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改善关系

    预先警告

    有些幸存者遭到了父母极其严重的背叛,因此要求他们立刻再次信任他人是不公平、不合理的。本章建议幸存者试着接受他人的帮助,但如果这些建议让你感到沮丧或难以接受,那么请跳过这一章。本书中还有大量其他的内容能帮你减轻CPTSD的许多症状。康复是相对的,并不存在完全彻底的康复,因此你无须采纳书中的所有建议,只需选择最适合你的。

    此外,我网站上的留言者、我的许多来访者以及我个人的经验都表明,真正的关系型疗愈可以来自人际关系以外的关系。哺乳类宠物就是特别好的疗愈型关系对象,它们的依恋需求[1]和依恋方式与人类非常相似,因此能够与人类发展出疗愈型关系。卡尔·罗杰斯(Carl Rogers)[2]指出,年幼的孩子必须拥有无条件的积极关注才能茁壮成长,而狗和猫可以成为这种关注的绝佳来源。

    自然、音乐和艺术也能提供关系型疗愈。此外,对一些幸存者来说,藏身于一本好书之后的作者也可以在安全距离中帮助他们推进疗愈进程。

    即使幸存者经历了最令人发指的背叛,有时奇迹也会出现,使幸存者找到一段与他人的治愈性联结,尤其是在疗愈的后期阶段。

    CPTSD是一种依恋障碍

    许多治疗师认为CPTSD是一种依恋障碍。这指的是,幸存者在童年阶段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发展健康的亲密关系的安全可靠的成人,因此也就无法向他人学到建立亲密关系的关键技巧。当与照料者建立健康关系的发展需求没有得到满足时,幸存者在成年后通常就很难找到并维系健康的支持性关系。

    社交焦虑的成因

    若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可靠的人给予爱、支持和保护,孩子通常会对社交活动感到非常不安。他自然而然地变得不愿意向任何人寻求支持,并且不得不把“靠自己”当作生存的策略。

    幸存者会觉得对别人有需求是特别危险的。从关系中获得安慰和支持是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但幸存者的这种能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甚至完全丧失。许多高功能的幸存者尽管有足够的社交能力,但仍会对社交感到焦虑。

    在结构化的社交情境[3]中,大家的预期很明确,共同的目标使人们不再关注对话,而聚焦任务的完成情况。然而,在非结构化的社交情境中,如派对或朋友小聚,则更有可能触发社交焦虑。在后面这些场合中,幸存者不得不进行随性的自我表达,他会感觉仿佛闪回到了童年时的灾难场景。

    无论是结构化的还是非结构化的社交情境,幸存者在建立人际关系时往往都需要隐藏很多焦虑和不适。我的一位来访者是位非常成功的商人,他告诉我:“我在会议上非常冷静、沉着和镇定,是名副其实的语言艺术家,像迈克尔·凯恩(Michael Caine)一样临危不乱。我表现得像个国王,但内心却非常纠结抓狂,我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感到怀疑和羞耻,这让我痛苦不堪。”

    大量的童年虐待经历会给幸存者的大脑植入一种“他人即危险”的强大“程序”。在长时间的闪回中,幸存者严重的社交焦虑可能会演变为社交恐惧症。

    在我状态最低迷的阶段,处于情绪闪回中的我甚至无法出门倒垃圾。我担心我的邻居(她很友善,总是肯定我)会从窗户往外看,发现我是多么地可悲可怜。更糟糕的是,我害怕她会出来与我交谈。

    尽管如此,这几十年来,不管内在批判者对我的评价多么不堪,我还是参加了必要的社交活动,而且似乎还表现得相当不错。当我没有处在闪回状态时,我甚至还感觉到有很多人真的喜欢我。

    然而不幸的是,我几乎无法从这种体验中得到任何满足或安慰,因为在我伪装的平静外表下,我的内心涌动着不安,我常常在盘算的,就是什么时候才能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逃离社交场合。

