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从屈辱到胜利
第二十二章 “问心无愧”
第二十三章 奇妙的降伏
第二十四章 “勇敢冲刺,坚决攻击”
第二十五章 局势逆转
第二十二章 “问心无愧”
1
4月18日约黎明时分,日本东北部约650英里处,一架美军侦察机从航母“企业号”上空低飞掠过,投下一个包裹,里面装有交给第16特遣队司令比尔·哈尔西将军的信。原来,侦察机飞行员在前方42英里处发现日军巡逻舰,并确信敌舰已发现自己。收到坏消息的哈尔西嘴里骂着脏话,发出信号通知附近的另一艘航母——“大黄蜂号”( H ornet)。
“大黄蜂号”收到消息,立时响起警报,各舰员迅速奔赴战斗位置。搭乘该舰的陆军飞行员及机组人员被警报吵醒,很快便收到指示称:第16特遣队遭日军巡逻舰发现; 16架B - 25轰炸机原本预计于当晚距离日本本土500英里处出发,计划可能发生变动,飞机需要立刻起飞。
航空部队计划十分详尽,甚至精确到每一加仑汽油的用途;此时突发变故,飞行员与机组人员无不受到冲击。按原计划, 16架轰炸机当晚会对东京和另外三座城市展开轰炸,而后朝西飞往中国,次日黎明时分于中国降落。
航空部队指挥官吉米·杜立特( J immy D oolittle)陆军上校通过信号与“企业号”上的哈尔西海军上将交流过后,从舰桥走下,说道:“来,弟兄们,出发啦。”美军失去夜间奇袭的机会,只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展开空袭,且飞行距离多出150英里。很快,“大黄蜂号”上的扩音器发出指示:“陆军飞行员,迅速登机!”
著名电影导演约翰·福特( J ohn F ord) [1] 海军中校及其摄影团队展开拍摄,牵引车将双舵“B - 25”推推拉拉,最终就位。青绿色的海水打上航母的舷梯,冲刷着湿润的甲板。
每架飞机主油箱都灌得满满当当,另外携有10罐5加仑的备用燃油。仪表上显示着“满油”字样,海军整备人员还是亲手去摇晃两翼油箱,看有没有气泡溢出。战场上是生是死,有时就取决于小小的1夸脱汽油。
第一个出发的是杜利特上校。上午7点24分,上校将飞机的双引擎开到最大,其余飞行员担心地听着引擎发出咆哮,担心会过热引起大火。整备人员抽出阻挡机轮的木栓,飞机向前滑行,直至左侧机轮停在沿甲板左舷绘出的白线上。迎着强风,轰炸机笨拙地向前摆动,襟翼放下,引擎轰鸣,左翼已远远地伸出航母的舷侧。
其余飞行员紧张地望着,杜利特必须完美地安排起飞时间。“大黄蜂号”舰首随海浪上下起伏,飞机必须在舰首被海浪抬到最高点时起飞,否则就有可能立即坠入大海。海面上波涛汹涌,抓住舰首抬高的瞬间,“B - 25”迅速提速,顺利起飞。
飞机盘旋着从“大黄蜂号”上空低空飞过,海军官兵发出阵阵欢呼。杜利特径直朝东京飞去,因为机上的燃油不足以等待其他飞机编队行动。
其余轰炸机起飞时,第16特遣队众人手心无不捏着一把冷汗。各机升空顺利,最后一架飞机缓慢滑向起跑线。航空机械师主任马特·托马斯·雷斯佩斯( M ate T homas R espess)与众机械师按着机头,突然之间,一名机械师被前一架起飞的飞机气流吹跑,撞在最后一架飞机的左螺旋桨上。螺旋桨先将此人左臂斫飞,又击中臀部,将其震出一段距离。
该机飞行员感觉有异响,回头张望,发现那名受伤的机械师躺在甲板上,慌张之下,没有把操纵杆拉到“中立位”,而是拉到“收起”。 [2] 飞机“隆隆”作响,沿着短小的跑道滑下时,襟翼缓缓升起;而当其离开甲板时,高度无法抬升,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内。
雷斯佩斯原本心想,那飞机必将坠海无疑;谁知它只是在海面之上1英尺处掠过,接着便惊人地爬升、转身,最终追上其他飞机。
按照计划, 16架飞机中13架各投下4枚炸弹,轰炸东京各处战略目标;其余3架则分别袭击名古屋、大阪及神户。杜立特首先抵达东京;正午时分,飞机在球场上空“嗡嗡”作响,比赛中止。接着,一架又一架飞机从城市上空掠过,日军战斗机及防空火力均未做出有效反击。
就在杜立特抵达前不久,东京刚刚进行过一次空袭演习,因此市民认为,这次空袭只是增添逼真程度的一项演习环节。校园里的孩童与繁华大街上的路人纷纷朝经过的飞机挥手致意,因为当时美军机徽与一战时协约国阵营所用机徽相似,皆是红、白、蓝三色圆环状,日本民众误将其认作日军飞机上的红太阳。
美军飞机在东京上空飞行超过一刻钟,空袭警报仍未响起。早在当天上午,发现美军踪迹的日军巡逻舰“日东丸”( N itto M aru)就被哈尔西击沉,在沉没之前将消息报告给日军大本营;然而,大本营预测美军轰炸机抵达最快也要次日,因此整个空袭行动中,日军没能击落一架美军飞机。很快,完成任务的15架美军飞机朝中国飞去;另外一架横渡日本海,飞往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
此次空袭造成的损失很小,没有引起任何恐慌。在日本民众看来,美军飞机不过就像一颗颗划过空中的流星;而日方高层则感到痛心疾首。外交大臣东乡等人认为,军部信誓旦旦称帝都安全无虞,事实证明纯属一派胡言。为防止再次遭受空袭,日军配置4个战斗机航空队保卫本土;同时,大本营命令中国派遣军( C hina E xpeditionary A rmy)暂停其他作战行动,专心铲除浙江一带敌人的空军基地。此外,空袭最为深远的影响是,日军从此对中途岛产生了执念:该岛极有可能成为敌军轰炸机基地,必须趁早拿下。
空袭对同盟国方面的影响同样重大。巴丹沦陷后,同盟国士气一落千丈,地位跌至谷底。杜立特充满传奇色彩的空袭行动对日本造成的实质伤害虽小,却是一份旗帜鲜明的宣言:美国不会袖手旁观。消息传遍各战场及战俘营,同盟国士兵及战俘都重新燃起希望。美国各报刊不惜以最显眼的头条报道此事,其中最有特色的是《洛杉矶时报》( L os A ngeles T imes)的文章:《杜立特办到了》( D oolitle D id I t)。至于海军在此次空袭中扮演的重要角色,美方自然不会公开,罗斯福只说陆军飞机是从香格里拉( S hangri - L a) [3] 起飞。
16架“B - 25”中,只有爱德华·约克( E dward Y ork)中尉驾驶的那架安全降落在符拉迪沃斯托克,遭到俄国人的羁押;其余15架轰炸机飞至中国境内,飞行员或选择迫降,或弃机跳伞。杜立特所率的80名飞行员及机组人员中, 2人溺水身亡, 1人因降落伞张开不完全坠亡,另有8人遭日军俘虏。
日军高层罔顾自己曾向无防备的重庆、新加坡及菲律宾各城市派出轰炸机,声称对8名俘虏采取“人道”行为,命令军队展开审判。审判持续不到半小时,全程以日语进行,没有配备翻译; 8人无从得知受到何种指控,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军事法庭。根据审判结果, 8人皆有罪: 5人判处终身监禁,其中1人在监禁期间死于营养不良;霍马克( H allmark)中尉、法罗( F arrow)中尉及哈罗德·斯帕茨( H arold S patz)中士遭到处决。不过,日本坊间盛传, 3人在受刑之前,先是充当了人体实验的活体素材。
2
杜立特轰炸东京时,棉兰老岛的德尔蒙特基地里,奥林·格罗弗( O rin G rover)中校收到一封无线电报:科雷希多急需药品,须立刻展开空运。此前几个月里,一小部分航空部队成员,包括哈罗德·斯林斯比( H arold S lingsby)、迪克·费洛斯( D ick F elows)、乔·莫尔、赫维·惠特菲尔德( H ervey W hitfield)及比尔·布拉德福德( B ill B radford) 5名上尉,利用老旧的军用机和民用飞机,组建起一支“竹子飞行队”( T he B amboo F leet) ,在巴丹、科雷希多及德尔蒙特之间提供运输服务。
此时,飞行队只剩下一架“勃兰卡”( B elanca) [4] ;该机曾隶属菲律宾航运公司( P hilippine A ir T axi C ompany) ,绰号“抖动比尔”( J itter B ill)的布拉德福德上尉对它十分熟悉,因为此人曾是该公司的总经理兼高级飞行员。布拉德福德比传奇飞行员——绰号“老爹”( P appy)的保罗·冈恩( P aul G unn) [5] 大7岁,是一个一战老兵,也是菲律宾地区经验最为丰富的飞行员。5个星期前,军方命令亚瑟·费舍尔( A rthur F ischer)上校携带金鸡纳活种子乘飞机突围离开科雷希多,希望能将种子带到美国,为整个西方世界保障奎宁生产;替上校驾驶飞机展开九死一生大逃亡的飞行员,正是布拉德福德上尉,也正是在此次飞行行动中,上尉在菲律宾群岛的飞行时间正好超过5000小时。两天前,日军登陆班乃岛( P anay)那天早上,上尉将卡洛斯·罗穆洛上校和另外两人从伊洛伊洛( I loilo)抢救出来并离开。
格罗弗中校对布拉德福德的飞行经验颇为看重,在电报中询问成功飞抵科雷希多的可能性有多大。此时,日军不仅登陆班乃岛,甚至将宿务岛( C ebu)大部分地区攻占了;事实上,可以说整个米沙鄢群岛( V isayan G roup)都已落入日军之手。格罗弗给出的答复是:“可能性为零。”科雷希多的复电次日传来:务请排除万难,派来一架飞机。
如此一来,必定要有一名飞行员驾驶速度缓慢、毫无武装的老旧飞机,穿越敌控区,飞往科雷希多。有能力完成此次任务的飞行员不多,几人齐聚后,本尼·普特南( B enny P utnam)上尉拿出一副扑克牌,交给布拉德福德。“抽牌决定,你来洗牌吧。”抽到最小点数的人执行任务。布拉德福德把牌洗好,抽出一张,放入口袋里;其余人依次抽牌,并将牌亮出。最后,布拉德福德从口袋里缓缓拿出纸牌——方块2,点数最小。
威廉·莫奈上尉饶有兴趣地在旁观看,此时将布拉德福德拉到一边,悄声说道:“你出千了吧,我看到了。”
布拉德福德否认称,主动承担此等危险任务的人,恐怕脑袋有问题,却又补充说道:“不过嘛,换作其他人的话,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成功降落。至少我知道应该在何处最后急转弯,黑夜里也能找得到。”
数小时后,布拉德福德驾驶满载着药品的老旧民用飞机起飞。前半段行程的目的地是内格罗斯岛,该岛正位于为日军所占领的两座岛屿——班乃岛与宿务岛之间,飞行过程十分紧张,结果却平安无事;飞机在描戈律( B acolod) [6] 降落时,布拉德福德提心吊胆,生怕该地已落入日军之手。所幸,最后是美军士兵跑出来给飞机加油;不过描戈律也无法待太久,日军随时可能出现。次日天还没亮,布拉德福德启程开始后半段飞行。到科雷希多只需三小时,能在黎明时分降落自然再好不过了。
飞机朝吕宋岛逼近,陆上隐隐约约闪烁着灯火,那是当地居民在趁着天色未明之时起床;然而,当飞机经过时,灯火却陡然不见。白色层云将海岸线覆盖,遮住熟悉的地标。飞机赶得比预定行程要急,机上既没有光源,也没有无线电,布拉德福德只得操纵“勃兰卡”远离海岸,打转消磨时间,等待日出带来足够的光亮,能准确识别位置,再安全降落。
热带地区天象变化总是十分突然,借助陡然出现的日光,布拉德福德才发现自己距离科雷希多还有30分钟路程,当即加足马力,朝东北方向飞去。飞机紧贴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几英尺厚的薄雾覆在上面,遮住一半机身。距离科雷希多数英里处,飞机突然暴露在阳光之下;布拉德福德沿着蝌蚪状岩石岛屿那犬牙交错的南岸加速前进,祈祷着海岸炮千万不要开火。没有炮声。布拉德福德紧张地朝身后瞥去一眼,生怕身后出现鬼子的战斗机。以每小时80英里的缓慢速度穿过敌控区,居然平安无事,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抵达蝌蚪状岛屿尾部上空,飞机急速爬升,布拉德福德四处观察附近是否有敌机,然后在狭小、粗糙、弹痕满布的金德利机场( K indley F ield)跑道降落。机轮刚一接触地面,一人冲出来,疯狂地挥着手,指引飞机前往机堡。布拉德福德操纵着破旧的勃兰卡进入飞机掩体,关掉电门,一言不发地呆坐着,身体还在颤抖个不停。
珍贵的药品从机上卸下时,空袭警报开始响起。布拉德福德上尉走进马林塔隧道,向温莱特报告。
“布拉德,”将军紧紧握着上尉的手,“我就知道你能办到。真是太高兴了,恭喜。”
布拉德福德望着将军及其他熟人的脸,感到震惊不已。与上次见面相比,众人的面容更加消瘦,神情中透着苦痛,显露出某种死相。
温莱特等人的愁苦来自炮击。巴丹沦陷之前,科雷希多不时受到轰炸,那规模不小,但人员伤亡相对不多。炮击的威力则全然不同,简直要将整座岛屿轰炸成无人区。
岛上13000名官兵依旧保有一定程度的士气,不过没有多少人还在期待援军。最为流行的一首歌曲是《我在等待永不入港的船只》( I 'm W aitingfor S hips T hat N ever C ome I n) [7] 。许多官兵头盔上用粉笔画着一个“V ”字,有人讥讽地问,“V ”字到底是代表 V ictory(胜利)的V ,还是 V ictim(牺牲)的V 。
布拉德福德抵达的那天,隧道外的官兵面临着新的威胁。日军240毫米口径榴弹炮从卡维特运至巴丹,对此前攻击不到的科雷希多12英寸口径迫击炮坑展开轰击。死伤人数急剧增加。
4月29日,即裕仁天皇诞辰那天,日军火力达到最高峰。炮击之外,还有轰炸机对马林塔丘展开空袭,警报当天共响起260次。大炮与飞机交杂的攻击行动持续到下午,野火四处蔓延,两个弹药库被炸为碎片。入夜时分,岛上大部分地区都布满着浓密的烟尘。
数小时后,两架海军“P B Y ”突破封锁,降落在科雷希多以南数英里的海湾上。卸下药品及740条机械引信后,两架飞机选出50人带往南方安全地带,其中有30名护士、3名平民女子,以及17名男子。绰号“抖动比尔”的布拉德福德之前带着3名乘客,试图驾驶勃兰卡趁夜突围,结果未能成功,飞机损伤严重,因此也被选在那17名男子中。温莱特前来码头道别,布拉德福德握住将军的手,说道:“希望您也一起来。”
温莱特苦笑道:“我不能走。”一个名叫胡安妮塔·雷德蒙德( J uanita R edmond)的护士中尉,生得颇为标致,拥抱着瘦削、疲倦的温莱特将军,吻别道:“谢谢您,将军。”
温莱特站在码头上,望着两艘载满乘客的沉重飞艇从水面掠过,缓缓升起,消失在南边的天际;然后转身回到马林塔隧道。
部分美军官兵认为,天皇诞辰那天的日军火力已是极限;事实证明那种看法完全错误。火力日益增强。本间将军明白,登陆船团从巴丹起航之前,必须先把科雷希多岛上的格利( G eary)、威伊( W ay)两座炮台击毁。
5月2日那天上午,威伊炮台只剩下2门大炮,格利炮台还完好无损。
接近正午时分,一个名叫拉尔夫·休斯敦( R alph H ouston)的卫生员二等兵坐在格利炮台的发射室里。敦实厚重的迫击炮暂时不会开火,休斯敦决定活动活动筋骨,便走出一直没关的钢门,望着下方破碎的灌木丛与无法辨认的地形。突然,身边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休斯敦感到眼前一黑,强忍着眩晕感转过身来,发现原本是火药库的位置已变成一个大洞,冒着滚滚浓烟。休斯敦跑到洞边,听到里面传出叫声,原来有人被埋在里面。于是,休斯敦大喊着去找人救援,不顾敌军炮击,从“顶端”( T opside)山丘朝马林塔隧道跑去。
如此一场可怕的轰击,像地震一般撼动着小岛,岛上的人都能感觉到。格利炮台就此作废: 8门10吨重的迫击炮炮管扭曲如烧焦的火柴杆,其中一门远远飞出,落在150码开外一座弹痕满布的高尔夫球场上。如此一来,科雷希多岛上人人都知道日军即将登陆,却再无抵御措施,所能依靠的唯有那点海岸火力。
马林塔隧道外的生活十分艰难,却至少还有新鲜的空气、充足的阳光;生活在隧道里的人们,则被无法忍受的紧张感折磨着。医院只有1000张床位,早已人满为患,新伤员只能安置在过道上。伤员的腐臭、死者的尸臭,都透过墙壁而来。每当马林塔丘遭到轰击时,隧道内的灰尘与泥土就四溅飞散,撒得数千名隧道居民灰头土脸。遭到空袭时,通风机暂时关闭,空气很快变得秽浊,难以忍受的热浪扑面而来。此外,还有巨大的黑色苍蝇、蟑螂等各种各样的昆虫在隧道里出没。
一部分人患上“隧道病”,不肯踏出隧道一步,被戏称作“隧道耗子”( tunnelrats) ;也有嘴巴更毒的战友,说他们患上的是收容所障碍 [8] 。剩余食粮储备还能支撑6到8个星期,但每天两餐分量很少,也没有什么营养。个人储藏的食物与酒品,到此时已消耗殆尽;从奎松总统沉没的游艇里打捞回的数百瓶葡萄酒和威士忌也被喝得没剩多少了。炮台上,有些官兵用葡萄干与梅干自制“葡萄佳酿”与“丛林饮料” [9] 。
隧道里住得久,脾气便急躁起来,些微小事也能吵得天翻地覆。许多人都感觉,日子多活一天是一天。赌博盛行,下注的金额高得离谱,因为金钱在那里只是废纸。凡有即兴演奏会开场,总能吸引一大拨观众。意识到自由的时间所剩无几,有的人选择投身于宗教,但也有少数幸运儿,偶尔能够找到情投意合的女伴,夜里把她们带出隧道,在空袭与炮击的“隆隆”声中,上演鱼水之欢的戏码。
次日,即5月3日,温莱特收到消息称,科雷希多供水严重不足,便给麦克阿瑟发去电报:
局势迅速朝绝望状态演变。
当天下午,露西·威尔逊中尉在医院的厕所里与一名截肢伤员交谈。伤员也是中尉,名叫路易斯·路蒂奇( L ouis L utich) ,与威尔逊在巴丹的未婚夫——丹·乔普林是朋友。威尔逊问对方乔普林是生是死,路蒂奇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正在两人谈话时,一人过来传信称,护士长莫德·戴维森( M aud D avison)要威尔逊去见她。威尔逊想起,之前曾有一名上校欲行非礼之事,遭到自己严厉斥责,护士长要见自己,或许与此事有关。事实并非如此。威尔逊被选入最后一批乘船离开的队伍。
夜幕之中,露西·威尔逊与10名陆军护士、1名海军护士、1名嫁给军人的平民妇女、6名陆军上校及6名海军军官乘上一艘船,驶向水雷区边缘。突然,眼前出现隐隐约约的船影,接近一点后,船上之人发现那是一艘潜艇——“旗鱼号”( S pearfish)。
“旗鱼号”指挥官是詹姆斯·C .登普西( J ames C . D empsey)中尉。
1942年2月8日夜里,登普西指挥老旧潜艇S - 37号对日军4艘驱逐舰发起水面袭击,成功击沉敌驱逐舰1艘;那也是美军潜艇首次击沉敌军驱逐舰。那之后,登普西至少还击沉了2艘日军运输舰。此日是登普西首次指挥“旗鱼号”巡逻,要从南海前往澳大利亚,得到的指令仅仅是:当晚在距科雷希多约3英里处的水雷区边缘与他舰会合。
日落后不久,“旗鱼号”浮出水面,在会合点逆风停泊,同时为电池充电。登普西正在思索科雷希多究竟是否还在美军手上,突然,一艘船驶近。此时还不到集合时间,且那艘船打出的识别信号并不正确。是鬼子的船,还是友军的船?是陷阱吗?是否应该开火,然后直接从水面逃之夭夭?电池充电还不到15分钟,最后一次看到日军巡逻艇的位置是在会合点数英里之外。很快,登普西听到对面传来一阵美国南方口音的喊声:“潜水艇,你好哇!”船上还有一些美国女子,穿着卡其色休闲裤、衬衫或是老旧的连衣裙,尽管没有化妆,但在连续值勤35天的登普西等人看来,她们美得不下于歌舞剧《齐格菲歌舞团》( Z iegfeld F ollies) [10] 里的姑娘。
登普西焦急地扫视着地平线, 25名合法乘客与2名后来才被发现的偷渡者穿过狭窄的舱门转移至潜水艇;船上有货物需要向潜艇转移,偷渡者原本是为协助搬运而登船,后来却悄悄躲在潜艇里面没有离开。登普西感到危险将至,催促众人动作加快。乘客与货物都转移完毕,“旗鱼号”立刻驶向外洋。那催促十分及时:满月冲破云层时,炮弹开始落在科雷希多岛上,爆炸与燃烧的火光照亮海面,“旗鱼号”能够看到日军巡逻艇朝自己驶来。登普西拉响潜水警报,“旗鱼号”潜入水中,展开“静默”航行,躲避着敌人前进。
潜水艇中登上大量女性乘客,产生种种复杂问题,登普西无法从战术手册中找到解决方案。此次事件日后成为电影《粉红色潜艇》( O peration P eticoat) [11] 的素材来源。拥挤的潜水艇分配床位时,一名水手看到露西·威尔逊留着辫子,还以为她是个孩子,便慈爱地拍了拍她,说道:“跟爸爸一起睡就行。”威尔逊作为乘客名单上的最后一人,最终没有分到床位,只得睡在下甲板上。
3
次日,即5月4日,本间部队的炮击强度达到新高。一连24小时内, 16000枚炮弹毫不停歇地炸在科雷希多岛上,有时听起来不像大炮,就像巨大的机枪在持续射击。
华盛顿曾给科雷希多发来一封电报,询问温莱特将军关于局势的判断。将军坐在从麦克阿瑟那里继承而来的粉白小屋里,正在给华盛顿复电:
