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亮和老鬼!他俩就行了!”吕瀚海叹气,“太会谈生意了你!”
“没问题,什么时候要人?”
“夜观星象可就没准了。天公作美的话,一两天就成,可老天爷要是想跟咱对着干,十天半个月也不是没可能的。”
展峰抬起手机搜索了一下天气软件,“天气预报说胡克县最近一个星期都是晴天。”
吕瀚海伸头看看,不以为然地撇嘴道:“看这顶个屁用,自然保护区地理环境复杂、气候多变,出着太阳下着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道九向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给我一个星期时间,尽量想法子给你搞定。”
“行,就按你说的办。”
隔天当嬴亮得知他要给吕瀚海打下手时,差点没把外勤车上的小桌板给徒手拆下来。
“吕瀚海就是在信口雌黄,他想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他能打过你还是能给你下毒?”展峰调侃道,“分尸手法的确干净利落,凶手不会是初犯。加上木箱制作复杂,而且十年生的刺柏木材量很大,另外又有这种传统多人祭祀习俗,凶手不可能费了这么多功夫,只做一个箱子。”
“好像也是。”嬴亮想了想,郁闷地接受了事实。他虽说打心眼里看不惯吕瀚海的品行,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的个性也实在容不得自己继续搞什么小肚鸡肠。
“没事,有我在,道九不会乱来!”隗国安凑过来安抚了一下,嬴亮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安排好后续工作后,展峰手头暂时没事。于是他赶了班最早的飞机,回到了罗湖市。下了飞机,他没着急回家,而是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唐紫倩的咖啡屋。这个习惯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但只要心里有事,他就会来点上一杯咖啡,小坐一会儿。尤其现在家中还藏了一个人,除了这里,他还真找不到一个能让他清静一点的地方。
门口的风铃响起时,背朝吧台的唐紫倩身子突然一震。他来了吗?是他吗?店铺的门每天要开关很多次,但她似乎有某种第六感,可以毫不犹豫地判断出他的到来。
她转过身,看见男人熟悉的身影,唇角终于绽出笑意。这一次,她又猜对了。
“好久不见!”展峰的笑容有点不自在。两人之间不过是点头之交,他却把这里当避风港,而且离开一段时间,明明是为了工作,他却莫名地因为没有常来而感到些许的内疚。
唐紫倩似无所觉地微微欠欠身:“好久不见。想喝点什么?”
“随便。”他走向那个靠窗的位置,当看清桌上的物件后,他突然一愣。
明媚的阳光穿透玻璃窗照了进来,桌面上摆着一个塑料三角牌,粉底黑字,写着“预定”二字。粉色是唐紫倩最喜欢的颜色,那用黑色签字笔书写的楷书,应该也是出自唐紫倩之手,字体神韵超逸,能感觉出大家闺秀的味道。展峰心想:“有人了?”便挪动脚,打算去隔壁的位置。
唐紫倩端着咖啡走了过来,径直放在木桌上,把那块写着“预定”的三角牌拿起,随手丢在一边。
“这里不是有人预定吗?”
唐紫倩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对啊!不过他已经来了。”
唐紫倩话里的“他”,显然说的是自己。展峰愣了一下,觉得耳朵有些微热,他赶紧在位置上坐了下来。唐紫倩照例在对面落座,或许因为刚才的话着实有些暧昧之意,两人不约而同地把头偏向窗外。
马路对面的峰味海鲜小炒,打从展峰进了专案组就再没开过门,卷闸门上已经积满了浮灰。
“关着不亏吗?”她问。
“铺面是自家的,没有租金。”展峰简单地解释。
唐紫倩转回头,好奇地问:“还准备开张吗?”
展峰把目光移到她的唇边,错开她灵动的双眸,她浅豆沙色的唇膏显得嘴唇的纹路温柔柔软,跟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很是般配。“也许会,也许不会。”
“这回答可真没意思,”唐紫倩秀美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你是不是有心事?”
展峰端起咖啡饮了一大口,舌尖的苦涩让他暂时清醒了一些。诚然如她所言,只要走出咖啡馆,他还有一大堆难题需要面对,于是他朝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方不方便透露一些?就当朋友间的聊天。”
“心事当然只适合藏在心底,用来打扰朋友,似乎不太好。”展峰有些小心地揣摩着说法。她明显想要更进一步,但现在的他根本不敢,也没有资格做出这种尝试。
可是,让她生气的话,他也是不愿意的。对这个谈不上熟悉的女人,他总有一种希望她永远快乐的想法,也不知想法打哪儿来,却有些根深蒂固地徘徊在他心底。
“那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怎样?”唐紫倩也不生气,换了个提议。
“什么交易?”
唐紫倩指了指咖啡杯。“很久没吃你做的东西了,店里还有没有存货?帮我弄一份,交换咖啡免单,怎么样?”
展峰想了想,笑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冰箱冷冻室倒是还有些海灵菇。”
唐紫倩打了个响指。“是我的最爱了,记住,一定要多放点甜面酱。”
“那就如你所愿!”展峰抬头将咖啡一口干掉。
…………
穿过街道走到店旁,展峰将钥匙插入布满锈迹的门锁中,有些艰难地把浸入油污的锁芯拧开。
店里的物品依然摆放有序。展峰打开冰柜,除了海灵菇之外果真没找到其他东西。挑出生产日期最近的那一袋丢进水盆里融化,他又跟隔壁烧烤店的老李借了些生姜、洋葱、青红椒之类的配料,转身回来时,关了店的唐紫倩正好到了门口。
唐紫倩刚才就说要来帮忙,两人也不说话,一个掌勺调料,一个洗菜,倒是很快忙到了一起。
展峰看着仔细清洗海灵菇的唐紫倩,心情有些复杂。除了最初的那个人,他从没对第二个异性有任何情感上的越界,可明显的是,唐紫倩的确对他而言有所不同。
他收回视线,仔细地切着调味料,青椒在他的刀下被切成小块——这种关系不说斩断也不能再靠近了,展峰这样想着,在找到林婉的下落之前,他绝不能对其他女孩有任何非分之想。
唐紫倩把控干水的海灵菇放到他眼前,擦了擦手,“展大厨,菜已洗好,您可以开始了!”
展峰微微一笑,熟练地拧开煤气灶,只见锅勺翻飞,没过多久,一道热腾腾的辣炒海灵菇就出锅了。
唐紫倩双手捧着瓷碗闻着味儿,不停地咽着口水。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闭起双眸,似乎已沉醉在美食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看着毫无吃相可言的唐紫倩,展峰眼中有了笑意。看来她对这道菜绝对是发自内心喜欢,那么这个交易显然是出于真心,而不是找个借口跟他亲近了。这样想的话,他似乎也多少能洒脱一些。
十九
唐紫倩吃得满意,展峰却已没了时间。他赶往远郊的一家生活超市,走到日用品货柜前,他对导购说了句“老样子”,大妈便转身进了仓库。再次出来时,导购手里多出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展峰上前,一把接住,快步走到收营台前结账离开,前后不过一分钟,正好接上展峰用软件叫来的出租车。
夜间的康安家园仍是死一般寂静。在巷口下了车,他没有理会口袋中那疯狂振动——只有声纹才可以解锁的一对一通话装置。展峰迈着大步,走到了自建楼前。还没开门,屋内的骚臭味就顺着门缝飘了出来——人类尿液的味道。
防盗门刚打开,高天宇发疯似的从黑暗中扑了出来,怒吼道:“你这个浑蛋!”
展峰把手中的塑料袋一扔,紧接着一记勾拳朝对方的腹部掏了过去。高天宇反应迅速,完美地避开,展峰抬手按亮了灯。
灯光中的高天宇仍然西装革履,但他的脸上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绅士风度,他涨红着脸,表情扭曲地低声咆哮着:“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你明明知道我讨厌这种味道!我讨厌这种味道——”
展峰毫无迟疑地一拳砸向高天宇的脸,他立即后撤,但墙角挡住了他的退路,眼看重拳即将打在他的左脸上,高天宇蹲身下潜,使了一招抱腿顶摔。展峰同样下蹲降低重心不被动摇,他双手抓住对方的皮带,一个后空摔,将其压倒在地。展峰随即骑到他身上,用胳膊将对方牢牢锁死。高天宇嘶吼着奋力挣扎,但被反关节掐住后,他越是用力,疼痛感越发强烈。
展峰冷笑一声,提起拳头就要揍他的脸,高天宇连忙双手抱头,此时,他的裆部毫无征兆地流出了一股液体。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窸窸窣窣的排泄声轻微地响着。
展峰的拳头没有挥下去,他缓缓放开高天宇站起身来,看着前一刻还状若疯虎的男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高天宇一动不动,但胯下的尿液却越来越多,一直流淌成一摊水洼才停了下来。而他就躺在里面,格子西装裤被弄得完全湿漉,他眼神呆滞地凝视着天花板。
展峰拿起黑色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了一片成人纸尿裤放在高天宇起伏的胸口。
“我不是故意的。”即便高天宇跟“好人”两个字沾不上任何关系,但一个成年人在另一个成年人面前排泄,这种堪称耻辱的场景,就算展峰只是看客,他心里也绝谈不上好受。
“一个月的量,够你用了。”没有打算解释更多,展峰转身走进了地下室。
“我要杀了你。”高天宇缓慢地拧过头,看向展峰的背影。
“你可能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展峰的脚步停了停,又继续下去,坚定不移,“既然当时没做到,相信我,以后你不会有任何机会。”
就在展峰身影消失的那一刻,高天宇一把将尿不湿撕得粉碎,塞进嘴里咀嚼起来。他的表情平静无波,眼底深处却翻滚着阴郁与狰狞。
二十
唐紫倩驾驶着粉色的MINI COOPER(迷你库珀)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穿梭。这是唐紫倩众多代步工具中最不喜欢的一辆,它的配置满满都是槽点。她的最爱还是那辆蓝色的阿斯顿·马丁,还有那辆极具科技感的保时捷911也不错。之所以选择MINI COOPER,一是因为它比较大众不会过于扎眼,二是唐紫倩知道,保持一个始终如一的人设,更容易让那个来喝咖啡的男人对她印象深刻。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寻常人……
虽然不够奔放,但小车也有小车的好处,它可以在川流不息的车群中活动自如,节省不少时间。唐紫倩叹口气,有几分怀念国外马路的空旷。好不容易挤出城区,她终于拐入了一条鲜有车辆的双向八车道,这条路为帝铂集团所建,有一个十分文艺的名字——白鹭行。
道路穿越了自然生态景区,路上常常会有几只白鹭结伴而行。曾经一幅名为《白鹭行》的摄影作品还获得了影展的金奖,这条路也由此得名。
白鹭行呈南北向,分三段。最北边连接公路,来往车辆均可以通行,中段是一座横跨水域的高架桥,桥下方的白鹭湾,是罗湖市最秀丽的景区之一。
景区内无特殊情况,并不允许机动车停留。穿过高架,有一个护栏岗亭,亭子上方用醒目的红色字体标注着“未经允许禁止入内”,它是通往另一区域的门禁。
这里是一座名为“白鹭洲”的小区。在罗湖市,白鹭洲可不仅仅只代表住房那么简单,它俨然已是身份的象征。
唐紫倩的车到来时,横在路中的栏杆缓缓翘起,粉色的MINI COOPER长驱直入的同时,语音系统也发出了“欢迎回家”的柔美女声。头戴贝雷帽的保安站得笔直,宛若军队中人,一直目送唐紫倩进入小区内部。
二三十年前,这里还只是一座鲜有人住的沿湖山坡,帝铂集团以极低的价钱,将所有地皮全部拿下。当多数人还沉浸在集体分房的喜悦中时,帝铂集团便已开始了白鹭洲项目的初步筹划。现如今,这里已被完全打造成了依山傍水、风景如画的别墅群。
档次由低到高,分为叠拼、联排、双拼、独栋。这其中有大部分联排和双拼,为帝铂集团半卖半送,成全了达官显贵和商界精英。这么一来,原本普普通通的小区,就成了尖端人群的聚集地,这看似亏本的生意,却给集团带来了无尽的人脉。帝铂集团后来的一帆风顺,与此有着很大的关系。
白鹭洲有四栋独栋,分别位于四座小岛上。其中最大的一栋中式建筑名为唐府。面积约3000平方米,有四层。站在楼顶平台,可以把整个白鹭湾的美景尽收眼底。若按照如今的房价折算,唐府的估值,最少要一亿人民币。
穿过一座私人石拱桥,MINI COOPER停在了唐府门前。唐紫倩刚推开车门,一位身穿唐装的中年男子便一路小跑迎了上来。男子身高一米八左右,前胸宽阔,行走时下盘极稳,明显是一个练家子。他虽已年过半百,可就算嬴亮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年轻人,都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他姓袁,单名一个超字,唐紫倩喜欢称呼他为袁叔。他现在的身份,是唐府的管家。
“袁叔,陈姨今晚有没有做饭?”
袁超接过车钥匙,毕恭毕敬地回了句:“陈姨不知道小姐要吃什么,所以在等你回来,反正现做也不用多久。早上集团空运了些上好的松露和鱼子酱,要不小姐试试看?”
“不用了,”唐紫倩从后备厢取出两个一次性饭盒,“我晚上吃这个就行。”
袁超看着饭盒边缘的黑色油污,瞬间皱起眉头。“这是什么东西?”
“辣炒海灵菇!”唐紫倩看着手里的饭盒,眼神温柔。
袁超有些为难,“小姐,你知道的,老爷不让你在外面乱吃东西。”
唐紫倩轻咬芳唇微微一笑,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提着东西就往里走,“别人炒的我当然不会吃,可他炒的不一样啊!”
二十一
深夜,阴云遮蔽了大部分月光。保护区腹地里,坐在帐篷里的吕瀚海拿着对讲机不停发号施令:“在你9点钟的位置,拿强光手电看一看,有没有发现?”
3公里之外的嬴亮回了句“收到”后,继续摸黑一棵树一棵树小心查看。
隗国安端起水杯,颇有些不冷不热地说:“我说道九,你也差不多得了,亮子这孩子性格直来直去又没啥坏心眼子,你就别瞎折腾他了。”
“我哪儿就折腾他了,这不是展护卫的意思吗?”
“少扯着虎皮当大旗,你一直往天上看什么呢?盗墓小说我也摸过几本,说吧,是不是夜观星象,玩分金定穴那套呢?”
“哟!这您老也知道?”吕瀚海也将水杯端起和他碰了碰,呲牙笑道,“今天阴天,看不到星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让他锻炼身体了。”
隗国安有些心疼地说:“你也让他歇歇,我知道你有气要撒,但也别太过分不是?”
吕瀚海摇摇头,颇有几分无奈地说:“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小子精力过人,但凡让他停下来,他一准又跟我掐架。您要是想落个清静就听我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真累着他。”
隗国安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摇头说:“那行,这事你掌握分寸就好。”
吕瀚海掐指一算,估摸着嬴亮还要找一会儿,就往隗国安的身边凑了凑。
“哎,我说老鬼,帐篷里就咱两个人,聊点私密的事呗。”
“还私密的事?说呗!”
吕瀚海贼眉鼠眼地盯着他。“上个星期,你手机关机以后到底去哪儿了?”
隗国安一愣,随即语无伦次起来:“什……什么关机去了哪儿,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吕瀚海用肩膀顶了他一下,坏笑道:“你紧张什么,我也就是随便问问。那啥,你不是说你去美术学院画画了吗?我到了地方找不到你,结果在大门口遇上了。”
隗国安“哦”了一声,露出了然的神情。“你说那次啊!没错,我是在美术学院写生。怎么了?你对画画也感兴趣?”