    我的关系型疗愈之旅

    我经历了漫长而渐进的疗愈之旅,才逐渐敞开心扉接纳了真正的亲密关系。接下来的故事是我在这段旅程中迈出一大步的重要标志。

    我曾经有一条名叫“乔治”的狗,它是唯一能让我真正放松的存在。有一天,我和它一起坐在我家的门廊上。突然间,乔治挣脱了缰绳,冲向了马路对面,去追赶一只猫。猫还没追到,一辆飞驰而来的车就把它撞倒了,车的前后轮先后从它身上碾过。那是我成年以来经历过的最悲痛的事。当冲击(解离)消退后,我就被“混杂的被遗弃感”淹没了。

    悲痛之余,我还感到惊慌失措、紧张不安。就像我在童年感到不知所措时一样,我在房间里躲了36个小时,害怕与我那些酒肉之交的室友接触。我当时28岁,仍然极其害怕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我所有的人际关系都建立在我讨好他人的行为以及伪装出来的幽默感之上,而在当时的状态下,我什么笑话也想不出来。所以,我绝不会让别人看到我这种令人反感的状态。

    我无法入睡,睡眠状况的不断恶化让我不得不担忧自己真的快要疯了。就在这时,“奇迹”装扮成以往我厌恶的形式飘然而至,那是一种深深地臣服于哭泣中的奇迹——由漫长的抽泣带来的释放,给了我从未体验过的抚慰。

    那是我贯穿全书所谈及的释放。当眼泪倾泻而出时,我知道自己会好起来的,也知道自己不会疯掉,我可以用最真实的(也许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的)自尊感来面对我的室友。从那一刻起,我知道自己还需要更多这种治愈的眼泪。

    疗愈消解了孤独的羞耻感

    然而,我很快发现自己的眼泪被卡住了,就像以前一样,或者说至少从六岁开始就是那样——那是我印象中童年时期的最后一次哭泣。进一步的阅读和研究引导我开始寻求帮助,于是我接受了心理治疗。幸运的是,我在第一次治疗时就遇到了一位足够好的治疗师。

    这对我来说是一项里程碑式的成就,它开启了一段漫长而曲折的疗愈之旅。旅途中的我与治疗师、治疗团体建立了深刻的友谊。在这段旅途中,有些体验对我非常有帮助,有些体验却对治疗起了反作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都变得越发有益。

    真正有效的关系型疗愈的核心是约翰·布雷萧所说的“治愈束缚你的羞耻感”。在那种毒性羞耻感的束缚下,我只要无法做出完美的伪装,就会选择躲起来。我认为,如果没有疗愈型关系的帮助,毒性羞耻感是无法被治愈的。治疗师和治疗团体给了我极大的帮助,让我能够摆脱毒性羞耻感的束缚。同时我了解到,真正的亲密关系取决于我分享了多少自己的脆弱。随着我越来越多地练习表达真实情绪,困扰我前半生的孤独感像冰川融化般一点点消失了。

    需要注意的是,对于毒性羞耻感的治疗,团体治疗比个人治疗更为有效。这是因为与个人治疗相比,团体治疗通常更能让幸存者体会到更多人共同的脆弱。此外,我们会对与我们有类似遭遇的人产生同情,这种同情有时会自然地延伸为对自己的同情。于我而言,疗愈型的关系体验强化了我的自我同情,其效果远超仅靠我自己所能取得的效果。

    就像前文所说的那样,我认为,缺乏自我同情是最糟糕的发展停滞,而恢复自我同情的能力是一切有效治疗的关键。回顾治疗历程,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随着自我同情的增强,我的毒性羞耻感在减少。神经科学的研究表明,我们与生俱来的情绪调节和自我抚慰能力是有限的,而越来越多的其他研究显示,与那些让自己感到足够安全的人交流能够增强我们化解痛苦情绪的能力。

    寻找足够好的关系型帮助

    我认识一些幸存者,他们很幸运地可以从伴侣或朋友身上获得关系型疗愈,而这些伴侣或朋友通常有足够好的父母,或者是自己已经完成了治愈之旅,并得到了显著的康复。

    此外,依恋理论研究者提出了赢得的安全型依恋(Earned Secure Attachment)的概念,来描述CPTSD幸存者足够康复的状态(Recovered Enough State),即幸存者的依恋障碍得到充分治愈的状态。这种状态的标志通常是幸存者形成了至少一段足够可靠的支持性关系。