依本人判断,敌军随时能够对科雷希多展开攻击。
至于攻击能否得逞,完全取决于海岸防卫之坚固程度。考虑到当前我军士气,阻止敌军登陆行动之成功率恐不到一半。以上即本人按照要求,秉持极其坦率且诚恳之态度,所做出的推断。
次日上午,情况愈加恶化。隧道中,众人心理生理受到双重打击,虚弱不堪;生存希望的消失引发精神异常,又迅速蔓延开来。隧道外的部队所想的问题与此不同,许多官兵对“隧道耗子”抱有非理性的仇恨;同时也搞不清楚,在露天散兵坑一连待上几周到底有什么目的。实际战斗当中,作战部队总是在保护他人,自己得不到多少保护。
海岸防御部队倒还保有些许士气,堪称奇迹。巴丹陷落时,科雷希多海岸防御兵力为4000名;连日来伤亡惨重,此时有效作战力量只剩下3000人左右。其中约1300名是训练有素的海军陆战队第4团的战士,其余则是菲军航空部队、炮兵,以及从巴丹撤退而来的美军。
此前数周炮击猛烈,美军之疲弱已是不争之事实;不过,海岸部队中仍有许多官兵相信,科雷希多能够守得住。当然,不定期地还是会有一些逃兵,被长官从灌木丛中或是隧道里抓出来,赶回散兵坑。大多数士兵固守阵地,那要归功于海军陆战队上校塞缪尔·霍华德( S amuel H oward)及其麾下军官优异的领导能力,以及整个部队所贯彻的战斗精神。
——
北海峡对岸的巴丹半岛上,本间将军下达进攻科雷希多的最终命令。该命令已较原定计划推迟数星期,那是因为部队之前突然暴发疟疾,巴丹南部河谷疫情严重,药品迅速耗尽。科雷希多进攻部队受疟疾影响尤大,作战力量跌至原来的三分之一。眼见就要无限期推迟作战行动, 30万片奎宁从日本本土空运而来,迅速将疫情遏制。
当晚,本间焦急地望着登陆艇载着第61步兵联队的2000名士兵和第7坦克团的数辆坦克,缓缓驶离拉茂。登陆艇分作两拨,拟于蝌蚪状科雷希多岛的尾部北岸登陆,而后朝西推进,直逼马林塔隧道。次日夜里,会有3000名士兵和坦克在“蝌蚪”躯干位置增援,亦即“顶端”的北岸登陆。按照计划,两支部队将谋求会合,扫荡岛上全部敌军。
登陆部队原本一切顺利,直到经过卡巴本附近时,出现些许差错。登陆行动指挥官佐藤源八( G empachi S ato)大佐与第一波部队,亦即第1大队共同行动,沮丧地发现第二拨部队,亦即第2大队没有留在自己左手边,而是漂流到右手边。于是,佐藤命令第2大队放缓船速,第1大队朝右手边移动至适当位置。
操纵运输船的第1船舶工兵团( S ea O perations U nit)士兵来自新加坡战场,斗志昂扬,原本认为任务十分简单,此时却感到困惑,不知道潮汐正在将部队推入毁灭的深渊。登陆艇离开巴丹时,潮水向西,因此船舶工兵团以为科雷希多附近同样向西,实际上潮水方向恰恰相反。佐藤大佐与第1大队正在从朝东偏离半英里的位置逼近科雷希多;第2大队远远落在后面,按照指示保持在佐藤左手边,也就比第1营朝东多偏出半英里。
日军展开猛烈的掩护式炮击,炮弹落在预定登陆点以西不远处。海岸部队躲进战壕,猜测接下来敌军必有行动。夜里11点,守军看到一批模糊、笨拙的船影逼近北海角( N orth P oint)。于是,“蝌蚪”尾部所有大炮一齐对准摸不清状况的入侵者,展开致命的打击。北海角以东藏有两门75毫米口径炮,之前一直秘而不宣,为的正是应对此等危急局面;雷·劳伦斯( R ay L awrence)指挥两门大炮,接连击沉敌船。随后, 37毫米口径炮也加入进来,杀伤力更大了。科雷希多为数不多的探照灯被巴丹射来的炮火迅速击毁,不过整个北海岸已被曳光弹映得通明,射出的曳光弹就像独立日冲天的烟花。
美军的守军士兵紧张地望着海面,看到杀伤力巨大的炮击,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佐藤第1大队半数士兵没能上岸。临近午夜时分,姗姗来迟的第2大队终于来到北海角附近。此时乌云散去,明月当空,部署在“顶端”的炮兵部队和威伊炮台最后一门12英寸口径迫击炮也朝海岸地区开火;就连附近卡巴洛岛( C aballo I sland)上的休斯堡( F ort H ughes)里的部队也能看清科雷希多的敌军,迫击炮、3英寸口径炮、75毫米口径炮纷纷开火。
日军第2大队的船只朝海滩驶去,士兵无助地蹲在船里,感觉就像100门大炮在头顶倾泻弹雨。大多数登陆艇或沉没,或漏水严重。在距离海岸90码处,一名日军中尉命令士兵跳海,涉水前往海滩。士兵跳入海中,才发现水依然很深,背着100磅重的装备很难浮起,许多人溺水而亡。抵达海岸后,那名中尉清点人数:七成的士兵不知所终。
佐藤大佐不顾损失惨重,收拢两营残部,朝马林塔隧道东口缓缓逼近。
——
午夜时分,海岸防卫部队指挥官乔治·莫尔少校坐在隧道办公室里,一名美军海军陆战队士兵突然闯入,气喘吁吁地报告称,鬼子的登陆部队约600人。
莫尔打电话给温莱特:“小鬼子上岸了,在北海角附近!”接着又命令岛上负责大口径火炮的炮兵前来隧道,作为步兵增援。凌晨3点过后不久,温莱特收到消息称,距离隧道以东不足1英里的丹佛( D enver)防空炮台落入日军之手。数分钟后,又有一张横格纸送达将军办公室,上面抄有一封电文:
过去数周里,面对敌军日益激烈的飞机空袭、重炮轰击,科雷希多英勇抵抗;我等密切注视,心中敬佩之情一日胜过一日。
尽管弹尽粮绝,孤立无援,将军在此战中之表现,足以成为光辉之典范,向全世界昭示坚强不屈的爱国主义和自我牺牲精神。
在坚韧、机敏与勇毅方面,将军乃是美利坚国民心中绝佳之例证。在艰苦卓绝的局势下,将军展现出冷静而果敢的个人指挥能力,为遍布世界各地的美利坚官兵树立起尽忠职守的榜样。
听闻同胞在菲律宾英勇作战之事迹,每一座军营、每一艘舰船、每一支海军陆战队都备受鼓舞。受将军榜样之激励,各地造船厂、军需工厂的工人也干劲倍增。
对合众国而言,将军本人与勇于献身的众官兵,是鲜活的象征,象征我国之战争目标;是生动的证明,证明我国终将胜利。
富兰克林·D.罗斯福
5月4日
温莱特仔细将纸张折叠起来,暗下决心要永久珍藏,而后写下复电:
落款5月4日之电报,方才敬悉。总统先生敦仁宽厚,辞多恳切,敝人感激涕零,不知说什么才好。……写下此封电报是在凌晨3点30分,我军巡逻队正努力确定敌人阵地位置,拟于日出时分发起反击,意在歼灭敌军,或将敌军驱入海中。对总统先生鼓舞人心之电文,敝人再度表示感谢,并拟在军中公开,以供将士传阅。
凌晨4点30分,霍华德上校将最后的步兵预备部队,即500名未经训练的水兵组成的临时第4营投入隧道以东的前线战斗。该营已在隧道口等待数个小时,看着一批批伤员从前线转移下来,那场景之骇人,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难以承受。
仅装备步枪的500名水兵在指挥官弗朗西斯·威廉姆斯( F rancis W illiams)少校指挥下,朝黑暗的战场进发。其中有一个陆军上尉,名叫哈罗德·达内斯( H arold D alness) ,此人是巴丹大军投降前夜从半岛逃出的2000人中的一人。达内斯终于离开潮湿阴暗、吵闹声不停的隧道,感到一阵舒爽。突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达内斯原本以为,是刚从隧道来到外面,耳朵不适应产生幻听;随后才发现,那是进军路径遭到敌军炮击的声音。
炮弹落在部队中间,造成大量伤亡。水兵争先恐后地找寻掩蔽物,不过威廉姆斯等军官仅用10分钟便将部队重新组织起来。令达内斯大吃一惊的是,在鲜血的洗礼下,一时失去冷静的水兵部队,居然在长官的指挥下重新向前行进。若是身经百战的步兵,此时可能选择抗命;未经战阵的水兵,却展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
部队距离薄弱的美军防线只有200码时,威廉姆斯命令先头两个连组成一条散兵线。两个连快速向前,移动至前线左边;后面两个连则在黑暗中朝右移动。
尽管局势混乱,战况残酷,得到增援的防线依然坚固。黎明之前不久,威廉姆斯在各连之间奔走,鼓舞士气,称将于日出时分发起全线反击。清晨6点15分,威廉姆斯的水兵部队、隶属总部的海军陆战队及勤务连一齐向前进发。日军步兵正躲在战壕里,等待着飞机及坦克支援,没想到美军主动反攻;两侧部队后撤,但位于中央一座小丘上的日军士兵死战不退,依靠机枪对美军士兵造成重大损伤。
伯特利·奥特( B ethel O tter)海军上尉是威廉姆斯麾下连长之一,召集5名志愿士兵一同爬上小丘,在接近机枪阵地25码的位置投出手榴弹;数枚手榴弹直击目标,将机枪炸毁。然而,在部队占领该阵地之前,奥特等5人受到另一拨日军攻击,英勇牺牲。
美军反击起初进展迅速,但由于没有支援武器,成果毕竟有限。前进300码后,上午9点,整条战线被困在原地。威廉姆斯派传令兵前往隧道,请求增援和火炮支援,隧道回答两者皆不可能。整整一个小时里,美军一步不得前进,只能原地固守;一旦有小股部队移动,位于巴丹的日军火炮就会展开轰击。
上午10点,达内斯听到坦克的轰鸣声,感到毛骨悚然。望见敌军3辆坦克杀气腾腾地朝自己推进,部分美军士兵感到恐慌,部队出现少量逃兵。所幸士官和军官及时阻止,才没有演变为溃败。
温莱特听说毫无反坦克装备的美军遭到日军坦克袭击,心中暗想,必须迅速做出决断。将军把美军状态在脑海中迅速捋了一遍:沿岸火炮大多已被摧毁;守卫海滩的58门75毫米口径炮中, 46门已不可用;此外,通信设施也基本报废。
在想象中,温莱特甚至能够看到日军坦克冲进隧道,朝着伤员和护士开火的场景。将军架着一根拐棍,一瘸一拐地走进总部,把莫尔少校与毕比将军叫来。
“咱们撑不了太久。”温莱特说道,“咬咬牙可能撑得过白天,但撑过白天也逃不过晚上。最好趁着天还亮,把事情彻底了结。”
上午10点15分,温莱特命令毕比把提前准备好的投降消息公布出去。“告诉小鬼子,”将军激动地说道,“让他们中午就停火。”
温莱特指示科雷希多部队销毁全部武器,只保留点45口径手枪,接着又将除科雷希多及三座邻近岛屿之外的菲律宾全体部队指挥权交给米沙鄢棉兰老岛( V isayan - M indanao)部队指挥官夏普少将,并告诉夏普立刻向麦克阿瑟报告,请求下一步指示。“此一命令的真正动机,相信您能够理解。”温莱特补充道。此处所说的真正动机,指的是通过转移指挥权,将投降范围限制在马尼拉湾4座要塞岛屿。
上午10点30分,毕比通过“自由之声”广播电台,用疲倦却清晰的嗓音播放投降消息。随后,电台又播出该消息的日语版本。
科雷希多岛上,官兵正在销毁大炮,焚烧密码本,砸坏无线电设备,把200多万比索的纸币用剪刀剪碎;而温莱特正在给罗斯福写最后一封电报:
今日,敝人须为马尼拉湾设防诸岛签订投降条款,谨在此向总统先生禀报。此举实有撕心裂肺之痛,敝人悲不自胜,却无愧于心。
人类之忍耐能力自有其极限;我军将士超越此一极限,为时已久。既知救援无望,敝人认为,为无益之流血牺牲画下终止符,乃是敝人对祖国、对英勇作战的全体官兵所应尽之责任。
倘蒙总统先生不弃,尚请布告合众国国民,但云敝人及全体官兵并未背离美利坚及其军队之优良传统,人事已尽。
愿上帝保佑,指引总统先生及美利坚,为最终胜利努力奋斗。
对此战之结局,确有深深遗恨;对将士之英勇,自豪一如从前。身怀两种情感,敝人前去与日军司令会面。匆匆不具。
第二十三章 奇妙的降伏
1
上午11点,海军隧道中,梅尔文·麦科伊( M elvyn M c C oy)海军中校写下最后的通讯电文,交给一名通讯员:“发给檀香山局,不用加密。”
通讯到此为止。祝一切顺利,后会有期。卡兰汉( C alahan)、麦科伊字。
厄文·斯特洛宾( I rving S trobing)下士是一名陆军无线电操作员,此人非常害怕与外界失去联络,依然与檀香山陆军无线电局保持联系。炮击已将岛上大多数线路损坏,斯特洛宾此时正在隧道西口附近的发信机上直接打字:
通知前往此地全部船只,立刻返航。
消息发出后,斯特洛宾得到消息称,今后不会再发送官方电报。为尽可能与外界长时间保持联系,斯特洛宾把自己对科雷希多最后时刻的记录发送出去:
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只有上帝知道。……许多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温莱特将军这人不赖,大伙都愿意替他打仗,但炮弹整夜里就那么落,速度快得吓人。炮弹太多,弟兄们根本出不去。……科雷希多这地方原本挺棒,现在嘛,有点见鬼……
花招都用完了。大家都在瞎叫乱喊。伤兵、尸体就那么堆在隧道里。……老鼠踩中捕鼠夹,眼巴巴地等着人类来处理自己,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我现在算是彻底懂了。
正午时分,美军各火炮部队接到命令,停止射击。保罗·D .邦克( P aul D . B unker)上校走到外面,放下那面过去数周内两度遭到击落,又两度换新的星条旗。美军将星条旗烧毁,升起白旗,然而半小时过去,日军仍未停火。毕比将军把投降声明重新播放了一遍。
日军火力依旧,温莱特只得派出一个名为小加兰德·克拉克( G olland C lark, J r.)的海军陆战队上尉作为使节,带领一名翻译、一名旗手、一名乐手,前往敌营。下午1点,四人抵达前线,乐手吹响军号,旗手挥舞着白床单。炮火终于停歇,使节走进日军防线。很快,本间军高级作战参谋中山源夫大佐出来,执意要求温莱特亲自前来谈判。
克拉克回去禀报。不到一小时,温莱特将军、莫尔将军及其副官、皮尤中校、汤姆·杜利少校便在克拉克上尉的陪同下,乘一辆雪佛兰汽车朝东而去。车子停在丹佛山( D enver H il )上,众人下车,穿过尸体与濒死伤兵;迎面走来的是3名日军官兵,前面分别是1名二等兵与1名会讲英语的中尉,后面跟着中山大佐。
双方在山顶附近会面。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日军二等兵把皮尤中校胸前挂着的野战望远镜一把夺下。
“投降只能整个菲律宾群岛上所有美军、菲军部队一起投降,”那名中尉说道,“现在这种,我们不会接受。”
“带我去见你们长官,”温莱特说道,“细节条款没法跟你谈。”
中山大佐走上前来。
温莱特表示,向日军投降的只有马尼拉湾4座岛屿。中山听到译员将话译出,顿时火冒三丈,用日语连番怒斥。本间曾下达过明确指示,只有美军同意全体部队投降,才能把温莱特带往巴丹。
马林塔隧道里,斯特洛宾下士给檀香山发出另一条消息:
我的名字叫厄文·斯特洛宾,请代我向母亲传信。她叫米妮·斯特洛宾(M innieS trobing) ,住在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巴贝街( B arbey S treet) 605号。……以及我对爸爸、乔( J o e)、苏( S u e)、麦可(M a c)、凯瑞( C arry)、乔伊斯( J oyce)、保罗( P aul)的爱,对所有家人、朋友的爱。愿上帝保佑大家。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等我回去。告诉乔,不管走到哪儿,一定替大家伙儿狠狠教训敌人。也愿上帝保佑你。
斯特洛宾在电报之后添加待机信号,然而线路最终还是断掉,该电报也就成为科雷希多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
檀香山无线电局里,负责接听的操作员阿诺德·拉佩特( A rnold L appert)伏在键盘上,泪流满面。
巴丹日军总部里,本间将军心烦意乱;因为在本间看来,登陆行动实属惨败。谁知一名参谋竟来报告称,科雷希多岛上扬起了白旗。最开始,本间并不相信。因为登陆艇在第一次登陆行动中损失31艘,只剩下21艘,无法支持第二次登陆;而如此惨痛的消息传来,也仅仅是一小时之前的事情。确认白旗并非美军把戏之后,本间长舒一口气,通过无线电指示中山,先别管条款细则,把温莱特带来巴丹再说。
下午4点,一艘日军登陆艇停靠在卡巴本一座小型码头。温莱特拄着拐杖,再次踏上巴丹的土地。这个半岛承载着他许多痛苦的回忆,故地重游给温莱特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戚之感。
两车分载温莱特一行,行驶在美菲战俘前不久走过的那条苦痛之路。车子很快停下,温莱特被带到一座漆成蓝色的小房子里。该房屋属于一个名叫西尔维斯特·卡斯蒂略( S ilvestre C astilo)的菲律宾人,周围是茂密的红树林;虽然弹坑满布,却是附近唯一竖立着的建筑。
露天门廊里,温莱特、毕比及另外四人——皮尤中校、杜利少校、威廉·劳伦斯少校及休伯特·卡洛尔中士等待着本间到来。纵目远望,马尼拉湾对岸,科雷希多岛上依然有炮弹炸裂。海湾吹来的强风裹挟着浓密的沙尘。紧张的气氛中,一个日军勤务兵拿来冷水,众人心怀感激地喝下。半小时后,一批日本新闻记者和摄影师赶到。
温莱特等人在房屋前方的草坪上排好队,接受拍照。下午5点,北边弯曲的山道中绕出一辆凯迪拉克汽车,发出刺耳的声音,停在房屋跟前。
车上走出的正是本间将军。此人身穿卡其色军服,举止干脆利落,军人风范十足。衬衫雪白的衣领压在军服的襟部,胸口饰有一排排勋章,军刀悬在腰间。
与肩宽体阔的本间相比,温莱特身高超过6英尺,体重却只有160磅,在旁边的新闻记者看来,好似一只仙鹤。温莱特此来特地穿着状态最良好的军服,却也只是一件卡其色衬衫、一条裤子,既无装饰,也无佩剑。
“欢迎来到卡巴本。”本间用日语向众人致意,一名中尉提供翻译,“舟车劳顿,辛苦各位了。”本间会讲英语,但他希望旁边参谋能够听懂,故而用日语说话。
“感谢关心,本间将军。”温莱特说道。
众人转移至门廊,在一张长桌边坐定。本间坐在正中央,面对马尼拉湾;右手边是代替前田就任新参谋长的和知鹰二 [12] 少将,左手边是中山大佐;中山身后站着翻译,本间身后站着一个名叫宇野一麿 [13] 的新闻记者。
温莱特坐在长桌对面,左手边是毕比与杜利,右手边是皮尤与劳伦斯。温莱特将一份已签署好的投降书交给本间,本间不看一眼,直接转交给翻译,令其大声朗读。投降书表明,向日军投降的只有马尼拉湾4座岛屿。
“只有菲律宾群岛上全部美军、菲军部队一并投降,我军才能接受。”本间说道。
“以我的权限,只能命令科雷希多及另外3座要塞岛屿投降。米沙鄢群岛、棉兰老岛的部队已不在我管辖范围内,现属夏普将军指挥;夏普将军直接从属于麦克阿瑟将军。”
本间感觉温莱特是在戏耍自己,颇感恼火,对翻译说道:“告诉他,华盛顿的广播我军也曾听过,知道美军在菲律宾的第一把手就是他温莱特。”
温莱特语气强硬,坚称自己能够指挥的只有港口防御部队。
本间十分精明:“问问他,夏普不归他管,是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前的事。”温莱特答道,“就算夏普将军的部队真归我指挥,也联系不到他们。无线电设备都毁掉了。”
“派一名参谋去就行,”本间说道,“飞机我来出。”
温莱特表示拒绝,一口咬定自己无权指挥夏普。
本间耐心尽失,最终一拳捶在桌子上,用压抑而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当初金将军在巴丹投降,你没有出面。如果你只是指挥某一支部队,那我也不会见你。我只希望与对等地位的将领,即驻菲美军总司令进行谈判。既然你没有最高指挥权,我也没必要待下去了。”说罢,便要起身。
“且慢!”皮尤连忙阻止,并与温莱特、毕比迅速商讨对策。
战败的愁云笼罩在脸上,温莱特缓缓点头同意。“菲律宾没有必要继续流淌无益的鲜血,鉴于此一事实,我会担起菲律宾全体美军的指挥权。至于战后遭到严惩,我已有心理准备了。”
本间并不相信温莱特的诚意,用日语严厉地说道:“刚才你矢口否认指挥权,现在临时做出的决定,也未必能够服众。我建议你回到科雷希多,再细细考虑一番。倘若觉得投降合适,便去找岛上的日军联队长投降,联队长会把你带去马尼拉见我。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吧,告辞。”说罢,本间微微点头示意,回到凯迪拉克车上。
本间最后这番发言,翻译员翻译得比较含混;美军一行原本就颇感困惑,此时更是摸不着头脑。紧张之下,温莱特嘴里叼的香烟已被嚼烂,毕比默然无语。
“将军,”杜利一脸严肃地对温莱特说道,“您一定得把事谈妥。根据您的命令,科雷希多全体官兵下午已解除武装。一旦谈不拢,部队手无寸铁,那就是鬼子单方面屠杀了。”
中山大佐奉命准备将一行人送回科雷希多;温莱特拄着拐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中山面前,问道:“您觉得我们现在怎么做比较好?”