“老鬼啊老鬼,你可真够鬼的,我拿你当兄弟,你跟我跑题干吗!”
隗国安笑意一收。“怎么?你想听什么实话?”
吕瀚海见他这样,指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就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既然不说,我也不想知道,就权当我没看见吧!”
隗国安的心猛然一沉,心道,这小子到底看见什么了?
…………
那一天,早上7点。
睡梦中的隗国安被短信提示音吵醒。铃声是诺基亚自带轰鸣声,有很强的穿透力,这是隗国安为那张不记名手机卡专门设定的。机号归属地在内蒙古,他从不用这部手机主动与外界联系,号码属于他的另一个身份:画手阿道夫。
法国画家威廉·阿道夫·布格罗画风唯美,擅长创造美好理想化的境界。这也是隗国安在绘画领域想要达到的境界。
拿起手机,他点开了短信。
“你的画卖不卖,我出10万一幅。”
劲爆的内容赶走了不少困意,他光着膀子用力按着屏幕。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预付2万订金,画邮到后再付余款。觉得合适就打这个号码联系我。”
隗国安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灼热的疼痛让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10万一幅,我现在的身价有这么高了?”压住内心喜悦,他马上给对方回拨过去。
电话那边是一名男子。“阿道夫是吗?我在画家网上留意到你的作品。这个价格可以接受吗?我想要那幅《小丽》。”
画家网是隗国安经常登录的网站,他注册账号的动机很单纯,就是想跟全国画家一起交流学习。可当浏览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什么样的人都敢以“画家”自居,那些在他看来不入流的技法还有粉丝趋之若鹜,这让他有些技痒。
虚荣心作祟,他想知道把自己的画挂出来会是什么情况,于是他拍了几张画作上传。结果好几天过去只收到几句评论,直到有人私信他需不需要花钱打榜时,他才明白其中套路。觉得没意思,他就联系版主想删除画作,版主却迟迟没有回复。打那以后,他就再没上传过任何作品。然而他没想到,随着时间的发酵,画作下的留言却越来越多,有人注意到了他独特的画风。俗话说得好,是金子总会发光,画作上传四个月后,他被数十万人围观了。
虽然网站里充斥着混子,但也混迹着不少艺术猎头,各种中介、拍卖行开始联系他,想帮他炒作身价。
隗国安作为一名警察,手头谈不上富裕。他儿子也到了年纪,面临着结婚和买房的压力。他很迫切想把作品变现,但公职人员毕竟有些不合适做生意,所以为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从淘宝上买了一张不记名手机卡,专门用来对外联系。办好卡后,隗国安对网站私信内容进行了整理,他给一些有购买意向的人发送了联系方式,等接了几通电话后他发现,99%的人都是中介,还有1%则完全是出于好奇的骚扰。
一段时间后他失去了耐心,对陌生号码,他干脆一概不接。此时对方能点出《小丽》这幅画,隗国安立马认真起来。看来这人是个行家啊!
要知道,从多年前提笔画画那一刻,他最擅长的就是画人体,而人体画中,最具表现力的便是“人体油画”。名为《小丽》的画作,是他一套系列画的其中一幅,在这个系列里,他一共画了六名女子。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些画有现实模特,不能用来进行恶意传播……”隗国安犹豫道。
人体模特的工作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社会虽然进步,但有的人总是会用有色眼光去看待,也是令人无可奈何。
“没问题,这画我仅限于收藏,就算是转手,也都是在熟客圈里。”
“行,那……就在美术学院交易,要现金,时间短信联系。”隗国安挂上电话,直奔自己单独租住的,专门用来绘画的小屋。
为保证交易不被人打搅,隗国安在美术学院门口将其他手机关机,只留下那部不记名卡的手机用来联系买家。
地点在一栋空旷的教学楼里,来的人是一位30多岁的青年男子,身穿卫衣、牛仔裤,头戴棒球帽。看到这副打扮,隗国安知道,电话里的男人应该是没有亲自露面的意思,派了别人过来交易。
男子上来看过画,把2万元订金交给隗国安。隗国安有一分是一分,并不在意之后的8万能否到账。他接过订金点好数,放心大胆地将画交给了对方。
没想到的是,男子竟然提出喊顺丰上门,当面装画,防止掉包。隗国安觉得,对方既然连这个细节都能想到,更不至于玩下三烂的那一套,于是他欣然选择了学院门口的“三通一达”——穷病发作,能省则省。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隗国安不停地刷新快递信息。说,不在乎那8万,有钱谁会嫌少呢?
可让他恼火的是,不知为何接连三天,快递都处于发货状态,没有任何追踪记录。他本人又在专案组分身乏术,只能对着手机干瞪眼。好在几天后,买家主动联系了他,说画已收到,希望他能提供一个收款卡号。
隗国安思来想去,把一张非本人名下的银行卡发了过去。买家倒也信守承诺,将余款8万元打入指定账户,这单在忐忑中的交易总算顺利完成。
…………
隗国安在脑海里不停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
他在拿到快递单据后,就把订金贴身装好,这才在美院门口撞见了吕瀚海。按理说,吕瀚海不可能看到什么,除非他提前赶到了美院。不过就算提前赶到,美院这么大,他也不一定能找到那栋废弃的教学楼。反复之后,隗国安觉得吕瀚海是在故意诈唬自己,笑眯眯地说:“九爷,套我话就没意思了吧!你说说,你看到啥了?”
吕瀚海也只是见隗国安经常失联,所以顺口套了他一下,见被他戳穿,也就笑笑:“没啥,我只是看你在美院门口鬼鬼祟祟不像去画画的样子,还以为你打算勾搭哪个女学生呢!”
隗国安彻底放下心来,哭笑不得:“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勾搭女学生,亏你想得出来。”
吕瀚海大笑。“哎,老鬼,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有魅力的大叔,我看你画画很牛,在美院绝对有市场。”
“得得得,不跟你掰扯了,我出去上个厕所!”隗国安借故溜出帐篷,他向树林深处走去。确定吕瀚海不可能看见之后,他从口袋中掏出那张快递单,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倒不是隗国安信不过吕瀚海,而是卖画的事抖搂出来,无疑是个麻烦。他可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详情,尤其是那幅画背后的秘密。
二十二
嬴亮被折腾了整整三天,吕瀚海终于等到了晴空万里。
他把师父吕良白给的那两页《古藏经》看了又看,等入夜,确定好星宿位置后,从怀里掏出罗盘,开始观测方位。
这时嬴亮已觉察出这家伙在拿自己开涮,但在隗国安的安抚下,嬴亮知道,这家伙可能是破案的捷径。若是没有他,也不是没有办法找到其他死者,只是要动用相当大的人力物力。大是大非面前,他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认账了事。当然,以后要不要报复回来,那可难讲,得看吕瀚海会不会落在他手里了。
把嬴亮整治一番,吕瀚海也弄得心情舒畅。在无人机、远红外高倍望远镜等高科技的辅助下,吕瀚海那半吊子的观星法,也总算没给祖上丢人,折腾了大半夜,第一个藏尸地点总算有了眉目。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有了经验,之后的工作就顺畅了许多。由于两具尸体间的间隔较远,在确定位置时,吕瀚海直接排除了“三星”与“五星”的可能。在吕瀚海的半猜半蒙中,嬴亮用两天时间,连续确定了剩下的五个藏尸地点。
“妈的……居然真杀了七个人!”放下对讲机,吕瀚海端着茶杯的手不停地在颤抖。
这把坐在一旁的隗国安给看乐了。“九爷,你哆嗦什么啊,你不是一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吗?”
吕瀚海强装镇定,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若不是展峰早就看出,只有粗枝叶茂,且高于20米的不便攀爬的树木才适合藏尸,光凭所谓的“星宿风水”迷信这一套,根本行不通。所以,到底能发现几具尸体,他心里也没谱。好在稳如泰山的展峰并不在,为了挣面儿,吕瀚海理所应当地把功劳都归在了自己头上:“那是,老鬼,你也不看九爷我是靠啥吃饭的!”
正说着,嬴亮突然一把掀开帐篷,拽着他就往外拉。
“你干吗?”吕瀚海大惊失色。嬴亮狞笑着回头道:“跟展队汇报了,他说最多七具尸体,现在全部找齐了,你手里已经没有护身符了,我倒要看看荒山野岭谁能救你。”
吕瀚海悚然一惊,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救命啊——警察打人了——”
…………
得到消息后,展峰乘飞机火速返回专案组。
鼻青脸肿的吕瀚海第一个凑上来想告状,却被展峰转账的一万元人民币直接堵了嘴,并当场保证,不再就此事找嬴亮的麻烦。见吕瀚海钱赚得如此轻松,嬴亮有些不满,嘴里一直念叨:“就会搞封建迷信。”
吕瀚海还未反驳,展峰率先道:“我们国家地大物博,利用封建迷信杀人的案例举不胜举。作为警察,从主观上,我始终坚持无神论,但这不代表凶手不信。咱们专案组,面对的是一些特殊罪案,某些案件之所以难以侦破,有的是因为缺少物证,而有的却是由于凶手的思维异于常人,只有摸清嫌疑人的作案思路,才能抓到破案的关键。所以,过程如何,不必计较,我们要看的是结果!”
“我……”嬴亮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无话可说。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展峰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这位展队平时不吭不哈,尤其是收了道九这样的人在身边,看起来好像手段很灵活,实际上,底线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硬得多,很多事,一旦决策,就不会更改。
吕瀚海也不说话,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嬴亮没好气地飞了他一眼,也只能就此作罢。
“道九,”展峰把吕瀚海叫到身边,“钱都拿了,交个实底吧。”
吕瀚海嘿嘿一笑,手指地图上的七处案发地,开始照本宣科:“古人很重视风水。对龙、砂、水、穴、相、明堂、近案都有讲究,跟自然山川浑然一体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是古人追求的极致。这方面啊,凶手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
“这你都知道?”嬴亮忍不住插嘴。
“那必须的,术业有专攻,你们不是说,这人生活环境封闭吗?我看他学的,不过是一点口耳相传的东西,瞧风水的真本事,是一丁点都没有的。”
“够他完成祭祀不就完了。”隗国安赶紧来松松气氛。
“确实,”吕瀚海手指移到其中一点,“祭祀按北斗七星排布,分别对应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方位。第一个被发现的木盒,对应的是天权方向,既然是祭祀,就不可能打乱星宿的顺序,所以,他应该是七人中第四个被杀的。”
二十三
等到一大一小六套木箱整齐地摆放在市局解剖室时,在场所有人,都被这诡秘壮观的景象给弄得震惊异常。
刑侦局局长周礼也到了这里,不光是因为案件死亡人数众多,也因此案过于离奇诡异。再则,他还要协调各方面工作,毕竟公家的事,总不能老用私人的直升机。
“经兰阳市局党委研究决定,本案的细节列为绝密,不得向外界透露一丝一毫。”
周局这话算是通知到位,可天下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用直升机来回数趟运送木箱,围观的吃瓜群众都在谣传,说政府在胡克县的深山里发现了宝藏。网络时代的谣言根本禁不住,专案组也无能为力,最终的解决办法,只能是破掉这个谜团一般的案子。
“再诡异的案子也有突破点,要解开疑惑,尸骨是关键。”展峰这样评价之后,通过周局联系省厅,调集了全省数十位技艺精湛的法医前来支援。
一时间,市局的解剖室内人满为患。从四面八方过来的法医不敢怠慢,使尽浑身解数对骸骨逐一拼接、分析、检验。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七具尸骨并排摆放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呈现在专案组面前。
按照死亡的时间顺序,身份未明的死者们,被用数字重新命名。面对如此众多的死者,房间里,除了展峰的叙述声,其他人都保持着沉默。
“1号尸骨,男,35岁左右,身高1.7米,死前头发被染成了棕红色;左腿有骨折愈合伤,从骨骼愈合程度分析,其行走时会略微跛脚;头部有大量钝器叠加伤,足以致死,发根处未发现神经毒素;推测为钝器击打头部致死;死于15年前。”
“2号尸骨,男,30岁左右,身高1.73米,牙齿稀疏,有镶牙特征,牙石较厚,推测生前患有胃食管反流;死于14年前。”
“3号尸骨,男,30岁左右,身高1.68米,头发中铅含量较高,怀疑其生活或工作环境含有大量铅元素,可能从事冶金、焊接、汽修等工作;死于13年前。”
“4号尸骨,也就是首次被发现的那具,男,35岁左右,身高1.7米,患有原发性尿道结石;死于12年前。”
“5号尸骨,男,40岁左右,身高1.8米,头发中镉含量较高。烟瘾较重,木箱内检出烟焦油成分,推测吸烟史在15年以上;其肺部患有严重疾病,常年咳嗽;死于11年前。”
“6号尸骨,女,55岁左右,身高1.55米,患有遗传性多趾症,左脚长有6根脚趾;装内脏的木箱中,发现了T型节育环,这是我国20世纪80年代普遍采用的一种避孕装置,最长使用年限为15年;死于10年前。”
“7号尸骨,女,53岁左右,身高1.56米,也患有遗传性多趾症,左右脚均有6根脚趾;内脏木箱中,同样发现了T型节育环;由于6号与7号骨骼形态相似,经DNA比对,发现两人为亲姐妹;妹妹与姐姐在同一年被害。”
“真他妈是个疯子。”嬴亮喃喃道,“绝对是个疯子……”
司徒蓝嫣面色微白地看向展峰,隗国安有些不忍地回过头,而展峰理解地望向嬴亮,眼神微暗地低下头,看着那些曾经属于鲜活生命的骸骨。
“七具尸骨有一定的共性:其中1~5号是本地面孔,6~7号则偏外地长相;另外,除1号尸骨为钝器直接致死分尸外,其余六人都是被击晕后,服下同一种神经毒素,然后进行活体肢解……”
“呕……”司徒蓝嫣身边的嬴亮捂住了嘴。显然“活体肢解”四个字对他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你坚强点啊!”隗国安拍拍嬴亮的背给他顺气,“亮子你又不是没有见过碎尸案。”
“那活剐能一样吗?”嬴亮眼睛红红的。
“唉,年轻人气性大,”隗国安冲展峰道,“展队,这货作案时间跨越得有点长啊!”
“对。骨放射性同位素金属阳离子检测可以准确推断出,凶手前五年是每年作案一起,到了第六年,他一次性杀死了两个人。”
展峰抬手让波波调出一把斧头的全息影像。
“结合颅骨骨折面分析,作案工具都是方形锤。法医组一致认为,凶手要么经济拮据,要么就是有使斧的习惯。”
“而且,”展峰神色凝重地说道,“1号受害人,头部曾被多次击打,最终造成颅内出血死亡。肢解时,尸体已产生尸僵,为了放进木箱,他敲碎了受害人的长骨,就算这样,还是额外用了一个大号的箱子。”展峰用全息影像展示了1号木箱内的骨骼,摆放凌乱并有骨碎裂痕迹。“之后凶手掌握了杀人技巧,从2号受害人开始,他学会了用神经毒素活体分尸的方法,手段也是越来越简洁。”
“不管凶手的手段是否进化,想顺利完成杀人分尸,必须要有单独的空间。”司徒蓝嫣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口说道,“其次小号木箱的血迹浸染严重,说明在内脏取出后,并没有用水清洗。可是沤制防腐板材,又必须在水源附近才能完成,看来凶手应该是认为,没有清洗的必要,才会这样做。至少,他不担心被人发现。”
“那么多血,绝对要在人迹罕至、与世隔绝的地方进行。”隗国安顺着推理下去,“不过,在胡克县,这种地方到处都是。”
“我有一个问题。”嬴亮举起手。
“你说。”展峰首肯。
“从现场回来以后,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凶手是用了什么方法在保护区内穿梭自如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陷入思索之中。
确定抛尸位置,必须要夜观星象。在森林腹地全是参天大树,站在树下根本看不到星空,必须选择高的地方可眺望。可就算定位准确,一旦下到林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自然保护区内,也分不清哪儿跟哪儿。就算凶手有辅助工具,一个人也很难摸到准确位置。
“我也得找人配合,还用了GPS和无人机……”嬴亮又说,“道九这人虽然很烦,但他也说了,除非凶手是人猿泰山,否则凭一己之力,难如登天。”
“或许,凶手可以识别树皮纹。”展峰沉吟道。
“树皮纹?”司徒蓝嫣听到从未听过的词,连忙追问,“那是什么?”