    当幸存者在治疗关系之外还建立起了赢得的安全型依恋关系,就标志着治疗的成功结束。这种关系的对象通常是幸存者的伴侣或最好的朋友,与他们在一起时,幸存者可以真正地做自己。

    许多在我网站上留言的人都热情洋溢地分享了他们通过线上康复团体或论坛,得到他人帮助的故事。对那些仍然难以在人前表现自身脆弱的人来说,线上康复团体或论坛特别有帮助。有时线上的距离感和相对的匿名性可以减少幸存者对自我表露的恐惧,同时又能加强疗愈型的关系。基于这一原因,似乎有越来越多的治疗师开始提供电话咨询了。

    在第十三章中,我介绍了如何寻找一位足够好的治疗师的方法,也更深入地探讨了治疗性关系型疗愈的原则,以帮助你明确对治疗师的合理期待。此外,关系型疗愈也可能来自相互咨询(Co-counseling)[4]关系。关于建立相互咨询关系的指南也请见第十三章。

    切断与父母的联系

    我的许多来访者在开始接受治疗时,仍然被致其受创的父母过度控制,包括控制其外在行为和内心世界。有时他们的父母仅仅通过每周一通电话就能实施这种控制。同时,这些来访者也常常处于虐待性和/或忽视性伴侣关系中,被压制或被遗弃——这种关系和他们与父母的关系如出一辙。这是最具破坏性的强迫性重复,它迫使幸存者经历了两种最糟糕的关系。

    通过深入探索童年创伤,许多来访者终于摆脱了父母的过度控制,平生第一次实现了心理自由。他们尽管已经独自生活了几十年,却并没有真正获得过这样的自由。这些来访者自我抚育能力的提升,往往和大幅减少或完全断绝与父母的关系有关。

    我的来访者乔之前遭遇过各种误诊:精神分裂症、阿斯伯格综合征[5]、妄想症。在开始接受我的治疗时,他过着独居生活。他极为封闭,在生活中自给自足,但通过阅读我网站上的文章,他意识到自己属于僵类型。

    刚开始治疗时,让他开口说话就像拔牙一样困难,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他每天都会与他那自恋、爱打击人的母亲通电话。通过治疗并随着他个人勇气的逐渐增强,他慢慢减少了与母亲的通话:起初是每周一次,然后是每月一次,再后来只在重大节日才联系,几年后他就几乎不再与她联络了。

    随着逐渐摆脱令人窒息的母爱而持续地获得外部自由,乔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内心自由。就在这时,他在一个ACA[6]团体(这个团体多年来为他提供了大量积极的陪伴和关系型疗愈)中第一次体验到了生命中有意义的关系。乔与团体中的一位成员建立了健康的亲密关系,在这段关系建立后的第二年,他结束了在我这里的治疗。

    如果父母无情地释放“毒素”,那么即使是父母的只言片语也会触发幸存者强烈的情绪闪回。我的许多来访者在与他们有毒的父母保持联系时,康复便进展得非常缓慢,因此他们通常需要切断与父母的联系才能取得一定的康复进展。罗伯特·霍夫曼(Robert Hoffman)有一本关于这一主题的经典著作,名为《脱离父母》(Getting Divorced from Mother & Dad)。

    学会处理关系中的冲突

    若要恢复真实做自己的能力,有一点需要注意:不能期待别人在你肆意表达愤怒或蔑视时也能够接受你,这样的期待是不合理、不公平的。一些创伤幸存者会在情绪闪回时肆意地、不停地对外界事物或他人进行批判。你如果也会如此,可以参考第十章的内容来避免这种破坏亲密关系的行为。

    我们需要注意,亲密关系并不意味着无条件的爱。约翰·戈特曼(John Gottman)的学术研究表明,产生一定程度的分歧、不满和失望是亲密关系中的正常现象。成功伴侣关系的关键特征是,双方能够以建设性的方式文明地处理愤怒和应对伤害。戈特曼的研究发现,在一起超过10年还仍然真心喜欢彼此的情侣都具有这一关键特征。