日军翻译将提问转达给中山,而后答复道:“皇军这就把你们带回科雷希多,然后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温莱特提问时,皮尤中校拉住一名态度和善的日军中尉,询问本间最后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中尉此人在大阪教过书,解释道:“意思是说,温莱特应该返回科雷希多,然后选择继续战斗,或者选择向岛上的战地指挥官投降。”
温莱特此时正在院子里踱步,因受到无礼对待而怒火中烧。皮尤快步跑来,将情况解释清楚,而后两人一道去找中山大佐。
“温莱特将军已决定,让菲律宾全体美军无条件向本间将军投降。”皮尤说道,“带我们去见本间将军。温莱特将军会派我前往棉兰老岛,指示夏普将军遵从命令。”
幸运的是,新闻记者宇野正好站在中山旁边;此人在犹他州长大,富有同情心,把皮尤的话翻译给中山。中山思虑片刻,下定决心说道:“我现在随你们去科雷希多,把你们平安带到当地指挥官手里。你们在那里过夜。明天一大早,把新的投降书准备好,与其他驻菲美军部队协商一致,再去见本间将军。”
温莱特等人、中山与宇野分乘一辆轿车、一辆啤酒运输卡车,前往卡巴本码头。一行人乘上日军登陆艇,朝着浓烟四起的科雷希多驶去时,天色已暗。宇野发现美军一行中,有一人倒在行李堆上,便问道:“您还好吗?”
“有点难受。”那人是毕比将军,正受晕船折磨。
中山大佐对宇野说道:“这些小点心,你拿去分给他们吧。日军士兵平常拿它当糖果吃。”
宇野把点心传给众人。毕比什么都吃不下;温莱特吃了几块;皮尤刚吃第一口,就说“味道还不错”。宇野本人不敢苟同,他感觉那点心吃起来像是狗粮。
夜幕里若隐若现的科雷希多渐渐逼近,船只最终停泊在北海角附近海中。卡洛尔中士与另一名美国人跳入齐腰深的海水中,抬着温莱特朝岸边走去;不料两人中途摔倒在水中,温莱特便自行走上岸去。晕船严重的毕比则被全程抬到岸上。中山见毕比虚弱得站不起身,便下令稍作休息。最终,毕比由两人架着,一行人沿着崎岖的岸边道路前进。
中山走在最前边,宇野拿着手电跟在身后,眼中所见是一片毛骨悚然的景象:矮树丛烧为焦炭,大地千疮百孔,姿势诡异的尸体横陈在路上。
温莱特见科雷希多全岛燃起营火,心想恐是鬼子又添增援部队;而当发现日军主战线已推进至马林塔隧道东口不足100米时,更是大吃一惊。中山带一行人绕过马林塔丘,来到岛屿中部圣何塞( S an J ose)地区的一处市场残迹,并将温莱特引荐给战地指挥官佐藤源八大佐。佐藤称,自马林塔隧道西入口至“顶端”上的莫里森丘( M orrison H ill) ,都已在日军控制之中;此外,日军也已攻占隧道,并将除医院外其余区域清空。接下来,佐藤大佐将对“顶端”发起进攻。
温莱特相信,若不立即无条件投降,科雷希多岛上官兵都难逃屠戮。于是,只得同意与佐藤坐下来,根据本间的要求起草投降书。午夜时分,微弱的灯光下,温莱特在投降书上签字。被日军带到马林塔隧道西入口时,望着神情严肃的美军、菲军士兵,温莱特感到无奈。投降是一副担子,沉重地压在自己肩上。许多官兵伸出手来与温莱特握手,也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将军,没关系,您尽力了。”
进入隧道时,温莱特已眼含泪水;而当看到两侧列队的已变得密密麻麻的日军士兵,更是悲从中来。温莱特前往莫尔将军的办公室,将无条件投降一事告知。莫尔表示大势已去,也只能如此。
“但我总感觉,自己是在铸成大错。”温莱特悲观地说道。随后,在哨兵陪同下,温莱特与皮尤前往自己的住所。两人倒在简易床铺上,那是两天以来第一次合眼。
——
次日一早,温莱特正在穿衣,本间军情报参谋羽场光 [14] 中佐带着一名翻译登门造访,说道:“投降细则在这里敲定就好。”
温莱特相信,只有菲律宾战场上全体美军指挥官立即投降,才能使科雷希多官兵免遭日军屠戮。首先,必须派遣一名信使,携带文件前去棉兰老岛说服兵力最多的夏普将军。任务事关重大,险象环生,温莱特决定派情报参谋小杰西·特雷维克上校亲自给夏普带去信件:
为避免无益之伤亡在各要塞岛屿进一步扩大,昨天本人率马尼拉湾4座港口要塞士兵向本间中将投降。
本间将军表示,只有我军一并投降,日军才肯接受。日军空袭频繁-步,炮兵击猛混烈,编且派部出队坦克攻占科雷希多,各要塞岛屿显然无法与之持久抗衡。
昨日与本间将军告别时,双方尚未达成一致;而在那之后,本人决定以人道主义之名义,接受提议,并于1942年5月6日与7日之交,向科雷希多岛上日军高级军官投降。此一投降之范围,包含菲律宾群岛全部美军及菲军部队,因此,贵军行动也将受到相应制约。请指挥米沙鄢群岛、棉兰老岛全体部队向适宜的日军军官投降。请理解,此一决定非本人所能掌控。
递交此封书信之人,乃是参谋长助理、作战参谋小杰西·T.特雷维克上校;此人接受本人全权委托行事。作为美国陆军驻菲律宾群岛高级指挥官,本人命令你严格执行本函指示;若特雷维克参谋以本人名义给予其他指示,务请一并执行。
本函全文内容,请通过无线电向麦克阿瑟将军转述;若特雷维克上校给予其他指示,请一并转述。在此,请允许本人特别强调:千万不可抗命。倘若不能彻底、忠实地执行上述命令,必将招致更为惨痛的后果。
此时,马尼拉湾上休斯堡、德拉姆堡、弗兰克堡所在的3座岛屿也落入日军之手。附近的休斯堡里,海军陆战队前队员塞西尔·布朗与战友呈一排坐着,紧张地望着一名发怒的日军少佐在面前走来走去。原来,日军的一盒罐头遭到偷窃;战俘们都知道,偷罐头的是一名美军军官,但无人吭声。
“大日本皇军军粮遭窃,非同小可。”少佐暴跳如雷,“皇军定要把那贼人找出来毙掉,否则你们全员一并处罚。”
战俘沉默无言。见那偷罐头的美军军官没有任何行动,一名瘦小的水兵上前一步,说道:“是我偷的。”
出乎众人意料,日军少佐非但没有发怒,反倒微微一笑:“你很勇敢,有点像皇军战士。”少佐抽出军刀,像是舞台表演一般用刀背敲了敲矮小水兵的肩膀,然后指示一名部下去找些什么;那部下回来时,带着6磅重的腌牛肉。少佐郑重其事地将牛肉赠送给那名水兵。
——
当天下午5点,在羽场中佐带领下,温莱特与5名军官从马林塔隧道西口离开。将军再次朝道旁望去,成群的官兵面有菜色,在酷暑下疲态尽显。众人纷纷起立:有的立正敬礼;有的摘下帽子,放在胸前。温莱特眼含泪水,举起手腕,指尖对准头上那顶老旧军帽。
队伍走向码头。一栋毁坏的建筑物上绘有一连串涂鸦,表明美国人虽将一切放弃,唯有幽默感永远深植于心。那涂鸦写道:科雷希多今犹存,只是换个管理人。
而在澳大利亚南端,麦克阿瑟正握着铅笔,在记事本上严肃地写下一段文字:
科雷希多不需要我做出评论。科雷希多用轰鸣的枪口,书写着自己的故事;在敌人的墓碑上,镌刻着自己的墓志铭。然而,当那最后的炮击响起时,通过那血腥的硝烟,我仿佛总能看到一些身影——是那些神情肃穆、形容憔悴、面色苍白的战士,他们依旧无所畏惧。
2
温莱特与5名军官乘上日军登陆艇,被带往巴丹半岛的拉茂。几人在拉茂等待两小时,然后得到两日以来的第一餐——米饭配硬骨鱼。接下来又是一个小时的等待,其间,温莱特对特雷维克上校重申指示。
“杰西,我全权委任你应对此一局势。”温莱特最担心的是棉兰老岛,必须保证夏普立即投降。除交给夏普的书信外,温莱特还交给特雷维克一封密信:在棉兰老岛指挥官夏普拒绝服从的情况下,授权特雷维克将其就地逮捕。
将军情绪十分激动,最后一句话是:“杰西,命令的执行全靠你了。”
车队朝北驶去时,天色已暗。众人沿着“死亡行军”的路线经过巴兰加、奥拉尼与圣费尔南多,然后转向东南,在接近晚上11点左右抵达马尼拉荒废的街道。车辆停在K Z R H 广播站外,曾在纽约与新泽西读书的政宣队中尉鹿野久通热情招待,并拿出水果分发给一行人。
温莱特要在此处发表声明,但稿件内容生硬,阅读不够顺畅。鹿野见状,便主动提出:“将军,我来修改一下吧。”
年轻的鹿野中尉把稿件带回自己的办公室,用口语化的表述改写了一遍。
夜里11点43分,温莱特坐在一张竹制小圆桌旁,桌上摆着一个麦克风。鹿野坐在监控室里,一旦温莱特不按稿件发言,就掐断播放。
温莱特压抑着感情,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道:
这里是陆军中将J . M.温莱特。本消息发送给棉兰老岛及米沙鄢群岛部队指挥官威廉·F.夏普将军。重复一遍,发送给棉兰老岛及米沙鄢群岛部队指挥官威廉·F.夏普将军。收听播放者,请立即通知夏普将军。内容如下:
根据合众国总统之授权,本人以美军驻菲律宾群岛总司令之身份下-棉令兰:米老沙鄢岛群部岛队指挥官夏普少将及其麾下部队之指挥权,重归本人所有。(重复)
本人在此对威廉·夏普直接下令。重复一遍,收听播放者,请立即通知夏普将军。主题:投降!对威廉·F.夏普少将的具体命令如下:
为彻底避免无益伤亡在各要塞岛屿进一步扩大,昨日本人率马尼拉湾4座港口要塞,向日本帝国军队菲律宾地区总指挥官本间中将投降。本间将军表示,只有我军一并投降,日军才肯接受。日军空袭频繁-步,炮兵击猛混烈,编且派部出队坦克攻占科雷希多,各要塞岛屿显然无法与之持久抗衡。昨日与本间将军告别时,双方尚未达成一致;而在那之后,本人决定以人道主义之名义,接受提议,并于1942年5月6日与7日之交,向科雷希多岛上日军高级军官投降,其范围包含菲律宾群岛全部美军及菲军部队,因此,贵军行动也将受到相应制约。重复一遍,请指挥米沙鄢群岛、棉兰老岛全体部队向适宜的日军军官投降。
请理解,此一事态非本人所能掌控。参谋长助理、作战参谋小杰西·T.特雷维克上校将携带本消息之书面文本,亲自递交予你;此人接受本人全权委托行事。作为美国陆军驻菲律宾群岛高级指挥官,本人命你严格执行指示;若特雷维克参谋以本人名义给予其他指示,务请一并执行。命令全文内容,请通过无线电向麦克阿瑟将军转述;若特雷维克上校给予其他指示,请一并转述。在此,请允许本人特别强调:千万不可抗命。倘若不能彻底、忠实地执行上述命令,必将招致更为惨痛的后果。
温莱特声音渐渐哽咽,在向吕宋岛北部霍兰上校、马卡尔( M akar)上校发出命令后,又给夏普添加其他明确指示,并说道:
日本陆军、海军仍会继续实施作战行动,直到确认上述命令忠实执行为止。上述命令必须忠实、准确地得到执行,否则日本帝国陆军、海军仍会继续实施作战行动。在确认命令得到忠实执行之后,菲律宾群岛日军总指挥官就会下令停火。
将军一阵咳嗽,片刻沉默,而后说道:
考虑到各方面情况,以及……
温莱特略加踌躇,还未继续开口,播音员马塞拉·维克托·扬( M arcela V ictor Y oung)突然插话,宣布播放结束。时间是5月8日0点20分。苦难的时刻终于过去,鹿野把心力交瘁的温莱特与随行军官带到自己的办公室。美军军官安慰着心理遭受极大打击的长官,鹿野则倒出私藏的威士忌。
——
棉兰老岛上,许多美军、菲军官兵听到广播。有些人不认识温莱特,认为那是日军在弄虚作假。而在温莱特的朋友听来,声音确实无误,只是比平时更沙哑些。众人怀疑发表声明是遭到日军的胁迫。
夏普将军进退两难。收到温莱特放弃米沙鄢群岛及棉兰老岛的消息不久,墨尔本又发来一封电报:
温莱特已投降。自今往后,一切事宜直接与我沟通。与切诺斯( C hynoweth) [15] 是否已沟通?