嬴亮恍然大悟:“师姐,树皮纹说白了就是树皮的纹路,它与人的指纹类似,每棵树各不相同。”
“对,很久以前有不少人常年深居在山里。这些人对古木存有敬畏之心,除非逼不得已,他们绝对不会滥砍滥伐,也不会轻易做标记,就靠识别树皮纹来分辨树木。”
展峰道:“既然会那么古老的技法,这个凶手具备这种能力也不足为奇。”
二十四
尸骨检验完毕,下一步工作便是人体泥塑。这项工作,放眼全国,也是“蝎子拉屎——毒(独)一份儿”,除了隗国安,还真没有人能帮上忙。但凡事都有个侧重,按照隗国安的想法,那五具本地人骸骨姑且可以搁下,他把剩下的两具女性尸骨率先搬进了实验室。
在完成颅骨复原后,隗国安把专案组成员喊了进来。
“骨架较大,推测可能来自华北地区。”隗国安指着姐妹俩的塑像,“不过华北距离这儿几千公里,胡克县又几乎没有外来人口,她俩来这儿干吗?”
嬴亮一看这长相就乐了。“凸龅牙,凹眼窝,倒是像山顶洞人。这种长相突出的人,在系统内应该很好比对,给我点时间。”
嬴亮说着,将二人的面部照片扫描进内网电脑的人像比对系统。
“我去,什么情况!”嬴亮惊讶地把电脑转过来,屏幕上竟然是公安下发的通缉令。“这姐妹俩是公安部悬赏的B级逃犯!”
隗国安有些诧异地凑过来。“什么?B级逃犯?没搞错吧?”
嬴亮快手快脚地将两人的基本信息打印出来,分发到每个人手上。
田梅花,女,1954年3月2日出生,因涉嫌拐卖儿童罪被列为网上逃犯。特征:左脚有六个脚趾。
田桃花,女,1957年10月2日出生,因涉嫌拐卖儿童罪被列为网上逃犯。特征:左右脚各有六个脚趾。
隗国安将A4纸往桌子上一摔。“这下出生地、生理特征都对上了,绝对是她俩没错。”
展峰捏着打印件端详好一会儿。“她俩体内都发现了节育环,在安全套还没普及的年代,只有超生才会被强制戴上。还有,多趾症为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遗传给子女的概率为50%,姐妹俩都患有该病,那么她们母亲患该病的概率为100%。”
“要找她们的子女做DNA比对?”司徒蓝嫣第一个反应过来。
“我需要科学角度的证据,100%的那种。人命关天,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展峰按照程序,将具体情况汇报到了部里,要求外地公安配合。
本着“重罪吸收轻罪”的原则,公安部发函至“拐卖案”的侦办机关,要求主办侦查员在三日内,采集相关人员血样,带上卷宗与专案组汇合。
由于案情重大,两位侦查员不敢耽搁,一应完成,就直飞兰阳市公安局。
DNA比对很快完成,她俩的身份也最终被核实。
二十五
室内,专案组成员与两位侦查员围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前。
远道而来的侦查员郭峰环视身边笑道:“唉,都这么多年了,这地儿还是没有一点变化!我还说我们那儿经费紧张,看来全国都一样。”
隗国安给对方递了根烟,“老弟之前来过?”
郭峰笑着双手接过,别在耳后,“可不咋的,俺俩都来过!”
隗国安喝口茶道:“公干还是私差?”
郭峰拍了拍手里那本有些发黄的卷宗。“还不都是因为它!”
隗国安看看封面。“拐卖案?”
郭峰点点头。“嗯!”
“能不能跟我们具体说说?”
郭峰翻开卷宗,“事情发生在2004年。报案人是我们辖区的一名农村妇女,名叫赵翠。那天她抱着一个女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到我们派出所。我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慌忙上前接待。”
“怎么?娃丢了?”
“那哪儿能!她是买娃的!”郭峰苦笑,“在我面前磕磕巴巴说了半个多小时才说明白,她不能生育,多年没有子嗣,她便私下里打听,想花钱讨个娃,女的也行。”
“2004年,那年计划生育抓得紧,家家只有一个娃,想讨一个哪儿有那么容易。”隗国安摇头。
“那必须是啊,她花了3万,一听这个价格,田氏姐妹就送上门来——她俩收了2000元定金,承诺一个星期内给她抱来一个女娃。”
“这娃还能说有就有?”嬴亮没怎么接触过拐卖案,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这些人都有自己的门路……说了也别觉得奇怪,有的贫困山区没有计划生育束缚,极少数负担较重的家庭生了孩子养不起,也愿意抱给别人。”郭峰叹道,“一个星期后,交易就成了,钱也到了两姐妹手里,可这时候赵翠却变了卦。她听信了邻居赵寡妇的谗言,说是3万足可以买一个男娃,女娃连1万都不值。”
“那怎么办?她这是……”司徒蓝嫣精通心理学,略略一想就有了答案,“她不会是去派出所报案,说她被诈骗了吧!”
郭峰点点头,表情复杂。
隗国安无奈地干笑一声:“还真应了那句话,没文化不知道怕,没知识不知道羞。”
“可不是!我们也觉得哭笑不得!赵翠触犯了《刑法》第二百四十一条,涉嫌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
郭峰翻阅案卷道:“不过处理赵翠是次要的,找到孩子的亲生父母才是当务之急。我们从她嘴里套出了一点线索。原来田氏姐妹实在受不了她的纠缠,就把孩子的出生地告诉了她,并甩下狠话,孩子不想养,可以送回去,但钱一分不会退。”
郭峰把案卷递过去。“兰阳市巴葛区罗柳村,孩子父亲姓‘查’,母亲姓‘乌’。她用拼音写的,很久才确定。”
“两个姓氏都不常见,你们应该很快能锁定了目标吧?”嬴亮道。
“对,找到了,但是孩子的亲生父母以为只是被抱养,没有收钱,并不涉嫌犯罪。随后我们市局打拐办成立了联合专案组,通过分析田氏姐妹的通话详单以及活动轨迹,专案组确定,有二十余起拐卖儿童案与她们有关。”
郭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这才继续道:“她俩早就跑回了兰阳市,专案组派出了十多名警力前往她们的落脚地,但奇怪的是,技侦明明研判出她俩就在胡克县大马安置区内,可当我们到实地去抓捕时,她俩却凭空消失了。”
“消失……”展峰若有所思,“你们是不是以为,她俩潜逃进深山了?”
“这里四处都是山,往山里面一躲,那还真是难找。”郭峰摇摇头,“可是林业公安说,她俩没有野外生存经验,进了山躲不了太久。我们死磕了一个月,迟迟没有消息,不知道她俩去哪儿了,最后只能层层上报,将她俩列为公安部B级逃犯,挂网追逃。”
郭峰长叹一口气,继续说:“这些年,局里从没放弃过对田氏姐妹的抓捕,只要逢过年过节,局里都会组织专人,蹲点守候。十来年过去了,她俩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没想到,在你们这里得到了答案……”
嬴亮突然起身,激动地探向郭峰:“当年技侦研判的结果,是否准确?”
郭峰想了想,“据技侦的同事说,他们清晰地捕捉到了信号点。”
众人熟知公安局对外保密的技术侦查手段,有些问题不需要说透,只要点到即可。听到“信号点”三个字时,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个结果精确度必然毋庸置疑。
二十六
如果把胡克县的地图放大,会发现它的形状很像一辆汽车的简笔画。“车身”是连绵不绝的原始森林,“左轮”是县城,“右轮”便是大马安置区。
辖区派出所片警小王在前头领着路,嘴里说道:“往前数三四十年,胡克县不少山民还住在原始森林里呢!后来经济发展了,人都出来打工了,回来的人,就图谋起了大山的生意,滥砍滥伐的事情屡屡发生。我们这儿偏偏还是地震带,后来出了不少事……为了保证山民的安全,也为了还森林一片净土,市政府决定,从周边区县划拨一块地皮,建起了这大马安置区。”
大概是片警当久了,小王早就习惯了边走边说,专案组也不打扰,听着他絮絮叨叨。
“这块儿能安置三万户,可不止胡克县,全市生活在山区的居民,都集中安置到这里了。这块儿的住户分三种:本地还原户,就是占地拆迁又搬回来的;购房安置户,产权是集体的,他们要交月租,不过很便宜,后来开发商还是用市场最低价把房子卖给他们了;第三种是永租户,没钱,只能一直交房租。这块儿也根据住户的不同,分了三大块,命名为A、B、C三个小区:A区配套完善,住的都是拆迁户;B区呢,少点绿化;C区在最北端,依山修建,常年见不到阳光,有时候还有蛇鼠蚊蝇之类的玩意儿跑进屋子。”
目的地就在C区,他们路过一个圆形的露天广场,发现里面有乌泱乌泱的人,他们有的打扑克,有的玩小牌,有的聊家常,有的眯着眼睛打盹儿,更有无聊者瞧着云彩发呆。
“这些人干吗呢?这也不是周末啊!”发现人群里有不少年轻人,最见不得人吊儿郎当的嬴亮皱起眉头。
“嗨!他们就是在坐吃等死。”小王露出无奈的笑意,“这些人就是从山里出来的,山里东西贫乏,他们也很容易满足。只要饿不死,就能傻乐呵一整天。”
“饿不死?就这样天天玩?”嬴亮无语了。
“房子说是租的,其实政府怎么会要钱,他们一个月有200元救助金,米面粮油,也都有好心人捐。看见那边的围墙没?”小王手指远处一条长龙似的围墙,“怕他们无事生非,AB两区的住户要求修了这堵墙,跟他们彻底隔开。”
“他们居然愿意?”司徒蓝嫣也惊了,这不是赤裸裸地把人分三六九等吗?
“他们才懒得问呢!”小王苦笑,“倒是物业也开心了,正好把这当三不管地带,反正他们也给不起物业费。”
二十七
正当专案组一行现场调查C区时,吕瀚海却在宾馆里“吃着火锅唱着歌”。因为身份的限制,他不得参与案件,也就是说,不管专案组忙成什么样,只要展峰不给他打电话,就都与他无关。
傍晚时分,吕瀚海趁着给房卡加磁的空当又新认识了前台。常年混迹江湖的他,早就掌握了一套泡妞技巧,总结下来就十个字:幽默、健谈、细心、热情、大方。可惜就算有十字真言傍身,他至今还是光棍一条,用他的话来讲,就是被最后两个字绊了腿。
马克思说得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兜里没钱不谈感情。不过虽然知道自己穷,但见到美女,吕瀚海还是想撩一撩。又不怎么样,撩一下总没罪过吧!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房卡的磁还没加上,前台陈芳芳的老底已被他套了个七七八八。
吕瀚海趴在前台上,笑眯眯道:“哎!我说芳芳,是不是有男友了?”
前台把续好费用的房卡双手递到吕瀚海手里,闻言吓一跳道:“你怎么知道?”
吕瀚海故作神秘:“你猜猜……”
他在姑娘衣领发现一根短粗黑的头发,那头发实实在在地扎在布料里,可不像偶然落上去的,多半是跟男友亲密的时候……
“道九!”隗国安突如其来的一声吼,打扰了吕瀚海的雅兴。他很不高兴地回头顶了句,“喊那么大声干吗!”
隗国安掐着腰气喘吁吁地走过来,“你呀你,打你手机也不接!”
吕瀚海心知没了消遣,拿着房卡朝他走去,“手机扔房里了,我又没跑远,不就下来续个房卡吗!”
隗国安转身与吕瀚海并肩。“续卡续这么老半天,展队打了你十几个电话,赶紧换身衣服,有活儿!”
吕瀚海瞥一眼窗外,“这都没日头了,你们还要往哪儿去?”
隗国安摇头道:“具体是啥活儿我也不清楚,反正展队让你十五分钟内赶到市局大院,迟到一分钟,扣发100元奖金!”
一听到要扣钱,吕瀚海“嗷”的一声冲上电梯:“展护卫你个王八犊子,你要敢扣我一毛钱,看我不跟你玩命!”
不过这种硬气话他也只能在背地里说说,在专案组做事,他可不敢真跟展峰对着干。吕瀚海嘴上骂骂咧咧,车轱辘却一刻都没停,连抄了好几条近路之后,他掐在十五分钟内赶到了市局大院。此时,片警小王也跟到了市局,正在配合专案组,对C区住户进行摸排。
“A、B区因为有物业介入,住户资料登记相对完善一些。而C区,完全就是个空白。”小王摇头,“搞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人呢。”
嬴亮脸都皱了。“看规模C区少说也住了好几千人,难不成都没登记住户资料?”
小王有些无奈地回答道:“C区一共安置了3600多人。他们中绝大多数祖祖辈辈生活在深山老林中,这些人有自己的交流生活方式,有问题也都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他们对外界十分抵触。”
“怎么都到了城里还这么封闭?”司徒蓝嫣沉吟道,“这不合情理。”
“你们也看到了,墙都建了,外面也排斥他们,所以他们就跟铁桶一样自成体系。”小王叹了口气,“我接管C区快五年了,那里几乎没有一起报案。局里也曾组织过大规模的入户采集,可让我们头疼的是,只要执法力度一加大,他们就收拾东西往山林里跑,拦都拦不住。不过住户资料也不是没有登记,只是相对比较少。”
“C区最初总要分配房屋吧!难道没有相关登记?”司徒蓝嫣合上笔记本,“而且住户每月可以领到200元的安置金,没有名单,这个钱是怎么发放到位的?”
“大马安置区规划时,开发商就清楚要照顾无经济收入的山民。C区全是筒子楼,楼与楼之间最多几米的间距,每间房说有20平方米,其实去掉公摊,摆张双人床都困难。山民都习惯了又大又宽敞的木屋,谁愿意住这里?所以政府按照人头分房,一人一间,只要是成年人都有份。要是夫妻携子女入住,还可以把两间房打通。因为这个,安置办只登记了姓名、性别、区属、山寨等基本信息。”
司徒蓝嫣举手示意:“我能不能打断一下?”
“您说。”小王点头。
“如果只是简单登记,会不会存在冒名顶替的情况?”
“您不清楚,我们这儿的条件还不如四线城市,基本没有什么外来人口。如今县城的房价也没超过3000元一平方米,而且现在C区安置房还没住满,您说的情况虽不能排除,但可能性挺小的。”
“明白了,您接着说。”
小王苦笑道:“入住时既然没登记,之后的情况就更办不到了。至于您说的安置金问题,也都按照人头发放,每月一发。来多少人,发多少钱。不来就不给了。”
展峰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后他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有没有常年不领安置金的住户?”
