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充分就业可能达到吗
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讨论的诸如垄断及庞大规模、盈利能力、市场及市场价格、利润驱动等问题,已经存在了一个多世纪。本章的绝大部分内容只是对传统的争论作一个归纳和总结,仅此而已。但是,工业体系的未来并非取决于我们对经济政策中那些经典问题的回答,而是取决于这种体系提供充分就业的能力。在过去的10年、20年中,这一点变得越来越明显。如果自由工业体系不能保持充分就业,不管它有多少其他的优点,它都将无法生存。如果自由工业体系能够保持充分就业,它就能获得这个国家最大多数人的支持,充分就业成了美国经济体系的试金石和我们经济政策的焦点问题。
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来反驳当前的一种信念,这种信念认为充分就业是最重要的经济利益,而失业则是最严重的经济祸患。灾难很少以同样的方式再次出现,所以一次灾难之后所采取的防范其再次发生的措施对下一次灾难通常是无效的。因此,当我们集中精力于防范和消除失业的时候,我们很可能正在防备的是已经发生过的萧条,而不是将要到来的萧条。尽管如此,以就业状况来判断经济体系是否具有社会效益的决定性因素应该说还是适当的。长期的失业不仅会带来灾难性的经济后果,它还会危及整个社会的凝聚力。长期的失业剥夺了人们的公民资格、社会地位和自尊,而这一切却不是它本身的过错所造成的。如果在一个社会里,人们能否拥有公民资格、社会地位和自尊要依赖于种种不可控制和无法理解的力量,这些力量是由萧条所引发的,那么这个社会就不可能凝成一体,并且对它的成员来说也毫无意义。今天,没有任何工业社会能够忍受长期失业或承担得起失业所隐含的风险。最近的战事已经证明,如果能够保证一定的充分就业,工业社会甚至可以经受得起严重的经济混乱和震荡。为此,到现在为止我们在本章内所讨论的全部问题都必须从属于一个问题,即在有着大型公司的自由企业制度下,充分就业能够实现吗?
"充分就业"这个术语就像此类口号通常所表现出的那样,含义模糊不清。如果要问自由企业制度能否保证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他想要或有资格去做的一份工作,那么答案就是简单的:"不能"。事实上,也没有任何其他制度能够给出这样的保证。我们也不能保证持久的富余工作机会,而这却正是威廉·贝弗利先生所要求的。因为这样做所引发的通货膨胀压力会立刻使生产效率和购买力受到削弱,紧接着便是我们竭力想要防范的失业。总而言之,我们不应该总想着要去消除经济波动。风险是不可能完全避开的,除非我们连机遇也一同放弃。完全的稳定也就意味着完全的僵化与停滞。我们想要做的,就是防止大规模、长期的失业,并且让所有有能力和有意愿接受适当工作机会的人自食其力。一个正常的劳动力市场上出现的风险和波动,无论是从社会还是从经济的角度来看,都是完全可以承受得起的。但是在一场灾难性的大萧条中,不正规的劳动力市场却绝不能得到容许。
关于充分就业和对经济萧条的防范与控制已经有了如此之多的著述,以至于经济学家和外行们一样感到迷惘。显而易见的是,从未有两个作者在该问题的性质或其解决方法上达成过任何一致。尽管如此,在这场热火朝天的讨论之外还是能够得出几个主要的结论。
首先,除了几位正在细枝末节问题上争执不休的经济学理论家之外,有一点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当务之急并不是去弄明白萧条的经济原因。导致萧条的发生很可能不是单一的原因,而是相互作用的很多原因的影响。我们几乎还可以肯定的是:任何一个所谓的原因——"尝试性假设"可能是对它更准确的一种描述——都不是产生萧条的真正根源,它们只不过是萧条的表现而已。萧条的真正根源在于现代工业体系内部结构的复杂性,也就是说,某些我们无法排除或回避的东西。想要通过消除经济复杂性的方法来避开萧条,就像为了避免烧毁房屋而禁止人们用火来取暖、照明、烧饭一样不合情理。经济的复杂性是一种生产条件。我们还知道,那种常常使一个现代化的经济体陷入萧条,并使其成为持久性萧条的瘫痪状态,其本质并不是经济意义上的。萧条本身所带来的社会混乱以及心理冲击,才是产生这种瘫痪状态的最重要原因。因此,经济政策必须把注意力从消除萧条的经济原因——不管是什么的经济原因上移开,转而去关心如何克服那种萧条所产生的无助感以重振旗鼓。
过去20年的经验告诉我们,那种让经济自我调适的传统建议已经没有意义了。顺其自然的话,也许萧条最终也会自动消失的。但是到了那时,整个经济体早就因不堪重创而无力回天了。现代工业社会绝对无法承受持久性失业和经济停滞所造成的社会损害。尽管那些自由放任政策的拥护者们所坚持的经济理论也许是对的,但他们不明白:一次大萧条从根本上说是对社会和政治的威胁。因此,每一个国家在萧条来临之时,都必须采取积极的行动和干预政策。
另外,尽管我们对萧条的起因所知甚少,但我们的的确确知道许多克服萧条的方法。我们曾经花了很多时间才认识到显而易见的一点,那就是:持久性的失业和未能充分利用生产资源其实是一回事。而一旦弄清了这一点,我们就会发现走出困境的方法就是生产。