麦克阿瑟
夏普把温莱特广播内容的梗概发送给麦克阿瑟,请求进一步指示。由于广大辖区的军事形势日益恶化,夏普面临的问题十分复杂。班乃岛、宿务岛遭日军占领后,夏普把总部从德尔蒙特朝内陆搬移40英里,迁至马来巴来( M alaybalay) ;然而此时,马来巴来也不再安全。4月29日,哥打巴托( C otabato)一支敌军精兵登陆,击退守军奋力抵抗,北上直逼拉瑙湖。另一支日军支队则登陆卡加延及博哥,沿塞耶公路推进;先头部队已抵达德尔蒙特机场,其势似要突破马来巴来前方最后一道屏障。
夏普朝南逃生的路线也被切断。登陆哥打巴托的日军已东进至皮基特( P ikit) ,该地正是塞耶公路南端尽头;自棉兰老岛东南海岸登陆的其他日军在该地与之会合。
麦克阿瑟收到夏普的消息,便给华盛顿发电报称:对温莱特广播所述内容,本人坚决反对。麦克阿瑟满腔怒火:倘若当初华盛顿方面把菲律宾全域的指挥权留给自己,此时便不会发生混乱的投降局面;如果当初没把全域指挥权交给温莱特,那么即便投降,也只交出马尼拉湾4座要塞岛屿即可,日军毫无办法。
麦克阿瑟与麾下参谋绞尽脑汁,数易其稿,最终敲定一份为夏普此后方针定基调的电报,并于凌晨4点45分发出:
温莱特将军发出的命令无效。若有可能,请将部队分作小股,展开游击战。当然,紧急事态之下,根据情势需要,你有全权做出任何决定。尽量与墨尔本保持联络。将军作战有勇有谋,本人素来引以为傲。
夏普收到消息,感觉该电报并不能够确定行动方针。当然,电报在手,自己可以不再听从温莱特命令,凭借个人判断做出决定;不过,温莱特广播中隐含的威胁却不能无视。据报,将军特使特雷维克上校从马尼拉出发是在广播结束后的早晨;夏普打算先等上校抵达,当面交谈之后再做决定。毕竟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与此同时,夏普通知岛上各部队指挥官,今后不必再接受指挥,各自为战;又告诉直属军官,投降恐不可避,如若有意,各军官可以逃入山中,展开游击作战。
弗兰克·特拉梅尔中士之前曾是轰炸机无线电操作员,此时是夏普麾下的无线电修理组组长,正准备与一批战友躲入棉兰老岛东部崎岖的山脉。出发之前,特拉梅尔给身处加利福尼亚州埃斯孔迪多市( E scondido)的妻子诺玛发出最后一则消息:
别担心,最黑暗的时刻总是黎明之前。你的挚爱,富兰克林·特拉梅尔。
发出消息后,特拉梅尔与同伴一道,穿过草木茂盛的平原,朝东南方向而去。
——
杰西·特雷维克与羽场中佐前一日已乘飞机抵达,此时正在棉兰老岛上,乘车赶往卡加延;沿塞耶公路南下进攻的支队指挥官河村参郎( S aburo K awamura) [16] 少将扎营在此。特雷维克提议,沿公路驱车直往夏普总部,递交书信即可。
川村另有打算。5月9日下午,日军手写数百封书信,由特雷维克签名,空投至美军阵地。
致前线指挥官:
本人身携J . M.温莱特中将所书重要文件,须亲自转交予威廉·F.夏普少将。
阅读本文者,应举起醒目之白旗,并停止开火;日军亦将采取相同措施。
双方停火后,请派遣美军军官一名,携白旗前往前线,我会与之见面。
为保证文件尽快转交夏普将军,尚请准备向导一名、汽车一辆。
1942年5月9日
美利坚合众国陆军上校小杰西·T.特雷维克
特雷维克告诉日军,空投此类信件不切实际,成功概率很小。日军无视其意见,带其上车,沿塞耶公路南下,于黄昏时分抵达德尔蒙特,而后步行朝日军前线走去。日军军官交给特雷维克一个水壶、一张小地图,指着东南方向说,美军卡车就停在前方约60公里处。
特雷维克再次争辩,却仍然无法说服日军,只得踏上丛林中的小径。经过一段路程的跋山涉水,不到一小时,小径便走到了尽头,接着只能在灌木丛中前行。涉水游过几条小河,翻越一片丘陵,到5月10日凌晨2时,特雷维克终于来到一所尼帕小屋门前。见喊话无人回应,特雷维克径直走入,发现是间空屋,便在一张简易床铺上倒下,打算睡一会。刚沉入梦乡时,一只小猫跳上床来,在特雷维克颈边缩成一团。
一人一猫睡到天亮。特雷维克醒来后,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片丘陵丛林地带,西边能够看到群山。向南走过一段距离,特雷维克看到日军机枪阵地,便高举着绑有白床单的棍棒,大声呼喊。5名日军士兵转身,满脸是惊诧之色。
特雷维克毫无所获,只得乘车赶回卡加延,坚持要走塞耶高速公路。
“公路走不远的。”河村通过翻译说道,“几座桥都炸毁了。”
“车能开到哪里就算哪里,剩下的我步行就是了。”
在羽场中佐陪同下,特雷维克再次乘车南下,来到一座遭到炸毁的桥梁处,两人下车,涉水而过,继续沿塞耶高速公路徒步前行。天气十分炎热。途中,两人曾坐在3具日军尸体旁边休息;起身准备离去时,特雷维克上校朝死去的日军士兵敬礼。羽场中佐鞠了一躬,拍了拍上校的肩膀,面露赞许之色。
当天下午,两人终于抵达美军防线,转乘车辆前往马来巴来。走进夏普总部所在的建筑时,特雷维克先就劝说辞令进行一番演练。倘若夏普将军拒不从命,就只有强行逮捕一途。
特雷维克走到身材高瘦的夏普身旁,递交书信。不承想夏普毫无抗拒之态,欣然同意去往前线向河村投降。首先,夏普发电报通知岛屿各指挥官:
本人此时尚未投降,特将昨日各自为战之命令撤回。本人收回指挥权,下令停止与日军之交火行为。请高举白旗,等待总部参谋前往,就部队投降之细则做出研判。事态紧迫,为避免进一步流血,务请遵从命令。
收悉请复。
指挥官夏普
晚上7点15分,夏普给麦克阿瑟发出另一封电报:
敝人已与温莱特麾下参谋会面,并将此前令岛屿指挥官各自为战之命令撤回,改命各部直接投降。局势所迫,实不得已。
棉兰老岛各部陆续投降,也有人选择前往山区。曾隶属第28轰炸机中队的前战斗机无线电操作员达沃德·布鲁克斯与9名战友准备逃往山区,正在劝说其部队中尉加入。中尉答道:“我是波士顿人,在山里面活不下去。”
在华盛顿,马歇尔将军正在阅读麦克阿瑟的电报:
顷接夏普少将报告,称温莱特将军于7日、8日之交两场广播中宣布,自己重新掌握菲律宾全域部队之指挥权,并命令全军投降,甚至就投降细节做出详尽指示。敝人认为,温莱特疑陷入暂时性精神失常状态,恐授敌以可乘之机。
3
约翰·霍兰没听到温莱特的广播。巴丹沦陷之后,霍兰晋升上校,并获温莱特授权,将其组织的民间游击队转为正式编制;而后便与众参谋一道,在碧瑶北部山区各村落之间奔走。
5月10日,霍兰给位于巴东布海( B atong B uhay)的团总部打电话,告知 R . H .布朗( R . H . B rown)上尉称,雨季结束之前不会再有有效战斗,自己与参谋人员会在卡林阿( K alinga)地区躲上数月。布朗讲述温莱特那悲情的广播,指出霍兰以及同在北部山区进行类似游击活动的纳卡尔( N akar)上校应该立即投降。
霍兰大吃一惊,因为根本找不出投降的理由。弹药大部分告罄确属事实,但自己已将邦都( B ontoc)部落战士安全遣散回家中;自己与参谋待在忠贞不贰的卡林阿部落,必定平安无事。此外,霍兰相信,待到雨季结束,麦克阿瑟一定会重返菲律宾。
一连四天,霍兰都在深思投降之事。自己的部队显然已成为强有力的游击力量,部下精通炸毁桥梁、强夺补给以及各种极富杀伤力的突袭作战。邦都部落战士表现出色,其中几名军官有望成长为优秀的军官。其中有一个墨西哥和爱尔兰混血的平民矿工,名叫沃尔特·库欣,表现尤为出色,已成为山区的传奇人物。库欣接二连三的袭击行动令日军闻风丧胆,甚至曾勇闯敌军仓库,抢夺数十箱弹药冲破敌阵,突围而出;其勇气不亚于故事书中的英雄。
不过,霍兰同时也在考虑,温莱特在命令中提到避免进一步的无谓牺牲,或许是因为科雷希多的官兵被日军扣作人质。
度过第三个不眠之夜后,霍兰决定于5月14日上午爬上卢布瓦干( L ubuagan)山向日军投降。即便投降,日军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只是多出几名美军俘虏而已;对霍兰而言,这是一种宽慰。一个月前,霍兰任命库欣为副指挥官时,曾告诉他:“假设我投降或被俘,发出任何投降命令,你都不要听,只管继续作战。”
4
米沙鄢群岛上,情况更为复杂。各岛屿大部分指挥官都曾听到温莱特的广播,却依然认为那是强逼出来的假话,或者根本就是敌人的把戏。此外,夏普与各岛屿指挥官之间紧张的关系,也使得局势越发复杂。一些年轻军官认为,夏普年纪太大,不适合指挥作战部队;同时指出,夏普与菲律宾基层士兵交流的方式不行。据传言,那年年初,在一次视察行动中,夏普曾问一名菲军士官:“你是谁的下士?”那名士官英语水平很差,听不懂什么意思。夏普继续说道:“你不是连长的下士,不是营长的下士,不是团长甚至不是师长的下士,你是我的下士。”从那天起,该下士便拒绝服从军士长、上尉甚至上校的命令,声称自己只听夏普将军指挥。很快,整个团便失去控制。
班乃岛指挥官是阿尔伯特·克里斯蒂( A lbert C hristie)上校,此人性格直率,行事果决。收到夏普的投降命令时,上校迅速回答说,“其他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或是在科雷希多患上战争恐惧症”,对自己的部队而言“完全不构成投降的原因”。克里斯蒂甚至反过来质疑夏普下令投降的合法性,并指出:
要说服我,必须要有麦克阿瑟的许可;否则,可能演变为叛国罪。
次日,即5月11日,夏普命令艾伦·泰耶( A llen T hayer)中校携带书面指示飞往班乃岛,再次命令克里斯蒂投降,并保证此事已告知麦克阿瑟。夏普警告道:
无视该命令,将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克里斯蒂上校依然拒绝服从。上校的直属上级是驻扎宿务岛的切诺斯将军;早在数月前,切诺斯就制订出明确的游击战计划,以应对此类情况。班乃岛具有游击战的地理优势;部队训练有素;尽管武器弹药缺乏,粮食却很充足。克里斯蒂答复道:
电报敦促我部投降,实无必要。若要投降,敝人强烈建议通过麦克阿瑟联系战争部,取得相关批准。同时,敝人也正与直属上级切诺斯将军商谈此事。当前形势须谨慎处理,请勿发出无谓之命令,增添尴尬气氛,或使上下级陷入冲突。局部行动总存在某些病态情绪,若能免于受其影响,敝人执行任务时感觉更无拘束。部队行动自由,完好无损,且有极大可能性对总体战局产生积极影响;命令如此一支部队投降,实非一军之将所应为。请保持敝人之独立性,勿以敝人为牺牲品。
夏普读到措辞激烈的复信,没有继续答复,而是写下一份指示文件与一封私人信件,交由泰耶中校送往班乃岛,希望能够说服顽固的克里斯蒂上校。
当天,麦克阿瑟对每况愈下的战局感到十分沮丧,将夏普投降之细节报告给马歇尔,最后写道:
切诺斯将军自4月12日以来音讯全无。如今与菲律宾联系的一切途径皆已断绝。
米沙鄢群岛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已不在麦克阿瑟的掌控之下。
——
布拉德福德·切诺斯( B radford C hynoweth)准将此时正与参谋人员、数百名菲军士兵、约60名海军军官和一批平民躲藏在宿务市以北的茂密森林中。得知温莱特广播内容时,准将与参谋长加以商讨,最终断定投降命令显然是受到胁迫的产物,不具备约束力。
切诺斯决定继续抵抗,分别给班乃岛指挥官克里斯蒂、内格罗斯岛指挥官罗杰·希尔斯曼( R oger H ilsman)上校、莱特岛( L eyte)指挥官西奥多·康奈尔( T heodore C ornell)上校发去消息。然而, 5月12日那天,切诺斯收到顾问埃米利奥·奥斯梅纳( E milio O smeña)报告称,菲军士气极度低落,思乡情切之下,陆续有逃兵出现。奥斯梅纳是菲律宾副总统之子,深受切诺斯信任。
于是,切诺斯决定带参谋人员取道莱特岛前往班乃岛,为米沙鄢群岛游击战设立新总部。次日,切诺斯一行正在为危险重重的旅途进行筹备时,无线电收到一段信号微弱的讯息,是克里斯蒂发给夏普的讯息:
切诺斯将军现在何处?请让将军回来,领导我等继续作战。
听到这一讯息,切诺斯深受鼓舞。几分钟后,无线电又收到一条夏普的消息,命令米沙鄢群岛全体部队投降。此时的切诺斯对棉兰老岛上发来的一切信息都持怀疑态度,便下令不再接收夏普总部的信号。谁知正在此时,一名信使从内格罗斯岛而来,带来一封希尔斯曼上校的信件,称夏普的投降命令真实无误,一名参谋人员正在赶往切诺斯总部,商讨投降事宜。
切诺斯不知如何是好。他意识到夏普与麦克阿瑟还在保持联系,显然,麦克阿瑟已批准投降。不过,切诺斯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先等待晚上广播,看麦克阿瑟本人是否会出来澄清。
晚上,切诺斯年轻的副官汤姆·鲍威尔( T om P owell)垂头丧气地从电台回来,报告道:“K G E I [17] 只提到一句,说麦克阿瑟将军发表声明称,与菲律宾地区一切联系皆已断绝。”
切诺斯准将心想,麦克阿瑟已经放弃菲律宾,万事皆休。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准将而言犹如酷刑。做出决定是一种煎熬。切诺斯一路念军校,最后从陆军学院( W ar C ollege)毕业,却从未学到如何投降、何时投降,或何时不投降。
切诺斯首先命令四散的部下到萨德隆森林( S udlon F orest)的白马山庄( W hite H orse I nn)集合,而后给宿务市的日军发出消息称,自己正在等待夏普的参谋。那天夜里,切诺斯与奥斯梅纳交谈整宿;身为菲律宾副总统之子,奥斯梅纳处境颇为尴尬。“你不要管我们,直接回家就行。”切诺斯说道,“当然,如果最终决定投降,你留下一起投降也可以。”奥斯梅纳担心日军会强迫自己在傀儡政府中任职。“政府工作总得有人来做。”将军开解道,“菲律宾国民,你来管理,总比外人管理来得要好。”
“就怕日本人会让我对美军不利,那种事我做不出来。”
次日一早,一行人步行前往白马山庄,与来自棉兰老岛的使者格雷( G ray)上尉会面。格雷称,日军把美军控制在科雷希多岛上,一旦投降行动不顺利,便会加以炮击。
切诺斯将部下召集起来,宣称决定投降。不过,不愿投降者可以留在山上躲藏。次日,即5月16日清晨,切诺斯、奥斯梅纳博士、数名参谋、数名海军军官及50名菲军士兵离开白马山庄,满怀悲愤地踏上旅程。一日之后,日军代表从宿务市驱车赶来,接受众人投降。日本新闻记者拍摄照片,数名电影摄影师则对受降现场进行录制。
日军宿务市军政主任(chief administrative officer)是一名姓川上 [18] 的大佐,此人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神情肃穆。受降现场,切诺斯百感交集,无法顺利组织语言;川上只能与参谋长厄尔文·斯卡德( I rvine S cudder)上校展开谈判。
谈判期间,切诺斯悲不自胜,交流不畅,相关工作都由参谋完成。随后,日军把一众战俘押上汽车,打算带往宿务市行政大楼——一座高大的白色建筑。不过,车辆并不直奔目的地,而是先去烧毁的建筑物与码头。
“摧毁城市,切断供水,如此手段岂不太过凶残?”川上通过一名神情严肃的译员问道。
“战争带来恐怖,着实令人遗憾。”切诺斯答道,“不过恐怖事件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我们不认为是自己。”
川上表示,供水管道中的辅助水泵出现故障,但找不到钥匙,便询问钥匙在什么地方。
“有助于你们行动的信息,我一概不会提供。”将军答道。
川上转而询问斯卡德上校,上校讲出钥匙之所在,但拒绝回答其他问题。接着,川上不失礼貌地告诉切诺斯,日军会把他当作人质单独隔离:“不过,只要您保证不逃跑,我们会给您臂章,允许您在市内自由行动。”
“逃跑是一定要逃,只要有机会。”切诺斯挑衅般地回答道。正在此时,旁边一间屋子里传出《星条旗永不落》( T he S tarsand S tripes F orever)的曲调,切诺斯再也压抑不住悲伤,又一次哽咽,无法言语。
“我感同身受。”川上说着,令部下端上茶来。
——
克里斯蒂上校依然不服。切诺斯投降后第二天,即5月18日,上校给夏普发电报询问麦克阿瑟的最终答复。夏普此时已耐心尽失,直白地回复道:
毋须再加评议。收悉请速复,并回报所采取之措施。
当天,代表夏普将军的使者泰耶中校终于抵达班乃岛,见到顽固的克里斯蒂,劝道:“日军提出条件,只有菲律宾全军投降,才肯接受科雷希多投降。”
于是,克里斯蒂也面临与霍兰、切诺斯相同的难题:以科雷希多的全部战俘的生命为代价坚守班乃岛,是否值得?
最终,克里斯蒂不情愿地同意投降。
5
数日来,温莱特在马尼拉过得忧心忡忡。他不明白某些指挥官投降时为什么会拖延那么久;每拖延一天,岛上大量战友的生命便多出一分危险。
至于获胜的本间将军,也并没有春风得意。菲律宾确实打了下来,但本间知道,大本营对自己很是不满。南方军总司令、伯爵寺内寿一大将此前对菲律宾进行视察,发现本间对菲民众采取宽柔政策,大为光火。本间承认,自己命令部队勿将菲律宾人作为敌人,要对其习俗、传统及宗教表示尊重;此外,烧杀、掳掠、强奸行为一律禁止,甚至连描述美国剥削菲律宾的小册子,也被禁止继续发放。
本间未占领菲律宾总统府马拉卡南宫,寺内亦就此事提出批评。
“马拉卡南宫连美军都不予侵占,”本间解释道,“我军接管此处,恐非良策。”
“妇人之仁不可取。”寺内态度严厉,告诫本间要停止宽柔政策。
本间知道此事攸关前程,却认为改变做法不符合自己本性。本间始终相信,要赢得菲律宾民心,依靠的不是暴力,而是开明的统治,甚至着手制订释放所有菲军战俘的计划。
同时,本间下令在马尼拉街头举办胜利游行。征服者的部队穿过街道,成千上万菲律宾民众默默立在两侧,望着巴尔加斯、劳雷尔、阿基诺等傀儡政府成员举着小太阳旗走在队伍里时,脸上的厌恶之情毫不掩饰。接着,一支菲律宾乐队走过,到达本间阅兵台时,突然奏起一首激动人心的进行曲;沉默的围观群众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乐队演奏的正是《星条旗永不落》。
此后不久,本间因其宽容政策被解除第14军司令一职,以不体面的理由让其退至预备役。4年后,在手下败将麦克阿瑟主导的审判中,本间被定为战犯,遭到处决。
四章 “勇敢冲刺,坚决攻击”
1
从爪哇海战役取胜,攻占荷属东印度以来,以山本为首的多数日本海军高层都认为,征服太平洋的初步目标定得太过保守;日本应该把自己的全部潜力释放出来。陆军高层则另有打算,坚持认为应着重巩固战果,谨慎行事。
陆海两军的分歧来自战略思想上的差异。陆军参谋本部认为,在某些地域展开小规模压制作战自无不可;不过,此时日本已占有大量资源,重中之重是保证资源在手。此后的目标不是主动出击,而是迫使敌人发动进攻。当然,如此一来,战事必定会旷日持久,不过此一方针作为整体计划,早在开战之前就已决定。草率出兵只会酿成大祸。
海军则认为,应该对澳大利亚、夏威夷及印度地区展开系统作战。不用说,几场大规模海战不可避免。不过,就像爪哇海战役的结局一样,海军相信自己能够克敌制胜。面对陆军的质疑,海军会拿出战损数字作为证据。根据原本预计,征服荷属东印度将损失25%的舰船,然而实际的损失数据只有25000吨吨位,沉没舰船之中最大的不过是一艘驱逐舰。海军力主即刻行动,声称利在攻势不在守势,应当把敌军打到被迫防守。至于下一处征服对象,自然是盟军反攻的桥头堡——澳大利亚。
曾是东条秘书的服部卓四郎大佐,时任参谋本部作战科科长,对海军此一冒险计划表示反对。澳大利亚只有700万人口,广袤的土地上交通通讯不畅,其国民为保家卫国也会顽强抵抗。服部告诉军令部作战科科长富冈定俊大佐,进攻澳大利亚需要联合舰队主力与12个步兵师团共同行动;仅那12个步兵师团,所需的运输吨位就高达150万吨。
服部表示,假如计划通过,陆军就只得放弃中国东北地区对苏防御,并从中国战场大幅度抽调兵力:“长期作战需要国家集中力量,此时的第一要务,是在一项合理计划的指导下,恢复国家元气,提升战争潜力。”
见富冈拒绝退让,服部拿起一杯茶。“我国军事力量就像这杯茶,”说着,把茶倒在地上,“你这是要把它白白浪费掉。如果计划通过,我就立刻辞职。”
陆军参谋总长杉山大将支持服部的看法。3月4日,双方达成临时妥协;而在3天之后的陆海军联络会议上,通过一项战争指导政策:入侵澳大利亚的计划作废;相应地,陆军会为一些小规模作战计划提供支持,比如对位于澳大利亚北部400英里的莫尔兹比港( P ort M oresby)展开登陆作战。该港是世界第二大岛——新几内亚岛的南岸港口。除此之外,服部还同意对位于澳大利亚北部的另外三座岛屿——萨摩亚( S amoa)、斐济( F iji)及新喀里多尼亚( N ew C aledonia)展开进攻。服部认为,攻占上述诸岛能够切断澳大利亚与美国本土之间的补给线,具有实际价值。
服部不知道的是,山本将军正在筹备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进攻中途岛及阿留申群岛( A leutians)。山本的计划在海军内部也引起不小的争议。大本营海军部质疑称,即便真能打下来,补给如何供应?美军发起反攻时,又将如何应对?
