓晋了!”
茶楼一阵哗然,张十一气定神闲,等众人声浪平息才道:“实情是晋国的萧侯爷不满晋主荒淫,怒冲冲反出建康,如今父子占据晋国江、宁二州,早已割地称王。”
“那关宋国什么事?”
“晋国缺兵少将,不得已求到宋国。王丞相亲写书信,请贾太师出兵平叛,愿事成之后以江州之地相酬!”
一片哗然声中,程宗扬与秦桧相视摇头,这个说书人明显是信口雌黄。王茂弘写书信请贾师宪出兵平叛?王老头若混到这一步,他也不是王茂弘了。
程宗扬更多想了一层。卢景当时说王茂弘坐山观虎斗,放手让星月湖与宋军两虎相争。但王茂弘与自己交谈时,曾流露出让小辈放手做事的意思,对萧遥逸在江州的举措坐观其成,未必真想借宋国的刀来除掉星月湖。
宋国连出动大军进入晋国境内这种犯忌的事都做出来,可见对星月湖畏如蛇蝎。站在王茂弘的立场,任由宋军在晋国境内来去自如,上下都不好交代,直接出动晋军与宋国为敌更是下策。很可能王茂弘会在背后支持江州,让星月湖与宋军打成消耗战。宋国攻势受挫,在江州城下偃旗息鼓,星月湖也实力大减,往后兴不起大风浪。这样算来,真正该担忧的是贾师宪,恐怕他还得求着王茂弘,免得宋军与江州打得难解难分,晋军突然在背后出现。
张十一眉飞色舞、口齿生风,将萧氏父子说成破军星下凡,打得晋国文武无还手之力,眼睁睁看着他们占了江、宁二州。接着话风一转,说道贾太师也不是善辈,对江州早有觊觎之心,王丞相这位老好人引狼入室,只怕要大大吃亏。
“正是如此这般,萧侯爷父子占了江州,树起大旗。贾太师思来想去,只好封了云水。”张十一说着折扇一合,“列位,今天就聊到这儿,小的告辞!”
“好你个张十一!怎么说一半便要走?说了半天也没说贾太师为什么要封云水,难道明天让我们再来听你聒噪?”
张十一为难地答道:“不瞒列位,为了打听这些事,这几日小的是磨破了嘴、跑断了腿,还要请知情的人吃酒,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会儿正要赶个场子,说段书好还了欠的酒钱。要知道贾太师为何封了云水,谁人得了宝藏的事,咱们明天再聊。”
客人正听在兴头上,怎肯放他走,便有人道:“你去说书也是动嘴,不如一并说了!这几个钱拿好了!”
张十一作揖道:“谢客官的赏!”
程宗扬看着这说书人的伎俩,不禁好笑,但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张十一得了钱,重又坐下,“此事说来话长,若只是萧侯爷父子,贾太师派出麾下大将夏夜眼夏用和也能一战。偏偏萧侯爷父子又得了几个得力臂助。有道是八骏出世,天下大乱。这八骏便是铁骊、天驷、龙骥、幻驹、云骖、青骓、朱骅、玄骐!说到铁骊,乃是八骏之首,生得铜头铁额,吞食沙石!闻说萧侯爷父子占了江州,便带齐兄弟来投,更献上一份大礼,乃是波斯拜火教的宝藏,助萧侯爷兴兵!”
程宗扬与秦桧面面相觑,听着张十一大费口水,说起铁骊从拜火教手中抢得藏宝图,如何斩蛟杀虎,取出宝藏,购买大批武器,从云水运至江州。贾太师如何当时正怀抱美人儿斗着蟋蟀,闻言顿时怒得摔了蟋蟀罐,一面下令封锁云水,一面尽起精锐讨伐江州。
张十一这番话用足了演义口吻,十成里未必有一成是真的,但透出的消息却不简单。尤其是孟非卿、宝藏与拜火教这几处关键。
俞子元说过鹏翼社利润并不丰厚,孟非卿却动用大笔资金购买粮食兵器,自己已经觉得奇怪。与说书人的演义对应,难道岳帅与拜火教结怨是因为宝藏?宝藏最终落到了孟非卿手里,此时取出来支撑星月湖东山再起?
赏钱不断丢来,张十一赚得盆满钵满,说完这段,抱拳一声告辞,施施然离开。
秦桧不动声色地笑道:“这厮倒好口才,一篇长文说得丝毫不乱。”
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程宗扬喝了口茶压下心底疑惑,“市井的口碑真是有意思。说到王丞相就是老好人,让人听着就替他担心。说到贾太师就是找美人斗蟋蟀。张十一说贾太师时,我看到一个文士破口大骂,这位贾太师既然重文抑武,怎么在文人口里名声也不怎么样呢?”
秦桧道:“这事要从方田均税法说起。六朝以宋国最为贫弱。贾师宪推行方田均税法,在宋境丈量田地,划分为五等,逐一厘定税额。不足标准的可以免税。”
“这是好事啊。大家划清田产,按等级交税,谁也不吃亏。”
秦桧微微一笑,“对有些人来说,不占便宜就是吃亏。说起宋国的贫弱,其实宋国一点都不穷,只是那些钱官府收不上来。地方豪强占有大量良田,税赋却极低。小农勉强糊口,缴纳的税赋却占了一大半。长此以往,贫者愈贫,富者愈富。贾师宪重新丈量田地触及豪强利益,那些文人多是富家出身,当然要痛骂贾师宪。”
秦桧饮了口茶,“这方田均税法推行不下去便罢,一旦强行推行,不但贾太师要身败名裂,连宋国也恐怕有亡国之虞。”
旁边忽然有人道:“此话怎讲?”