    第十六章的四号工具箱“有爱地化解冲突”列举了一些实用的技巧和视角,它们可以帮助情侣解决相互磨合过程中的冲突。此外,戈特曼夫妇和苏·约翰逊(Sue Johnson)的著作也提供了大量实用的方法,丹尼尔·比弗(Daniel Beaver)的《超越婚姻幻想》(Beyond The Marriage Fantasy)则对男性解决与伴侣的冲突特别有帮助。

    再抚育

    再抚育(Reparenting)是关系型疗愈的关键。受创伤的孩子有许多发展需求未得到满足,而再抚育的主要目标是满足这些需求。在本书中,我们将反复提及这些需求中最基本的两个:爱与保护。

    第十六章的一号工具箱“康复意图建议”,将CPTSD幸存者可能尚未解决的各种处于停滞状态的发展需求转化成了具体的目标,从而为疗愈工作指明了方向。

    当自己的父母

    再抚育需要幸存者平衡地做自己的母亲(Self-mothering,即自我母育)和自己的父亲(Self-fathering,即自我父育)。当孩子对母爱的需求得到充分满足时,他就会发自内心地建立起自我同情;而当孩子得到充足的父爱时,自我保护意识就会深植于心中。

    自我同情与自我保护协同共生,如果自我同情是康复的归宿,自我保护就是这一归宿的基础。而当自我同情作为一个可供避难的“大本营”被建造起来时,自我保护的冲动也会应运而生。如果无法获得这两种原始的生存本能,那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非常可怕。

    当我们致力于重新做自己的父母时,我们的疗愈过程就会快速取得进展。我想鼓励各位读者现在就下定决心,成为你自己不可动摇的同情与保护的来源。

    自我母育与“无条件的爱”

    自我母育最根本的任务是在内心建立一种“我们可爱且值得被爱”的深刻感受。自我母育意味着要在精神、情绪和身体等所有层面去接受和爱自己的内在小孩(Inner Child,如果你难以理解“爱自己的内在小孩子”的含义,那么可以将其理解为培养自己发展停滞的部分)。

    自我母育基于一个基本原则:获得无条件的爱是每个孩子与生俱来的权利。如果失去了无条件的爱,要从这种失去中康复是很困难的。在童年未能得到足够的爱是我们最大的损失,更遗憾的是,这种损失永远无法完全弥补,因为孩子只有在出生后的前两年左右享有无条件的爱,才有助于他们的发展。

    两岁以后,孩子必须开始学习理解人类的爱是有条件的。虽然孩子此时仍需要充足的爱,但父母必须温和地告诉孩子,打人、咬人和砸东西等行为是不被接受的,有条件的爱始于这一时期。通过循序渐进地学习必要、健康的界限和规则,孩子可以被成功地引导,并理解有条件的爱。孩子若得到了足够好的抚育,便能够相对容易地适应无条件的爱逐渐减少的过程。在这期间,孩子会逐渐了解到其他人也有权利和需求,他的绝对权利即将结束,而父母不会总是放弃自己的需求来满足他的需求。然而,如果孩子没能学会理解自己原先的特权是有限度的,就会产生严重的问题。如果不加限制的时间太长,那么孩子就会开始走向成人式的自恋。与此相反,孩子如果过早地受到太多限制,就会形成创伤。

    再次重申,心理健康的基础是在两岁以前享有不容置疑的无条件的爱。这是正常且健康的自恋,弗洛伊德将其描述为“婴儿陛下”。CPTSD正是因缺乏无条件的爱而引起的综合征,或者按卡尔·罗杰斯的话说,CPTSD是因为缺乏“无条件的积极关注”而引起的综合疾病。另外,如果在童年早期,无条件的爱骤然消失,也可能引发CPTSD。有些父母对婴儿时期的孩子充满爱意,但一旦孩子开始蹒跚学步,并开始表达自己的意愿,他们就会变得极为严厉并开始排斥孩子。

    明智的父母会缓慢而坚定地引入限制。按照理想的速度,孩子在进入青春期时,将能够在满足自身需求和帮助亲密的人满足他们的需求之间取得平衡。孩子将学会分享和互惠,这项成长任务对维持亲密关系至关重要。