山本不肯让步。与许多军国主义者不同,山本深知美国工业的巨大潜力。他曾表示:“与美国作战,勉强能够支撑一年;至于之后,未可知也。”在山本看来,日本的取胜之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把美军太平洋舰队诱入远海,一举歼灭;而且,歼灭必须要趁早,趁着日本占据战场优势,双方海军力量差距不大之时。
假如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一职是由选举产生,想来必是山本五十六高票当选。此人以其强有力的领袖风范深得年轻军官崇敬。日本海军将领大多接受英式教育,风度翩翩;山本却以铁腕领导舰队,以战斗树立威严。
身具天生的赌徒直觉,山本在扑克、桥牌方面造诣极高,并以与赌博同样的胆量和想象力指挥舰队。在航空部队看来,信奉空中打击力量的高级将领为数不多,山本正是其中之一。早在1915年,山本还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年轻人;一名美国作家问起未来的军舰将会如何发展,山本即席答道:“今后,海战的核心将是能够搭载飞机的舰船。”
山本坚持己见,连番施压,海军部最终于4月16日发出指示,决定进攻中途岛及阿留申群岛。不过,海军部并非完全妥协——攻击本身虽然批准,日期却未敲定。山本请求立即采取行动,毕竟兵贵神速;海军部却不着急。事情的转机发生在4月18日,杜立特空袭东京,山本的主张从中获得绝佳的辩护材料。
日俄战争期间,俄国海军曾突然出现在东京湾,引起居民极大恐慌。 [19] 援史为例,山本坚持要求立即进攻中途岛,并指出:若不夺下中途岛,则须布置大量兵力在本土前方空域及海域展开防卫;然而无论部署多少兵力,也无法保证东京未来免遭袭击。
山本表示,进攻日期须定为6月7日,因为航空母舰行动需要借助夜色将尽时的月光,推迟数日就等于要推迟一个多月。事到如今,即便是山本计划最坚定的反对者,也不得不承认,来自东方的威胁比澳大利亚更为直接。杜立特空袭东京,所有反对派噤若寒蝉。军令部欣然同意推迟斐济、萨摩亚进攻计划,于6月7日袭击中途岛。
消息传到陆军,服部大佐认为此举不过是保卫本土的手段之一;此外,攻占阿留申群岛有助于切断美国与俄国之间的运输线,因此服部建议杉山大将批准该计划。
2
在山本为袭击中途岛做准备,忙得热火朝天之时,莫尔兹比港入侵行动也如期开始。5月3日,井上成美海军中将率第4舰队占领瓜达尔卡纳尔岛( G uadalcanal)以北25英里处的一座小岛——图拉吉( T ulagi)。次日,莫尔兹比港入侵部队有14辆运输舰,从新不列颠岛北部的拉包尔( R abaul)港出发; 1艘轻型巡洋舰、6艘驱逐舰护航;轻型航母“祥凤号”( S hoho)、4艘重型巡洋舰及1艘驱逐舰提供掩护。
日军此时丝毫没有料到,早在几个月前,“紫色密码”就已被威廉·弗里德曼及其解码组成员破解;因此入侵莫尔兹比港一事,无法瞒过接替金梅尔坐镇珍珠港的切斯特·尼米兹海军上将。事实上,获知日军5月3日行动的尼米兹,早就派出一支由2艘航母、6艘重型巡洋舰、2艘轻型巡洋舰及11艘驱逐舰组成的特遣队,由弗兰克·杰克·弗莱彻海军少将指挥,前往澳大利亚东北部的珊瑚海( C oral S ea)。
得知日军在图拉吉登陆,弗莱彻立刻命令旗舰“约克城号”( Y orktown)航母发动空袭。99架舰载机分三拨对图拉吉展开轰炸。轰炸机部队回报称,行动共击沉日军2艘驱逐舰、1艘货轮、4艘炮舰,并重创多艘其他军舰;实际上,日舰损失并没有如此严重。
图拉吉遭到空袭,日军意识到附近存在美军特遣舰队。此时,高木武雄( T akeo T akagi)海军中将正率一支机动舰队位于北部海域,闻讯立刻南下,率领2艘重型航母“瑞鹤号”( Z uikaku)和“翔鹤号”( S hokaku) , 2艘重型巡洋舰, 6艘驱逐舰加入战队。
随着高木抵达珊瑚海,井上与弗莱彻相比,兵力已取得明显优势:多出1艘轻型航母、2艘驱逐舰、7艘潜艇。此外,附近另有一支部队为运输船团提供支援,该部拥有2艘轻型巡洋舰、1艘水上飞机母舰、3艘炮舰。
弗莱彻清楚自己舰船数量、火炮数量都处于劣势,但仍决心阻止日军的企图——5月7日绕过新几内亚东端。那是珍珠港事件以来,美军首次派出主力舰只,尝试阻止日军的征服浪潮。太平洋舰队的4艘航母中, 2艘加入行动;假如两舰重蹈“威尔士亲王号”“反击号”之覆辙,在阻止日军登陆船团的任务中沉没,那么太平洋战场的胜利恐将无限期推迟。
弗莱彻从情报中获悉,莫尔兹比港登陆部队已从拉包尔出发,推测于5月7日绕过新几内亚东端;自己的任务正是阻止日军此一行动。敌军船团很有可能受到三艘航母及数艘重型巡洋舰保护,弗莱彻明白自己不占优势,指挥部队必须慎之又慎。
5月7日,即温莱特投降翌日上午,一架日军侦察机发现美军补给舰“尼奥绍号”( N eosho)与驱逐舰“西姆斯号”( S ims) ,却兴奋地回报称,自己发现美军航母及巡洋舰各1艘。很快,日军先派出两拨水平轰炸机,又增添36架俯冲轰炸机,对两艘美舰展开轰炸。午后不久,“西姆斯号”沉没;“尼奥绍号”遭受重创,漂流而去。
日军对航母展开轰炸的同时,弗莱彻特遣舰队位置仍未暴露。当天上午,弗莱彻命令英国海军少将J . G .克雷斯( J . G . C race)率其支援舰队向前推进,对莫尔兹比港登陆船团发起攻击;自己则放慢速度,准备与日军航母展开一场空中决战。
上午11点,当日军舰载机集中轰炸“西姆斯号”与“尼奥绍号”时,来自两艘美军航母——“约克城号”及“列克星敦号”的93架飞机发现敌军轻型航母“翔鹤号”,迅速展开轰炸,并发射鱼雷。160英里之外的海面上,战友焦急地等待着行动结果,却由于静电影响,听不清飞行员讲话。突然,话筒中传来侦察轰炸机中队长罗伯特·狄克森( R obert D ixon)海军少校清晰有力的声音:“刮掉平顶船一艘!狄克森呼叫母舰,刮掉平顶船一艘!” [20]
上午11点36分,“祥凤号”沉没。那是太平洋战争爆发5个月来,日军沉没的首艘驱逐舰级以上的舰只。
此时,井上将军对战局颇为担忧,命令登陆船团掉头,等击退美军舰队再展开行动。谁知到下午时,天气突变,能见度极低,空中侦察也受到狂风影响。到午夜时分,两军航母皆无法找寻到对方踪迹。
弗莱彻决心再次定位敌军航母,发动攻击。次日清晨6点25分, 16架侦察机从“列克星敦号”起飞,将近两个小时未有消息传来。8点15分, J . G .史密斯( J . G . S mith)海军上尉终于发现敌踪,并在13分钟后报告母舰:
敌航母2艘、重型巡洋舰4艘、驱逐舰多艘;航向120度,航速18节,位置约在东北175英里。
弗莱彻立即下令两艘航母发动空袭。上午10点57分,“约克城号”39架舰载机发现日军航母“瑞鹤号”“翔鹤号”,两侧大量重型巡洋舰、驱逐舰护卫森严。鱼雷轰炸机第5中队乔·泰勒( J oe T aylor)海军少校率先头部队对敌航母发动攻击。鱼雷或未命中,或未爆炸,未造成任何伤害;两枚炸弹击中“翔鹤号”,多处燃起大火。
几十分钟后,来自“列克星敦号”的24架飞机同样发现燃起大火的“翔鹤号”,然而攻击效果不佳,只有一枚炸弹命中。
与此同时,来自日本两艘航母的70架飞机对“列克星敦号”“约克城号”发起袭击。一枚800磅重的炸弹击穿“约克城号”飞行甲板,落在第四层甲板上,所幸火势得到有效控制。“列克星敦号”则没有那么幸运:两枚鱼雷命中左舷,两枚炸弹命中前部甲板,将烟囱结构炸裂。
正午时分,战斗告一段落。那是世界军事史上首次航母之间正面交锋,也是首次双方舰船未经照面、未发一炮的海战。单就此时的战损情况而言,胜者无疑是弗莱彻。美军以驱逐舰1艘、补给舰1艘的少量损失,换取轻型航母1艘、驱逐舰1艘、小型舰只3艘的优秀战果。然而,当天下午,受到重创的“列克星敦号”连续两次爆炸,燃起熊熊大火,接着爆炸声此起彼伏,舰上人员伤亡惨重。舰员奋力拯救“列夫人”( L ady L ex)的行动持续了整个下午,包括600名首次出海的舰员在内,人人都知道弹药库随时可能引爆,然而无人动摇,整艘舰上毫无恐慌情绪。
眼见拯救无望,下午5点7分,航母部队指挥官奥布瑞·费奇海军少将从舰桥上对“列克星敦号”舰长F . C .谢尔曼( F . C . S herman) [21] 海军上校下令:“好了,泰德( T ed) ,让大家跳舰吧。”
众人将救生筏扔到海上,在飞行甲板上整齐列队,有序地从两侧跳海。过程中毫无慌乱,就如一场演习。排队等候时,一支小队冲到补给仓库,抢救出一批冰激凌。
最后离开甲板的一批舰员之中,有诺埃尔·盖勒( N oel G aylor)海军上尉。此人在当天下午的一次飞行中击坠4架“零式”,以8架击坠数一跃成为海军王牌飞行员。盖勒从50英尺高度跳入海中,游出数分钟后,突然转身,通过缆绳爬回“列克星敦号”甲板上。
“怎么回事,忘东西了?”一名友人问道。
“没,就是有点孤单,一块游泳的那些伙计都不认识。你们什么时候跳?”
全部跳海舰员,甚至包括谢尔曼舰长的爱犬瓦格斯( W ags)都成功获救,没有一人淹死。见“列克星敦号”还在海上燃烧,弗莱彻命令驱逐舰“菲尔普斯号”( P helps)将其击沉。约晚上8点,四枚鱼雷击中右舷,“列克星敦号”震颤不止,蒸汽喷泻如云。
附近一艘巡洋舰上,新闻记者斯坦利·约翰斯顿( S tanley J ohnston)望着巨大的航母迅速下沉。舰身始终保持直立,直到海浪涌上甲板。
“沉了,沉了。”站在约翰斯顿身旁的一名“列克星敦号”军官说道,“船没翻,就那么昂首挺胸地沉下去。亲爱的‘列夫人’,最后的贵妇人。”
随着“列克星敦号”沉没,珊瑚海战役的战术胜利自然归日军所有;不过,战略胜利仍然握在弗莱彻手中。美军可以确定,日落之前井上将军必定已将用于登陆的船团召回,从而推迟莫尔兹比港入侵行动。如此一来,弗莱彻的主要任务就算完成。自开战以来,日军入侵计划首次失败。
山本得知推迟登陆的消息,震怒不已,命令作战谨慎的井上继续追踪弗莱彻,歼灭“残敌”。完好无损的“瑞鹤号”及其护卫舰于5月9日凌晨2时转朝东南开进,然而为时已晚,弗莱彻早已消失不见。
珊瑚海战役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轰动。《纽约时报》( N ew Y ork T imes) 5月9日头条报道:
太平洋激烈海战,日军17至22艘军舰沉没及重创,盟军舰队追击逃窜残敌。
澳大利亚民众欢欣鼓舞,感到宽慰,就好像那场东北海岸不远处的海战,已将国家从战火中拯救出来。在悉尼、布里斯班,民众将美国人视作英雄,不吝溢美之词。
从夸大事实的角度上讲,日本媒体宣传与美国不分上下,声称击沉战列舰及航母各2艘。日本主流报刊《朝日新闻》5月9日头条如下:
美国败亡之前兆——“对日反攻”梦碎珊瑚海,航空母舰只剩三艘。
德国方面同样欣喜不已。希特勒表示:“此番大败之后,美国军舰不再敢与日本舰队对抗。敢于接受日本海军挑战的美国军舰,所迎来的只有失败一途。”
大本营坚信海军战果辉煌,毫不怀疑“列克星敦号”“约克城号”皆已沉没,美军太平洋地区只剩下2到3艘航母。几天后,“瑞鹤号”“翔鹤号”驶入港口进行整备,无缘参加接下来的中途岛作战;即便如此,日军乐观情绪依然高涨不退。“翔鹤号”修理需要1个月;“瑞鹤号”本身虽未受创,但飞机与飞行员损失惨重,需要补充。
到此时,就连对中途岛作战持反对意见之人,也不再担心胜利。日军派出史无前例的庞大作战部队:舰船共200艘,其中战列舰11艘、航母8艘、巡洋舰22艘、驱逐舰65艘、潜艇21艘;飞机约700架。
攻占中途岛及阿留申群岛只是次要目标,山本的主要目标是引诱尼米兹舰队来到远洋,将其一举歼灭。计划并不复杂: 6月3日,由“北方部队”( N orthern F orce)突袭阿留申群岛;此举一来摧毁敌军设施,二来保护山本北翼,三来将美军注意力从中途岛引开。次日,南云将率领战力最强的第1航空舰队,对中途岛展开登陆,同时加以空袭,扫荡岛上敌机;登陆本身定于6月6日进行。
中途岛只是诱饵。山本预计,尼米兹绝不会坐视战略要地中途岛落入敌手,美军舰队必会从珍珠港出发投入战斗,结果则是正中埋伏,惨遭比自己多出1至2倍的日军舰队歼灭。
可惜的是,山本的计划建立在错误的假设之上。美军不会中计,与珊瑚海战役如出一辙,海军高层已通过解码得知日军的企图。然而,截获的信息中存在难以理解的部分:日军把登陆地点以“A F ”代称。华盛顿方面认为“A F ”代表瓦胡岛,尼米兹则坚持认为“A F ”就是中途岛。
尼米兹亲自飞往中途岛,询问当地指挥官,抵挡大规模登陆攻击需要多少武器、多少兵员;并在回到夏威夷后,向中途岛派去能够投入作战的全部飞机:舰载俯冲轰炸机16架、“野猫”战斗机7架、海军巡逻飞行艇30艘、“空中堡垒”18架、B - 26轰炸机4架。此外,尼米兹还指示强化中途岛炮台,将驻军数量增加至2000人,并额外划出三块潜艇巡逻区域。一旦自己判断有误,结局将是整个舰队迎来覆灭;不过尼米兹知道,这是不得不冒的风险。
5月中旬,尼米兹命令弗莱彻从南太平洋抽身,尽速返回夏威夷。“大黄蜂号”“企业号”两艘航母也被召回。
由于登陆地点“A F ”依然存在疑问,尼米兹麾下情报参谋约瑟夫·J .罗什福尔( J oseph J . R ochefort)海军中校献上一条计策:让中途岛发送一条不经加密的假消息,称岛上蒸馏装置发生故障。尼米兹表示同意,假消息很快发送。
两天后,位于珍珠港的最高机密机关“黑室”( B lack C hamber)里,解码人员截获日军通讯:A F 饮用水不足。如此一来,尼米兹终于放下心来:山本的目标确是中途岛无疑。
尽管情报在手,尼米兹明白,自己依然处于弱势。舰队在数量上明显不利,能够出动的航母只有2艘;第三艘,即“约克城号”在珊瑚海战役中遭到重创,正朝珍珠港缓慢驶来,预计5月27日才能抵达。
尼米兹知道,山本的主要目的是引蛇出洞。尽管面前是艰难险阻,尼米兹依然决定接受挑战。
3
5月26日,山本的宏大计划付诸实施。正午时分,角田觉治 [22] 海军少将率第2机动部队从大凑港( O minato)出发,向东前往阿留申群岛;空袭定于6月3日。
次日,进攻中途岛的部队主力,南云忠一海军中将率第1机动部队从柱岛( H ashirajima)泊地出发,共21艘舰艇,其中包含轻型、重型航母各2艘。战局之胜负正悬于此一舰队。在珍珠港与印度洋接连大捷的南云,素以热情似火、行事果决著称;然而,在一些极具洞察力的基层军官看来,南云的战斗精神已然磨灭——岁月不饶人。
眼见南云领导能力不如往昔,作战参谋源田实海军中佐忧心如焚。在中青年军官中,源田或许是最具头脑的睿智之人。珍珠港袭击中的浅水鱼雷技术正是此人所完善,中途岛作战的基本思路也是此人所构想。然而,源田近来发现,自己提出的作战方案,南云往往不加任何修改,直接批准,作为正式命令公布。源田颇为忧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自己虽有信心,却没有自信到不犯一点错误的地步。
次日,即5月28日,北方部队司令官细萱戊子郎( M oshiro H osogaya) [23] 海军中将率部朝阿留申群岛进发。同一天晚上,遥远南方的塞班岛上, 5000名预定登陆中途岛的士兵登上运输舰,在强力部队护送下驶向目的地。
数小时后,即5月29日凌晨,最后两支舰队出发。首先是近藤信竹海军中将率领的“中途岛攻略部队”( M idway I nvasion F orce) 16艘舰船,然后是山本亲自率领的“主力部队”( M ain F orce) 32艘舰船。
从山本司令到基层水兵,全军上下无不深信,世界海战史上最具决定意义的胜利,即将被帝国联合舰队收入囊中。
面对来势汹汹的山本,尼米兹将军手头只有8艘巡洋舰、15艘驱逐舰及3艘航母;而航母之一“约克城号”损坏严重,据部分专家估计修理需要3个月。尼米兹把麾下两名将领叫来,一人是弗兰克·杰克·弗莱彻海军少将,另一人是雷蒙德·斯普鲁恩斯( R aymond S pruance)海军少将;哈尔西此时正遭皮肤病折磨,最后关头由斯普鲁恩斯代替其作战。尼米兹将山本的计划详细准确地讲述一遍,并把预期结果告诉两人,所下的命令是“采取消耗战术,最大限度地对敌军造成伤害”,换一种表述,即是连番加以空中打击。最后,尼米兹给两人下达一道特殊指令:
执行任务之际……将受到风险计算原则之约束。该原则可以理解为:敌众我寡,应避免受到攻击,但若造成之损害超过遭受之损害,则可无视该原则。
山本率最后一支部队从日本出发的两天之前,斯普鲁恩斯率“企业号”“大黄蜂号”、巡洋舰6艘、驱逐舰9艘驶离珍珠港;两天后,弗莱彻率“约克城号”、巡洋舰2艘、驱逐舰6艘起航。在1400多名维修人员的不懈努力下,仅用两天便完成了“约克城号”的应急修理。
——
5月31日,迎着恶劣天气,日军登陆船团已抵达目标以西1000英里处。事实上,登陆船团的行进速度快于预期。
而山本亲率的32艘舰艇,即“主力部队”,却由于海浪汹涌,能见度低,被迫延迟海上补给,最终导致行程慢于预期。山本心情不佳:一方面,是由于自己胃部不适;另一方面,是因为此前不久传来消息,“K 计划”以失败告终。所谓“K 计划”,是指派出两艘飞行艇侦察夏威夷的计划。如此一来,尼米兹在珍珠港内究竟有多少部队,便不得而知。
此外,潜艇部队预计在夏威夷西北及西部海域设下警戒线,同样未能如期抵达,行程延迟两日; 6月1日,山本获知此事,越发感到沮丧。最终,山本在对尼米兹兵力及意图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盲目地驶往中途岛。同一天,伊-168号潜水艇艇长田边弥八海军少佐发来一条简短的消息,令“主力部队”颇感不安:中途岛附近存在大量巡逻敌机,似处于严密戒备之中;建筑起重机随处可见,疑在扩建防御设施。
南云位于山本前方600英里处,由于无线电静默,无从得知中途岛已有防备。“机动部队”隐藏在浓雾之中,又无雷达,即便是相邻的舰艇,也只能互相看到模糊的轮廓。
翌日,即6月2日,大雾越发浓密。南云及参谋人员站在“赤城号”( A kagi)舰桥上,焦急地凝望着前方。浓雾遮盖住视野,就好像海面上只有“赤城号”一艘舰船。不过,南云此时却在担心另一个问题:整个中途岛作战计划匆匆拟定,迅速通过,其中留有某些矛盾之处,比如南云麾下的飞机同时肩负两项目标,其一是在6月4日空袭中途岛,为6月6日登陆行动做准备;其二是找到尼米兹被引诱出的舰队,加以歼灭。两项任务不可能同时进行。歼灭敌舰队需要自由行动、高度保密;倘若对中途岛展开打击,部队谈何机动,谈何保密。
南云认为,此时必须决定两项任务何者为先,便召集参谋开会。首席参谋大石( O ishi)海军大佐 [24] 首先发言:“就联合舰队作战命令而言,第一要务是歼灭敌舰队,协助登陆行动只是次要目标。不过,假如不按计划消灭中途岛内敌军航空部队,两日后登陆行动必将受到阻碍,作战计划整体也将全盘受到影响。”
“那么敌舰队究竟在哪儿?”南云问道。
大石坦率承认,敌舰队位置无人知晓,接着又说:“不过,即便尼米兹舰队察觉到我军行动,决定前来会战,此时离开珍珠港基地也必不会太远,距我军自然不会太近。因此,我军应按预定计划,首先在中途岛展开空袭。”众人一致表示同意。
——
次日,即6月3日早上,日军飞机从角田的航母出发,对阿留申群岛荷兰港( D utch H arbor)展开轰炸,造成损害甚微。此次空袭主要目的是声东击西,然而尼米兹将军早就知道真正目标并不是阿留申群岛,因此日军计谋完全落空。
当天上午9点,海军少尉杰克·里德( J ack R eid)驾驶卡特琳娜水上飞机从中途岛出发巡逻,突然,前方30英里处出现一批舰影,就好像后院游泳池里漂浮着一堆舰艇模型。
“你看到了吗?”里德问副驾驶员。
“看得是千真万确!”
里德躲在云层之后,追寻敌舰行踪,最终在上午11点发回报告:敌舰11艘,以19节航速向东行驶中,距离中途岛不足700英里。里德认为,那就是日军主力舰队。
事实上,那11艘舰艇只是日军登陆船团。日军同样发现了里德,并报告给山本。当天傍晚,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9架明显来自中途岛基地的“空中堡垒”于下午4点24分对行进途中的登陆船团发起轰炸,未有炸弹命中。
旗舰“大和号”( Y amato)上,前一日还自信满满的山本深受打击。谁都想象不到,南云还没发起空袭,登陆船团已被敌军发现。
——
当晚,弗莱彻与斯普鲁恩斯来到中途岛东北偏东300英里处,西距南云计划中轰炸机次日起飞的地点约400英里。弗莱彻总辖两支舰队,得到日军舰船目击情报后,敏锐地判断那只是日军运输舰及护卫舰,而非里德少尉报告所称的日军主力舰队。考虑到日军航母从西北方向接近中途岛,晚上7点50分,弗莱彻命令舰队朝西南转向,打算前往中途岛以北约200英里的海面,次日对南云舰队发起空袭。
此时,舰队上下无不意识到,一场具有决定意义的巨大战役即将来临。前一日,斯普鲁恩斯通过可视信号告知舰队全员:
预计敌军将发起以夺取中途岛为目的之攻击,其构成包括四至五艘航母、多艘运输舰及各种舰只。若第16特遣队、第17特遣队之所在尚未暴露,当可自中途岛东北位置向敌军侧翼发动奇袭。至于进一步行动,则视上述奇袭之成果、中途岛防卫部队之战绩及敌方行动之情报再行决定。本作战行动对我国而言意义重大。若敌机发动攻击时航母遭到切断,各舰须尽量避免脱离可视范围。
夜里,士官室及水兵食堂里充满着紧张而激动的气氛。有传言称,日军密码已被破解,中途岛是一个陷阱,只等敌人飞蛾扑火。对开战以来第一场大捷,全军上下无不翘首以盼。
——
6月4日凌晨2点45分,南云旗舰“赤城号”上扬声器响起,舰员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中迅速起床,各就各位。南云麾下作战参谋源田中佐也被广播声吵醒,睡眼惺忪地从闭门闭窗的病房赶往舰桥。“长时间缺席作战会议,十分抱歉,长官。”源田说道。
南云搂住生病部下的肩膀,问道:“状态怎么样?”