只要生产资料的生产得以维持,萧条就不会发生。无论其成因如何,在任何萧条状态下,生产资料的生产上升到足以维持经济体正常运转的水平,就业状况也一定会恢复正常。尽管生产资料的生产只是一国工业总产量的一部分,通常是1/4,但它却决定着经济的整体状况。从另一方面看,单靠消费品生产的最大产量无论如何也不能克服萧条或恢复就业。正如我们在19361937年所看到的那样,所能做的就是创造出一种虚假的"无就业繁荣"。我们只需将两种情况作一下对比就能看得出来:一是任何打算从萧条的产生根源入手,或者对消费进行补贴来克服失业的企图;如我国的新政或19311938年英国政府所采取的政策,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二是仅仅让生产资料的生产重新运转起来的所有政策,如纳粹德国以及战争爆发后各民主国家所采取的,这些最终都取得了成功。并且,在一个像美国这样很大程度上不依赖于国外供应和国外市场的国家里,只要有决心和想像力,那么不论是从自然还是从经济的角度来看,适度的充分就业是完全可能实现的。
这就必然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所有企图以间接手段来解决失业问题的行为都是远远不够的。这尤其适用于货币政策,如新政时期实行过的政策。1914年以来,我们已经学到了很多关于货币政策的东西,其中主要的一条教训就是,尽管货币政策是一种极为重要的手段,但它毕竟只是一种辅助手段。普通民众对这一点的不了解,可能会带来真正的危险。在下一次萧条发生之时,他们可能迫使政府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机械地照搬新政时期的货币政策,并且以为这是"安全"和"正统"的方式。但是,尽管这些政策在20世纪30年代时因其新奇和神秘而的确产生了一定的心理作用,但它们却极有可能在下一次使用的时候悲惨的失败,而这也就意味着煽动家将在民众要求采取有效政策以对付萧条的呼声中登上权力之巅峰。
萧条与失业往往被断言为"资本主义"现象,从而是不可能发生在社会主义体系下的。但是通过对萧条的剖析,我们所了解到的一切都反驳了那种认为经济波动取决于社会经济资源所有权的看法。社会主义制度与存在着可比较的产业结构的自由企业制度一样,也会受制于经济上的种种压力。真正起作用的不是社会主义经济的社会主义性质,而是其政府拥有的绝对权力,这使它能够对经济资源在生产资料与消费品生产之间的分配进行直接干预。资本投资的增加——也就是用在生产资料生产上的消费,带动了整个社会生产的增长。如果在萧条来临时,自由企业制度能够找到一种方法来保持资本投资的增长速度,那么它也可以做得像任何社会主义国家一样好,并且不必让政府拥有绝对的权力。
但即使社会主义国家的绝对集权政府有力量安排生产资料的生产,它对生产哪些生产资料的问题了解得还是与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府和商人一样少。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没有哪个社会主义国家真正地解决过这个问题。除了像苏联和纳粹德国都没有为强制性的资本投入找到任何出路。在任何地方,最近的一次萧条都只是靠军工生产来克服的。而如果军工生产仍然是走出长期萧条的惟一途径,那么工业社会就只剩下两种选择了:要么在全面战争中毁灭,要么在完全萧条中毁灭。
商 业 周 期
充分就业政策的首要问题是要在周期性的萧条中创造出生产资料的生产。在上一次周期性萧条的时候,新政曾经试图对消费品进行消费补贴来刺激生产原料的生产。后来这种努力遭到了失败,因为当时的生产原料设备已经足以应付消费者需求的显著增长,而这种增长是由政府支出所引发的。没有任何理由相信,事实上,倒是有很充分的理由怀疑照搬新政时期的政策,甚或在更大的范围内推行这些政策,将会有不同的结果。这种观点甚至是被一些经济学家的新理论所公认的,而同样是这些经济学家,其思想观点对新政时期的政策负有直接责任。代替要求增加赤字刺激消费者的消费的是,他们所主张的新计划呼吁增加赤字,用于生产原料,计划的具体形式则表现为规模庞大而完备的公共工程。(对这一计划最简短的描述当属亨利·华莱士先生于1945年1月被提名为商务部长时,在参议院商务委员会上所作的证言。)
贯穿于该计划的思想远比迄今为止绝大多数私营企业所持的想法要现实得多。至少,政府的经济学家们正视了生产问题。我们还可以说,如果能被大众接受的话,那么一项规模够大的公共工程计划很可能会起到消除失业的作用。从经济角度来看,军工生产归根到底也是一种公共工程计划。毫无疑问,如果没有其他摆脱萧条的方法,我们就应该采取这种由政府出资和操作的公共工程计划。
必须承认,这是支持政府出资实行公共工程计划的一个很有力的理由。但是,它没有真正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即我们应该实行何种公共工程计划。许多制定计划的人以为有一个机制就万事大吉了,如何去实行它的决策会自动产生。这样,看起来显然更可能的,那就是当形势紧迫时,实际执行的公共工程之中必然会包括军备的生产。任何人都是支持国防的,而爱国主义或是装出来的爱国主义,在政治上总是安全的。国防也是一项大规模的生产计划,对它的组织和运作我们早已熟知。最终,这项计划会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因为没有一个致力于武装自己的国家会觉得已经拥有了足够强大的陆军或海军。
