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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番外)史书

  

  永泉临海,是如今最大的港口,出海两个时辰便能到达临兖岛。

  李霁风确实受不得寺庙的清苦,在永泉置了所宅子。

  为了表明他遁入空门的决心,府中一个丫鬟也没有,找的是清一色的男丁。

  “怎么样?我这儿还成吧?”李霁风问。

  谢停舟站在亭中,捻了些鱼食洒下去,水中的锦鲤顿时翻滚着抢食。

  “你准备在这里定下来?”

  李霁风坐在栏杆上,大剌剌架着腿,“再看吧,得看我师兄怎么说,他要是想云游四海,我就和他换个地方。”

  谢停舟看李霁风的眼神有些深沉。

  “你这样瞧着我干什么?”李霁风问。

  谢停舟不言。

  李霁风便双手环胸,“我希望你能克制你自己,如今我已决心遁入空门,就算是兄弟也不能太放肆。”

  李霁风斜了谢停舟一眼,“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人家好歹还是个黄花大公子呢。”

  “你要脸吗?”谢停舟有一种立刻离开永泉的冲动。

  这地方有李霁风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东西,能让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足这里。

  “你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大师就在府上,让他给你驱驱邪。”

  李霁风一笑,“没办法,皇权束缚了我,如今的这个我才是真正的我。”

  “玄净受得了你?”谢停舟问。

  李霁风抖了抖袖子,“我师兄是高人,承受能力自然非常人能比。”

  “你当真是准备遁入空门了?”谢停舟打量着李霁风束得规规矩矩的头发,“你遁入空门是想见佛,还是想见别的什么人?”

  李霁风左右看了看,“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巧。”谢停舟慢条斯理道:“我是你那抠门的便宜兄弟,对你薄有些了解。”

  李霁风正愁这心事无人诉说,正好谢停舟来了,可不得促膝长谈一番。

  他往前挪了挪,谨慎地说:“我觉得……我有些不对劲。”

  谢停舟目光朝李霁风身后带了一眼,动作飞快,转瞬即逝,唇角勾起了笑容。

  若是李霁风细看,定能发觉他亲爱的兄弟定然在使什么坏心眼,但他此刻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从哪里开始说呢?”李霁风想了想,说:“我很矛盾。”

  “唔。”谢停舟淡淡回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李霁风一脸凝重,敲着手中的折扇,“按理说,如果我剃度遁入空门,岂不是离我师兄更近?但我又不那么想。”

  “哦。”谢停舟道:“是不是想能把你师兄拉出空门更好?”

  李霁风一脸“果然是我兄弟”的表情。

  但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那是师兄弟之情。”

  “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谢停舟慢条斯理地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公公母母,这话如今原封不动地送给你。”

  李霁风指着谢停舟,“你可别胡说,我们是出家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谢停舟手指往天上一指,“佛祖看得见的,你想好的再说话。”

  李霁风对佛祖还是有几分敬畏之心,一下泄了气,“我完了,我现在瞧着我师兄比哪个姑娘都好看。”

  谢停舟笑了笑,李霁风刚想说话,忽听身后一声东西碎裂的声音,

  回头只见一盆兰花被碰翻在地上,远处长廊还有一个奔逃的白色身影。

  李霁风呆呆地看着那身影消失在拱门后,转头再看向谢停舟时觉得脖子都生了锈。

  “你真是我亲兄弟!”

  “不谢。”谢停舟幽幽地说:“与其看你浪费时间,不如推你一把,你师兄非寻常人,怕是早就看出端倪,只不过未曾向你点明罢了。”

  李霁风听得心中也喜,“那是不是代表他心知肚明,没直接拒绝就是有希望。”

  谢停舟拿起帕子擦手,转头就给李霁风泼了盆冷水。

  “也有可能是不想和你撕破脸。”

  李霁风脸上的笑容还没绽开,就这样卡在了脸上,起身理了理袍子追出去,还不忘回头指着谢停舟说。

  “损友。”

  然后追着玄净而去。

  谢停舟笑着站在原地,看见沈妤朝他走来,“你做了什么?”