“还有点低烧,比之前好多了。”
舰桥上众人见源田复归,无不大感振奋。由于无线电静默,山本无法将运输船团遭美军发现之事告知南云;源田在对变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指挥各舰准备第一拨攻击。此时,四艘航母位于中途岛西北,距离岛屿仅240英里,正在全速航行。
凌晨4点30分,“赤城号”风速计显示速度已达到起飞标准。南云下令道:“各机起飞。”航母舰员高举军帽,热情挥手,高声呼喊, 1架“零式”沿飞行甲板迅速滑行,飞入夜空之中。紧接着起飞的是另外8架“零式”与18架俯冲轰炸机。
“赤城号”左舷外2英里处,“飞龙号”( H iryu)航母上飞机正在起飞;紧接着是“加贺号”( K aga)、“苍龙号”( S oryu) ,短短15分钟内, 108架飞机顺利升空,组成阵形。飞机迅速盘旋,舰上能够看到整齐的红蓝光电朝中途岛方向飞去。
与此同时,战列舰“榛名号”正将数架侦察机弹出;重型巡洋舰“利根号”( T one)、“筑摩号”( C hikuma)由于弹射装置故障、引擎状态不良,侦察机起飞比“榛名号”晚半个小时。
源田望着侦察机飞上天空,感到阵阵忧虑。一段侦察不够保险,源田知道应该展开二段侦察 [25] ,但侦察机数量不足,中途岛攻击行动需要尽可能多地投入飞机。一时之间,异样的寂静笼罩着“赤城号”空空荡荡的飞行甲板;而就在凌晨5点整,太阳即将升起之时,扬声器再度响起:“第二拨攻击准备!”
铃声齐鸣,电梯将第二拨舰载机运往甲板,各机被拉往指定位置,甲板上引擎声再次响起。“赤城号”“加贺号”两舰各停有18架鱼雷轰炸机,轻型航母“飞龙号”“苍龙号”两舰甲板上则停满俯冲轰炸机。如此一来,即便尼米兹舰队突然出现,南云也留有后招。兴奋与期盼的热情在整支舰队中蔓延。
——
黎明前,沃尔特·斯威尼( W alter S weeney)陆军中校率15架“空中堡垒”从中途岛起飞,奉命对日军运输船团展开攻击。
轰炸机P B Y - 5“卡特琳娜”也已从中途岛出发,侦察日军机动部队所在。清晨5点25分,其中一架P B Y - 5“卡特琳娜”接近南云舰队,驾驶员霍华德·阿迪( H oward A dy)陆军中尉与副驾驶威廉·蔡斯( W illiam C hase)陆军中尉观察片刻,惊得瞠目结舌。阿迪无法想象海面上竟有那么多舰船。后来提及那天早上的侦察行动时,阿迪如此描述道:“就像地球上最壮观的舞台拉开帷幕。”
阿迪回报中途岛基地:发现敌军航母。而后他驾驶飞机躲入云层,从后方盘旋逼近日军机动部队。
“企业号”航母收到阿迪的消息是在清晨5点34分。11分钟后,另一条消息传来:
大量敌机逼近中途岛,方位320度,距离150海里。
上午6点3分,“企业号”收到阿迪传来的第三条消息:
发现敌军航母2艘、战列舰数艘;方位320度,距离180海里,航向 135度,航速25节。
弗莱彻将军坐镇“约克城号”,收到上述消息后,意识到那确是日军机动部队,但在侦察机返回、更明确的信息传来之前,弗莱彻决定按兵不动,并通知斯普鲁恩斯:
朝西南方向进发;一旦发现敌航母踪迹,立即展开攻击。飞机归舰后,我部亦将跟进。
“约克城号”向西200英里处,雷达侦测到前来袭击的108架日机,防空警报连鸣不止。各机纷纷起飞:轰炸机、侦察机迅速退避;战斗机赶往西北阻截敌机; 6架“复仇者”( A venger)鱼雷轰炸机前往袭击敌军航母,与之同行的还有隶属陆军的4架“劫掠者”( M arauder)轰炸机,同样携带鱼雷。
距离中途岛30英里处,海军陆战队飞行员发现日军第一批轰炸机在13000英尺高空呈标准V 字阵形飞来,上方有“零式”保驾护航。海军陆战队战斗机爬升至17000英尺高空,俯冲而下,与“零式”展开激战。然而,美军不仅在数量上处于劣势,老旧的“水牛”与“野猫”也根本没有与“零式”抗衡的机会。
日军轰炸机未受阻碍,爬升至14000英尺,于上午6点30分开始投下炸弹。数分钟后,九九式舰载轰炸机冒着强烈防空火力俯冲而下,对岛上建筑、东岛( E astern I sland)发电厂、沙岛( S and I sland)储油罐及水上飞机机库展开袭击。
战斗共持续20分钟。美军25名飞行员中, 15人丧生;那是整个太平洋战争中海军陆战队航空部队损失最为惨重的一役。10名幸存者颇有怨言,其中一个名叫菲利浦·怀特( P hilip W hite)的上尉后来说道:“指挥官命令飞行员乘F 2 A 水牛式战斗机投入空战,就等于是,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活着回来。”
至于中途岛本身,受损并不严重。燃烧的建筑物确实为数不少,输油系统也遭到破坏,但人员伤亡甚微,日军空袭的主要目标未能实现,中途岛基地依然能够正常运转。空袭结束5分钟后,即上午6点55分,美国海军陆战队16架俯冲轰炸机起飞,前往袭击南云舰队航母。
日军飞机返航时,飞行员喜忧参半。不少飞行员认为,日军以5架飞机的代价击坠美军飞机42架,战果辉煌;然而,行动指挥官友永丈市海军大尉却认为,此番空袭并未消灭中途岛空中力量,并于7点报告南云:
需展开第二轮轰炸。
消息传到南云处时,旗舰“赤城号”正处于戒备状态。原来,“赤城号”发现阿迪与蔡斯驾驶的“P B Y ”,正派出战斗机追赶;然而“P B Y ”韧劲十足,在云层之中躲闪,始终未被击落。
友永从中途岛上空发出消息5分钟后,“赤城号”响起对空警报,舰桥上众人焦急地凝视着南方天空。南方6000英尺处云层颇厚,不过总体还算晴朗,甚至可以说是天气宜人。突然,一艘担任护卫的驱逐舰竖起信号旗:视野范围内发现敌机。
来者正是中途岛遭袭之前平安起飞的4架“劫掠者”与6架“复仇者”,准备朝南云所有的母舰投射鱼雷。
“赤城号”舰桥上众人首先观察到4架“复仇者”,一看即知是鱼雷轰炸机,正从20度方位逼近左舷。日军战斗机俯冲而下,击坠其中3架;剩余1架逃往东方。紧接着,一名哨兵大喊:“右舷20度方位, 6架中型陆上机接近!就在海平线上!”
驱逐舰及巡洋舰朝敌机开火;接着,战列舰“雾岛号”( K irishima)发射主炮。眼见美军6架飞机——4架“劫掠者”与2架“复仇者”冒着重重火力突袭而来,“赤城号”也发起炮击,同时3架“零式”展开拦截。
短短几十秒, 3架美机便燃起大火;另外3架继续突进,射出鱼雷后,迅速小角度掉头,朝右后方飞去;其中2架顺利逃脱,另1架则从“赤城号”上空掠过,险些撞到舰桥,而后突然着火,坠入大海。
“赤城号”陡然掉转航向,堪堪避开鱼雷。见美军仍有余力发射鱼雷,南云下定决心对中途岛展开第二轮轰炸。四艘舰艇上停着为应对尼米兹舰队准备的“后手”,此时南云令其卸除鱼雷,改携炸弹以投入对中途岛的第二轮轰炸。“飞龙号”“苍龙号”两舰上原本就是俯冲轰炸机,无须改换装备,因此无事可做;“赤城号”“加贺号”两舰甲板上则乱作一团:停在飞行甲板上的鱼雷轰炸机一一降回到机库,将鱼雷改换为炸弹。
“赤城号”舰桥上,紧张氛围终于淡去。约上午7点40分,巡洋舰“利根号”延迟出发的一架侦察机向南云发来消息:
发现舰艇10艘,显属敌舰无疑;方位10度,距离中途岛240海里,航路150度,航速20节,时间0728。
南云等人原本估计,敌军海面部队两天之内不会抵达;收到消息后,连忙在海图上标出那10艘美军舰艇位置——两军相距只有200英里!7点47分,南云给“利根号”的侦察机发去一条简短的信息:
确认舰种,保持接触。
既然敌舰出现,那么鱼雷轰炸机改换炸弹一事只得作罢。“利根号”的侦察机还没来得及回复南云的消息,就观察到一批美军飞机。
来者是从中途岛起飞的海军陆战队16架俯冲轰炸机。7点55分,指挥官洛夫顿·亨德森( L ofton H enderson)少校命令发起下滑轰炸 [26] ;因为飞行员作战经验不足,俯冲轰炸掌握不够纯熟。16架飞机朝“飞龙号”冲去。
“零式”迅速展开拦截,击坠8架美机,剩余8架则顺利投下炸弹。炸弹爆裂,大量烟雾及水柱将“飞龙号”笼罩。烟雾消散后,“赤城号”上众人发现“飞龙号”正常行驶,毫发无损,纷纷长舒一口气。
此时,“利根号”的侦察机终于辨明敌舰舰种:巡洋舰5艘,驱逐舰5艘。南云等人额手称庆:只要没有航母,即便存在危险也不会太紧急。然而,留给众人庆幸的时间并不多,“飞龙号”“苍龙号”上空再次出现敌机,那是15架陆上重型轰炸机,从20000英尺高空投下沉重的炸弹。炸弹在两艘航母四周激起巨大的水柱,但依然没有造成伤害。
来者是黎明之前从中途岛起飞的15架“空中堡垒”,原本准备攻击登陆船团,此时奉命转移目标,轰炸更有价值的航母。15架飞机一架未损,回程途中报告有4枚炸弹命中。
数分钟后,“利根号”的侦察机发回另一条消息:
敌舰队后方发现舰影,疑为航母一艘。
“赤城号”舰桥上,有人对该报告持怀疑态度。如果敌军真有航母,为什么一直没有发动攻击?即便航母确实存在,也不足为惧。中途岛连续派出三拨轰炸机,都未能对舰队造成损伤,证明美军攻击效率极差。正在此时,一艘担任护卫的驱逐舰发出信号称发现敌机,随即开火,却又尴尬地停下。原来,来者不是敌机,而是袭击中途岛归来的轰炸机先头部队。
上午8点30分,“利根号”的侦察机再次报告称,敌舰队又添两艘舰影,疑为巡洋舰。此时,根据美军舰队规模,南云意识到航母至少存在1艘。源田同意南云的判断,并提议立即对敌舰队发起攻击。重新换回鱼雷装备的轰炸机中,许多尚未更换成功,南云颇为犹豫:那些装有800公斤炸弹的鱼雷轰炸机,是否应该与“飞龙号”“苍龙号”上的36架俯冲轰炸机一起出动?
源田指出,当前情况只能使用炸弹;炸弹尽管不如鱼雷,伤害力依然不低。真正令源田担心的是,轰炸机部队缺乏战斗机保护。为拦截自中途岛出发的敌机,预定第二波攻击使用的“零式”此时都已升空。
正当“赤城号”众人讨论之时,下一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有力人选——“飞龙号”“苍龙号”两舰司令官山口多闻 [27] 海军少将发来信息:
建议立即派出攻击部队。
南云踌躇片刻,一脸为难地望向源田。源田中佐此刻却有别的担心,焦急地望着成群的轰炸机从中途岛归来,在航母上空盘旋;显然,其中不少燃油已见底,还有数机中弹,冒出阵阵黑烟。连续三次迎战美机消耗极大,战斗机同样燃油不足;而战斗机必须出动,否则针对舰队的轰炸任务便有可能失败。若令战斗机强行护航起飞,此时的燃油顶多能够飞抵美军舰队上空,绝无任何可能平安返航。
众轰炸机、战斗机飞行员大多与源田私交甚笃。深思片刻后,源田对南云说道:“属下认为,全机首先应着舰补油,然后再行攻击。”
南云听从源田的建议,下令各舰腾出甲板,以允许飞机降落。“赤城号”甲板上原本准备起飞的轰炸机一一降回到机库。空间腾出后,中途岛归来的各机纷纷着舰,终于得以喘息。8点55分,飞机尚未全部着舰,南云急切地通过闪光信号发出命令:
着舰结束后,部队暂时北上,搜索敌特遣舰队踪迹,加以歼灭。
9点18分,最后一架飞机着舰。南云将航速提至30节,迅速朝东北偏东驶去,远离中途岛。在此期间,四艘航母上的飞机紧锣密鼓地更换装备、补充燃油。准备前往打击美军舰队的共有36架俯冲轰炸机、54架鱼雷轰炸机及护航战斗机,日军感到胜利在望,兴奋不已。
——
早在凌晨6点7分,弗莱彻就曾下令,先确定敌舰位置,再行攻击。起初,斯普鲁恩斯打算把攻击时间定在上午9点,即距离目标100英里处。然而,当中途岛传来报告称日军发起袭击时,参谋长迈尔斯·勃朗宁( M iles B rowning)力劝斯普鲁恩斯迅速行动。勃朗宁此人在哈尔西时代就担任参谋长,脾气火暴却极富洞察力。他敏锐地指出,只要行动迅速,便很有可能抓住日军飞机补油的空隙。
斯普鲁恩斯与哈尔西性格迥异,在海军中素有“智囊”之称。此人生性喜静,勤思好学,常着眼于未来,绝不冒无谓之风险。
作为海军名将的哈尔西,性格与陆军名将乔治·巴顿( G eorge P atton)颇有相似之处,深知大众传媒之价值。斯普鲁恩斯则有些像考特尼·霍奇斯( C ourtney H odges) [28] ,对媒体采访持反感态度,因此公众对其了解甚少。就连在“企业号”服役的官兵,大多也认为斯普鲁恩斯将军有些莫名其妙。将军每天到甲板上花数小时做运动,然后回到司令室,埋头研究挂在墙上的作战海域图。
斯普鲁恩斯认为,中途岛作战行动有其明确的路线:其一,必须阻止日军夺岛;其二,根据预估,日军舰队实力远远超过美军,因此奇袭要素必须保留,且要提防反遭敌军奇袭。总而言之,须尽一切可能迅速打击日军航母。
斯普鲁恩斯首先做出决定,接纳勃朗宁的提议;然后下令:除侦察机之外,全部飞机一起发起攻击。7点2分,俯冲轰炸机60架、战斗机20架、鱼雷轰炸机29架从两艘航母起飞。行动十分凶险,即便侥幸取胜,燃油也很难支撑返航;不过,斯普鲁恩斯抓住的机会,正是南云最为害怕的局面。
第三艘航母,即弗莱彻旗舰“约克城号”上的飞机,直到8点38分才开始起飞。9点6分,战斗机6架、鱼雷轰炸机17架离开“约克城号”甲板,朝南云机动部队飞去。
12分钟后,南云突然远离中途岛,朝东北方向移动。南云此举之目的,单纯是为了避免再次受到中途岛空中打击,没想到歪打正着,也正好避过朝自己扑来的144架美军飞机。
数分钟后,从“大黄蜂号”出发的35架俯冲轰炸机及10架战斗机抵达预定位置。指挥官斯坦霍普·林格( S tanhope R ing)海军中校往右手边看去,只见云层重重,却不知南云舰队就在下方海面。林格判断,日军定是全速朝中途岛奔袭而去,于是掉头朝东南方向飞去,与南云进一步错开距离。
三支鱼雷轰炸机中队出发迟一步,此时朝南云冲去,位置几无偏差。最早抵达南云机动部队上空的是“大黄蜂号”的15架鱼雷轰炸机,未有战斗机护航。指挥官约翰·沃尔德隆( J ohn W aldron)海军少校凭借直觉准确判断出日军去向,因此并未跟随林格中校前往中途岛方向。
沃尔德隆是南达科他州( S outh D akota)人,脸上浅沟深壑明显,下巴突出。此人有八分之一苏族印第安人( S ioux I ndian)血统,部下则个个墨西哥革命军打扮,左肩悬点四50径手枪,猎刀挂在臀部。
行动前夜,沃尔德隆给妻子阿德莱德( A delaide)写信:
战斗估计很快就会打响——我恨不得今天就上阵,不过大战前夜总要做各种准备,也正好趁此机会向你报个平安。我个人自然是斗志昂扬;据我观察,中队弟兄们也都士气高涨。你可以放心,我当然也希望不缺胳膊不少腿,平安归来。假如我没回来,那么希望你和女儿们能够了解,中队的目标是实现海军作战最高目标——“击沉敌舰”。
……你也好,孩子也好,都是我的心肝,我也很想陪在你们身边,但现在不是安享团圆之乐的时候。战斗在这里,我的职责在这里……
接着,沃尔德隆又给部下写信:
……在战术局面有利的情况下遭遇敌军,自然再好不过;即便局势不利,面临最险恶的情况,我也希望中队各成员能够独自奋战,尽全力歼灭敌人。就算只剩下最后一机,也要勇敢冲刺,坚决攻击。上帝与我等同在。祝诸位好运,消灭敌人,平安着陆。
沃尔德隆右手边8英里处海面上,日军航母正呈箱式阵形( box - likeformation)沿Z 字形行进,显然是已经发现第8鱼雷机中队在上空闪着阳光。
四艘航母的护卫舰船纷纷发射防空炮火,约30架“零式”朝未有战斗机护航的鱼雷轰炸机中队飞来。沃尔德隆摇晃着两翼,示意部下跟上,全速冲刺。双方刚一接触,一架飞机坠入海中。
“掉下去的是‘零式’吗?”沃尔德隆问身后的无线电员。
坠海的是美军飞机。很快,又有一架鱼雷轰炸机被击坠。“长官,回头去帮忙吧。”另一架飞机上,无线电员罗伯特·亨廷顿( R obert H untington)向飞行员乔治·盖伊( G eorge G ay)海军少尉建议道。
“不成,咱也有自己的任务。”
紧接着,第三、第四架美军飞机坠海。剩余各机明知毫无生还的希望,依旧勇敢地朝防空火力组成的弹幕冲去。速度远胜美机的“零式”俯冲下来,就如鹰入鸡群一般。
很快,第8鱼雷轰炸机中队半数飞机折损。沃尔德隆仍在冲锋,部下英勇地跟在身后。日军护卫舰只弹幕越发浓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黑烟。
突然,盖伊发现长机燃起大火。沃尔德隆站起身来,试图从火焰之中钻出驾驶席,最终未能成功,飞机坠入大海。盖伊转过头,发现另一架鱼雷轰炸机打着转朝海面坠去,那场景让盖伊联想起一幕场景:当时他站在快艇上,朝海面扔橘子皮。此时盖伊只剩下两架友机,一架在左边,另一架正好在其机头下方。而当盖伊俯下机头时,却发现前方已空无一物;朝左一看,同样是一片青空。盖伊这才意识到,第8鱼雷轰炸机中队剩下的只有自己,同时又想起沃尔德隆那封信,指示最后一机要“勇敢冲刺,坚决攻击”。
“盖伊长官,我中弹了!”无线电员亨廷顿叫道。
“疼得厉害吗?还能动吗?”盖伊问道,却没有得到回应;转头一看,发现亨廷顿已垂下脑袋。突然,盖伊感到左上臂一阵刺痛,飞行夹克袖子上出现一处弹孔。盖伊把操纵杆交给左手,右手撕开袖子,按压伤口,取出子弹;原本打算把子弹放进口袋当作纪念品,结果口袋被安全带绑紧,无法放入,便将子弹含在嘴里。
盖伊驾机逼近航母,航母朝右舷转舵,盖伊也向右摆动。飞机腹部悬挂着鱼雷,弹头处呈白色;盖伊按下发射按钮,却毫无反应,连忙用双膝压住操纵杆,右手拉下紧急控制杆,鱼雷终于成功射出。
距离航母不到半英里时,盖伊进行空翻,从航母顶端10英尺处掠过。飞机爬升并试图回头时,几架“零式”俯冲而下,击中盖伊机方向舵左踏板。鱼雷轰炸机朝航母后方400码处的海面坠落。
飞机坠落时,盖伊撕裂引擎罩,跳伞逃生。从海面浮起后,盖伊抓住一个黑色坐垫,盖在头上。两艘日军巡洋舰飞速驶过;接着是一艘驱逐舰,距离极近,盖伊能够看到船上的白衣水兵对自己指指点点。不过驱逐舰最终没有开火,径直离去。
此时,从“企业号”出发的14架鱼雷机同样发现了日军航母。指挥官尤金·林赛( E ugene L indsey)海军少校率队盘旋,打算对“加贺号”侧翼发起攻击。与沃尔德隆一样,林赛也没有战斗机护航,但凭借不逊于沃尔德隆的勇气,林赛所率各机顶住“零式”的俯冲与防空炮火的弹幕,朝日军航母直冲而去。沃尔德隆的袭击没有造成任何威胁,林赛的袭击情况要好一些:几分钟内,包括林赛的飞机在内10架飞机不幸坠海,但剩余4架突破弹幕,成功发射鱼雷,可惜未能命中。
日军连续遭受两番袭击,正在重整阵形时,从“约克城号”出发的鱼雷轰炸机中队在兰斯·马西( M assey)海军少校的率领下出现。该中队原本有6架战斗机护航,但无法应对日军“零式”的拦截。与沃尔德隆、林赛两中队一样,马西中队无畏地朝“飞龙号”冲去。包括马西机在内的7架飞机未抵达发射距离便被击坠;另外5架飞机成功突破弹幕,发射鱼雷,但最终只有2架幸存。
五枚鱼雷朝着目标直冲而去,“飞龙号”拼命躲闪,未有一枚命中。“赤城号”上,南云及各参谋纷纷长舒一口气。美军此番空袭称得上完全失败, 41架鱼雷轰炸机损失35架,但美军飞行员展现出的无畏勇气,却让日军感到担忧。
激烈的战斗像是一部动人心弦的戏剧。
——
美军对南云部队的打击可谓孤注一掷:中途岛派出鱼雷轰炸机10架、俯冲轰炸机27架、“空中堡垒”15架;“企业号”“约克城号”“大黄蜂号”三艘航母共派出鱼雷轰炸机41架,都未能对日军造成任何伤害。
此时,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三艘航母的俯冲轰炸机上;倘若最后的攻击不能奏效,那就很可能意味着太平洋舰队的末日。三支俯冲轰炸机队伍中,来自“大黄蜂号”的35架在指挥官林格的带领下与敌军错开,无法投入战斗。来自“约克城号”的17架在指挥官麦克斯韦·F .莱斯利( M axwell F . L eslie)海军少校指挥下朝东南飞去;倘若莱斯利不改变航线,那么就会与林格一样扑空,那时南云航母会在更北的位置。
克拉伦斯·麦克卢斯基( C larence M c C lusky)海军少校率领的37架俯冲轰炸机从“企业号”航母出发时,比莱斯利早一个多小时。当南云急速北上时,麦克卢斯基与林格一样未能发现目标;然而,在持续行进过程中,麦克卢斯基始终没有发现敌影,最终决定掉头北上。
上午9点55分,麦克卢斯基发现日军驱逐舰“岚号”( A rashi)在海面上拖出的白色航迹,并准确判断“岚号”的行进目标正是南云的机动部队。飞机掉头转为航迹方向时,无线电突然响起,一个兴奋的声音喊道:“快打!快打!”
