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山水田园诗派代表(二)：佛系诗人王维

话说李白潇洒飘逸，号称诗仙；杜甫忧国忧民，就像圣人样，号称诗圣。在众多名号中，有一股清流：

王维不仅外号佛系，连名和字都很佛系。他的名“维”，字“摩诘”，连起来就是“维摩诘”，意思是以洁净、无垢而著称的人。

知道王维的人很多，了解他的人却很少。在很多人眼里，王维只不过是一个诗人。

如果只谈诗歌的艺术造诣，王维的诗完全就是一套唐诗写作指南。

举个例子，《红楼梦》里有个著名的桥段：香菱学诗。香菱拜黛玉为师学诗，黛玉甩给了她一本《王摩诘全集》，还说，想要学诗——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写得极好，形成了独特的风格，想要了解个中奥秘，还得从他的人生说起。

王维历经各种大风大浪后，得到的不是酸爽，而是

一开始王维其实是个阳光少年，结果经历得太多，不得已被佛系了。如果非要给王维的人生分阶段，那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1. 年少有为

唐朝是个拼爹的时代，王维出身望族：太原王氏。他是个少年天才，9岁就会写诗，从小就有当官的想法。15岁时，王维就来到京城长安考试，做了“长漂”。

谁怜越女颜如玉，

贫贱江头自浣纱。

——《洛阳女儿行》

王维借这首诗感伤英雄无用武之地，慨叹人生贵贱的偶然性还表达了他想要当官的愿望。

长期漂泊在外的人都会想家，年轻的王维也不例外。在17岁那年的重阳节，他写下了一首思乡的诗：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他想表达的是：长漂孤独寂寞冷，我真的好想好想家。

温馨提示：

在古代，山东一般是指在山的东面。这首诗中的山东，指的是诗人在华山东面的家乡，位于今天山西省内。

想家归想家，日子还得接着混，而且王维这个人——

长相帅比吴彦祖，画画赛过鸟山明，

弹唱不输周杰伦，文才碾压混子哥!

所以他很吃得开，特别受王公贵族的待见，没多久就一举混入贵圈，跟上流社会打成一片。

虽然在贵圈混得风生水起，但王维并不是个只会讨好奉承的人，该喷的照喷不误。据说当时有一位王爷强娶别人的妻子，王维知道后，就敢写诗吐槽王爷。

莫以今时宠，难忘旧日恩。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息夫人》

这首诗，王维其实是想说，王爷毫无人性，就知道滥用权力霸占人妻。

这里借用息夫人的典故讽刺王爷。息夫人是春秋著名美女，息国国君的夫人。后来息国被楚国灭亡，楚王强娶了息夫人，但息夫人自始至终不愿意与楚王说一句话。

不过王维始终不忘自己的目标：当大官。这就得参加科举，当时的科举就是作文大比赛，只是好坏全凭考官对考生的印象。

要想拿好成绩， 就得多炒作。因此在唐朝，特别流行到处找大佬点评，很多人都希望借机一炮而红。

有一种说法是，王维人缘好，生活没烦恼，后来年仅21岁的王维中了进士，当了官。

关于王维科举还有一个版本，

说他中状元的时候其实是31岁。

传说王维通过各种关系，见到了玉真公主。玉真公主看完了王维的诗，惊呼：

古人认为老祖宗写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所以这是对王维极大的赞美。

不久后，王维就被内定为那一届的科举状元。

十多年后，还是这位公主亲手捧红了另外一位天才，那就是李白。

不过人生要是太顺利，王维就写不出那么多诗了，好诗都是憋屈出来的，于是他的下半生开始了。

1. 轻度佛系

就在王维觉得自己要起飞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他手下小弟犯了事儿，连带着他也被贬了官……

有些学者认为，王维其实是权力斗争的替罪羊。

一贬回到解放前，王维看透了官场，开始变得有些佛系，后来索性辞官，有时隐居，有时闲逛。据说这个时候他逛到了吴越之地，并留下多首脍炙人口的诗。

据说他在这里碰到了同样是搞音乐的老朋友李龟年，并写了这首《江上赠李龟年》送给对方，这首诗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相思》

这是王维在借用红豆表达对朋友的思念。红豆在古代被当作思念的象征，所以也被称为“相思子”。

后来王维回朝做了官，这时的他已到中年，不久，他的妻子去世了，两个知己孟浩然和张九龄也先后离世。因此，他开始变得更加佛系。

后来，佛系王维被安排到边塞慰问边防军，在前往边塞的途中，他写下了：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使至塞上》

这首诗主要讲的是：诗人出塞时看到的壮丽景色。

这期间，王维写下了大量的边塞诗，由于篇幅关系，我们就不多聊了。

1. 重度佛系

从边塞回来后，王维决定把佛系进行到底。在一首赠友诗里，王维写道：

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酬张少府》

张少府向他请教成功学，他含糊其词，转而说：不如一起归隐。有人认为这是王维不问世事，也有人说他这是官场老油条的表现，故意打官腔。

这时当官对王维来说，只是一张长期饭票而已，他心思都放在了修别墅上，过上了带薪隐居的生活。

这座别墅可不是一般的别墅，它在历史上都是十分有名气的，被称为“辋川别墅”。

这里大大小小二十多处景区，与其说是房子，倒不如说是一个超大规模的自然景区。

和许多人隐居是因为没的选不同，王维其实在官场混得还是很不错的，他的隐居是一种内心的归隐。

在辋川别墅里，王维创作了《辋川集》。《辋川集》收录了王维及其友人的诗歌各20首，记录了在辋川别墅生活的点滴，都是山水田园诗。比如：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竹里馆》