    “无条件的爱”的界限

    爱的缺失或爱的突然过早消失会使人极其痛苦,而这种损失是非常难弥补的。我们会情不自禁地渴望得到那被无端剥夺的无条件的爱,但作为成年人,我们无法指望他人来弥补我们未被满足的童年需求。

    唯一的例外是心理治疗,当然,这通常只有每周一到两小时而已。但我见证了许多心理治疗的奇迹般的效果,治疗师给予的无条件的积极关注足以显著地修复父母之爱匮乏对幸存者的伤害。这种充分而持续的关怀还有助于唤醒那些停滞的发展需求,使幸存者能够用充足的无条件之爱来拥抱自己。

    幸存者常常需要努力压制自己无可厚非但不切实际的渴望——从朋友或伴侣那里获得永久的无条件的爱。但就像童年时期一样,我们最终不得不接受成人之爱的限制。尤其是在恋爱关系中,无条件的爱很少能持续一年以上。当恋爱持续一年左右时,由于情侣之间个人需求的差异,他们会不可避免地开始对彼此感到失望。

    尽管如此,爱情仍然是疗愈性的近似无条件之爱的重要来源之一,特别是在它撑过那些不可避免的失望之后。苏珊·坎贝尔(Susan M. Campbell)的《伴侣的旅程》(A Couples' Journey)以研究为基础,告诉了读者如何从正常的失望中获得更多的亲密感,这是一本非常实用的著作。

    养育你的内在小孩

    让我们再来谈谈自我母育。做自己的母亲,我们要致力于增强自我同情和对自己无条件的积极关注,要坚决拒绝沉溺于自我憎恨和自我遗弃之中,并认识到自我惩罚只会让情况更坏,要努力强化以下信念:比起自我评判和自我否定,耐心和自我鼓励对疗愈更为有效。

    要想做好自己的母亲,你可以想象在心中开辟一片安全区域,在那里,你的内在小孩和当下的自己永远会被接纳。对自己真切的温柔会让那个内在小孩进入你现在的成年躯体,并让他知道,现在这里是一个受到温暖而强大的成人保护的滋养之地。

    若要强化自我母育效果,可以用疗愈性的话语对内在批判者的负面想法进行纠正,而这些话语很可能是你的内在小孩从未从父母那里听过的。我的一位来访者曾经与我分享过一句非常有智慧的话:“想法,仅仅是想法,就能充满威力,它既可以像阳光一样有益,也可以像毒物一样有害。”

    下面列举的一些话语可以培养你的自我同情心和自尊心。建议你想象着对你的内在小孩说这些话,尤其是当你陷入情绪闪回的时候。

    我很高兴你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你是个好人。

    我爱你本来的样子,并会尽我所能永远站在你这边。

    每当你感到受伤或难过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你不需要完美,我一样爱你并保护你。

    你的所有感受我都愿意接受。

    我总是很高兴见到你。

    你可以生气,我不会让你在生气时伤害自己或他人。

    你可以犯错,错误是你的老师。

    你可以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并寻求帮助。

    你可以有自己的喜好和品味。

    你的样子真让人赏心悦目。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价值观。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朋友,并且不必喜欢所有人。

    你可以时不时地感到困惑和矛盾,也可以没有答案。

    你让我感到非常骄傲。

    自我父育与“时光机营救行动”

    许多被遗弃的儿童在成年后会觉得世界非常危险,而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自己。自我母育主要聚焦在疗愈忽视所造成的创伤,而自我父育则着重疗愈无力保护自己免受虐待而造成的创伤,这些虐待主要来自父母,也可能来自其他权威人物。

    自我父育旨在建立自信,并培养为自己说话和自我保护的能力。这包括学习如何有效地对抗外部或内部的虐待,并维护自身的权利,这一点我将在第十六章的二号工具箱中进行讲解。许多幸存者也从自信训练的课程和书籍中受益良多。