那是参谋长迈尔斯·勃朗宁海军上校的声音。原来,“企业号”刚刚确定南云航母的位置。
“收到,”麦克卢斯基答道,“一旦发现,立即攻击。”然而,朝东北方向行进20分钟后,麦克卢斯基依然没有发现敌舰。燃油即将见底,最多再搜索1分钟,就不得不掉头返航。那时是10点20分。
——
与此同时,“赤城号”全部飞机停在飞行甲板上,正在暖机。另外三艘航母的轰炸机也整齐地排列着。
“准备就绪后,立即出发。”南云下令。“赤城号”航母迎风而行,舰桥上源田等人焦急的情绪舒缓了许多。再过5分钟,飞机便会升空,朝敌军航母发起攻击。
第二十五章 局势逆转
1
就在源田下达出发命令之前,莱斯利海军少校发现右边海平线上存在烟雾,马上示意麾下17架“约克城号”上的舰载俯冲轰炸机,转朝西北方向飞去。海面上云层弥漫,却在数分钟后骤然出现一个缺口。莱斯利从约20000英尺高度向下望去,海面上两艘日军航母赫然可见。
其中一艘体形较小,是“苍龙号”;另一艘较大。日军战斗机俯冲拦截三拨鱼雷轰炸机攻击,此时高度仍未抬升,因此莱斯利有充足的时间选择目标。沃尔德隆等人并未白白牺牲。莱斯利轻拍头部示意,背着炫目的晨光,率部朝较大目标俯冲而下。那艘航母可能是“加贺号”。
一小时前,莱斯利机不幸将1000磅炸弹意外射出,此时一马当先,以70度角朝目标高速俯冲。飞机瞄准黄色飞行甲板上的旭日标志时,莱斯利能够看到数十架飞机正待起飞。
在10000英尺高度处,莱斯利开始射击。机枪在4000英尺高度时发生故障,莱斯利连忙向上爬升。身后一机驾驶员是绰号“左撇子”的保罗·霍姆伯格( P aul H olmberg)海军上尉,此人持续俯冲,在2500英尺时恰好对准甲板上的旭日标志。霍姆伯格按下发射按钮,随即拉回紧急操纵杆,以确保安全。
此时,麦克卢斯基少校的37架俯冲轰炸机从西南方向飞出,此时正是归舰途中,少校突然发现方圆数百英里的海面上,密布着大量航母、战列舰、巡洋舰及驱逐舰。
除自己的轰炸机中队外,麦克卢斯基还指挥着威尔默·厄尔·加拉赫( W ilmer E arl G allaher)海军上尉与迪克·贝斯特( D ick B est)海军上尉的部队。见两艘航母正迎风行进,准备让飞机起飞,麦克卢斯特命令贝斯特率部对体形较小的“苍龙号”发起攻击,自己与加拉赫则负责另一艘。正当麦克卢斯基两队朝27000吨吨位的“赤城号”冲刺之时,贝斯特队的3架飞机误认目标,跟着一同俯冲下来。
加拉赫瞄准飞行甲板前部火红的旭日标志。珍珠港事件当日,支离破碎的“亚利桑那号”在海面上燃烧的一幕,让加拉赫下定决心,一定要对日军航母也施展一次俯冲轰炸。此时加拉赫面前既无防空火力,也无敌机拦截,约在1800英尺高度处投下炸弹,而后拉起飞机以陡角攀升,同时横转飞行,以观看炸弹是否命中。几个月来,加拉赫始终教导飞行员,此举会让飞机成为防空炮火的活靶子,乃是大忌。然而,刚才那枚炸弹实在十拿九稳,加拉赫无法抵挡投去一瞥的诱惑。片刻之后,“赤城号”飞行甲板后部机群中央发生爆炸。瞬间,一个激动的念头回响在脑海:“‘亚利桑那号’,我没忘记你!”
——
“加贺号”刚刚收到源田让飞机起飞的命令,舰桥上众人就目击到黑色的轰炸机背着太阳俯冲而下。来者正是莱斯利中队,前几枚炸弹未能命中,之后四枚则接连击中飞行甲板的前、中、后部。转瞬之间,“加贺号”陷入肆虐的大火之中,在劫难逃。
麦克卢斯基与加拉赫两队同样命中数枚炸弹。“赤城号”遭到烈火包围,飞行甲板裂开大洞;船体中部的升降机扭曲起来,像熔化的玻璃;飞机七歪八斜,机尾上翘,喷射着火舌和黑烟。大火在各机之间迅速蔓延;很快,日军鱼雷也纷纷炸开,士兵试图灭火,却在热浪面前无能为力。随意堆放在甲板上的燃料与弹药接触燃起大火,引发爆炸,进而撕裂舰体,甚至连舰桥也在摇晃震动。
短短几分钟,火势侵蚀到机库区域,并朝着舰桥方向猛扑而来。南云的参谋长草鹿龙之介海军少将站出来,恳请南云立即转移至轻型巡洋舰“长良号”。
巨大损失突如其来,南云一时之间无法承受,呆立原地。“长官,”草鹿不断劝谏,“舰队大部仍完好无损,请继续坐镇指挥。”
南云拒绝离开舰桥。“赤城号”舰长青木泰二郎也恳求道:“长官,‘赤城号’交给属下即可,请务必把舰旗转移至‘长良号’,继续指挥舰队作战。”
见南云依然不肯离开,草鹿命数名军官将南云拖走。正在众人连拖带劝之际,舰队副官西林海军少佐前来报告称,下方所有通道都已着火。浓烟之中,南云呛得喘不过气来,告别青木后,在西林的协助下爬出舰桥窗外,顺着绳索降到甲板上。
贝斯特的目标——“苍龙号”,同样化作一片火海。上午10点25分,一枚炸弹贯穿飞行甲板,在机库内爆炸;第二、第三枚击中中部升降机前后,将甲板炸成碎片。火势迅速蔓延至燃油箱和弹药贮藏室。到10点30分,长688英尺的“苍龙号”已是一座火热的地狱。爆炸接连不断,舰体剧烈摇摆,主发动机停止工作;航母眼看无力回天,接着控制系统失灵,消防主管道瘫痪。10点45分,柳本柳作海军大佐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火海,高声喊道:“全员弃舰!”
柳本本人却并未离开。海军相扑冠军阿倍上等兵曹( C hief P etty O fficer)接受众人推举,舍身前往营救舰长柳本。阿倍穿过黑烟,爬上舰桥,发现柳本手握军刀,目光坚定,注视前方。
“舰长,”阿倍说道,“我受大家所托,前来助您脱险。全员正待您归来。”舰长仿佛并未听见,依然如故。“舰长,请随我一起转移到驱逐舰。”说着,阿倍朝柳本走近,伸出双手。
柳本终于转过身来,脸上坚定的神情让阿倍停下脚步。最终,阿倍眼含泪水,满腹悲痛,折返而去;走向甲板时,身后传来歌声,那是柳本从容地唱着国歌《君之代》。
短短几分钟内, 54名美军飞行员将日军3艘航母彻底击毁。太平洋战争就此局势逆转。南云四艘航母此时只剩下“飞龙号”一艘,与美军太平洋舰队作战的重任,就此落在山口将军肩上。山口早年曾在普林斯顿大学读书,个性激进好斗,当场决定下令反击。上午10点45分,小林道雄海军大尉率6架“零式”与18架俯冲轰炸机起飞。飞机以13000英尺高度朝美军航母大致方向飞行,很快便发现一批美军俯冲轰炸机,疑似正在返舰途中。小林示意部下尾随敌机,摸清美军老巢。
——
美军老巢正是弗莱彻的旗舰——元老级航母“约克城号”。珊瑚海战役过后,该舰伤痕累累。
接近正午时分,炸毁“加贺号”的莱斯利轰炸机中队大捷归来,正待着舰。“企业号”雷达显示,西南偏西方位40英里处出现30架左右敌机。莱斯利中队迅速退避,母舰派出一支战斗机巡逻队,对入侵敌机展开拦截。
“长官,敌机正在逼近。”弗莱彻将军的副官提醒道。
将军正在研究海图,听到报告抬起头来:“嗯,钢盔我戴上了,其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说罢继续埋首海图。
美军“野猫”突入小林阵形之中,日军只有8架俯冲轰炸机突破重围,冲向躲闪的“约克城号”。其中2架很快被防空炮火击落,剩余6架则投出炸弹。
此前刚刚经过修理的“约克城号”遭到3枚炸弹命中:第一弹击穿飞行甲板,在下层引起大火,不过火势被自动喷水系统与水幕迅速扑灭;随后第二弹在烟囱爆炸,击毁两个锅炉;最后一弹仅仅炸毁一个存放杂物的隔间。
到中午12点20分, 6个锅炉中5个熄火,“约克城号”无法正常航行。好在舰艇损管队(damage control parties)工作效率颇高, 13点40分,巨大的航母重新提至18节航速。在给飞机补油时,“约克城号”收到警报,新一波敌机正在逼近,距离仅有40英里。
12架“野猫”火速准备迎战,冲入敌机之中。敌机乃是山口少将从“飞龙号”出发的10架鱼雷轰炸机及6架“零式”。“野猫”与6架“零式”奋力缠斗之时, 10架鱼雷轰炸机顺畅无阻地冲向“约克城号”。下午2时32分,鱼雷轰炸机分作数组,从各个方向攻来。
美军击落5架鱼雷轰炸机,但仍有4枚鱼雷投落;“约克城号”缓慢地躲过其中两枚,被另外两枚击中。受创的航母方向舵被卡住,电源被切断,船体呈17度角倾斜。随着倾斜角度越来越大,舰长埃利奥特·布赫马斯特( E liott B uchmaster)判断随时可能翻船,在接近3点时下令:“全员弃舰。”
斯普鲁恩斯将军指挥的两艘航母——“企业号”与“大黄蜂号”依然完好无损。下午3点30分,斯普鲁恩斯命令俯冲轰炸机展开第二轮轰炸。麦克卢斯基在上午的战斗中手臂负伤,队伍交由加拉赫指挥, 24架俯冲轰炸机便朝“苍龙号”飞去,未有战斗机护航。舰旗此前已被弗莱彻转移至重型巡洋舰“阿斯托里亚号”( A storia) ,斯普鲁恩斯向“阿斯托里亚号”报告行动,并问道:
是否还有其他指示?
此时斯普鲁恩斯的两艘航母俱在;弗莱彻已无航母,便决定让部下自由发挥,答复道:
无。因行动制宜即可。
激烈战情首次传到山本手中是在上午10点50分,其时“主力部队”约在中途岛西北700英里处。通信参谋和田雄四郎海军中校默默地将电报递给山本:
受敌军舰载机及陆基机攻击,“加贺号”“苍龙号”“赤城号”陷入大火之中。计划以“飞龙号”迎战敌军航母,暂时北撤以集结兵力。
灾难突如其来,山本感到难以置信,一语不发,只是叹着气,最后终于开口问道:“源田还好吗?”
神情严肃的山本很快控制住情绪,意识到唯一的希望只有集结全部兵力,以硬碰硬击垮太平洋舰队。山本命令近藤中将率部分舰只掩护运输船团,暂时朝西北退避;剩余舰只,以及位于遥远北方阿留申群岛附近的角田第2机动部队,则尽快与南云残部会师。主力部队以战列舰“大和号”( Y amato)、“陆奥号”( M utsu)及“长门号”( N agato)为先锋,也全速驶向战场。山本亲率的舰队战力极强,旗舰“大和号”足有63700吨吨位,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列舰; 18. 11英寸口径的主炮发动齐射,能够射出13吨炮弹。
山本此时依然认为,凭借此等火力足以击败美军,夺取中途岛。
“大和号”上官兵的乐观情绪,丝毫没有出现在南云移乘的新旗舰——“长良号”官兵的脸上。南云和众参谋依然沉浸在战败的沮丧之中,而作战参谋源田中佐则在分析战败原因,并得出一个客观的结论,即此战之中自己犯下两大错误:第一点,清晨时分的侦察行动应该采用二段侦察;第二点,也是更为重要的一点,中途岛飞机归航时,应该不先着舰,立即朝美军航母发起打击。长年以来,源田习惯站在一名飞行员而非指挥官的立场进行思考,害怕自己的命令会将战友逼入绝境。日后成为日本航空自卫队( A ir S elf - D efense F orce)幕僚长的源田从此刻起意识到,战场之上无友谊。下午4点30分,距“长良号”不远的“飞龙号”上,对“约克城号”展开第二轮轰炸的飞机全部回归。根据飞行员报告,山口得知两次轰炸分别击中不同目标,因而判断美军两艘航母均告击沉。接近下午5点,山口下令准备下一轮轰炸。依旧处于战斗位置的飞行员暂时休息,食用分发下来的牡丹饼。飞行员进食之时,山口命令一架高速侦察机对敌军“最后一艘”航母展开搜索。侦察机就位是在5点3分,一名瞭望员大声喊道:“是敌机!俯冲轰炸机!”