上述的这些并非是要反对在和平时期推行强力的国防计划,恰恰相反,持久稳定的国防政策绝对是必不可少的和应该的。但是,如果军备生产成了提供就业的一种手段,而不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国防政策的结果,那么这种政策也可能是灾难性的,首先破坏的是国防自身。让军备生产服从于国内经济的需要,无疑是不符合国防本身利益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不利于和平或安全了。如果美国,或者任何其他一个大国,想要让它的国防计划为国内的就业状况负起责任,那它就不可能推行任何经过深思熟虑的和建设性的外交政策,也不可能发展任何持久的国际合作。
此外,在这项计划里还隐含着一个前提,即政府对资本投资几乎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而这必然会对整个政府体系造成侵蚀。政治权力将成为获取经济进取和利益的主要手段,政府本身也将受利益的驱动而把国库的财富揽入私囊。过去20年中,随着政府对经济生活控制和干预的扩大,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势力集团,这种现象并非偶然。同样并非巧合的是,那些坚信推行公共工程计划是挽救民主政府惟一途径的计划制定者们,也正是那些喊得最凶,宣称必须把政策制定及其管理交给专家官员们,而不是让民众讨论和决策的人。
最后,拥护政府出资实施公共工程计划的人容易忘掉一点,那就是这样的计划必须要能被确认为"紧急措施"才行,就像新政时期的支出政策一样。即便政府的计划者声称计划是为了"倡导自由企业",这种说法近来已成了时尚,但公共工程仍然应被视为一种临时的消费。同时,这样做还可能会使那种当年新政时期极为明显的紧张态势重演,这种紧张是因为大部分民众的信念与政府的实际行动之间存在对峙,而这种分歧往往不仅会扰乱政治,还会使经济体系也变得紊乱。另外,公共工程计划很可能像新政时期的"借贷支出"一样,对经济的复兴无能为力,它的创造就业效应会被经济中私有部门的持续萎缩所抵消。因此,公共工程的政策有可能会轻而易举地令整个国民经济崩溃,所谓的复苏也将仅仅是表面上而非实质性的,就如同1937年的情况一样。
这同样不应被误认为反对公共工程本身。像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委员会那样所坚持的一个美国"内部改进"传统就非常精辟。事实上,在美国有很多实施大规模内部改进的空间,如高速公路、灌溉和发电项目、森林再造或航道等。但是,如果执行这些计划不是为了国家的整体利益,而是服从于经济的就业需要,那么这些必要和有益的计划就会受到严重的损害。如果它们被制定为政治性的策略,仅仅用来救一时之急,而不是用来巩固美国的经济结构,使其能够长久稳定,那么它们本该具有的效用和好处就会大打折扣。一项公共工程计划要想有效率和取得成功,就绝不能屈从于和自己无关的政治上和社会上的种种考虑。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委员会就是一个明证。只是当它不再被仅仅视为一项"计划好的生活方式"的试验和用来击败企业的工具之后,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委员会才能成功地在和企业的合作下集中精力于自己的本职工作:控制水灾、供应电力和土地复垦等。
许多拥护计划的人也都承认这些,但他们争辩说没有其他的替代方法,并且认为只有政府才能在萧条时期有效地提供生产和就业。不错,的确只有政府才能为消费者提供购买力,过去的罗斯福新政也正是以这一点为基石的。但是,用于生产原料的投资却与此大相径庭。
企业领导者所面临的挑战
今天,美国企业领导们的最大弱点也许就在于他们还未能严肃认真地对待充分就业问题。如果大公司不主动提出有建设意义的和积极的充分就业政策,那么它们实际上就是不战而降。那种顺其自然的主张根本就不能算是一种政策。这样其实就等于大公司自动放弃了它宣称拥有的领导权,也就等于承认只有政府才能做一些有建设意义的事。已经有迹象表明,大公司开始认识到了它们的责任,并且正在从那种自大萧条以来的震惊状态中摆脱出来,这种状态使它们的社会和政治思想变得麻木不仁。公司领导们对经济复苏、失业者的重新安置、熟练工的重新雇佣、经济发展委员会工作组等问题的关注,显示出一种新态度的征兆。但是,真正的问题还没有被解决,而且没有被立刻解决。
实际上,失业的挑战也同时为企业提供了一个最大的机遇。在自由企业制度的基础上实现充分就业是完全可能的,虽然计划者们并不这样认为。接下来的篇章并不指望能够提出现成的答案,它只是想表明从什么角度会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任何试图制定出充分就业政策的人都必须从一开始就认识到,那些支持政府出资建造公共工程的人有两个基本主张是正确的。失业问题的解决应当从一点直接入手,那就是为原料生产产出提供工作机会。此外,在一个现代化的工业经济中,经济生活的时间单位不是自然年,而是715年之久的商业周期。正是基于这一点认识,计划者们提出要把政策的制定建立在平均为10年期的资本投资的基础上。商业周期大致与资本设备的平均使用年限相当,在此期间,资本设备不断折旧并最终能被新设备取代。1015年同时也是新产业、新产品、新工艺从实验室发展到成功的商业化生产所需要的平均发展阶段。对农民来说,自然年是再方便不过的计量方式了,因为他们的生产周期实际上就是从一个收获季节到下一个收获季节。但如果将农民的经济生活单位生搬硬套在工业经济身上,除了方便,不可能正确。尽管如此,实际上我们还是在让自然年来决定我们的经济思考与政策。因此,公共工程的支持者们提出要将经济体的资本投资分摊在商业周期内,这种建议从本质上说,是正确的。但是,要实现计量单位的变革,是不是就一定要加强政府控制,并以大规模的赤字来提供经费呢?