小王思索片刻,回道:“这要问当地的民政部门,我不是很清楚。”
嬴亮从电脑中调出其他五名死者的面部复原照片:“王警官,你对这几个人有没有印象?”
小王眯着眼睛瞅了半天,摇了摇头。“C区人太多,这些人长相都挺像,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认不出其实也在意料之中。C区的居民来自不同的山区,性格迥异,语言不通,要想做到底数清、账目明,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最重要的是,他们头上还挂着“弱势群体”的免死金牌,导致有些法律法规在这里就是一纸空文。
送走了小王,展峰对众人说:“两姐妹最后采集到的信号点就在C区,我有理由怀疑,剩下五人,也可能是在同一区域遇害,更有甚者,他们说不定就生活在C区里。”
嬴亮赞同地说:“凭空不见了五个人,谁也不吭声,多半还真是这儿的人。”
展峰想了想,给众人分配了任务:“蓝嫣、嬴亮,你们从民政局着手调查。鬼叔你带着道九,先去C区打探一下情况。”
二十八
去这种鬼地方,吕瀚海那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无奈展峰承诺给他一笔额外的奖金,他又很急需用钱,现在吕瀚海是“七尺汉子六尺门——该低头时不得不低头”,只能随展峰搓圆捏扁。
出发时已临近傍晚,赶到后刚好日落西山。得益于光线昏暗,他们的到来并没引起太多人注意。
走到小区门前,吕瀚海看着那片筒子楼感叹:“我滴个乖乖,没对比就没伤害啊!这哪儿是安置区,分明是猪笼寨。”
隗国安将烟头踩灭,随口问:“猪笼寨是什么?”
吕瀚海瞥他,嫌弃道:“周星驰拍的《功夫》看过没?”
“看过一点。”
“电影里,包租婆的房子就叫猪笼寨,说白了,就是比筒子楼还不如。”
隗国安的视线由下往上一层一层地爬上去,当他心中默数到六时,目光又从右至左扫了一遍。“这楼都是六层,每层30间房,要是按照人头分,那么一栋楼就塞了180人。”
吕瀚海挠头道:“我去,整个C区最少有30多栋,展护卫这孙子给我们挖了个大坑啊!这人生地不熟的,语言还不通,我俩得去哪里打探消息?”
隗国安拍拍他说:“没事,我觉得展队就是看你闲得慌,让你出来溜达溜达,也没真指望你能打探出啥来。”
吕瀚海头一抬,颇为不爽,“哎,老鬼,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道九出来混这么多年,这点屁事还能难倒我?”
隗国安见吕瀚海这样,心里偷偷一乐。常言道,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中年谢顶的隗国安也算是个聪明绝顶的主儿,他早就摸清楚了吕瀚海的脾气。这位绝对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如果好好跟他掰扯,他一定会漫天要价。但是吕瀚海最讨厌被人看不起,只有用激将法,才是既省钱又能搞定这位九爷的套路。
隗国安心头暗喜,可说话语气还是半信半疑:“你可别吹了吧!C区乱成这样,派出所都没办法,就凭你能搞定?”
吕瀚海吹胡子瞪眼起来,“哎,我说老鬼,我九爷的本事你又不是没领教过,我说行就行。”
隗国安哈哈一笑,“那老规矩,赌条中华?”
吕瀚海看着广场上那三五成群的中年妇女,嘴角一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行,这可是你说的!愿赌服输!”
二十九
二人在C区折腾的当口,司徒蓝嫣已经从民政局得到了反馈。
C区住户,每人有一张红色的“安置证”,他们向来是见证发钱,民政局人手有限,不能做到每月一发。他们通常的做法是年底在小区张贴通知,看到通知的居民拿着“安置证”自行到民政局领取补助。当被问起是否存在冒领、错领的情况时,工作人员回答得那叫一个含糊。在她提出要查询发放记录的时候,他们更是以“需要请示领导”为由,婉言拒绝。
“我觉得他们就是故意的,不想咱们查,是因为不想承认他们的失察。”嬴亮气鼓鼓地跟司徒蓝嫣走向市局大楼。
“小地方常见这样的事情,犯错了不想补救,倒是尽量装没事。补丁摞补丁……一直到补不了为止。”司徒蓝嫣这么好的性子,在被拒绝之后也难免有点埋怨。
无功而返的两人,冷不丁在大门口撞见挂着大金链子小金表的吕瀚海和隗国安。
嬴亮惊讶地说道:“鬼叔,你这是玩的是哪一出?”
吕瀚海把蛤蟆镜压低,露出一双滴溜圆的小眼睛,他朝两人跷起大拇指:“跟各位隆重介绍一下,我们现在的身份是《真功夫之胡克豪侠传》剧组的工作人员。老鬼是制片人,我是制片主任,展护卫是导演,兰妹妹你呢,就凑合当个剧务吧!”说着,他看向嬴亮,“至于你,长得跟傻大个似的,你就当个场务得了。”
嬴亮提起拳头,恶狠狠地道:“道九,你是不是一天不挨揍心里就不舒坦,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隗国安赶忙上前说:“是这样的,我跟道九去C区实地看过了,那里的居民确实比较难沟通,要想从他们口中找到线索,咱们只能另辟蹊径。”
嬴亮冷笑道:“不用猜了,这馊点子肯定是道九想的。”
见嬴亮这么不待见自己,吕瀚海怒从心头起,走到他跟前,“电影《盲山》看过没有?”
嬴亮双手一抱,胳膊上的青筋直跳。“看过怎样,没看过又怎样?”
吕瀚海呵呵笑着指向嬴亮。“你知不知道妇女被拐进山村,为什么跑不出来?”
嬴亮皱了皱眉。“这跟咱们的案子有关系?”
“当然有了。当年拐卖案的侦查员也在C区待了好几个月,为什么没找到什么线索?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在封闭的环境里,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张嘴当叛徒。”
吕瀚海冷哼连连:“这个C区人口不流动,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怕张嘴后会落下口舌,以后没法子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你要想打探出消息,必须对这些人逐个击破。”
旁听的司徒蓝嫣已然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她拉住嬴亮的胳膊,跟着解释起来:“道九说的,其实就是社会心理学中的‘违心从众心理’,是有科学依据的。群体成员的行为有跟从群体的倾向,一旦他发现自己的行为跟群体产生分歧,就会感受到一种压力,这种压力会逼迫他们做出跟自己意愿相反的行为,最终跟群体表现一致。你要想打破心理壁垒,必须让成员置身在毫无压力的状态下。至于这方面……九爷,您有什么高见?”
见司徒蓝嫣拿出科学依据赞成自己,吕瀚海笑得见牙不见眼,抬手一拱,“高见呢不敢当,就是有个馊主意。”
司徒蓝嫣也学他拱手,“小女子愿闻其详。”
吕瀚海开心地道:“蓝妹妹都说了,我也不藏着掖着。在这个C区,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里的男人都不怎么干活,全是女人在忙里忙外,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很多山民似乎都有这种‘优良传统’。”
吕瀚海负手踱步。“这些女人一定知道得比男人多得多,想要打探出消息,女人就是关键。不过人员不能集中,否则她们绝对不会开口。所以我想了个办法,以剧组招募演员的方式,挨个儿面试。”
“你从哪儿想出来的办法?倒是有些靠谱。”嬴亮倒也直爽,觉得法子可行,也没再损吕瀚海的意思。
吕瀚海嘿嘿笑道:“说来丢脸,我当年就被别人用这种方法套路过。人家给我张名片说是星探,套路我网贷了5000元。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这不就轮到咱套路别人了吗?”
“准备怎么做?”
吕瀚海绘声绘色地道:“我们先在C区人最多的地方贴出招募女演员的海报,然后再选出几间空房当面试间。先来一轮海选,把那些呆若木鸡、口齿不清的筛掉;再来二轮精选,把善于表达的全部留下来;等到第三轮,她们已完全接受了这个设定,这个时候咱们再见缝插针地问一些问题,那可不就是事半功倍?”
“她们会信你们吗?”嬴亮觉得奇怪,“这些女人主事的话,应该都挺精明。”
“所以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建议从海选开始,只要参加面试就给每人10元好处费。有了钱做铺垫,才好彼此建立信任嘛!”
“算你狠,一个月他们只有200元,10元能套出不少话了。”嬴亮点头道,“场务就场务吧,不过你要是敢真差遣我,回来有你好看的。”
连平时跟他对着干的嬴亮,竟然也投了赞同票,这让吕瀚海颇感欣慰。为了看起来像样,专案组用来伪装的电影海报都找了专业的设计团队,一贴出来,就在C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蹲坑都有人谈这件事。
经过三天的酝酿,“演员招募”终于正式拉开序幕。
七名死者中未被核实的五人,要么患有结石病,要么就走路跛脚,每人都有自己的专属特征。这种人只要知情人愿意透露,稍微旁敲侧击一下,就能问出结果。
吕瀚海的方法果真取得了奇效。从他们得到的汇总消息得知,五名受害人居然真是C区的常住户。
三十
回到市局之后,嬴亮把收集来的零散信息做了详细的整理。
“1号受害人,真名叫吴毅,之后四个受害人分别叫邵文志、刘伟毅、代翔飞、王鸿振,均为汉族;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是来自‘边外’。”隗国安换掉了那身用来伪装的衣服,又变回地中海大叔了。
“边外,是对这些山中原住民的分类说法。生活在山区腹地的叫‘边内’,处于中段的叫‘边中’,最外侧的叫‘边外’。这些人常年跟外界接触,‘边外’的居民相对来说性格要更加精明。”嬴亮总结道。
“C区,由吴毅所在的边外帮掌控。有意思的是,另外四人,也是边外帮的帮众。”吕瀚海也算全程参与C区调查,所以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将他彻底排除在外。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收保护费的地头蛇,有二三十号人,居民补偿金的40%被边外帮收走,外人闹事的时候他们会主动帮忙解决。”嬴亮摇头,“这群人生于斯长于斯,派出所都不知道这个团体的存在。”
“主事人是谁?”展峰问。
“帮主叫廖飞良,绰号飞狼,70大寿都过了,还不服老,熟悉他的人喊他狼叔。”吕瀚海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连忙给出答案。
“传唤这个飞狼……客气一点,道九,想办法‘请’他来一趟,这种事情没必要惊动居民。”
“了解!”吕瀚海知道展峰的意思,公安机关不便直接传唤,毕竟山民桀骜不驯,要是产生误会的话就麻烦大了,“这事简单,我就说,我们剧组要确定拍戏的人选,想盘盘跟脚,要干净的人,找他咨询一下。”
这种人情面上的事情吕瀚海果然拿捏精准,廖飞良当天下午就走进了询问室。
他通体上下身着中山装,看起来精神矍铄,倒像是只有60岁的人。在识破了是警察在找他时,他神情自若地说:“明人不说暗话,全国都在‘扫黑除恶’,我之前就觉得你们来头不寻常,看着不是普通人,就一直在家里候着。”
廖飞良浅浅几句话一聊,嬴亮也忍不住挑眉凝视这个相貌粗犷的老头。本来以为这些山民毫无上进心,里面带头的也眼界小,谁知倒是被人家一直看在眼里。
“廖飞良,我知道你们边外帮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咱们今天一码归一码,只要你肯给个面子,今天咱们特事特办。”展峰话里藏锋,飞狼眼角猛烈地抽动了一下,心知这就是威胁上了,有一句谎话,自己那个小帮会就要被扫个清澈见底。
“一码归一码”,摆明了以后警察还要跟他们明算账。想明白了后,这位叹了一口气,气势一软。“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不过先声明,帮里的那些事,都是我一人做主,跟其他人无关。”
展峰走到廖飞良面前,给了他一根“树松”。廖飞良眼神一愣,缓缓接过去插进嘴里,展峰抬手用打火机给他点上。
“树松”是一种手工卷烟,因烟丝内含有松胶,所以抽起来有一股松枝的清香。这种卷烟只在C区流通,货源牢牢地控制在边外帮的手中。
当看到对方掏出树松时,廖飞良便知道,自家老底只怕早就落在了人家手里。
询问室内万籁俱寂,展峰很有耐心地站在他面前,看着烟卷一点点地燃烧。直到飞狼用指尖掐着烟屁股,用力抽完最后一口后,压抑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展峰回到位置上坐下,直奔主题:“吴毅、邵文志、刘伟毅、代翔飞、王鸿振五个人的具体情况,说说看吧!”
廖飞良唰地抬起头来,眼神闪烁地说:“这位领导,你说的这几个人之前是边外帮的没错,可他们坏了规矩早就被逐出了帮派,我差不多有二十年没见过他们了。咱事先声明,如果他们犯了事,那绝对跟边外帮没有任何关系。”
展峰心中有数,安抚道:“他们做什么坏了规矩的事?你不要隐瞒实情,我们自然会酌情处理。”
“能再来一根吗?”廖飞良的眼神落在桌上那包“树松”上。
展峰一个眼神,嬴亮起身把烟递了过去,廖飞良眯着眼睛吸了一大口,开始回忆。“吴毅是我同村亲戚,当年我们搬来安置区,有人将他引荐给我。那时我在筹建帮派,最缺人手,就同意他入伙了。你们说的另外四个人,其实都是吴毅带进帮的。”
“他们五个人是一起的?”嬴亮问。
“是,是一起的。我们这个帮也就收点摊位费、介绍费什么的,再或者,就是我们自己卷点烟草,卖些生活副食品。规矩我们立了,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帮的帮规就是,只要有人敢做违法的事情,一律逐出帮派,绝不手软。”
展峰心知廖飞良经验老到,想乘机给自己的帮会求情,也不点破,而是问道:“他们五人到底犯了什么事被你们赶出去的?”
“我记不清是几几年的事情,说起来,最少有十多年了。当时来了两个外地口音的妇女,说是想在C区做些买卖,我起初也没当回事,就派吴毅去对接。后来吴毅给我的回复是,她俩卖的是牙膏、牙刷这些小日用品,按照规矩,我们抽三成利润。在这块地方,像她们这种来做买卖的人很多。住户身上没有多少现金,可山民从不缺好东西,比如皮毛、古董、饰品等,可以以货换货。她们这种打着幌子做买卖的外来骗子也多,所以我们会派人走一步盯一步。吴毅跟了几天后,交了几十块钱,就把两人送走了。”
“听起来,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嬴亮狐疑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两人隔三岔五就会来一趟,每次吴毅都会抢着接待,这可不是他的寻常做派。”廖飞良冷笑一声,颇有几分人老成精的味道,“于是我就派人暗中观察,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勾当。探子跟了三天,才闹明白,原来那两个女的是来抱孩子的。”
廖飞良咬牙切齿地抬眼看着面前的警察:“你们可能不清楚,咱这里没有计划生育,民风又很淳朴,哪儿经得起外面人的忽悠。吴毅和他的几个兄弟都被那对妇女收买了,专找那些穷得养不活孩子的家庭下手。吴毅出面做担保,许诺给孩子找个更好的归宿,哄着他们把孩子交出去领养。”
“就是他们五个?”
“对。”廖飞良说,“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一次每人才分1000元。我发现以后,把他们打了五十杖,赶了出去。”
“打一顿就算了?”展峰挑眉,“你们帮众规矩,处罚不应该这么轻吧?”