舰桥上众人朝西南望去,无不感到毛骨悚然:加拉赫上尉率24架俯冲轰炸机从落日余晖之中冲出。数架“零式”朝啸叫着的加拉赫部队俯冲而下,击坠1架美机,剩余23架继续冲向“飞龙号”。加拉赫刚刚瞄准,不料航母朝反方向急速转弯,连忙拉起飞机,尽可能准确地朝躲闪的“飞龙号”射出炸弹,最终未能命中,偏离船尾50英尺。不过,加拉赫身后各机攻击时间充裕,很快,四枚炸弹接连击中舰桥附近,火势迅速在甲板上的飞机之间蔓延开来。
“瞧,烧起来啦。”加拉赫对着无线电说道。
如此一来,南云机动部队四艘航母都在大火之中沉没。大量精锐飞行员在此役中殒命,对日军而言更是无法挽回的惨痛代价。
加拉赫本人此时也不轻松。突然拉起飞机时,加拉赫背部受伤,此时在率队飞回“企业号”途中,感到剧烈疼痛,甚至无法伸出手来放下钩子——飞机着舰必须要用钩子挂住飞行甲板上的拦阻索。加拉赫让第二架飞机先行着陆,自己在上空持续盘旋。
加拉赫明白,飞机着舰不可能离开钩子。如果在水上迫降,那自己恐怕很难逃出飞机。最终,加拉赫选择强行放下钩子,在袭来的剧痛之中险些昏迷。钩子挂住拦阻索,飞机猛然停下,疼痛感瞬间剧增;直到滑行至停机位,加拉赫才被轻轻抬出驾驶舱,告别此战中的舞台。
由于“约克城号”无法继续作战,尼米兹把后续攻击指挥权全部交给了斯普鲁恩斯。斯普鲁恩斯知道南云舰队受到重创,但无法确认四艘航母的损坏程度。加拉赫轰炸行动约1小时后, 12架“空中堡垒”对燃烧的“飞龙号”同样展开轰炸,但未能命中。傍晚时分,斯普鲁恩斯从那12架“空中堡垒”处获得消息称,战场上有不少“零式”在盘旋。那些是失去母舰“飞龙号”的舰载机,只能奋战到燃油耗光的最后一刻。不过,斯普鲁恩斯必须思考另一种可能性:日军是否存在第五艘航空母舰。
斯普鲁恩斯回想起尼米兹的“风险计算”指示。明知日军善于夜战,是否有理由冒着遭遇精锐日军的风险前去追击?假如自己是日军第五艘航母的舰长,会怎么做?当然不会走之前的老路,大概率会选择向西。
斯普鲁恩斯判断,日军高级将领恐怕正希望展开夜战,于是决定避开,把航速放慢到15节左右以节省燃油,返回东部。当然,为防止日军继续进攻中途岛,且为保证自己得到岛上空中支援,斯普鲁恩斯之后还会继续改变航线。
——
夜幕降临,广阔的海面从战场化为燃烧的坟场。幸存者在巡洋舰上关切地望着“苍龙号”急剧倾斜,最后在晚上7点13分彻底消失于视野之中。柳本大佐与718具尸体随着“苍龙号”一起沉入海底。
“苍龙号”以南40英里处,另外一艘燃起大火的航母——“加贺号”连续两次爆炸,随后连同800名舰员遭到大海吞没。
“苍龙号”沉没的海面还冒着水泡,山本为鼓舞士气,向各部队传令道:
(1)敌舰队事实上已溃败,正在朝东退却。
(2)附近联合舰队正在准备追击敌军残部,同时攻占中途岛。
(3)主力部队将于5日凌晨3点到达北纬32度8分,东经175度45分;航向90度,航速20节。
(4)机动部队、攻略部队(第7战队除外)及潜艇部队立即探寻敌军踪迹,加以攻击。
山本等人还抱有希望,认为完成主要目标,即摧毁太平洋舰队的可能性依然存在。直到晚上9点30分,内心动摇的南云发来一封电报,给山本和众参谋从头到脚浇下一盆凉水:
敌军共计航母5艘、重型巡洋舰6艘、驱逐舰15艘,正在西行。我部护卫“飞龙号”,以18节航速朝西北方向撤退中。
电文内容并不准确。参谋长宇垣缠海军少将读罢,愤愤不平地说道:“南云没胆量打夜战。”
时间缓缓流逝,美军显然并未西行,而是选择避开夜战,山本希望落空。到午夜时分,日军引诱斯普鲁恩斯残存航母与之夜战的希望全部落空。
事已至此,山本麾下参谋开始考虑一些孤注一掷的愚蠢策略,先任参谋黑岛龟人海军大佐甚至草拟出一份暂定计划,利用全部战列舰轰击中途岛。
“用海面部队攻击陆上设施,实属愚不可及,你难道不清楚?”面对黑岛无谋的计划,宇垣参谋长答复道,“舰队发起炮击,首先需要足够接近。还没等靠近中途岛,战列舰就会被飞机及潜艇击沉。”宇垣建议下一轮空袭推迟,等到角田第2机动部队从阿留申群岛归来再行攻击,“退一步讲,即便最后没能等到,被迫接受此次行动的失败结局,也不等于输掉整个战争。联合舰队仍有8艘航母,因此绝不能灰心丧气。战场如棋局,只有愚者才会自暴自弃,鲁莽行动。”
然而,部分军官为保全颜面,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此次失败,我们该以何面目向陛下谢罪?”其中一人问道。
始终缄口不言的山本下定决心,高声道:“责任在我。真正有必要向陛下谢罪的,只有我山本一人。”0点15分,山本命令近藤及南云西行,与主力部队会合。
数小时后,一个日本海军从未遇到的问题摆在山本面前:“赤城号”火势失控,不得不将其击沉。舰长青木先提请击沉许可,而后把自己绑在锚上。山本不情愿地批准许可,很快,四艘驱逐舰便将燃烧着的航母击沉。
最后一艘航母——“飞龙号”也即将沉入水中,结束服役生涯。眼见引擎室大火肆虐,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生——不屈不挠的山口终于放弃希望。6月5日凌晨2点30分,山口命令全员到甲板集合,郑重地向800名幸存者致辞:“身为第2航空战队司令官,须为‘飞龙号’‘苍龙号’两舰沉没负起全责。我与本舰共存亡,各位立即弃舰,今后继续为天皇陛下效忠。”
部下纷纷恳求留下一同殉舰,山口不予准许。众人以水代酒,默默交盏,以示告别。山口少将表示自己没有遗言,只把自己的黑色战斗帽留给先任参谋伊藤( I to)以作纪念,同时从伊藤那里拿来一块长布。众人都明白,那布是把自己捆在舰桥上的道具。
“飞龙号”舰长加来止男海军大佐最后一次请求山口离舰,山口只是笑着摇摇头。不过,当加来在舰桥上依着长官坐定时,山口并未阻止。
——
6月5日黎明之前,另有不幸的事件折磨着山本:重型巡洋舰“最上号”“三隈号”发生碰撞。天亮后不久,一架中途岛出发的“卡特琳娜”发现两舰落在大队之后,随即回报;中途岛派出6架海军陆战队俯冲轰炸机、6架“拥护者”( V indicator) [29] ,循着海面浮油的痕迹找到两艘巡洋舰,于上午8点5分发起袭击。两舰防空炮火猛烈且精准,未有一枚炸弹命中;不过,理查德·弗莱明( R ichard F leming)上尉成功把燃烧的飞机冲进“三隈号”后部的一座炮塔里。
当天下午,一架“卡特琳娜”救起沃尔德隆鱼雷机中队唯一的幸存者——盖伊海军少尉。军医问盖伊对伤口采取过何种治疗措施,盖伊答道:“泡盐水呗,泡了10个小时。”
翌日,即6月6日,几乎就在太阳升上无云天空的同时,战斗重新打响。“最上号”及“三隈号”,两艘曾参与击沉“珀斯号”及“休斯敦号”的重型巡洋舰,此时落在队伍后面,被“企业号”出发的侦察机发现。斯普鲁恩斯发动三波轰炸,最终将“三隈号”击沉;“最上号”身中6枚炮弹,受创严重,但在舰艇损管队挽救下安全脱离战场,缓慢地朝西行进。
与此同时,日军也在发动攻击。约上午11点,田边弥八海军少佐站在“伊-168号”潜艇舰桥上监视海面。突然,海面上出现一个黑点,田边决定浮上海面进行调查。小点逐渐变大,在距离6公里时,田边感到一阵激动:是“约克城号”!上级曾有指示,称“约克城号”舰体向左舷倾斜,正在漂流,一旦发现,立即击毁。“伊-168号”潜艇艇首鱼雷舱受损,一直有氯气渗出,但田边决定不顾潜艇状态,毅然发起攻击,便操纵潜艇下潜,接近“约克城号”。
透过潜望镜,田边看到七艘驱逐舰在航母周围快速航行。潜艇快速下潜,从航母下方经过,转头再看去时,声呐虽杂音众多,但周围并无驱逐舰,只有巨大的史前怪物一般的“约克城号”,赫然耸立在水面上。田边缓缓操纵潜艇移动至鱼雷发射点。
下午1点30分,田边准备就绪,从57英尺深度小心翼翼地接近航母。距目标1300码时,潜艇发射两枚鱼雷; 3秒钟后,又接连发射两枚。鱼雷射出后,田边毫不停留,迅速下潜至100英尺深度。突然,潜艇全体艇员都感觉到三次巨大的震动,纷纷高呼“万岁”。三枚鱼雷命中,足以令众人欣喜若狂。
“闭嘴!”田边吼道。在潜艇里,再细小的声音都是对耳朵的折磨。一名水兵给田边端来苹果酒。
三枚鱼雷中,一枚击中驱逐舰“哈曼号”( H ammann) ;舰体被炸成两半,不到4分钟便沉入海中。“约克城号”遭到两枚鱼雷击中,却迟迟未沉没。一连数小时,部分舰员无望地困在浸水的舱室之中。一名其他舰艇上的军官好不容易通过电话联系到其中一个舱室,问道:“你们现在是什么状态,能弄清楚吗?”
海里的声音回答道:“怎么弄不清,我们在水底下玩双六 [30] ,正玩得火热呢。就拜托一件事:击沉的时候,拿鱼雷瞄准这个舱室,给咱弟兄来个痛快的。”
没等击沉,“约克城号”就朝着左舷方向翻转过去。次日日出之后,“约克城号”渐渐沉入海中,只剩旗帜在海面飞舞。当巨大的航母彻底沉没时,附近巡洋舰上官兵纷纷排成一列,脱帽敬礼。
——
从田边发射鱼雷开始,已经过1个小时。山本依然在拼命挽回败局。下午3点,山本对全体部队下令:
本地区联合舰队作战部队听令:现将于威克岛航空部队攻击范围内追踪并歼灭敌特遣舰队。
然而,此举未收到任何成效。作为尼米兹精心挑选出来接替哈尔西的将军,足智多谋的斯普鲁恩斯绝不会被诱敌之计迷惑,进行没有胜算的战斗。次日,即6月7日上午,山本意识到诱敌无望,消沉地率舰队朝日本返航而去。
有史以来最为宏大的海战就此拉下帷幕。日军的失误、密码的破译、美军出色的指挥决策,加上沃尔德隆、盖伊、莱斯利、麦克卢斯基及加拉赫等人的英勇奋战,各方面要素巧妙结合在一起,使胜利的天平倾斜于美军一方。
日本海军遭到意料之外的失败,美国一举夺取太平洋控制权。6月6日,尼米兹通过公报发表声明;就声明之内容,有人批评言之尚早,不过总体而言并无谬误:
珍珠港是一笔血债,我们已部分讨回。当然,只有彻底击垮日军海上作战力量,复仇才算真正结束;不过,在该方向上,我们已取得实质性进展。即便我在此宣布,复仇之路已走到“中途”,那也并不为过。
2
珊瑚海战役中,日军进攻莫尔兹比港,为美军所击退;此次中途岛战役,美军再次获胜,澳大利亚民众首次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安全感。
在太平洋地区,美军撤退、防守的时代就此结束。自珍珠港事件以来,盟军首次处于攻势。
麦克阿瑟坚称局势已逆转,力主在拉包尔展开全面突袭。此时的麦克阿瑟麾下有3个师: 2个美军生力军——第32师、第41师,以及久经沙场的澳军第7师。将军迫不及待要踏上菲律宾战场的归途。
——
在菲律宾,许多人在为麦克阿瑟的归来做着准备。不论军方、民间,大量美菲高层人物自发组织游击队,也有一部分人在组织筹划复杂的间谍网。
距克拉克基地不远,三描礼士山高处,一对来自民间的美国双胞胎威廉·法索斯( W iliam F assoth)、马丁·法索斯( M artin F assoth)为“死亡行军”的逃亡者精心打造出一座营地。包括雷·亨特中士、弗兰克·贝纳基中士、拉塞尔·沃尔克曼( R ussell V olckmann)少校、唐纳德·布莱克伯恩( D onald B lackburn)上尉在内的200多名美军官兵来到此地,调养那被饥饿与疾病折磨的身体。
法索斯兄弟从1913年起就经营甘蔗农场,打造营地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帮助那些为病痛所折磨的官兵恢复健康。但对大多数美军官兵而言,等待麦克阿瑟归来的日子里,仅仅躲在山上则不够尽兴。亨特、沃尔克曼、布莱克伯恩等人已制订好计划,要组建队伍,盗取日军武器,为自己而战。
吕宋岛北部,碧瑶附近的山区里,有两支队伍已经运作数月。一支由菲军中校吉列尔莫·Z .纳卡( G uillermo Z . N akar)指挥;另一支最初由约翰·霍兰上校建立,现由矿工出身的沃尔特·库欣统率。在库欣领导下,游击队袭击迅如闪电,神出鬼没,令敌人生畏;库欣本人则成为吕宋岛上日军头号悬赏目标。
远在南部的宿务岛上,库欣的兄弟吉姆( J im)也在打造属于自己的传奇。吉姆同样是矿工出身,曾做过拳击手,在米沙鄢群岛各游击队领袖中最为勇猛,最有才干。附近班乃岛上,切诺斯将军原作战参谋小马卡里奥·佩拉尔塔( M acario P eralta, J r.)也组织起一支井然有序的队伍。更往南的棉兰老岛上,数百名菲律宾人及美国人正着手组织一支强大的游击队,此后不久会由凯西将军麾下的一名工兵军官——温德尔·菲蒂格( W endell F ertig)上校指挥。而在各游击队当中,作战成果最为突出的乃是一支由凶猛的摩洛人组成的队伍,其指挥官是一名律师出身的摩洛人少校,名叫萨利帕拉·彭达通( S alipala P endatun)。
本间将军组织的政府稳定度不高,平民也在致力于将其推翻。关押在奥唐纳战俘营的美菲战俘遭受饥饿与疾病折磨,每天有370人丧生。菲律宾红十字会医疗主任罗密欧·阿蒂恩扎( R omeo A tienza)博士冒着生命危险,每日给战俘偷偷传递药品、食物及外界消息。倘若没有阿蒂恩扎夫妇及其支持者,惨死的战俘只会更多。
阿蒂恩扎所获得的支持主要来自一个团体。该团体由一位名叫约翰·乌丁斯基夫人( M rs . J ohn U tinsky)的坚强女性所建立,夫人本人是一名战俘的妻子,组织内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士,使用化名行动,如“U 小姐”(乌丁斯基夫人)、“A 博士”(阿蒂恩扎)、“牵牛花”(劳勒尔神父)、“大高个儿”(克莱尔·菲利普斯夫人)、“范妮”(范妮·格林威尔)、“开朗”(拉蒙·阿穆萨泰吉)。对那些认为自己遭到遗忘与抛弃的战俘而言,该组织带来的是生命与希望。
菲律宾群岛远未被征服。在各个岛屿上,不论男女老少,都在密谋推翻日本管治。人们在行动,也在等待,等待着麦克阿瑟守约归来。
3
在日本,中途岛海战的真相被大本营隐瞒,上至政府高官,下至普通百姓,无人知晓。军方将沉船的幸存者隔离,把战役当作帝国大捷高调宣扬,大肆庆贺。6月11日,《朝日新闻》刊登大本营声明:
《经中途岛一役,太平洋战场大局已定》
经此一役,美军航母几近全灭,太平洋海域控制权终入我军之手。两军航母对决,战局白热之际,皇军男儿舍身奋战,以我之肉,取彼之骨,克敌制胜……
此役虽苦,却为我国一扫后顾之忧,太平洋战场局势亦就此确立。
为庆祝大捷,东京市民满腔热情,展开举旗提灯游行。
有一个日本人并未参加庆祝,此人便是酒卷和男海军少尉——珍珠港发起潜艇袭击的日军唯一生还者。酒卷此时被关押在田纳西州一座战俘营里。(其小型潜艇则被带到美国各地巡回展示,以刺激战争债券。)从海军兵学校入学那天起,酒卷无时无刻不在磨炼身心,只选择与天皇的狂热崇拜者同气相求。
然而,数个月的战俘生活中,不知不觉之间,酒卷逐渐对美国人产生出欣赏与尊敬的心情。意识到自己的转变,就好像有一把锤头,敲击着自己过去的心脏。出生长大的国家——日本的全部历史与文化,在酒卷的心中突然崩塌。他意识到,那是理性的种子在心中重新萌芽。
酒卷在美国报纸上读到中途岛情况,确信报道属实。此前不久,酒卷从威斯康星州( W isconsin)麦考伊战俘营( C amp M c C oy)沿密西西比河南下时,沿途目睹无数工厂,方才明白:美国的战斗还只是刚刚开始,中途岛则是日本征服之梦破灭的开端。
酒卷的想法无误。对美国而言,中途岛海战的意义并不仅仅是一场胜利。日本如同一个拳击手,拼尽全力挥出一拳,却没有击中;此时门户大开,不堪一击。而“民主兵工厂”则已全面投入生产:不用过多久,盟军飞行员便不会再乘坐旧式飞机与“零式”作战,步兵也不会再举着可乐瓶、手榴弹与步枪去阻拦日军坦克。
太平洋战争最初的6个月里,盟军训练不足、装备粗劣,陆海两军时常指挥不当。士兵尚未了解敌人的本性,就被派上战场,被迫在弹药不足、燃油受限、食粮匮乏的情况下作战,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撤退、屈辱投降。那并不是官兵的过错。部队确实很少拿出战果,但其表现足以无愧于心。
至于官兵之上的军方高层,早已备受批评家指责;然而,那指责同样属于过分。6个月以来的连战连败,不应归咎于金梅尔、肖特、麦克阿瑟、白思华、韦维尔或赫尔弗里希,更不应把责任推脱给政治领袖罗斯福与丘吉尔;早在战争来临之前,两人就在呼吁增强战备。
中途岛海战之后,太平洋战场危机得以解除,但那并不意味着此后的战斗通通一帆风顺。盟军依然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通过一系列歼灭战,把在纵深阵地负隅顽抗的日军一一消灭。在尼米兹与麦克阿瑟共同指挥下,日本帝国侵占领土的范围日渐缩小,开战以来打下的岛屿——瓜达尔卡纳尔岛、新乔治亚群岛( N ew G eorgia)、布干维尔岛( B ougainville)、新不列颠岛、新几内亚岛、菲律宾群岛、天宁岛、塞班岛、硫黄岛逐个丧失。
最终, 1945年,美国成功制造出了原子弹。
——
酒卷得知原子弹在广岛、长崎爆炸的消息,痛苦万分,悔恨不已。“我们战斗过,最后失败了。”酒卷告诉自己,“不能怪别人,不能乱抱怨,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误。今后,我们只能默默地用双手重建国家,那是补偿错误的唯一途径。”
对于过去,我们不可忘却,无从原谅——唯有认清其本质。
【注释】
[1] 约翰·福特( 1894—1973) ,美国电影导演、军人,四度获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福特亲身参与两次世界大战,二战时曾为美国海军拍摄《中途岛战役》(The Battle of Midway)等纪录片。
[2] 飞机起飞时,尤其是在地形狭窄的情况下,将襟翼调整为中立位( neutral)能够有效提高升力,有助于顺利起飞;若将襟翼调整为“收起”( retract) ,则襟翼会抬起,增大机翼与空气的接触面积,从而提升阻力,有助于降落而不利于起飞。
[3] 香格里拉,虚构地名,最早见于英国小说家詹姆斯·希尔顿1933年创作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 L ost Horizon)。小说里的香格里拉位于西藏地区,是一个富有东方神秘色彩的理想乡;随着作品流行,“香格里拉”亦成为世外桃源的代名词。罗斯福面对媒体采访,以“香格里拉”戏答之,传为美谈。
[4] 由勃兰卡飞机公司生产,该公司是1927年成立于美国纽约州的飞机设计及制造公司。
[5] 保罗·冈恩( 1899—1957) ,美国海军飞行员。1939年,冈恩从海军退役,为菲律宾企业家安德烈斯·索里亚诺( A ndres Soriano)效力,并建议雇主趁菲律宾航运公司(PATCO)倒闭,于1941年建立菲律宾航空公司( Philippine Air Lines)。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冈恩加入陆军航空部队,立下赫赫战功。
[6] 上文出现数处地名。米沙鄢群岛位于菲律宾中部,是菲律宾三大岛群之一,由数百座岛屿组成,班乃岛、内格罗斯岛、宿务岛是其中较大的三座,自西北向东南排列;伊洛伊洛是班乃岛上最大的城市;描戈律是内格罗斯岛西北侧城市。
[7] 《我在等待永不入港的船只》,是阿贝·奥尔曼(Abe Olman)作曲、杰克·耶伦(J ack Yellen)作词,创作于1919年的流行歌曲。
[8] 收容所障碍( shelter - shock) ,一种动物心理疾病,常见于被送往收容所的猫狗类动物。患有该心理障碍的动物在被人类领养后,也会表现得焦虑,难以亲近。英文中“收容所”与“掩蔽所”为同一词,通过双关语形成讽刺。
[9] “丛林饮料”(jungle juice) ,一种酒精饮料,多为自制,通常以使饮用者喝醉为目的。由于醉酒者往往表现出近乎野性的原始状态,因此命名为“丛林饮料”。
[10] 《齐格菲歌舞团》, 1907年至1931年在纽约百老汇上演的歌舞剧节目,由百老汇制片人小弗洛伦兹·齐格菲(Florenz Ziegfeld Jr.)策划,以展示大量美貌女演员著称。1946年有同名音乐电影上映。
[11] 《粉红色潜艇》, 1959年上映的美国喜剧电影。导演为布莱克·爱德华( Blake Edwards) ,主演为加里·格兰特( Cary Grant)。
[12] 和知鹰二( 1893—1978) ,日本陆军将领, 1942年2月20日代替前田正实就任第14军参谋长。
[13] 宇野一麿( 1913—1954) ,日本新闻记者,原为美籍日裔第二代移民,后因在日本应征入伍而失去美国国籍。宇野兄弟姐妹共10人,在战争期间或支持美国,或支持日本,成为日裔移民家庭面临战争困境的一个典型。
[14] 音译。
[15] 布拉德福德·切诺斯( 1890—1985) ,美国陆军将领。文中所述时点,此人以准将军衔任菲军第61师师长,接受夏普少将指挥。
[16] 河村参郎( 1896—1947) ,日本陆军将领。1942年2月,以少将军衔任昭南警备司令,负责肃清新加坡反日分子; 4月,率河村支队增援菲律宾战场。
[17] KGEI,美国通用电气公司( General Electric)旗下的短波广播电台,位于旧金山市。
[18] 音译。
[19] 1904年7月,俄国舰队出现在东京湾,为日俄战争中俄海军对日通商破坏行动之一。此后日军接连发起黄海海战、蔚山海战,大败俄国舰队。
[20] 狄克森戏称航母为“平顶船”( flat - top) ,后来流行开来,成为广为人知的俚语,在太平洋战争中被广泛使用。
[21] 弗雷德里克·谢尔曼( 1888—1957) ,美国海军将领,绰号“泰德”。在役期间最终军衔为海军中将。
[22] 角田觉治( 1890—1944) ,日本海军将领,文中所述时点以海军少将军衔任第4航空战队司令;阿留申群岛战役时,第4航空战队编为第2机动部队,受北方部队指挥。
[23] 细萱戊子郎( 1888—1964) ,日本海军将领,其名“戊子郎”读音应作“B oshirō”。文中所述时点以海军中将军衔任第5舰队司令。中途岛、阿留申两战役日军主要海面作战力量即上述四支部队:山本“主力部队”、近藤“攻略部队”、南云“第1机动部队”、细萱“北方部队”。
[24] 大石保( 1900—1946) ,日本海军军官。文中所述时点,大石军衔为海军中佐; 1942年11月晋升海军大佐。另,“首席参谋”是旧日本海军特有职位,又称“先任参谋”,地位在参谋长之下、其余参谋之上。
[25] 二段侦察( two - phasesearch) ,指在同一条侦察路线安排两拨侦察机,岔开时间展开侦察行动。
[26] 下滑轰炸(glide - bombing) ,轰炸机攻击方式之一。与俯冲轰炸相比,对飞行员负担较小,但更容易遭到地面火力攻击。
[27] 山口多闻( 1892—1942) ,日本海军将领。文中所述时点任第2航空战队司令官,辖“飞龙号”“苍龙号”二航母,编入南云机动部队参加中途岛海战。
[28] 考特尼·霍奇斯( 1887—1966) ,美国陆军将领,二战期间活跃于欧洲战场。1906年,此人以二等兵身份入伍, 1945年晋升四星上将,经历颇为后人所称道。
[29] S B 2 U俯冲轰炸机,俗称“拥护者”,二战期间主要为美国海军所使用。
[30] 双六( acey - deucey) ,一种棋盘游戏。传统双六( backgammon)的一种变体,在20世纪美国海军中颇为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