通过对我们的财政体系进行简单的变革,使其与现代经济生活的实际相适应,我们就可以在自由企业制度的基础上取得任何公共工程计划所承诺的几乎所有好处。
当前的财政政策依然沿袭了自然年的惯例,而这种做法已经对我们的工业经济形成了束缚,它使得在年景不佳时几乎不可能存在企业投资。我们的税收法规几乎将一年的财务成果与另一年的彻底分开。我们的财政政策建立在想当然的基础之上,它认为,工业生产总是在1月份,或者在新的财政年度的最初阶段从头开始。倒也有例外条款,它允许企业从当期利润中扣除过去两年所发生的亏损;就算是这样的规定,也被视为不合理的妥协。
完全过时的时间惯例对财政政策的影响更多地体现了我们没有抓住一个很明显的事实:那就是一个新企业在最初的几年里,从经济角度来看是幼稚的而不是成熟的,需要特别的保护。没有人会把装满了来复枪和帐篷的军人的行囊压在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肩上,还指望他能够完成20英里(1英里=1609.344米。)的急行军。可是,在对待新的风险企业时,我们的财政体系却正是这样做的。(有一点几乎无需强调,那就是所说的这些并不是在抨击新政时期的财政政策。尽管我对这类政策的确是持批评态度的。自然年的计量方式在胡佛时期同样地得到了应用,也产生了同样的后果。)
税制从以自然年为基础到以商业周期为基础的转变,当然不是要用每10年对周期内的总利润征一次税来取代每年征税。但是,正如在个人所得税的征收中,我们已经成功地把"差额纳税"与每年的基本固定税额结合起来一样,我们也可以很容易地每年对企业按照预定比例征税,同时每10年或12年对税收进行最终的调节。这样一来,尽管税收还是一年一征,但税收基础却是周期内的总收益。
实行周期性的企业纳税制度导致不再按照虚假的"年利润",而是按照实际利润来征税了。这样,以周期性税制来带动萧条时期的投资便成为可能。目前,除了一项时常难以为继的折旧外,我们还在对所有的年利润征税。如此一来,企业就很自然地既无法为扩张中潜在的风险做好准备,也无法为此积累起资本准备金了,尤其是在面临目前这种没收性的高税率情况下。
在周期性的税制体系下,资本准备金是从利润中划出来的,而再将它限定于折旧所需的最小量就没有任何理由了。应当允许企业拨出自己认为合适的一部分利润,用于对将来的意外事件做好准备,而不论其规模如何。如果它们拨出的利润过多,那么几年后政府还是可以设法拿回那些损失了的税收。这样做还可以鼓励企业从当前利润中划拨出一部分作为资本准备金,为将来实施积极的反失业政策打下基础。
就 业 基 金
为了防止失业,对企业从当期利润中划拨出来,用以应付意外事件的那部分资本准备金应该免于征税。但是,它们应该还是可以征税的,除非它们在特定时期内,不如说十年,被用来抵消亏损,或进行一些能创造就业机会的投资,比如用于新设备、新厂房、新产品和新工艺的投资等。我们对那些在萧条时期将准备金用于创造就业机会的投资行为,应该予以奖励;这种奖励也许是在经济不景气时,企业每花一美元的生产性开支就将当前征税减少10%,或者与之相类似的其他方式。同时,在就业受阻时,我们应该对囤积的资本金施以重税。
通过这种政策,我们可以迫使企业为其投资制定出长期的计划。这样,一方面降低了过度投机和经济过热的风险,另一方面也极大地减少了萧条时期投资不足的风险,这种风险是因为对前途感到悲观而产生的。萧条时期,由于缺乏此类的长期投资计划,没有对企业利润的长期征税比率的考虑,结果没有任何人敢于投资。再过几年,我们还应当创建一种可用于资本投资的循环式基金,即便在经济最萧条的年份里,该基金也能够为生产原料的必要开支提供充足的资金。假定所有企业一年的税前利润为120亿美元——这其实是相当保守的估计,因为它考虑了战后经济规模的急剧下降——接下来就可以预计,每年有超过折旧准备至少30亿美元的资本准备金。5年之内(除非在萧条时期),我们就可以积累起150亿美元的投资基金,而这个数目已经超出了1932年的资本支出。如此一来,这笔投资基金就可以将该时期内的严重萧条和失业状况一举扭转,实现经济的繁荣和充分就业。实际上,如果这样一笔基金真的存在,并且能得到利用,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会出现1932年那样的大崩溃了。仅仅是这笔基金的存在,以及它在萧条的起始阶段对整个经济的强大影响力,就足以防止那种使萧条持久化的心理崩溃。总之,不用花纳税人一分钱,(任何在10年之内没有就业创造效应的那部分投资基金,都应该按全额缴纳税款。这样税收仅仅是被推迟了;至于其他的部分,则完全取代了政府支出,并且很可能远远大于未征集的税收;而如果没有基金的话,这些税收在萧条时期就是必需的。)这一基金就可以高效地完成政府决策者们要增加赤字兴建公共工程所做的工作。此外,它同时还避免潜藏在公共工程项目里的种种社会和政治风险。