  谢停舟拦腰将她抱起,“我看上了李霁风的宅子,刚想办法把人骗走,咱们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好。”

  谢停舟如愿得了个可以扎小啾啾的闺女那一年,收到了李霁风的来信,信中说他师兄太难搞了。

  谢停舟拿着信和沈妤研究了半天那句话。

  难搞的意思是没搞到还是搞起来比较难,这个问题在未来一年成了迷。

  小啾啾能走路那一年,他们带着孩子又去了一趟陵安。

  薛南已经三岁多,长得特别讨人喜欢,唯独对着谢停舟没一副好脸色,张口闭口都是直呼大名,一口一个谢昀,一声干爹也不肯喊。

  问他为什么偏就不喜欢谢停舟,他傻乎乎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啾啾七岁那年,李霁风托人送来了一幅画像。

  画中是两名长相俊美的男子,一人手中捏着一把扇子笑得春风得意,另一人笑容极淡,手上仍旧握着一串佛珠,但一头黑发已长到了后腰。

  漫长一生,在史书上不过留下寥寥几笔。

  同绪十九年,北临王谢停舟与北临王妃沈妤合力驱外敌清内患。

  永宁元年,永宁帝留诏禅位于北临王谢昀,然北临王未登位,此后四年执掌朝政,后传位于建宁帝。

  建宁二十七年,建宁帝传位于元嘉帝。

  元嘉二十一年,北临王与王妃于睡梦中离世,合葬于燕凉关。

  他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结束,要生生世世守护着这片故土。

  

  

  番外 新年特辑:红绳1

  

  时间线是沈妤生产之后的第一个冬日。

  之后可能会再写一点weibo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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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雪下得很大,盛京成日都被笼在茫茫雪雾里,重檐裹上了雪白,檐下铁马积了冰,任凭风雪肆虐也不再响动。

  丫鬟轻手轻脚地进院挂千和灯笼,虽然马上就要过年了,但今日王府的气氛有些不妙,看长留的活泼程度就知道。

  兮风卸了刀走入院中,长留坐在檐下,立刻竖指对他“嘘”了一声。

  原本从前没有卸刀的规矩,近卫进出都能随身带刀,但是从自王妃生下两个小主子之后,王爷就立下了规矩,进院必须卸刀,以免吓到小主子,或是成日刀枪剑戟的对小主子影响不好。

  能在院内使刀的除了王妃没有别人。

  长留难得安静一回,并着腿端正地坐着,兮风刚刚走近,还隔着六七尺的距离就硬生生停下了脚步,表情像吃了屎,半晌才问:

  “你这是干什么?”

  长留小声说:“我等王妃呢,王妃心情不好。”

  兮风这会儿满眼满脑子都被眼前的景象占据,先把王妃为什么心情不好抛到一边,盯着长留上下打量了一圈。

  皱着眉纹:“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怎么了?”

  长留一脸茫然,“我没怎么呀,我很好,就是王妃不高兴我也不太高兴。”

  兮风目光下移,落在长留胸口。

  那里鼓囊囊的,形状饱满,但配上长留的脸,整体画面叫人一言难尽,若是个姑娘还好,偏偏长留是个男的,却比姑娘还挺。

  注意到他的目光,长留低下头,瞧了瞧自己鼓囊囊的胸口,又去看兮风的表情,然后……

  然后他驼着背,把胸往内含了含,怯生生喊了一声:“风哥。”

  兮风头皮发麻,那打扮配着那表情,让他有点反胃。

  “风哥。”长留又喊了一声,“你给我找个嫂子吧。”

  这话题转得太快,兮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走过去,长留就往边上挪了挪,说:“你看我都流哈喇子,我害怕,你赶快找个嫂子吧。”

  兮风:“……”

  他那是惊吓得合不拢嘴,想一脚把眼前这个长不大的娃踹院外去。

  “你这是什么?”兮风下巴一指。

  长留低头看自己胸口,觉得位置有些歪,又握着正了正位置,“是我的两个小乌龟,天冷了,他们喜欢暖和。”

  兮风:“……”没眼看。

  “你就不能换个位置放?”