    我最喜欢的自我父育练习之一是“时光机营救行动”。我曾用它帮助过自己和许多来访者。在针对来访者使用时,我会借助它来模拟一个过程,让来访者学习抵御经常伴随情绪闪回而来的强烈无助感。

    以下是我对自己及来访者使用过的一个“时光机营救行动”版本。我会告诉自己的内在小孩,如果时间旅行是可能的,我将回到过去,制止我父母的虐待行为。在这个过程中,我会这样说:“我会打110,会联络儿童保护机构。如果他们要打你,我会抓住他们的手臂并将其扭到他们背后。我会塞住他们的嘴,使他们不能对你大喊大叫,甚至不能小声嘀咕着批评你。我会在他们的头上套上袋子,这样他们就不能对你皱眉或瞪眼。我会不给他们吃甜点就把他们赶去睡觉。为了保护你,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做到。”

    这样的想象为我提供了一个逃离恐惧和羞耻感的出口,有时甚至还会让我的内在小孩高兴地笑起来。我经常会在这个练习的最后告诉我的内在小孩,我会向有关部门举报我的父母,使他们被送去接受培训,学习如何成为更好的父母。

    或者我还会这样对我的内在小孩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在所有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前,就把你带到未来和我一起生活。我会提醒他,他现在其实和我一起生活在当下,而我会永远竭尽全力保护他。我们现在有了强大的躯体,有了更强的自我保护能力,也有了能够保护我们的伙伴和法律体系。

    当幸存者从各个方面持续接纳他的内在小孩后,这个小孩会感到越来越安全,变得愈发有活力,也会更喜欢自我表达。当内在小孩感受到他的“成人自我”一直在为他提供保护时,他会感到足够安全,并开始释放与生俱来的活力、兴致、好奇心和自发性。

    代表团的再抚育

    最好的再抚育是一种平衡的动态活动,它讲求平衡他人再抚育和自我再抚育这两个相互促进的过程。再抚育有时需要他人(治疗师、慈爱的老师、和善的朋友或其他支持性团体)发起并作出示范,向我们展示该如何抚育自己。

    另外,许多幸存者还会通过阅读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他人再抚育,我的一位来访者将其描述为“图书社区”。那些图书的作者会在字里行间鼓励幸存者重视和支持自己,从而使他们获得再抚育。

    爱丽丝就是这样一位幸存者。她的家庭在她的童年时期给她带来了非常严重的创伤,所以她从小就认为,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脆弱是非常危险和愚蠢的,她绝不会也不能这么做。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依然强烈渴望得到那些被无端剥夺的支持和帮助,这使她被心理自助类图书强烈地吸引。通过阅读大量的心理学图书,她最终获得了足够的帮助,开始相信世上存在善良、安全、能够提供帮助的人,并得到了一些非常有效的疗愈(在第十五章“阅读疗法”中我列举了一些推荐的心理自助书籍)。

    我自己也经历了一个漫长渐进的阅读和听讲座的过程,才克服了恐惧和尴尬,开始接受系统的治疗。如前文所述,我很幸运找到了一位足够好的治疗师,这将我的关系型疗愈推向了一个新阶段。

    心理治疗使我内化并模仿我的治疗师,像他那样为我自己提供始终如一且可靠的支持。这使我被更安全且真正亲密的友谊所吸引。我在许多来访者和朋友身上也见证了同样的效果。最终,我建立了第一段治疗关系以外的赢得的安全型依恋关系。于是,我不再把心理治疗当作获得深刻而有意义联结的唯一方式。

    我相信从他人处获得母亲式和父亲式的支持是一种终生的需求,而不仅仅限于童年。幸运的是,我在多年后体验到了多层次的他人再抚育,我将其称为代表团的再抚育。这个概念中的代表团,指的是由不同亲密层次和程度的朋友组成的圈子。我的再抚育代表团的核心圈子包括我最亲密的五个朋友。

    我选入这个核心圈子中的人是我无话不谈的朋友。在他们面前我可以放心地暴露自己的脆弱。其中包括我的妻子、一位治疗师、一位长期共同运动的伙伴,以及我长期参加的一个社会团体中的两位成员。还有一些“编外”人员,如果我有机会与他们更常会面的话,他们也会被纳入核心圈子。