为了使这种政策能发挥最大作用,划拨出来用于资本投资的基金应当保障萧条时期就业的基本作用。我们都知道,失业保险根本就不是针对失业的保险,它能够提供的只是钱而不是工作。而金钱,即使是很多的金钱,也不能弥补失业后在社会和家庭地位、自尊方面的损失;并且,任何失业保险都只能防范暂时性的失业。
我们的社会保障条例明确承认这一点,但条例所期望的费率仍然基于一种荒谬的设想,它试图用保险的方式来预防一场普遍的危机,而这就像海军保险的费率是建立在防范全军覆没的风险之上一样。最终达成妥协的费率是介入以下两者之间的:一是对应于正常风险下的保险费用,比如发展中的经济体发生了暂时性失业等情况;二是对应于发生普遍和持久性失业的保险费用。基于保险统计的计算,其费率可能要达到当前工资的几倍,这对普通的保险目标而言是太高了,对假定的保险目标而言又显得过低,这就难怪这一法定费率的应用不得不年复一年地被推迟下去了。同样的批评也适用于贝弗利的计划。
这样说并非意味着失业保险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在正常生产的经济体中,它的确可以适用于暂时性的、短期的失业,但是任何超出这个目标的要求都应该由能够切实提供就业机会的公积金来满足,如果允许企业把一部分资金用于创造就业,并对这笔资金免于征税,那么我们就可以创造出一个蓄水池。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基金,企业就可以保证员工的就业机会;当然,这种保证并非模糊不清,也并非适用于所有人,而是根据员工的服务年限来确定一个相当长的时期。
此外,这样一个投资与就业的蓄水池还可能对工会的工资政策产生引人注目的、有益的影响。现在,即使生活费用并未上升,工会也要在年景好的时候本能地要求增加工资,而年景差的时候它又抵制任何工资的下调。如此一来,工资结构就具有了刚性,而这也正是萧条时期经济复苏的最大障碍之一。因为刚性的工资结构妨碍了企业的主要成本因素根据经济状况做出调整。
一些聪明的工会领导人知道得很清楚:这种工资政策不仅有损于整个经济,它还危及了工人自身。但是在当前的情况下,他们又无力改变这种政策。一个原因就是,工人的家庭中有越多的成员失业,对那些还在工作的人的薪水要求就越高。工人是以家庭为经济单位的,他们看重的是家庭收入。这一点可以很清楚地从早些年纳粹德国的情况看出来。希特勒将工资率大幅削减到低于1932年工会维持的水平以下。与此同时,军备生产、建设庞大的军队和同样庞大的官僚机构,这些都使得就业状况很快就得到了改善。结果,普通德国工人觉得他的收入,也就是说他的家庭收入,在纳粹执政期间上升了,这使那些仅仅看到工人个体工资下降的外国观察家们感到大惑不解。
在一个有三个工作成员的家庭,只要有一个人失业,整个家庭收入就会立刻下降1/3,几乎没有什么工人家庭有足够的预算盈余来应付这种收入的突然减少,只能处于艰难的处境。这样,对那个失业的工人来说,努力维持其他两个在职的家庭成员的工资水平就成了他应该为之奋斗的最基本目标。因此,只要有可能维持就业的数量,工人就可以并且愿意在坏年景里接受工资率的削减,而一个投资与就业的蓄水池就可以确保维持就业的数量。
另外,这样的公积金还可以应付工人在经济景气时增加薪水的要求,这种要求从经济的角度看是不合理的。它可以让工人在景气时提供准备金,以防将来的就业状况出现意外。总而言之,就业基金要能给工人以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应该在抵消悲观主义心理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正是这种悲观主义心理,使萧条变得持久化。
对这个计划可能会有强烈的反对意见。当然,在其实施之前的确还有大量的专业工作要做。但是,这项计划本来就不是一个最终的解决方案,我也并不以为它达到了完善的地步。之所以提出它,只是想说明一点:如果产业部门与政府能够发挥其想像力和创造力,那么在自由企业制度下实现对周期性萧条的控制是完全可能的。
扩张