  “我原本放这儿的。”长留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接着说:“但是忠伯说我看上去像怀了四个月身孕,让我别放这儿。”

  “然后你就放胸口?”

  “昂。”长留一脸理所当然,“我总不能放屁股上,坐下会坐死的,所以我就换了位置把他们放这儿了,他们喜欢这儿。”

  说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忠伯没说你?”

  “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

  兮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那就是连忠伯也对这孩子无语了,管不了,不想管了。

  “你拿出来。”

  长留捂住胸口,“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兮风不由抬高了声音,“你看你这样好看吗?”

  “那你小声一些!”长留忙往主屋那头看了一眼,“王妃正生着气呢,王妃以前告诉我说不要因为他人的目光随意改变自己。”

  兮风收了声,在长留身边蹲下来,“王妃怎么了?”

  “吵架了,不是,打架了。”

  兮风一惊,“跟谁打架?”

  “跟王爷。”长留怕自个儿没说明白,重复道:“王爷跟王妃,打架了。”

  “不可能。”

  “是真的。”

  长留招了招手,让他靠近一些,小声说:“应该打得挺厉害,王爷早上出门的时候揉着手腕,我看见了王爷手腕上有伤,是个牙印,肯定是让王妃咬的。”

  兮风皱眉,“王妃也伤了?”

  长留一脸担忧,“嗯,我看到王妃手腕上也有伤,几道红红的印子,像是给勒出来的。”

  “你看清楚了。”

  说话间兮风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被长留的胸口吸引。

  长留捂着胸口连连点头,“王妃没出门,但是王爷出来的时候王妃开窗往外头扔东西了,还让王爷拿上他的东西滚,我那会儿就在窗下边坐着,看得清清楚楚。”

  兮风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叩着膝头问:“王爷什么反应?”

  说到这个长留也有点莫名。

  他挠了挠头,“王爷好像挺高兴的,可以说是神清气爽,我原本准备去捡可是王爷不许我碰,自己捡了东西王妃扔出来的东西就走了。”

  “什么东西?”

  “嗯……”长留回忆着,“是根红绳子。”

  兮风皱着眉想了想,还没想明白,院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番外 新年特辑:红绳2

  

  两人同时起身,齐声喊王爷。

  谢停舟目不斜视走过来,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问:“王妃出来过吗?”

  长留:“没有?”

  “用过饭没有?”

  “丫鬟姐姐按王爷的吩咐送进去了,吃没吃不知道。”

  谢停舟微微颔首,抬手推门前随意往两人身上扫了一眼。

  这一扫动作就顿在那里,表情比之前兮风要淡定几分,不像吃了屎,倒像是吃了毒蘑菇。

  谢停舟嘴角抽了两下,下巴朝长留胸口一指,看的却是兮风,“这什么?”

  “他的乌龟。”兮风一本正经。

  谢停舟伸出手,长留手抬了一点就放下去,想捂胸口没敢捂,缩着肩膀任王爷屈指在他胸口敲了两下。

  叩叩两声。

  隔着布料声儿还挺脆,也挺硬。

  兮风差点没笑出声,长留已经心疼死了,有点没后悔把小乌龟放在屁股的位置,这样无论如何王爷也不可能来敲。

  像是确认了兮风的说法,谢停舟点了点头,抬手推开门。

  长留感觉自己可能做了错事,因为胸口暖着的这两只乌龟,但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总之先把乌龟拿出来再说,只能先委屈委屈它们了。

  他的手刚伸进衣服里,谢停舟在房中回身关门,目光落在长留身上,眉稍一挑,忽然起了个念头。

  “等等。”

  长留:“啊?”