“吴毅当时告诉我,他们也不想这么做,只是几个人身上都有病,要钱医治,所以就干了这种事。看着他们有的瘸腿,有的开过刀,我也不是不理解,但是他们做出这种事,我这儿是容不下了,就把他们赶走了事。”
听到这里,展峰觉得此案越来越蹊跷。
他没想到七名死者,竟然是同属一个拐卖团伙。这么一来,“祭祀”可能就是一个幌子,凶手真正的动机,反而跟“拐卖”有关,最有可能的,就是被拐家庭的报复行为。
展峰也觉得必须查探清楚这个疑问,连忙问道:“C区的居民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廖飞良摇摇头,“这事不光彩,传出去会影响帮里的声誉,我明令禁止把这件事说出去。不过这年头人心隔肚皮,到底有没有传出去,其实我也不清楚。”
“边外帮的帮众有多少人?”
廖飞良数数手指。“建帮时候就三四十个,后来走的走,散的散,目前只有12个人。”
展峰说:“他们都还住在C区?”
廖飞良点头。“都在!只要外出的帮众,都被我除了名。”
“行了,如果你们帮会按你说的,没有涉嫌犯罪,那么你们也不怕查。这件事,就让市局扫黑办做进一步跟进。”
展峰起身递过去一份保密协议。“签了吧!政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廖飞良低头签字,抬眼看着展峰,表情有些复杂,但最终到离开,他也没再说一个字。
“……真的没有犯罪吗?怎么说都搞了个帮会……”嬴亮看着廖飞良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回头问展峰。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做过的事,不会没有一点痕迹。如果真的没做过,倒也不用担心。”展峰微微一笑,心中想起的却是那个坐在阴影中,西装革履,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男人。
要想完美隐藏犯罪痕迹,难度可比管理一个区区帮会大太多了。
三十一
会议室里,展峰品了口茶,抬眼问道:“对七名死者都跟拐卖有关,大家有什么看法?”
嬴亮靠在椅子上,雄壮的胳膊抱着胸口。“田氏姐妹在C区做了几单生意,我觉得凶手大概率就是其中一位孩子的父母。”
隗国安摇头道:“普通的小孩爹妈操作起这种事情来难度太大了。飞狼离开时,我在门口私下问了这件事。他也不清楚吴毅团伙到底干了几起。”
隗国安又道:“再说了,送孩子这事,本就不光彩,搁谁也不可能承认。事情过去十几年,大部分人都会得过且过,不愿提起。”
三人一起看向还未开口的司徒兰嫣,她点头道:“从心理学上,我有几点发现。首先,凶手掌握古代技艺,环境封闭,又有识别树皮纹的能力,他本人多半来自边内,也就是深山腹地。”
“这点毋庸置疑。”展峰对此表示赞同,“你继续。”
“其次,这个凶手木工活非比寻常,但我们却从来没听过有类似的木匠,说明他没用这个赚钱,钱在他的生活中恐怕不占什么位置。这个人,可能从小就处在一个自给自足的生活环境中。”
“封闭环境,需求的物质比较少,可以理解。”隗国安点点头。
“再次,从作案手法上看,我还是认为他的动机是某种‘信仰’。”司徒蓝嫣把玩着手里的笔,转得飞快,“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而孤独是人类的自然属性,国外心理学家研究表明,人们读书、娱乐、交友、恋爱、结婚、工作、加入宗教、获取权力与金钱的欲望,归根结底其实都是为了分心。简单说,就是怕无事可干而感到孤独,更害怕孤独感引发的焦虑、恐慌与不安。”
“处于良性的社交活动中,凶手不可能还会时刻想着祭祀山神。师姐,你是这个意思吗?”嬴亮对司徒蓝嫣的话总是比较敏感,不过司徒蓝嫣已经习惯了师弟的反馈,当下点头道:“我觉得,凶手可能患有社交心理障碍综合征。这种症状的外在表现,便是与生活圈格格不入,无法融入新的环境。在性格上表现为内向、老实、忠厚。”
“这种个性表现不出奇,也不能用这点来确定凶手身份。”展峰犀利地点出问题。
“那就要看最后一点了,”司徒蓝嫣自信地对展峰笑笑,嬴亮却有些不是滋味,“我看过很多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例,‘拐卖’产生的仇恨,会因孩子的‘解救’而消失。除非被拐儿童遇害,仇恨心理才会爆发。”
司徒蓝嫣把发黄的卷宗放到桌上,大大的眼眸显得格外明亮。“我把田氏姐妹的卷宗仔细地翻阅了一遍,她俩很有意思,从不强买强卖,倒是显得很‘温情’。每次交易,她们都会找本地人担保,没有任何强迫。既然手段温和,受害者就很难用残忍的方法去报复,所以就算事后反悔,受害者的第一个念头,也不过是把孩子找回来,而不是杀人。”
“本案的凶手,用六年时间连杀七人,行为与动机的确不符合孩子家长的诉求。”展峰微微点头,“这说明其中另有隐情,蓝嫣,你是不是有什么推测?”
“对,我认为……凶手可能是边外帮的帮众。”司徒蓝嫣笃定地说道。
嬴亮讶然。“帮众?怎么会是帮众?”
司徒蓝嫣一笑,有些俏皮味道地摊开双手。“很简单啊,用排除法!拐卖这个事情只有被拐家庭和边外帮帮众知道,如果前者被排除,那只剩后者了不是吗?”
嬴亮恍然大悟,一拍桌子。“那问题就简单了,现在就联系飞狼,让他提供从建帮以来,所有帮众的人员名单,咱们一个一个地核查,我就不信了,这家伙还能飞了不成。”
三十二
等到再度跟飞狼廖飞良碰面时,嬴亮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边外帮到底有多少帮众,姓甚名谁,其实飞狼也是一本糊涂账。
时间漫长,虽都做了登记,但既然有人离开,有人逝去,名单也在不断更改。廖飞良在生活上不是个很有条理的人,他也没必要留着十几年前的名单,况且70多岁的人了,更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了。
眼看凶手近在咫尺,却不能定位到具体是谁,大家难免都有点泄气,就连吕瀚海都提不起精神。唯独展峰倒是没什么失望的样子,他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找到人,不过是迟早的事,咱们当务之急不是分析谁有嫌疑,再精妙的推理,最终还要有证据支撑。”展峰这话算是旁敲侧击地给大家打气。众人虽然有些郁闷,倒也明白,证据不拿稳,就算知道凶手是谁,也没办法把他给怎么样。
可是一时间要从什么地方下手寻找证据,又成了摆在专案组面前的大难题。
“不如从分尸的地点找起,”展峰建议道,“蓝嫣曾提过一种假设,她认为在分尸时会产生浓烈的血腥味,而凶手靠近水源,但没有用水冲洗,分尸地应该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嬴亮听得一头雾水。
“血液在不冲洗的情况下,血腥味可以波及多广的范围?”展峰浅笑道,“我已经计算过了,根据木箱血迹浸染情况,还原出血量,10米范围内,绝对可以闻到。”
“……这也行?”这下轮到隗国安震惊了。他本来因被强迫加入专案组心中不爽,但这位展队却切切实实地证明了自己是个奇才,这种计算气味扩散范围的事,隗国安根本就没去想,更不知道是如何计算的了。
“气相色谱—质谱—嗅觉测定分析法听过吗?”展峰倒也没有藏私的意思,“哺乳动物血液里有一种名为反式-4,5-环氧基-2-癸烯醛的醛类物质,简称E2D,它会散发一种特殊的金属气味,人闻到就会察觉是血液。有研究证实,人类对E2D发出的血腥味极其敏感,实验得出的最低检出临界值为0.078—0.33ppt(单位,万亿分之一)。”
展峰说完,抬头发现组员都一脸愣怔,有些好笑地说:“总之,E2D的扩散范围可以计算,结合沤制木料、制作木箱的情节,分尸地必定在荒无人烟的山林之中。而且这个凶手要长时间待在森林里,必然还会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咱们这个凶手,还是个贝爷不成?”嬴亮有些难以置信地眨眨眼,“野外的食物可是长着腿的,那他岂不是居无定所?”
“抛尸的七棵古银杏相距很远,这家伙可能不止有一处分尸地,否则会增加运尸难度。如果是我,杀了人后,一定会把死者带至抛尸点现场肢解。”
“也就是说,有七个分尸地点……”嬴亮的脸色更加郁闷了,怎么越推理案件侦办难度越升级了呢?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展峰拿出七片木板,一看就是从箱子上取下的。
带上护目镜,他拧开了特种光源。当奇妙的光线照射在每一片木板上时,平常用肉眼很难发现的细节特征就变得清晰异常了。
“你们看,在同样的生长周期内,凶手所选的刺柏,无论从粗壮程度还是年轮分布,都要比当地植物学家给出的平均数据高出很多。也就是说,这些刺柏种植在最适宜生长的环境里,才能长势良好。”
“植物生长有三个必要条件:空气湿度、水质和光照。”嬴亮灵机大动,激动地一拍桌子,“县内原始森林水质和光照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起决定性作用的应该是空气湿度。”
“空气湿度来源于土壤水分的蒸发,越是靠近水源,土壤的水分含量越大。”展峰说道,“凶手选用的刺柏,可能生长在水源附近。”
“湿度就算会影响植物的生长,但对十年生的刺柏来说,绝对可以忽略不计。1米粗的树干和0.95米粗的树干,从外表看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吧!他没必要非得选在水源附近的树啊!”司徒蓝嫣疑问道。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展峰胸有成竹地微笑起来,“这个凶手,他就住在水源附近。”
三十三
晚饭时分,隗国安端着一盘卤菜,笑眯眯地走进吕瀚海的房间。“九爷,忙着呢?”
吕瀚海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打着哈欠。“怎么样了?破案了没有?啥时候能回去?”
隗国安哈哈一乐,把卤菜放到吕瀚海面前,“没有九爷的帮忙哪儿能这么快破案!你说是不是!”
吕瀚海蹲在床头,用他那上厕所从来不洗的手捏了一段肥肠扔进嘴里,然后咂吧着嘴,斜眼看着隗国安道:“别跟我来这套,说吧,又有啥情况要我九爷出马?”
隗国安比个大拇指,表示吕瀚海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展队说分尸地点在山林里,而且靠近水源。制作木箱的刺柏就长在水源附近,沤制木头时,还得建个石灰池……九爷既然能夜观星象,想必这点风水手段也很擅长,对不对?”
“我这分金定穴的本事,你们就让我找水源啊?”吕瀚海嚼着肥肠,没好气地说道,“想得美,你们就算是开直升机绕空一圈,也不可能看得周全,我一个江湖混子,哪儿来这等本事?”
“对对对,九爷说得没错,难度是大了些,不过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想得出办法,你开个价!我去找展队申请。”
吕瀚海顺手在身上擦擦油腻腻的手,摇头道:“老鬼啊!这不是钱的事,我是真的无能为力。”
隗国安也郁闷了,随后却眼睛一亮。“那你认识的那位高人呢?他能不能想想办法?”
吕瀚海白眼连翻。“找他顶个毛用,他都差一点就成植物人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你指望他上山?”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隗国安也犯了愁,在床边坐下来。
吕瀚海窥视着隗国安的表情,突然问:“老鬼我问你,到底是不是展护卫让你来找我的,你跟我说实话?”
“这个嘛……”隗国安支支吾吾起来。
吕瀚海冷笑:“我就说嘛,以展护卫那性格,绝对不会把宝押在我身上的。”
隗国安叹气道:“唉,你猜对了,是我自作主张。我们出来这么久,案件一点进展都没有,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他们一个个没家没院的小年轻倒是无所谓,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我这不是还指着赶紧破案回家给儿子选婚房呢!”
说着隗国安转头认真地看着吕瀚海。“九爷,虽说你在专案组只是个司机,但说实话,有些时候你的能力可不容小视。咱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老鬼绝对是把你当个宝,他们有他们的思路,可关键时刻,那还得咱九爷出马!”
隗国安这糖衣炮弹把吕瀚海轰得是晕头转向,一拍胸脯:“老鬼,就冲你说的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我道九免费给你们提供一条线索!”
隗国安连忙支棱起耳朵,“当真?什么线索?”
吕瀚海哈哈一笑。“你们这守着宝贝当废物点心呢!还记得最先发现木箱的猎杀者小队吗?他们天天在原始森林里转悠,山里的地形他们肯定熟悉啊!”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隗国安一拍大腿,连声哎呀,当即掏出电话联系展峰。
“鬼叔,你说晚一步,我已让蓝嫣摸过这群人的底细了。”展峰看着眼前的司徒蓝嫣说道,“猎杀者小队平均年龄还不到20岁,没有那种本事进深山,他们也不清楚地形。”
“那可怎么办?”隗国安伤脑筋地抓抓没几根的头发,“展队,再没个路数,我可真的要绝顶了啊!”
“虽然他们用不上,但也不是没有收获。据猎杀小队交代,在兰阳市猎杀圈里,有一组大神级别的队伍,代号‘黑狐’。他们的二当家号称活地图,听说整个兰阳市山脉,就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
展峰对电话那头的隗国安道:“抓到黑狐,水源地应该就会有眉目了。”
三十四
挂断电话,展峰联系上了林业公安的陈局长,一问之下,原来黑狐已被他们列为头号目标。
“黑狐团伙一共5人,都是男性,身份不详。2015年—2019年四年间,我们一共梳理出十一起盗猎案与这个团伙有关。”打开视频通话,会议室内回荡着主办侦查员牛磊的声音。
“这帮人主要的猎杀对象都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其中穿山甲最常见。在我们查获的多家餐馆中,有近四成的货源是由该团伙提供的。”
“五年时间,这个团伙的人都没有被抓到过?”嬴亮很是吃惊,“反侦察能力那么强?”
“这帮人很狡猾,采用订单式销售,低于10万的单子他们不做。我们从买家那里得到了对方的手机号码,但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牛磊马上证实了嬴亮心中的揣测。
“买家在列好订单后,先支付两成订金。这群家伙依照订单内容,在五至十天内完成猎杀,双方通过手机彩信确定订单内容,买家打进余款,团伙查收款项,给买家发一个取货地址。交易完成后,团伙使用的通信设备,会在第一时间进行销毁。”
“够精的!”嬴亮听得连连点头,虽然是违法分子,但这种手段的确有几分厉害。
“陈局已派人把卷宗送到你们那儿了,请问有没有收到?”牛磊问。
“三本纸质卷宗,加一个物证箱。”展峰说着,把东西举到了镜头前。
“没错,就是这些。”
展峰翻开卷宗,勘查笔录里的一串鞋印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足迹是在什么情况下提取的?”
“为了引出团伙,我们安排线人下了张订单,可惜的是,就在时机成熟准备收网时,团伙成员说了句暗语,线人没对上来,发现苗头不对,团伙成员全逃进了深山。我们循着团伙逃跑的方向,提取到了这几串足迹。”
展峰打开那个完全密封的物证箱,从箱内取出了一个散发着恶臭味的黄色包裹。虽然包裹仅有沙包那么大,但气味却足以让全场人窒息。
隗国安捏住鼻子嫌恶地看着那个玩意儿。“我靠,这是什么东西。”
牛磊在那边发出笑声:“那是从团伙逃跑的路上捡到的,暂时还不清楚用途。”
展峰拿着物证盒,仔细闻了闻。“是化学工业常用的苯基二氯化磷。这东西常温无色透明,是液体,有一种刺鼻臭味,大量吸入会让人感到头痛、恶心,能让动物产生不适,所以还有另外一种用处,可以充当气味标记。”
展峰收起证物盒,嬴亮忍住恶心问道:“他们用这个做什么?”