在王维的诗中，“坐”是一个高频字，出现了30次左右，这源自王维的信仰：佛教。他有个坐禅入定的习惯，喜欢坐观物化。

再比如：

不到东山向一年，归来才及种春田。

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

优娄比丘经论学，伛偻丈人乡里贤。

披衣倒屣且相见，相欢语笑衡门前。

——《辋川别业》

“归”是山水田园派最爱用的高频字，王维的诗中出现了130次左右的“归”字，这反映了诗人想要归园田居的情绪。

从这时起，王维的诗充满了禅意，这也是他区别于其他诗人的地方。这段时间的作品，也一举奠定了王维山水田园诗派扛把子的地位。

这时候的王维已经有了大隐隐于市的气质，不过偶尔也会和一些文人雅士一起游玩，还留下了不少名作，比如：送别老朋友元二。

有些专家认为，我们可以把这首诗理解成祝酒词，那场面就应该是这样的：

开个玩笑……

就在王维深居简出的时候，一场大灾难来临了，这就是安史之乱。

叛军打进了长安，大部分官员都跑了，可是王维反应比较慢，没跑掉。安禄山看他挺有名，就胁迫他做了伪政权的官员。

好死不如赖活着，王维只能先这么混着。没过多久，长安被收复，这本来是个好事，但是，王维因为做过伪政权官员，相当于“唐奸”，眼瞅着就要被杀头。

好在王维给伪政权当官的时候，写过首一颗红心向大唐的诗，而且他弟弟平乱有功，用官职力保王维，再加上王维实在太有名，于是皇帝不仅没杀他，还让他继续做官。

这首救了他命的诗叫作《凝碧诗》：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深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经历了安史之乱，王维变得更加佛系，天天吃斋念佛，所以免遭官场上的各种勾心斗角，竟然一路升职加薪，官运亨通。

经历了安史之乱，躲过杀身之祸，王维选择彻底佛系，在辋川别墅隐居起来。

这首诗表达了王维想要归隐的心情。“空”也是王维诗歌中的个高频字，这也和他的信仰有关，反映了诗人内心的淡泊与宁静。

晚年的他每天吃斋念佛，更像是一个苦行僧，偶尔写写诗表达表达自己的心境。

这首诗讲到他隐居的生活，其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名句，这里也再一次提到“坐”这个字。

就这样，他度过了一个重度佛系的晚年，61岁时在辋川别墅逝世，并葬在这里。

关于王维的生平，我们就说到这里。下面，我们来看几个更专业的问题。

1. 王维的诗到底好在哪儿？

王维多才多艺，写诗画画无所不通。对于他的诗和画，苏轼的评价最有名，说王维是：

这是在说他善于运用色彩和光影，而且很讲究虚实、冷暖、动静的结合，就像在作画一样，而他的画也有诗的意境。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鹿柴》

其实，王维诗除了有画面感，还可以用来听，他非常注重对声音的描绘。比如：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鸟鸣涧》

大致意思是：周围没有人叨扰，连桂花落下来都能察觉到，深夜的寂静笼罩着空山，连月亮出来都能惊到鸟儿，不时地在这春天的溪涧中高飞鸣叫。

因此，王维的诗是画面、声音、禅意三合一的艺术品。

1. 王维和孟浩然的诗有啥区别？

同样作为山水田园派的代表，王维和孟浩然的诗，有啥区别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分两点来说，首先从诗歌的角度：

孟浩然的山水诗大多在旅途中写成，动态感特别强，就跟放电影似的，可以说他是在用诗播放画面。

王维常常是坐观山水，他的山水诗大多是静态的，就跟拍照片似的，可以说他是在用诗画画，还随手录了个音。这就好比精致漂亮的八音盒。

再从他们的人生来看：

孟浩然是个率直的人，早年隐居，后来选择求官，但没成功，隐居也不踏实。文学家叶嘉莹先生说他是仕隐双失。

王维是个复杂的人，处世圆滑，也正因为此，仕途很顺，后来开始半官半隐。叶嘉莹先生说他是仕隐双得。

1. 王维的诗和李白、杜甫的有什么不同？

王维和大多数的诗人不一样，他在官场混得不错，但有时也会为了官职作妥协，这也是他为人诟病的地方。

比如他虽然和张九龄的关系很好，但是当张九龄被贬的时候，王维为了不受牵连，还曾讨好过张九龄的死对头李林甫。

而李白和杜甫在这方面，就更率直一点：

比如李白，

有啥说啥，我就是我，

开心不开心全写脸上。

再比如杜甫，

无论自己的境遇如何，

始终忧国忧民。

而王维的诗很少触及深刻的情感，说白了，他的诗有爱情、亲情、友情，但很少有独白。他总是刻意地隐藏起这一部分。

所以，当我们看到王维的诗时，常常会有一种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的感觉。

也因此，有人说：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而王维是介于天与地之间的人才。

以上是一些学者对王维的看法，仅供参考。混子哥曰：做人、写诗没有一定之规，人各有自己的选择，没有绝对的好坏和对错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