  谢停舟朝屏风隔着的里间看了一眼,道:“在这等着,什么也别动。”

  房门关上,长留忧心忡忡地看向兮风,“风哥,怎么办啊?王爷是不是要秋后算账。”

  兮风懒得理他,找了根柱子靠着,觉得这事到这里应该还没完,等着一会儿看热闹。

  房中烧了地龙,暖意给窗棱附上了水气。

  谢停舟进门扫了一眼,见桌上的饭菜动过,心里放了心,吃过东西就行。

  沈妤伏在枕头上,身上穿了中衣,人已经醒了,听见谢停舟进来翻了个身面对着墙不想搭理他。

  谢停舟脱掉了大氅,房中仍有些潮热,又解开了领口,走过去站在床前,俯身伸手刚摸上沈妤的脸,被子就被她一下拽了上去,蒙紧了脑袋。

  昨夜把人用红绳捆了,欺负得尽了兴,今日要哄起来不容易。

  早上起来咬了他的手腕,又喊他滚,到这会儿还不愿搭理他。

  谢停舟笑了笑,轻轻拽被子,“阿妤。”

  “阿妤……”

  沈妤不为所动。

  谢停舟俯身过去,从身后抱着她,贴着被子问:“怎么才不生气?”

  沈妤不想理他,谢停舟摸准她的脾气,温声道:“今日是除夕,要不账明日再算?”

  沈妤一下拽下了被子,脸被捂得潮红,有些像昨日夜里的时候。

  谢停舟那点欲望又攒着劲往上窜,伸手去摸她被一巴掌拍开。

  “你说吵架不隔夜,要隔年是吧?”沈妤瞪着他。

  “我们没吵架。”谢停舟纠正,“是我做错了事在认错。”

  “你就是这么认错的?”

  谢停舟朝她伸出双手,“要不,换你绑我。”

  沈妤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又不想搭理他了。

  谢停舟有备而来,想起外面还有个的活宝。

  “打个赌如何?要是能让你一盏茶内笑出来,这事就过了。”

  一听打赌,沈妤那点好胜心又上来了,“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任凭你处置。”

  沈妤坐起身,“好,你要是输了,三个月不准进卧房。”

  赌注是狠了点,但谢停舟有足够的信心,拿了衣裳来给她穿上。

  所以当长留一头雾水地被喊进屋,然后坐在椅中的王妃对着他喷出一口茶时,长留更加茫然。

  “我,我怎么了?”

  紧接着沈妤转头看向谢停舟,“你为了逗我开心故意把他弄成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

  长留身中一箭,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伤害,缩着脖子道:“我,我哪里男不男女不女了?”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谢停舟有点无助。

  没笑,怎么会没笑?

  “不是我。”他说:“他自己弄的。”

  沈妤再次看向长留,这次没忍住,笑出了声,只是一盏茶时间已过,输赢已成定局。

  大意了,早知道就把一盏茶的时间换成一柱香。

  然后当日夜里,用过年夜饭,又等两个孩子睡了以后沈妤回到院中,就见卧房已上了锁。

  谢停舟悠哉悠哉跟在她身后,垂下的指节上还挂着一个钥匙,气定神闲道:“卧房地龙坏了,我让人换了个房间。”

  放屁!年夜饭之前还是好好的,这人就是故意的。

  谢停舟揽了她的腰,哄着她把人往另一间屋里领,边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四个除夕,我想陪你长长久久,一起过六十、七十、八十个除夕,再也不会错过。”

  就因那一句,沈妤的心一下就软了。

  第一年她给他煮了一碗面,第二年被战事耽搁,没能一起过除夕,第三年她怀了身孕,第四年已经从一家两口变成了四口,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四个寒冷的冬日。

  她被他推进了卧房,房中果真烧着地龙,但窗户半开着,对着湖泊的方向,紧接着烟花在湖泊的上方盛开。

  谢停舟从身后拥着她,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朝念卿卿,岁岁怡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