    在这个核心圈子之外,是一层层没那么亲密,但仍然有意义的关系圈。与核心圈子紧挨着的一圈,是过去与我非常亲密,但现在不能经常见面的人,我通过想象他们在当下依然关怀着我而使自己得到安慰。这个圈子中有我已故的祖母,还有我以前的三位治疗师、几个在服役时期结识的伙伴、高中和大学的老友,以及我在澳大利亚生活的十年间结交的四个最好的朋友。

    在这之外的一圈有我的护理师、我偶尔见面的身体治疗师、一些同事,以及一位年迈、睿智的图书管理员,他经常帮我儿子挑选合适的图书。

    再往外的一圈是和我一起运动的朋友、我儿子朋友的父母,以及社区中的邻居。我在和他们接触时并不会暴露自己的脆弱,但和他们在一起会感到舒服自在,这让我多了一份归属感。

    最外面的一圈是一些偶尔出现的陌生人,我很感恩能与他们不时有一些轻松的互动。

    我知道一些幸存者通过有效的疗愈措施,同样从不同的人那里获得了足够多的爱,从而使他们在童年时对帮助和支持的渴盼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我一样,他们的“代表团的再抚育”也是从与第一个足够亲密的人建立关系开始的。算上幸存者自己,这就形成一个两人小团体了,然后这个小团体可以再慢慢建立起一段又一段具有支持性的关系。

    自我关系与他人关系之道

    实现深层次的康复,以及成为健康的“人”,通常都需要结合自我帮助和他人帮助,即结合自我疗愈与关系型疗愈,自我疗愈能减少因模仿父母的行为而产生的自我遗弃,关系型疗愈则有助于愈合家庭遗弃造成的初始创伤。然而需要重申的是,曾经遭受过严重背叛的幸存者可能需要先在除关系之外的层面做大量的努力,才能敢于冒着暴露脆弱的风险接受关系型疗愈。

    在进阶的疗愈过程中,自我疗愈和关系型疗愈融合成了至关重要的“道”。道是相反且互补的力量的调和。“关系型疗愈之道”需要平衡健康的独立与对他人健康的依赖之间的关系。

    对幸存者来说,疗愈会发生在我们增强了自我支持能力,进而能够选择、接受对自己有益的人际关系时。与此同时,与他人建立安全、支持性的关系也会反过来增强自我支持能力,从而弱化自我遗弃的倾向。此外,这还会促进我们朋友圈的发展——这是幸存者在童年时被不公平地剥夺了的重要人生资源。

    我们越能做到自我支持,就越能得到他人的支持;反过来,我们得到他人的支持越多,就越能支持自己。我们进入这个动态之“道”,有时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有时则是因为有幸找到了支持我们的朋友或专业帮助者。

    对许多幸存者来说,在尚未获得足够的辨别力来选择真正安全有益的支持前,必须先进行大量的自我疗愈,才能接受他人关系型的支持。本书提到了许多不同的自我关怀技巧,我们练习这些技巧的时间越多,自我遗弃的时间就越少。只要有足够的毅力,我们就可以把自我关怀变为一种宝贵的、无可替代的习惯。


    [1]依恋需求是指个体寻求并力图保持与特定对象的情感与身体联系的基本社会性需要。——编者注

    [2]美国心理学家,人本主义心理学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编者注

    [3]结构化的社交情境指有硬性或柔性制度的情境,如上班、上学、在超市购物等情境,人们有规则可循,知道自己和别人该如何扮演角色。而作者所提到的派对、朋友聚会等情境——没有明确规则、人们可以自由发挥、实现与他人互动,就属于非结构化的社会情境。——编者注

    [4]相互咨询又被称为“互助咨询”,它是一种同伴之间轮流担任患者和咨询师的咨询形式。——译者注

    [5]阿斯伯格综合征属于孤独症谱系障碍,具有与孤独症同样的社会交往障碍,局限的兴趣和重复、刻板的活动方式,但不同于孤独症的是,此病没有明显的语言和智力障碍。——编者注

    [6]Adult Children of Alcoholics,酗酒者成年子女康复协会。——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