程宗扬扭头看去,身后的茶位坐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年过五旬,须发犹如墨染,目光炯炯,精力旺盛。另一个相貌清雅,举止斯文,两人都穿着便装,戴着乌角巾,看起来像是来晴州游学的文士。
秦桧洒然笑道:“方田均税法并非贾太师创举,自王荆公提出此法,至今已有一百余年。以荆公大才尚且难以推行,可知此法之难。”
老者道:“事在人为。想在平地建起一座晴州谈何容易?偏偏世间便有了晴州。贾太师位高权重,推行一则法令又有何难?”
秦桧道:“国家初起之时,豪强之户少而中产之民多。一旦承平日久,富者兼并田地,愈来愈富,一户之资足抵中产万家,而缴税之额不足百户。赤贫者无税可收,豪强瞒税不缴,所征赋税大半落在中产之家。不需数百年,中产之家皆破,则国家危矣。贾太师看出此中弊端,推行方田均税法,本意是抑豪强、扶贫贱,但所失有三。”
老者冷冷道:“愿闻其详。”
秦桧竖起一根手指,“其一曰轻敌。贾太师为人强硬,视豪强如无物,不仅重新丈量土地,而且限定田亩,超出者由官府平价购入,分与贫户。但豪强之所以为豪强,正因其财雄势厚。方田均税法夺其田地,势必反目成仇,贾太师以一人之力,岂能与一国豪强相抗?”
“其二曰躁进。为人不妨快意,治国且需谨慎。《道德经》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方田均税法遍及全境土地,便是五十年也未必能清得完,只可徐徐图之。但贾太师匆忙施行,上下官吏为完成法令,大肆舞弊,更激起豪强仇怨,只怕不待人亡,便会政息。”
秦桧竖起第三根手指,“其三是贾太师施政强硬有余,圆滑不足,一向头痛医痛、脚痛医脚,未能远谋。如果我没有猜错,贾太师急切推行方田均税法,正是因为宋国岁入已经出现了大麻烦。”
老者瞳孔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宋国税赋不足众所周知,也算不得什么稀奇。”
秦桧笑道:“宋国容忍晴州,恐是因为向晴州的大商家借了不少钱吧?如今贾太师又兴兵讨伐江州,我倒奇怪钱从何来?”
老者哈哈一笑,“宋国虽然贫弱,未必连一次仗也打不了。”
秦桧道:“贾太师若要推行方田均税法便不该打仗。若要打仗便只能暂停此法。若两者齐为,大军战于外,豪强乱于内,今年宋国粮食产量折损两成算是少的。再加上军费大增,用不了几个月便会焦头烂额。”
老者微微昂起头,“依你之见,宋国政事该如何施为?”
“下策是求稳。休兵,罢方田均税法。”
“中策呢?”
“徐图缓进,恩威并用。岁入不足,不妨纳捐。”
“以财纳官?”老者哂道:“亡国之道!”
“非也。”秦桧微笑道:“以田纳爵。以往纳捐大都是君主求财心切,急于得钱,以朝廷官职作价而售。三品官职不过得钱百万,随手用之则无余,而朝廷得一官蠹,为害不浅。此法不取钱财、不售官职,千亩得一子爵,万亩得一伯爵,国家得利、富人得名,岂不比强行征购田地容易百倍。”
老者沉默良久,“上策呢?”
秦桧笑而不答。
旁边的文士微微叹息一声,开口道:“老爷,时间已经不早,晚些只怕有客来访。”
老者忽然道:“阁下尊姓?”
“鄙人姓秦名桧,草字会之。”
老者喃喃道:“秦会之……可是在晴州游学的士子?”
秦桧笑道:“伴当而已。”
“商人?”老者讶然挑眉,情不自禁露出一丝轻蔑,但想到秦桧那番话又犹豫了一下,“你可有意出仕?”
“在下身为伴当,自然要追随家主。”
“哦?”
“这是在下家主,程公子。”
程宗扬抱拳道:“见过老丈。”
老者打量了程宗扬几眼,“年纪轻轻,能驾驭这等才俊之士,不简单啊。”
程宗扬笑道:“这是秦兄给我面子。”
老者注意力本在秦桧身上,听到这句话不禁目光炯炯地看了他几眼,“好一个伴当给家主面子,难怪这种人才会甘心为你效力。”
老者站起身,对秦桧道:“你哪日若改了主意,便来临安找我吧。”他回过头,“群玉。”
文士躬身道:“鄙人廖群玉。程公子、秦先生若大驾光临,寻临安悦生堂廖某即可。”
“不敢。”
老者拍拍秦桧的肩,想说些什么,思索半晌,终究化为一声长叹。
“我若经商,恐怕也比你不过。”
说完,老者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程宗扬笑道:“上来喝口茶,先听了一段神鬼传奇,又听了你这番治国的大道理,这口茶喝得挺值。”
秦桧却皱起眉,“廖群玉……悦生堂……难道是临安那位以刻书、藏书知名的大家?他为何会来晴州?”
【第二十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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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集·血樱冥薇
晴州篇(3/4)
出版日期:2011-06-10
【本集内容简介】
月霜“岳帅之女”的身份引来祸端,太乙真宗、波斯教派、岳鸟人过往招惹的风流账,无不处处针对她,甚至连亲妹小紫也有意无意地算计着!
程宗扬被星月湖委以重任,铁骊孟非卿特别予以军事训练,便是想将他拉至江州战场。一心想上战场的月霜与星月湖一拍即合,程宗扬也因小紫的“嫁妆”而难以脱身。
但在晴州更为要紧之事,便是以飞鸟上忍的身份与剑玉姬一会,试探黑魔海的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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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人物:虞白樱、虞紫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