充分就业政策不仅要解决周期性萧条问题,它还得为经济的不断扩张做好准备,以适应就业人口的增长和可能导致技术性失业的每人每小时生产率的持续增长。在过去的十年间,有一种说法变得很流行,那就是我们的经济体是"成熟"的,因此不能再让它自动膨胀,而必须用政府行为和控制来取代传统的自然增长。
这种主张有两个前提:一是美国经济过去的扩张主要是建立在占用和过度利用自然资源的基础之上的,没有国家自然资本的全力投放,这种资源不可能持续;二是经济扩张的各主要领域是那些在现有的分配制度下,不能得到充分开发的领域。从广义上说,这两个前提假定是正确的,问题在于:能不能就此得出只有通过政府干预和控制才能实现经济扩张的结论呢?
很显然,为了民族的生存利益,国家不会再允许对土地、森林、石油等资源进行无节制的开发利用。未来的经济扩张必定要靠从新生资本及利润中产生的公积金积累、国民的创造力和想像力,等等。那种认为目前我国经济已经进入成熟状态,无法再继续发展的观点纯粹是一派胡言。要是照这种说法,那么一个像德国这样的国家就永远也别想成为主要的工业生产者。德国的工业是在一战前的50年间逐步发展来的,它所凭借的只有并不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对资源的谨慎利用。
正如刚才所说过的,正确的结论应该是:将来我们会在更大程度上依赖于从当期利润中来的资本积累。即使假定未来的经济扩张速度会比过去的慢,我们还是需要更高的利润空间与财政政策相配合,以奖励那种把利润用于未来经济发展的行为。
我们还必须对新的和处在成长期的企业实行保护性政策。我们已经有了保护自然资源的意识,但对那些人类的资源,即想像力、勇气和创造力等,我们却仍然在令人难以置信地挥霍。将来,越是不得不去保护自然资源,这些人为的经济财富就会显得越来越重要。如果我们不对这些财富进行保护,那么它们就会比当初的铁矿和石油资源更迅速地被耗尽。尽管我们可以指望人类的才智、创造力和想像力能为那些耗竭的自然资源找到替代品——当然,在可能的范围之内,但是社会上的人才一旦被放弃,要找到它的替代品就不可能了。由此可见,那种成熟经济的观点并不能顺理成章地得出需要政府计划和控制的结论,恰恰相反,这倒是表明了我们应该对个体企业和主动性予以鼓励和奖赏。
当前的财政政策尽最大可能在扼杀新的风险企业,它不是去扶植这些企业,而是把成熟企业才应该承担的全部重担押在它们肩上。本来,新的风险企业在第一个十年内是应该完全免税的,至少也应该允许它们完全扣除初始阶段发生的亏损。同时,我们必须使这些企业有可能获得股东资本,这主要是私营企业的一个任务。而如今,由于我们的税收政策,也由于银行政策的官僚主义,许多新的风险企业无法获得自己所需的资本。通用汽车公司在普通的银行风险和利润限度内,成功地向经销商提供股权投资一事也表明,新的风险企业所需的资本其实是可以得到满足的,但是除非这个例子能够扩散到更广的范围,我们先得在财政观念和政策方面做出迅速的转变。
成熟经济论断言,在现有的分配体系下,对我们开放的经济扩张的主要领域不可能得到令人满意的开发。这种看法完全忽略了发展新主要产业的可能性,如航空、电子、新能源等,而迄今为止,在现代经济生活的历史上,这种新主导产业的兴起总是让那些预言经济会陷入停滞的人目瞪口呆。但是,像"过去我们总是有新兴产业,将来也一样"的假定是不能成为政策的合理依据的,所以我们必须承认,除了战争造成的短缺外,经济中尚未实现的最大需求也许就在像房地产这样的领域;而直到目前为止,私营企业还未能在该领域内建立起能够满足巨大的潜在需求的分配系统。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就是:我们的分配系统在很大程度上是仅仅和个人市场行为相匹配的,而市场上单独的个人行为是很难满足像对房地产之类的需求的。
我们知道,如果房屋能够大量地制造出来并装备好的话,房价就可以很便宜,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买得起它,而这就意味着必须废除那些由工会制定的种种限制,它们妨碍了采取高效的建筑方法和廉价的建筑材料。这还意味着只有同时为大量的住宅建造起规划好的配套设施,如交通系统、污水处理系统、医院、学校和商店等,房价才能最终变得便宜。房屋建造的节约措施其实与铁路交通、电力供应等所体现出来的大同小异,尽管它们所提供的经济上的满足感是个人而非群体的,但这不可能单独地提供给个人消费者。问题仅仅在于如何把群体行为组织起来,最后达到个人满足,也就是说,如何实现大批量的生产和装配。