“在环境较为复杂的地方,沿途投放这种气味标,可以在夜间循着气味判断路线。苯基二氯化磷具有吸水性,在加入某些物质后可以延缓分解时间,不过这种拳头大小的气味标,使用寿命最多也就一个星期而已。”
“市面上能买到吗?”司徒蓝嫣仍然捏着鼻子,显然这个味道对女性的冲击力要大得多。
“化工零售店有,大概是5公斤的样品装,售价400元左右。不过制作气味标的话,5公斤可以用很长时间。”
牛磊突然被挤出了视频画面,取代他的,是一位肩扛两杠三星的中年男子:“展队,不知您有什么高见?”
展峰从对方说话的声音判断出,他应该就是林业公安的一把手——陈局。展峰想了想,才道:“我觉得要找到团伙的下落,目前有几项重要的工作需要开展,不过……”
“办案你们是行家,展队但说无妨。”画面那头的陈局显然知道展峰在忌讳什么。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展峰说,“第一,先排查兰阳市的所有化工零售店,调取销售记录,让店主回忆是否有人冒充厂家,来购买苯基二氯化磷的样品。第二,从卷宗内拍摄的三组鞋印看,团伙成员穿的是军用特战靴,鞋底磨损特征不明显,可能是新鞋。”
“他们入林之后会遇到各种不可预测的天气。水、泥、石、沙都会影响鞋子的二次穿着。黑狐团伙既然做的都是大订单,身上一定不缺钱。几百元一双的特战靴也不是什么大开支。”
“我怀疑团伙在接单前,会集中采购一批新的装备,特战靴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接下来,还要派人核查全市的军用劳保店,看有没有人频繁购买黑色皮质防水特战靴。”
说到这里,展峰停了停,留出记录时间,当听到对面的陈局说出“请继续”时,他这才说:“另外,记得派一组人协调网安部门,电商的购买记录也要逐条查询。第三,从成趟足迹特征看,团伙成员身高在一米七以下,年龄介于35岁~40岁,行动灵活,身手敏捷,加之会调制气味标,我怀疑团队中不少人都有参军经历。”
“不对吧?我国男性征兵最低入伍身高是一米七啊!”嬴亮疑惑道。
“说明他们不是普通兵种,警觉度这么高,反侦能力特强,恐怕只有侦察兵符合条件。”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陈局才感慨道:“我们可以联系人武部,把符合年龄段的侦察兵信息全部梳理出来,逐个分析。”
“从打电话到给出明确的办案思路,展队不过用了一个小时。专案组真是卧虎藏龙啊!”陈局说完这句,才挂上了电话。
然而有此感慨的又何止是林业公安的人?专案组其他人看向展峰的目光,也都带上了微微的崇拜。
三十五
当天下午,陈局调集了全局130名警力,分为五组开展工作。俗话说得好,众人一条心,石山变成金,临近傍晚,每个调查组的结果就反馈过来了。
一组为化工店核查组。他们查实,一年前,有人在兰阳市塔温县“吉成化工店”买走了两瓶苯基二氯化磷,因为购买这个的人很少,所以店主回忆出了一些情况。购买者操本地口音,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穿着一身迷彩服。
二组为劳保店核查组。调查结果与展峰猜测相符,有一名男子曾频繁在克伊县各大劳保店内购买特战靴、尼龙绳、纺布手套等物品。男子戴着帽子、口罩,不以真面目示人。调查组在一家店内,拷贝了一段模糊的视频资料。
三组为网安协调组。经查,黑狐团伙无网上购买记录。
四组负责对接人武部。全市符合条件的退伍侦察兵有将近200人,名单已调回,待下一步跟进。
“名单交给你。”展峰吩咐嬴亮,“从里面剔除三类人。第一类,转业后有固定工作的。第二类,本人不在兰阳市的。第三类,转业后经济水平高的。”
“为什么?”嬴亮一边筛选一边问。
展峰伸展了一下身体。“有固定工作犯不着冒险;人不在兰阳市,不熟悉地理,没必要千里迢迢跑过来;至于转业之后有钱的……”
展峰露出一个你懂的眼神。
“按你的要求,表格上只剩下这些人。”嬴亮已意识到展峰的能力不容小觑,所以有了点从他身上学点本事的心思。
EXCEL表上最终还留有二十几人,展峰瞥了一眼。“把消费水平较高且长期活跃在兰阳市的一批人挑出来。”
随后,嬴亮调出了银行卡的消费记录逐个分析。很快,胡中其、邵亮、葛胜龙、陈雪志、蔡广利五人进入了专案组的视线。
展峰让嬴亮将五人的照片打印出来,由林业公安分发给店老板,其中化工店老板认出,前来购买苯基二氯化磷的人就是葛胜龙。
为了防止老板的记忆存在偏差,隗国安更是把从劳保店调取的视频放大,利用美人尖头发特征,确定购买作战靴、尼龙绳的也是葛胜龙。只要盯住了一个嫌疑目标,专案组就能够顺利地核实黑狐团伙其他四人的身份了。果然,胡中其、邵亮、陈雪志均涉案,而蔡广利在某次猎杀负伤以后,弟弟蔡广胜加入了这个团伙。自从上次虎口脱险,黑狐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看着形势开始好转,他们正准备再大干一场。
林业公安掌握了这群家伙的身份信息,出动了一百余名警力,按图索骥一路追踪,将五人团团围在了山上的木屋中。抓到人的时候,木屋冰箱里还有几十条穿山甲没有出手。
“林业公安警应该有人跟你说过了,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协助我们专案组找个地方。”展峰走进审讯室,看着那位号称“活地图”的二当家葛胜龙,他就是专案组费尽周折要找的人。
“能立功减刑吗?”当过兵的葛胜龙知道这回栽得不轻,眼里露出渴望的神色。
“古银杏林,记得吗?附近有没有水源地?最重要的是,你们有没有发现过有人居住的痕迹?对了,水源附近还有刺柏,树龄十年以上的那种。”
葛胜龙表情有些迷茫,慢慢地眼神却锐利起来。“我想起来了,在盆口山的最深处,有一个山洞,洞口摆放着生活用品。”
“山洞?里面是什么情况?”
“生活在大山最深处的人不好惹,那些家伙跟原始人也差不多了,所以洞里面是个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葛胜龙仰头看着展峰,却不看他身边肌肉强劲的嬴亮,因为从展峰走进这个房间,他就看出这个警察身上的气势不简单,绝对是一个主事人。
“这点内容,够不上减刑。”展峰平静地说。
“我的脑子能带你们去。”葛胜龙吸了吸鼻子,手指太阳穴,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这下够得上了吧!”
三十六
“GPS可以定位到那个区域……”车里,嬴亮看着手里的9毫米口径的转轮手枪说道,“但是凶手肯定有强悍的野外生存能力,用枪的事就交给我了。”
这是他从市局申请的配枪,身为全省“大比武”冠军,对嬴亮的大包大揽,专案组内完全没有意见,尤其展峰,似乎有额外给嬴亮表现空间的意思。警保提出要不要增派人手时,嬴亮也直接一口回绝了,凶手对大山过于熟悉,万一人多了打草惊蛇,再想找到他,只怕又要费一番工夫。
“活地图”葛胜龙全面配合,他给专案组制定了入山攻略,一路上会遇到什么地形,哪些药品可抵御毒虫攻击,在哪里适合安营扎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有了这份攻略,进山就变得容易了很多。
第二天一早,冒充户外探险队的专案组沿着导航路线,开始朝盆口山腹地前行。
隗国安私下跟吕瀚海达成了协议,以每天300元的价格雇他当脚夫,帮他负重勘查器材。
两天后的傍晚,专案组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众人站在高处往下俯瞰,盆口山的地形与洗脸盆有些相似,最中间是一片平地,周围群山环绕,一条溪流自西向东将平地一切两半。溪流的北侧能看到一处天然洞穴,洞口呈开放式,高约一米,洞里光线昏暗,用军事望远镜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模样。
洞口外侧人为地拉出许多藤蔓,几件褴褛衣衫在藤蔓上随风摇曳。西边燃烧着一堆篝火,袅袅轻烟时而盘旋向上,在达到某个高度时被风吹散。
溪流附近长满高大挺拔的刺柏,泛黄的树桩上能看到零星漏白的鱼骨。溪流往下是一处被人工挖掘的池塘,长方形,有十四五平方米,周围有青苔。东西两侧挖有一进一出两个引流口,溪水顺流而下穿过池塘,可以净化池塘内的水质。
展峰最后一个放下望远镜,对旁边的嬴亮点点头。后者从山坡上一跃而下,穿着迷彩服的身影宛若矫健的猎豹,迅速地穿进山林。
吕瀚海坐在隗国安耳边低语:“篝火没灭,人肯定没走远,这家伙中午吃的鱼,腥味重啊!估计晚餐要打点野果回来清清口,咱们猫在这里守株待兔不就行了,肌肉亮他急个毛线啊!”
隗国安觉得好笑,“你这一路嘴就没闲着,咱们就五个人进山,要是凶手发现了,他不回来,那咱们就这样傻等?总得有人探探路吧!”
吕瀚海想了想,不服气地反驳:“那我就搞不明白了,既然知道可能打草惊蛇,干吗不多调些人过来?肌肉亮的师兄不是有直升机吗?直接飞过来多省事,我这一来一回,顶多赚你1200元,走这么远,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隗国安心疼地说:“1200不少了,你一个月才开多少工资?”
吕瀚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欠条,在他面前甩了甩。“我呸,钱在哪儿呢?你这白条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隗国安哈哈一笑,“最近不是手头有些紧吗,你放心,这个账我绝对认!”
吕瀚海无趣地收起欠条。“我说啊!咱俩一码归一码,我就是个司机,你把我薅过来,这可属于加班,加班工资你也得付!亲兄弟明算账!”
隗国安哭笑不得地捶他一下,“我看你呀,就是钻进钱眼里了!”
“你还说我,你哪回不是蹭我的烟抽,你自己算算,都蹭我几包了!”吕瀚海故作生气。
“打住,”展峰端着望远镜,指了指前方,“嬴亮让我们过去。”
吕瀚海拿起望远镜,镜头那边的嬴亮挥舞着手臂在空中画圆,这是之前约定好的手势。一旦确定洞内安全,不管凶手是否在场,都要率先提取物证。
人跑了还可以再找,物证要是灭失了,就有可能再也无法复原,那这一趟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吕瀚海心中有些忐忑,拽着隗国安的衣袖说:“哎,我说老鬼,到底是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财来着?这凶手……我想着就不得劲儿。”
隗国安把东西拿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问这个!你哪只眼跳,就哪只眼跳财,这总行了吧!”
吕瀚海咂吧咂吧嘴。“谁有时间跟你开玩笑,我这眼皮老跳,心里挺硌硬会不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要发生早就发生了,也不会等到现在!瞧你那胆子,再说,嬴亮身上可有枪,怕啥!”
吕瀚海翻着白眼朝他竖起大拇指。“得得得,你们厉害行了吧!有枪了不起。”
从望远镜里看去,埋伏地与山洞间几乎近在咫尺,可走起来却要了吕瀚海的老命!尤其有一段路还是一条狭长的陡坡,倾斜角75°以上,他背着东西差点从山顶上滚下来。
到山脚时,嬴亮冲上来,一个个把专案组成员搀到平地上,唯独到了吕瀚海这里,吕瀚海都伸手等着了,嬴亮却根本撒手不管。
吕瀚海气得牙痒痒,冲着隗国安大喊:“老鬼,背的可是你的东西,摔坏了我可不管!”
正在听汇报的隗国安连忙转身。“嘘!别说话,凶手可能就在附近!”
吕瀚海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鲁莽,他猫下身子跨过沟壑,一步步挪到了平地上。还没等他歇口气,隗国安一脸严肃地朝他走了过来说:“洞里边发现了大量的血衣,这里就是分尸地。”
吕瀚海一阵恶寒,缩着脑袋四处看看:“有没有发现凶手?”
隗国安摇头。“不在洞里。篝火余温不足,看来他离开有段时间了。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展队吩咐你和嬴亮在洞口看守,我们其他人进洞提取物证!你把勘查器材放下来,我背进去!”
吕瀚海下巴都掉了。“什么,让我和肌肉亮一组?有没有搞错?他这么牛还有枪,让他一个人守着不行吗?我陪你们进洞!”
“不行,你没有现场勘查的经验,进去后会破坏物证。你就在洞口好好守着,我们很快出来!”
吕瀚海做出吐血的样子,“哎!真是烦什么来什么!”
吕瀚海跟嬴亮在洞口互翻白眼,其他人则朝洞里走去。
山洞入口形同一张张开的鲶鱼嘴,洞里边还有两个弯头,不是直来直去,洞壁上可见大量人工雕凿痕迹。
“是人工改造后的天然洞穴。”展峰说完回头,把嬴亮与吕瀚海叫进来,一人占据一个“嘴角”的位置!
吕瀚海看看走进深处的三人,有些毛骨悚然,对嬴亮硬挤出个笑容,“哎,我说肌肉亮,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凶手真不在洞里?”
嬴亮警惕地看着周围,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关你屁事。”
吕瀚海指了指头顶,气哼哼地说:“这里到处都是树,你可别忘了,凶手能把百十斤的木箱放到几十米的树上,攀爬能力可比猴子还厉害,树上边你瞧了没?”
他只是随口一说,可却把嬴亮吓得立马抬头。
在本案侦破过程里,嬴亮一直处在一个可有可无的尴尬境地,争论起功过,他还比不上吕瀚海。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一次表现的机会,他当然想好好在师姐面前露个脸。可过分的自信就是自负,刚才勘察地形时他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地面,树上头的情况,他还真没怎么在意。
见嬴亮小心翼翼地朝洞外探出头,吕瀚海立马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压低嗓音说:“肌肉亮,你不是吧,难道你真没注意树……”
话还没说完,吕瀚海忽然感觉脖颈上一阵刺痛,当他想伸手去摸时,突然脚一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他看见自己的老对头嬴亮也扑通一下倒在了面前。两人互看一眼,吕瀚海心道:“完蛋了。”旋即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三十七
哗啦一声,一盆冷水泼在了吕瀚海的脸上。睡梦中的他,微微张开嘴巴,舌尖传来的清冽味道让他逐渐清醒过来。四周传来轻微的呻吟声,吕瀚海使劲摇了摇头,努力睁开双眼。
在他正前方的四棵刺柏树上,展峰、司徒蓝嫣、嬴亮、隗国安被藤蔓牢牢捆住,三人已醒来,只有隗国安还在一无所知地打着呼噜!
远处一位身穿黑色粗布夹克的中年男子赤脚站在池塘边,他撸起的裤管下,是硬如铁块的小腿。他的皮肤黝黑,脸上皱纹层层堆砌,极容易让人联想到沙皮狗。
高颧骨、尖鼻梁的长相很有地域代表性,吕瀚海早就眼熟得不行,这家伙一定是当地人。此时,这人正瞪着幽蓝的双眼,警惕地转头扫视着专案组的成员。
“肌肉亮,你大爷的,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吕瀚海回过神来,这他妈不是那个杀人分尸的凶手才怪了,他忍不住朝嬴亮破口大骂起来!
嬴亮朝他狠狠瞪了一眼,没有说话。
吕瀚海继续大骂:“你还有脸看!这下我们五个人的小命全都搭在你手里了,你这个脑子里面长肌肉的家伙……”
“阿巴!阿巴!……”男子走了过来,目露凶光,提起一把砍刀朝着吕瀚海咆哮!
心想这货杀戮成性,落他手里横竖都是一死,吕瀚海胆子也大了起来,朝凶手喊道:“你个小哑巴,喊个鸡毛!九爷变成了厉鬼看我怎么收拾你!”