跟过去成功解决的其他经济问题相比,这个组织问题还算是简单的。一种解决方法是一家保险公司提出来的,这家公司负责了纽约帕克切斯特区的住宅开发。社区项目由类似于保险公司或储蓄银行之类的机构筹措资金,而这些机构负责管理社区的积累资金。另一种解决方法是,由当地信用合作社之类的组织来实施专门的当地工程,而这就需要政府采取积极的行动,如给予特殊的税收优惠等。政府还应当提供专家的建议和帮助,可以仿效所有政府机构中最成功的"乡村农场代理人"的方式。另外,在那些最贫困的地区,由政府出面提供信贷方式的资助或赠予性援助也是必要的。但是,尽管有很多地方需要政府的鼓励、建议和帮助,我们还是绝不需要大规模的政府直接行动,虽然这种行动是为了能够有效地满足经济扩张所带来的潜在需求。
自由企业社会中的经济政策
让我们来总结一下。如果我们不能拿出切实可行的政策来克服严重的长期失业,那么在下一次萧条来临之际,政府就会想当然地对国家的生产资料投资加以控制,我们也就会被迫实行集权主义经济。这种情况的必然性不仅仅是因为民众的压力,它们要求采取有效的反萧条政策,还因为长期的大规模失业危及了社会结构的凝聚力和生存,而任何政府的首要任务便是确保国家政治的生存。
但是在自由企业制度的框架内,我们可以做得一样好甚至更好,以克服萧条和提供就业。首先,仅仅转向集权主义并不像某些拥护计划的人所认为的那样,就可以自动地排除萧条和放弃反萧条政策了。我们仍然必须解决如何取得和维持对生产资料投资的所有问题,因为萧条本身并不只是自由企业制度这种结构的结果。其次,克服萧条的惟一方法,就是增加资本投入并使之恢复到正常的水平,这无论是在自由企业制度下还是在集权主义制度下都是可以实行的。所涉及的问题都不过是技术性的,并且只要有经济资源的保障,那么这些问题在任何体系内都能得到解决。如果我们可以成功地调配自由企业社会的经济资源,来维持和扩大资本投入,我们就不但能够避免集权主义解决方式下的种种经济、社会和政治风险,我们可以肯定能对那个迄今尚未得到解决并且最为紧迫的问题做出回答。该问题就是:我们应该生产什么样的生产资料。答案不是军备生产,虽然它在集权主义的政府看来是不可避免的答案,而是建立在个体消费者需求的基础上的、能够带来更多国家财富的生产。
在社会和企业两者对于各自的稳定及正常运转的基本要求之间,并不存在固有的、不可避免的冲突,社会的需要和大企业的需求与目标之间是可以达成和谐的。当然,在特定问题和每一具体问题所遵循的准确边界上,总是会有许多不一致,但这些冲突并不是根本性的。一个凭借大企业将其工业资源组织起来的自由企业经济体和一个稳定强大的社会,不仅是相容的,更是互补的。最重要的是,利润和盈利能力不仅对社会的最高利益无害,它们还对社会福利和社会的根本存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利润是社会在经济生活遇到风险时的一种保障,并且,作为资本形成的惟一源泉,利润是所有经济扩张和所有可行的反萧条和充分就业政策的基础。
一项适用于自由企业社会的经济政策必须依赖于五个重要的支柱。
(1)它必须是一项能够发挥作用的充分就业政策。没有适度和稳定的充分就业,我们实际上就根本没有任何经济政策,从而只能依靠一些临时准备和应急措施。如果没有这样的政策,那么无论有多少反对集权主义的论据,自由企业在任何工业化国家里都无法维持下去。另一方面,我们可以说,对美国而言,除非建立在自由企业制度的基础上,否则不可能制定出成功的充分就业政策。在相当长的未来日子里,任何以集权主义原则为基础的充分就业政策都必将与美国人民的信仰和需求发生冲突,并且最终都会失效。在这个国家,有效的政策只有一种,那就是建立在自由企业制度之上,同时以克服那种噩梦一般的持久性失业为己任的充分就业政策。在接下来的篇章里,我将表明这样的政策是可以实现的。国内目前最为紧迫的任务就是制定出这样的政策,而这是政府和企业共同面临的任务。
(2)一项行得通的经济政策必须在某些领域有明确的决定。在这些领域,社会的生存利益要求采取集体的、政治的而不是个人的、经济的活动。在这些领域,政府必须承担起直接控制的责任,并且力图制定出一种强有力的、建设性的政策。正如"内部改进"为个人经济行为划定了范围一样,国防与司法管理就是两个典型的政府负责的例子。明白无误地制定出这些政策,显然应该是强有力的政府决策机构的任务。这些决策与自由企业和个体决策领域不是相互竞争,而是相互补充的。
(3)在经济生活中有一些非常重要的领域,出于经济效率的考虑应当在经济理性的基础上进行组织,也就是说基于和按照市场价格来组织,但是出于社会稳定和社会公平的需要,又必须对其进行保护,使之免受市场波动带来的冲击。在今天的美国农业中可以发现最明显的例子,即为了社会原因,必须对家庭农场进行保护,使其不至于在技术进步所带来的彻底、迅速的影响下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如果政治干预是必需的,那么多大程度上的干预才是合理的呢?对这个问题要具体事物具体分析,但不论最终的决策如何,在此类事件中政治行为总是不应该以直接控制和干预的形式出现。政府应对自己的行为进行约束,使其仅限于为自由企业制度和市场划定一个可以自由运作的范围。不论是从政治还是从经济的角度来看,正确而有效的经济调整都绝不能通过行政控制和干预来实现,而是应当由立法和司法管理来规定企业的经营范围和方式。
(4)这种调节中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防止出现垄断,而这项任务也符合自由企业本身的利益,但我们必须谨慎防止将垄断与单纯的规模庞大混淆起来。前者往往是反社会的,而后者则可以通过分权经营的方式成为社会的财富。我们还必须将真正意义上的垄断行为和企业的一些努力区别开来,后者是以商业周期而不是自然年或季度为基础进行经济活动的,它试图用长期的价格、销售和雇佣策略来促进社会稳定和增进社会的最大利益。
(5)最后,我们应该保护人力资本和人为的经济财富作为经济政策的中心。这就意味着采取一种鼓励资本积累用于未来的投资的财政政策与观念。这还意味着在自由企业制度的基础上,采取积极的政策激励那些风险企业和新型企业并能为它们提供股权资本。
但是,对刚才所陈述的,即认为自由企业与现代工业社会两者各自的需求没有冲突的观点,必须做一点保留。作为自由企业制度下经济政策的必要条件,这种和谐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可能实现:(1)社会仍然相信经济增长是好的;(2)社会生存并不要求政府完全控制整个经济。如果我们不得不生活在大萧条或全面战争之中,那么一个奉行自由企业制度的社会也就不可能继续存在。
假如我们不能成功地克服萧条,那么几乎可以肯定:社会将把经济安全而不是经济发展作为经济活动的目标。要实现彻底的安全,我们就得消除风险和机遇,放弃变化——这也就放弃了扩张,并且"封存"生产技术,这也就意味着经济活动的目标不视为满足个体消费者的经济需求。利润驱动和经济理性的机构市场也都会失去它们的社会意义,而本来个人行为是可以通过利润机制而具备社会效益的。自由企业制度不再能够在实现自身需要的同时满足基本的社会需要,此时它的需求和需要与社会的需求看起来是存在冲突的。另外,如果我们不能成功地克服萧条,政府也将不得不对经济实行控制,因为当大规模的失业变得持久化时,社会生存就要求对整个经济生活实行集权的政治调控。
一个严重得多的威胁是全面战争的威胁。在自由企业制度下,我们可以使用资源来克服萧条,不仅如此,还会有强大的政治反对力量来抵制集权主义的萧条的政策。尽管如果萧条长期持续下去的话,集权主义的政策也不大可能成功,但是,如果我们不得不生活在全面战争的威胁之下,那么我们面临的就不仅仅是要求政府实行全面控制的政治压力。现代全面战争在客观上要求所有的经济目的都必须服从于国家生存的共同目的,并且要求将所有的经济活动都置于中央政府的控制之下。在现代战争的技术条件下,要想让个人消费者的经济需求来决定产出和分配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就连最富有和最强大的国家也不得不将本国一半以上的资源用于中央政府控制下的军工生产。与此形成对比的是,19世纪的战争所占用的生产性资源很少超过交战国一方生产性资源的1/8,通常情况下资源占用的比例还要小得多。17世纪末18世纪初,尽管陆军和海军的制造工艺有了迅速发展,但它所吸收的资源很可能甚至不到一个主要国家所拥有资源的1/4,这其中也包括在路易十四时期战火纷飞、一片废墟的法国。一位历史学家认为这种制造工艺的发展对启蒙运动和中央集权政府的兴起有很大的影响。根据德国最重要的战争史学家德尔布鲁克的说法,弗雷德里希二世(腓特烈大帝)从贫困落后的普鲁士调动了几乎2/3的经济资源投入战争,这一举动令当时的所有人都惊诧不已。的确,我们的时代不论是在战争技术对经济的要求上,还是在把经济组织起来服务于战争的全面能力上,都是史无前例的。但在第一次"核战争"之后,即使文明还能幸存下去,自由企业制度也肯定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