“没用的,他听不见!”展峰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吕瀚海一愣,“还是个聋哑人?”
展峰抬抬眉毛,“你注意到他那双蓝色眼睛没有?这是瓦登伯革氏症候群最典型的外在表现。”
吕瀚海傻了眼,“什么鬼症候群?”
“又叫作内眦皱裂耳聋综合征,是由2号染色体畸变导致的。患者眼睛发蓝,但视觉没问题,只是听觉会完全丧失。你喊破喉咙他也听不见。”
“我现在可没心情听你科普……”吕瀚海抽抽鼻子,带着哭腔,“你们几个都是正规公务员,牺牲了还能追加烈士啥的,我一个合同工,最多算个‘二狗子’,一个月赚2000多陪你们玩命!我想想都觉得亏到家了!”
展峰却很有耐心地宽慰道:“不用担心,你是跟公安部直接签署的用工合同,属辅警范畴,牺牲了也可以参考公务赔偿,不会让你亏本。”
吕瀚海听得整个人都爆炸了。“你大爷的展峰!我要是挂掉了,死的可不是一条命!爱当烈士你自己当!”
“阿巴,阿巴……”也许是男子觉得恶形恶状的吕瀚海把自己当成了摆设,他直接走到了吕瀚海跟前提起了砍刀。
吕瀚海吓得闭眼缩脖,嘴上却依旧不:“来来来,给爷一个痛快!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展峰却在旁边说:“你着急干什么?就算是要杀,他也不会现在杀。”
吕瀚海慢慢睁开眼睛,正如展峰说的一样,男子只是举刀吓唬了他一下,见吕瀚海认,他就又回到了池塘边。
吕瀚海不解地看向展峰。“这孙子到底想对咱们干什么?”
被绑在另一棵树上的司徒蓝嫣回答道:“我们动了他的箱子,他可能会把我们也活活肢解装进箱子里!就像那七名死者一样……而且我们有五个人,三、五、七都能作为祭祀数量。”
吕瀚海被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胡言乱语道:“我的妈呀!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被活活分尸,不带有这样的酷刑的啊……”
“阿巴,阿巴……”男子看吕瀚海不老实,动了真怒。他举起磨得锃亮的片刀,一刀砍在了吕瀚海侧脸的树桩上!就在男子准备再挥出另一刀时,嬴亮却突然挣脱,迅若雷霆的一拳正击中对方后脑。
只听咕咚一声,男子瞬间倒在地上!
嬴亮操起绳索,将男子捆住,上前给司徒蓝嫣、展峰、隗国安相继松绑。被绑在树上的吕瀚海,使劲扭动着身子,半天不见嬴亮过来,着急大叫道:“肌肉亮,你什么意思?快给我松开啊!”
嬴亮冷笑道:“哼!你刚才不是骂得怪欢的吗?接着骂啊!”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我舍命吸引对方注意力,你能有时间割绳子?还全省大比武冠军呢,我呸!我要是袖子里藏个刀片,一分钟内逃不出来,我吕字倒过来写!”
此言一出,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四人表情严肃,齐刷刷地看向吕瀚海。
嬴亮面露危险神色,朝他一步步走去:“你怎么知道我袖口藏着刀片的?”
“我怎么知道的?咱俩在海鲜店干过一架,你这么快就忘了?没吃过猪肉,我九爷还没见过猪跑?你袖子里藏的什么,我早就摸过了!”吕瀚海也不怕,反正他爱摸摸搞搞这些人也不是不知道。
嬴亮藏刀片是特战警员的看家本事,如今被个江湖混子看破了,难免有些面色难看。他挥起拳头,威胁说:“有种你再说一遍?谁是猪?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
吕瀚海无赖地笑笑,“信,我怎么能不信,反正我现在还被绑在树上。你嬴大少就是想现在要了我的贞操,我也没得啥子办法!”
“扑……”司徒蓝嫣笑出声来。
“谁要你的贞操?你还有贞操?”嬴亮脸色铁青。隗国安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拦住嬴亮,“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办案要紧,洞里的物证还没处理呢,咱们抓紧点时间行吗?”
三十八
隗国安一语惊醒梦中人,嬴亮差点把整个专案组都折了,自然不敢再耽搁工作。很快,专案组便进入状态,完成了抓捕与取证工作。在此期间,当地警方已乘直升机前来汇合。回到驻地,众人迅速进入查证状态。通过DNA检验,他们确定在洞内草席下发现的多件血衣,就是七名死者生前所穿!
“洞里用于起居的生活用品上,只发现了男子一人的DNA样本。偷袭我们的人,就是制造了七条人命案的罪魁祸首!”展峰此言一出,在场专案组成员的神色都是一松。
凶手到案,一切辛苦就都有了价值。
边外帮的老帮主飞狼再度到来。由于凶手行为表现过于异常,专案组只能找他来协助调查。
当廖飞良看到凶手时,露出了吃惊无比的神色。“怎么是沐洪远?”
“他与沐少龙都是沐牢山寨的。”廖飞良回忆说,“他们的寨子被泥石流天灾淹没了,就活了他俩,沐洪远是个聋哑人,我对他的事情也不清楚,你们得找他的同村问问。”
“沐少龙现在在哪儿?”
“打工去了。沐洪远天生聋哑,我让他在帮里卷卷烟叶,干些杂活,他不算我们的帮众。但他经常犯病,一消失就是个把月。本来同村的沐少龙跟他一起住,后来受不了他,就去了外地。”
有了廖飞良提供的信息,专案组很快查到了沐少龙的身份证号码。在沐洪远入院检查身体期间,沐少龙乘飞机从福建赶回了胡克县。
虽然都是从深山中走出来的山民,但此时的沐少龙跟沐洪远相比,像是隔了好几个时代。如今的沐少龙年近40岁,一身日系潮流大叔打扮,卷起的袖口下是色彩艳丽的花臂,后脑上绑起的小辫儿,衬托出十足的潮范儿。
嬴亮说:“多谢你回来配合调查,请问,你目前从事什么工作?”
沐少龙笑笑,“在酒吧驻唱!”
展峰点头道:“我们正在办理一起案件。沐洪远是嫌疑人,当年听说沐牢山寨只有你两个人活了下来,所以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沐少龙重重叹口气,“我就猜到他迟早会出事!果不其然啊!”
展峰皱了皱眉,“哦?怎么说?”
沐少龙沉思了几秒,抬头看向展峰,“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第六感你们听过吧!”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来听听吧!”
“行,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沐少龙爽快道,“沐牢山寨在大山深处,几百年前,这里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我们寨子的祖宗就是几千个给皇家修建陵墓的死囚,后来祖宗们反了,杀死了官兵。官兵打不下我们寨子,就派重兵把守,不允许有任何人逃出来。”
“竟然还有这样的村寨?”嬴亮有些不可思议。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离开寨子才明白,原来我们的生活根本就是畸形的。”沐少龙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们沐牢山寨是沐姓的老祖所建,均为汉人。除此以外,还有唐牢山寨、白牢山寨、胡牢山寨,就是死囚各分一个山头,总之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山林之中。”
“你们寨子有多少人?”展峰问。
“百十口人吧!不跟外人往来,结婚的话,按照外头人的说法,都是近亲。”沐少龙手指自己,“我的爹妈就是表亲,生下来的小孩子动不动就夭折,你们比我更清楚原因。”
“你们有某种奇怪的信仰,是吗?”
“有,当然有。”沐少龙摇头道,“寨子里有位老祖(男)。村寨只要有婚丧嫁娶、头疼脑热的事都是由他出面。那些夭折后的孩子,老祖会给他们做一个木盒,然后把尸体装入盒中挂在树上。老祖说,这样可以得到树神的保佑,让孩子顺利投胎。”
嬴亮跟展峰对视一眼,很显然,这跟凶手把尸体放在树上有异曲同工之处,看来他们很快就能找到凶手作案的因由了。
“沐洪远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嬴亮问。
“怎么能不知道?”沐少龙反问,“他那双眼睛,像普通人吗?”
沐少龙说完沉默了片刻,这才继续说:“洪远出生时就有一双蓝眼睛,而且生下来很长时间不会哭闹。他的父母将他抱给老祖,想让老祖给医治,可老祖也从没有见过这种病。”
“山里人,穷得很,他的父母害怕他突然夭折,就想送给老祖,算是求个平安。”
“所以,老祖养大了他?”展峰试探地问。
“不错,如果老祖不要,他们就会把洪远送出山寨!其实就等于扔了他。深山老林,他死定了。”沐少龙摇摇头,“老祖心肠一软,就把洪远给收养了。可是洪远天生聋哑,村里同龄的儿童都不跟他玩。我跟洪远差不了几岁。他整天就跟在老祖身后,要么上山采药,要么就是砍树做木箱。”
“我14岁的时候,父亲上山砍柴被毒蛇咬了一口,老祖让我跟着洪远去40公里外的山上割些草药。我俩在山林里走了好几天……”
沐少龙眼神缥缈,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表情也随之变得痛苦起来。
“突然天上乌云压顶、电闪雷鸣,我活了十多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景象。洪远一路走一路比画,好像在说:‘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尽量往平坦的地方走!’洪远从小跟着老祖上山,不管走多远的路他都不需要做路标。他进山的经验比我丰富得多,虽然我们不熟,但他怎么说,我就跟着怎么做。”
“就在出山寨的第三天中午,突然地动山摇,碎石疯狂滚落,要不是我们反应迅速爬到了树上,估计我俩就会被当场砸死!爬到树顶的时候,我看见寨子方向的山在整个滑落,等我和洪远急匆匆跑回家,发现我们整个寨子都被埋进了山石堆里。”
沐少龙抬手擦了擦眼睛,40多岁的中年人,似乎突然回到了那个恐怖的日子,变成了一位手足无措的少年。
“村寨没了,对我们来说天都塌了。那天我俩跪在地上放声痛哭,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只能守在寨子边,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你们怎么被救助的?”
“几天以后,从山外来了一支几十人的救援队伍。带队的老伯在详细询问了一些情况后,一边让人清理山石,一边让人把我和洪远送到了救援基地。”
“后来你们就出来了吗?”
“嗯,被送到了靠城的寨子,没成年嘛,政府管吃管喝。”沐少龙点头道,“洪远心思比较细腻,整天动不动就流眼泪。他又不会说话,我不知道他到底在伤心什么。我猜,他可能在想老祖。又过了几年,人都迁出来了,我们到了大马安置区,在那里过着平淡的生活。洪远偶尔发病会失踪几星期。有一年快过年了,星期天晚上,洪远突然找到我,给我比画了一通,说是有什么大事要做,想我帮他,还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沐少龙说起这段事情,神色变得有些不安。“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就没当回事。可后来的几天,他一直缠着我,我觉得大事不妙。问他为什么要杀人?他也没有告诉我原因。我也不傻,杀人那是要偿命的。他从小脑子不好,我可不能跟他一样犯浑。”
嬴亮了然道:“这就是你出去打工的原因?”
“洪远救过我的命,我不好一口回绝,也不能因为他嘴上说要杀人就去检举不是?我就假装答应,背地里却准备好行囊。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那天我俩见面后,洪远就又消失了,直到我出门打工,都没有再见过他。”
沐少龙说到这里,有些惆怅地说:“你们给我电话,我就猜到洪远出事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在医院,”展峰回答说,“我们怀疑他有精神疾病。”
三十九
兰阳市第四人民医院,几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守在影像科门外。
厚重的防辐射门内,沐洪远平躺在机器里,具有多年临床经验的精神科赵主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数值。
见检验结论已被打印出来,一旁的司徒蓝嫣迫不及待地问道:“医生,有结果了吗?”
赵主任摘掉口罩看向她。“一个人是否患有精神类疾病,可以从五个方面进行判断。分别是感知觉障碍、思维障碍、情感障碍、意志行为障碍、认知功能障碍,五项中如果有三项以上出现问题,就可以确诊。通过我对沐洪远的临床诊断,他有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症?”司徒蓝嫣的脸皱成一团。凶手有精神类疾病,虽然她不是没有感觉,但这也意味着不能按普通的连环杀手对其进行处置。
赵主任指着仪器上的数值解释道:“很多人对精神类疾病存在误解,他们以为是病人思想上出了问题,其实根本不是。就拿精神分裂症来说,它是大脑受到物理伤害造成的,这种病可以夺去一个人最基本的人性特征。”
“物理伤害?怎么伤害?”司徒蓝嫣虽然精通心理学,但这显然超过了她的知识范畴。
“患者脑部组织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变化。当患者出现妄想症状时,标志着一些脑组织开始逐渐死亡。精神分裂症患者,一年之内死亡的脑细胞约在5%。在随后的时间里,脑组织的慢性死亡就像森林大火一样会不断蔓延。”
赵主任拿起脑扫描片插进灯箱,指着上面的瘢痕道:“如果没有药物干预,病史达到五年时,组织损伤就能扩散到大脑前庭,这时脑细胞死亡数会达到25%左右,患者由于脑部受到了极深的物理伤害,会产生妄想和命令式幻觉。通过核磁共振扫描的结果显示,沐洪远的脑细胞死亡数达到了30%以上,他的病史可能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我知道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司徒蓝嫣回到了专案组。
“精神分裂,而且这么严重,按照法律规定,如果沐洪远在作案期间患有精神分裂症,那么就算他杀了人,也不用负刑事责任。”嬴亮愤怒地一拳捶在桌上,桌子震动了好一会儿。
“……抓了白抓啊这是!按照病史长达二十年推算,也就是说,他在杀第一个人时,就已患病五年了。有了精神病院下的病理诊断,沐洪远最多只会被强制医疗。”隗国安也有些无语,他虽然怕麻烦,但是费尽心力破获的奇案是这个结果,却真的在预料之外。
“没办法了吗?这个疯子杀了七个人啊!”嬴亮生气地站起来走了两圈,“难道就这样放过他?让他在精神病院颐养天年?”
“不,还有办法。”展峰的话吸引了所有视线,“现场重新复勘,我要查明所有案件的线索,这样我们或许能够证明凶手在作案时并未丧失‘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
展峰深吸一口气:“精神病患者犯罪,并不是免死令。如果报告得到了检法的采信,那么,沐洪远必须承担本案的刑事责任。”
众人互相对视,严肃地点了点头,随即,专案组再度奔赴案发现场。
不久之后,展峰独自坐在会议室里,上传着复勘报告。报告里着重标注出:放置尸体的三维坐标、树干的打眼位置(安装滑轮)、复杂的木盒工艺及烦琐的防腐处理……
按下上传键,展峰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对法律负责,我们竭尽全力了,但愿能够有一个公平正义的结果。”
就在专案组回到中心后不久,最高检和最高法方面就传来了消息。
沐洪远涉嫌故意杀人罪成立,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四十
终审宣判之后,沐洪远被送到了兰阳市林场监狱服刑。这是一所修建在深山内的重刑犯监狱,高墙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山崖陡坡,整个监狱也只有一条戒备森严的山路可以进出。监狱建成至今,这里从未发生过一起越狱案,天然形成的地理环境,可以确保就算是迈克尔·斯科菲尔德(美剧《越狱》的男主角)也绝对无能为力。
监狱分为A、B两个监区,分别代表生、死两种处境;到了A区,就意味着可能要吃一辈子牢饭,而在B区的人,还有出去的可能。
沐洪远被判处死缓,只要他两年里没发生情节恶劣的故意犯罪,就可以自动转为无期徒刑。他今年才40岁出头,运气好的话,或许在70岁前就能离开监狱。所以他被分在了B区6号监室。
这是一间仅有六张床位的病房号。在他来之前,房里关押了三名囚犯。其中两人没几天被转去了A区,从此,这间潮湿、低矮的水泥房内,就只剩下他和另外一位常年卧床的偏瘫。6号监室很矮,比普通楼房最少要低70厘米。在水泥墙的顶端,有一个长宽约10厘米的方形透气孔,孔洞的那边是连绵不绝的山脉。
沐洪远服刑时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所有时间都踩在木凳上,凝视大山的方向。他不会说话,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甚至很少用手比画交流,“精神分裂”和诡异的杀人祭天行为早就在监狱传开了,这让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就连同号的偏瘫都嚷嚷了好几次,让管教给他更换号房。
这个世界除了他的养父老祖,也许再没人能真正懂得他的内心。没有人知道,他每天凝视的,正是沐牢山寨的方向,因为有老祖,那里承载着他所有温馨的记忆。
…………
从2岁开始,沐洪远就记住了那张黝黑苍老的脸庞。他的世界里没有声音,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可怕。那时候,老祖经常用手指拉开嘴角,做出一副副可笑的鬼脸来逗弄这个孩子。沐洪远起先并不明白鬼脸所表达的意义,他只是忽闪着大眼睛呆呆地观望,一直到老祖那双温暖的手掌轻轻触摸他的脸颊时,透过人体的温度,他才明白这是一种善意的碰触。从那以后,只要老祖摆出动作,他便会不由自主地张开小嘴,虽然听不到自己的笑声,但他的心里还是感觉无比幸福。
老祖很忙,隔三岔五就有人摇动门口的铜铃。铃铛是老祖专门给他定制的,铃铛的一端系有很长很长的绳索,绳头绑在他的床边,只要他摇动铃铛,老祖就会迈着碎步跑到他的面前。当外人摇起铃铛时,老祖却会假装听不见,直到他亲自去叫醒装睡的老祖,老祖才会起身摸摸他的头,朝屋外走去。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要想请出老祖,必须先通知洪远。久而久之,洪远渐渐开始和其他人有了沟通,也建立起了某种奇怪的权威。
老祖的工作很烦琐,婚礼需要他主持,丧事需要他送葬,就连生孩子也需要他接生。从刚会蹒跚学步开始,洪远就一直跟在老祖身后。
也许是为了后继有人,老祖从不吝啬他的本领,只要洪远肯学,他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他。洪远10岁时就已掌握了百十余种药方的配置,连极为复杂的麻醉药都不在话下。有句话说得好,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定会给你留出一扇窗。洪远虽听不见,但领悟能力和记忆力均异于常人。
山寨相对封闭,近亲结婚非常普遍,老祖在治病救人的同时,还有一个工作——挂灵箱。老祖本来觉得没个一二十年的磨练,洪远都不可能掌握灵箱的制作要领,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前后只学了三年,便完全掌握了一灵箱的制作工艺。
关于灵箱的传说,也不知从何源起,只知道是老一辈人的口口相传。
祖上说,夭折的孩子,带有怨气,他们的尸体不能埋入土中,只有将他们装入特制的灵箱中乞求树神保佑,才可以顺利转世投胎。而想得到保佑,需死者家人长期朝拜。这样一来,灵箱必须要经得起风吹雨淋。
按照死者的年纪大小,1周岁以内用的叫一灵箱,2周岁用的叫二灵箱,3周岁以上用的叫巨灵箱。
箱子体积越大,制作过程也就越烦琐。它不光要考虑榫卯结构的设计,还要能精确掌握尸体膨胀所带来的张力。灵箱最后能否严丝合缝,靠的就是死者最后这股力道。因此,制作灵箱不光要有高超的工匠手艺,还要对尸体腐败的过程颇有研究。就在老祖好奇洪远是如何掌握这些知识的时候,老祖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每月的头几天,老祖都会背着竹篓上山采药,洪远儿时的那几年,老祖会将他放在竹篓中,一起背上山。等到洪远能熟练掌握草药的药性后,老祖就让他留在家中,烘焙药材。
屋子中有一个上锁的木箱,他明令禁止洪远打开。小时候,洪远对老祖的话是言听计从,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少年难免会出现叛逆之心。最终洪远还是没有忍住,他自制了一个开锁工具,在尝试了无数次之后,终于有一天,他打开了那把黄铜挂锁。然而,箱子内除了一些羊皮古籍外,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听觉丧失,导致洪远的语言功能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为了能适应环境,老祖从小就教他手语和认字,因此阅读这些古籍,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古籍中那些奇奇怪怪的理论、技法,勾起了洪远的无数幻想,可以说,在如此枯燥的生活环境中,这些古籍无疑已成了他的精神食粮。
他不明白老祖为什么不肯给他看这些书,如果真能像书中说的那样,可以配制长生不老药,那岂不是能救下很多人?不过,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时,洪远就被老祖抓了个正着。长这么大,老祖从未跟他发过火,那天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老祖一怒之下,把所有古籍烧个精光。洪远很想知道为什么,老祖告诉他,这些都是皇家的陪葬,被老祖们称为禁书。如果在几百年前就让官兵知道书在老祖手里,整个山寨都会被官兵灭门。
老祖也曾尝试过书上的技法,每次都给寨子带来了灭顶之灾。老祖之所以没有把书销毁,是因为他舍不得那些羊皮。洪远当然不认为自己闯了祸,他只记得老祖让他发誓,不能使用古籍上的技法,这件事才算是过去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老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他那佝偻的身躯,需要拐杖的支撑才可以蹒跚前行。从那时起,洪远肩负起了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重任。虽说日子过得很艰辛,但只要有老祖的陪伴,洪远仍觉得内心并不孤单,可让他出于意料的是,这一切将在他17岁时永远定格。
那天,沐少龙的父亲中了蛇毒,需要一种叫幽冥蓝的草药做药引。这种药喜阴耐旱,生长在悬崖峭壁的夹缝中。距离山寨最近的生长地,也要翻越四五座山头。
为了救人,洪远带着少龙急忙上路。不知为何,在出发前洪远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因为少龙的父亲是一名山老伙,以他的身手,是不可能被一条铁头蛇咬到的。这种蛇个头很大,离很远就会被发现,连三四岁的孩子都能辨识,何况是在山林中活了好几十年的老手!
洪远搞不清楚,少龙也觉得奇怪,一路上两人各有猜测。当他们走进山洼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在他们视线内,足足有上百条蛇盘在一起,时不时吐出的蛇信子,让人不寒而栗。
少龙慌不择路地爬到树上,洪远则淡定地点燃火把朝蛇堆扔了过去。当冷血遭遇炙热,百十条蛇像快速抽去的丝带,瞬间消失不见了。经验丰富的洪远,捡起火把,冲少龙勾了勾手。少龙像只灵活的猴子,从一棵树跳到了另一棵树上,直到跳出危险区,他才敢爬下来。
此行如同冒险游戏,好不容易过了第一个险关,可接踵而来却是更大的挑战。
乌云压顶、暴风骤雨,这一切来得毫无征兆。走投无路的两人,在巨石下猫了一整天,饥寒交迫让他们差点虚脱过去。好不容易等到雨水散去,终于能去找些野果了。突然,震天的响雷仿佛劈开天地一般,随之而来的便是地动山摇。两人见大事不妙,本能地爬上了一棵古银杏。
为了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洪远爬到树顶,望向了山寨的方向。他看见沿途的山脉像是被炸裂一般,原本凹陷的山谷,转瞬间就被倾倒的山石填满。他心中一寒,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归于平静,顾不上采药的洪远一路朝山寨的方向狂奔。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声音,无论少龙在身后如何叫喊,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可就算他的速度再快,也无力挽回这一切。
沐牢山寨,那个他赖以生存的家园,被整个埋在了山石之下。
洪远的大脑一片空白。从小到大,没有人跟他说过什么叫自然灾害,他认为,这一切都源自山神的愤怒!
“究竟是谁惹恼了山神?”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直到两个月后,他搬进新居,他才突然意识到,会不会是因为他翻看了那几本能带来灾害的羊皮古籍?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在他心里挥之不去,极度的内疚、自责、懊悔充斥着他的内心,它就像魔咒一样无法消散。洪远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见许多人在他耳边嘈杂,他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可能是那些含冤而死的村民在向他诉说苦难。他对不起整个村寨,更对不起将他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老祖。每当精神濒临崩溃时,他都会一个人跑进山林,面向山寨的方向长跪不起。
每月的月中,本是祭拜灵箱的日子,通常洪远会背上药酒、香果跟在老祖身后,一个挨着一个地祭拜。村寨没了,老祖也没了,坚持祭拜灵箱,这是他能为寨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天,洪远口渴难耐,坐在灵树下,他将最后一点药酒灌入口中。酒精的刺激,使他耳边的嘈杂声似乎变得清晰了许多。他赶忙扔掉酒瓶,将手掌弯起放在耳边,突然,他内心仿佛听到一个声音,是老祖!
他很奇怪,自己从小就听不见任何东西,可为何在这一刻他却听到了老祖的呼喊?老祖究竟想对自己说什么?就在他竖起耳朵要进一步分辨时,声音却彻底消失了。
洪远抬头仰望,他看见头顶的鸟儿在枝头雀跃,巴掌大的叶片在微风中左右摇曳。虽然丧失了听觉,但视觉告诉他,室外的环境可能影响到了这一切。于是他收起行囊,返回住处,开始变得足不出户。
他想来想去,觉得是药酒起了作用。从那天起,他将所有现金全部用来购买高度烈酒。跟外界断了联系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患了病。为了搞清楚老祖到底要对他说些什么,他不计后果地将一瓶又一瓶药酒灌下肚,有时他感觉头疼得要裂开,可他还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做法。
又过了一年,洪远在半睡半醒中终于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老祖。老祖站在床头,手拿一本羊皮古籍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洪远的视线从老祖布满皱纹的脸颊上不舍地挪开,当他看到古籍的封面时,他的大脑像是还原后的回收站,瞬间想起了书中的内容。
他记得这是一本关于祭祀的礼书,书中记载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祭祀方法,其中有很大的篇幅都在介绍一种神灵祭。书中写到,人死后埋入阴阳之地,需祭祀神灵来祈福免祸。低则以金、银、器为物祭,中则以牛、羊、马为畜祭,高则以人为活祭。
重症之下的洪远回忆起了古籍中最高规格的祭祀方法,它需要将七人活活肢解并装入特制的镇魂箱中,以七星为参照,对应星宿方位组成法阵,以此将死者灵魂锁在箱内,献给神灵。
洪远坚信,老祖的出现必有暗示。如果他可以完成祭祀,或许真的可以解救被压在石头下的村民的灵魂。
祭祀,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除去大量烦琐的准备,重中之重还是“人”!他所能接触到的,只有自己的生活圈,苦难的山民并不是他选择的目标,只有被他认定为“恶人”的那些人,才会让他做得心安理得!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会蹲在角落,用他那深蓝色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过往的每个人。终于有一天,他身边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五个人被处以杖刑。
他通过同村沐少龙了解到,这五人与外人勾结,从安置区拐走了孩童。
老祖曾给洪远看过一本《律法古卷》,书中将该行称为“略卖”,乃十恶不赦之重罪,要处以极刑。
洪远10岁起便跟在老祖身后制作灵箱,每每将夭折孩童放入箱中,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时至今日,他仍对孩童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当他知道有人私下里干这种勾当时,他已给这些人宣判了死刑。有了目标,祭祀被提上了日程。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很希望同村沐少龙能帮助自己,因为他始终觉得,这是在为山寨做事,可少龙的反应却让他很失望。直到有一天,少龙消失在了安置区,他才明白,这件事最终只能靠他一个人去完成。
一年后的祭灵日(农历三月),准备就绪的洪远干掉了第一个目标。接下来的几年,他像个猎手,将他锁定的目标,一个又一个地除掉。让他感到欣喜的是,当祭祀完成七分之五时,拐卖儿童的两名妇女竟然同时出现在了安置区。洪远更加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原本计划七年完成的祭祀,竟整整提前了一年!
将箱子全部架在树上后,洪远感觉一切恢复了平静。他知道,山神接受了他的供奉,保佑了冤死的山民。在睡梦中,他又看见了老祖久违的笑容。往后的每一年,洪远还会沿着老祖的脚步,背着药酒、野果祭拜每一口灵箱。可是十多年后,平静被一帮人彻底打破,他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将他辛苦完成的镇魂箱,一个又一个地取下。
死灵祭被打破,他再次听到了“山民”的咒怨!就在他准备拿这群人开刀时,沐洪远被戴上手铐脚镣,送进了这座铁打铜铸的牢房中。他本以为,死后会跟老祖有个交代,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很想再见老祖一面,可无论他以什么样的方式呼唤,始终感觉不到老祖的存在!
在这个地方,他必须不断地接受着锥心刺骨的痛苦,在这里的时间是那么漫长,漫长得他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他终于想起,老祖曾经那样严厉地让他保证,绝对不碰那羊皮上记录的术。
他不但碰了,还用了……
或许这就是老祖不再见他的原因,老祖终究抛弃了他。透过砖墙上的孔洞,他望向家的方向,泪如雨下……
…………
司徒蓝嫣在电脑上写完这段故事,抬头看向窗外。
太阳再度出现在远方的天际线上。案件结束之后,她利用休息时间,多次带着手语专家探访沐洪远。毫无疑问,洪远就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在刑事罪案领域,精神病连环杀手早已驰名于世。因为大脑结构的变化,这些杀手对于自己犯下的罪孽似乎并无内疚悔改之意。司徒蓝嫣想通过研究近在咫尺的精神病杀手沐洪远,获取第一手心理分析资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沐洪远在他用小篆写下老祖两个字之后,终于愿意与手语专家进行沟通。
这个故事就是她离开之后,手语专家不断探访沐洪远后整理出的记叙结果。
她并不知道自己留下的这些资料,将来能在犯罪学上起到什么具体作用,但无论如何,或许有一天,它能让后来者,从心理侧写的角度对“精神病”犯罪进行预防……
“愚昧与迷信是悲剧的肇因……”
她静静地看着窗外,回忆着那双早已苍老绝望的深蓝眼眸,轻声感慨。
…………
与此同时,康安家园的独栋小楼里,赤裸身体,坐在一片黑暗中的男人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变态?”
他说道,似乎在跟什么人交谈,但他身边却空无一人。
“不,是天才。”
(未完待续……)
即穿山甲,又名鲮鲤。因为穿山甲会打洞,黑市称之为洞鱼。 骨膜片,是提取受伤骨骼附近的骨样本,经打磨后,形成的半透明薄片。由于在骨细胞间会存在大量肉眼很难发现的毛细血管,一旦骨骼受到外力击打,细小的毛细血管便会因此破裂,血管中的血液也会随之流出,形成血液浸染。在显微镜下,如果可以观察到此现象,可说明死者被击打时仍有生命体征,反之亦然。 角、亢、氐、房、心、尾、箕,这七个星宿组成一个龙的形象,春分时在东部天空,故称东方青龙;斗、牛、女、虚、危、室、壁,这七个星宿形成一组龟蛇互缠的形象,春分时在北部天空,故称北方玄武;奎、娄、胃、昴、毕、觜、参,这七星宿形成一个虎的形象,春分时在西部天空,故称西方白虎;井、鬼、柳、星、张、翼、轸,这七个星宿形成一个鸟的形象,春分时在南部天空,故称南方朱雀。由以上七宿组成的四个动物的形象,合称四兽。 牙龄鉴定,全称叫牙齿年龄鉴定。它是利用牙齿的生长规律以及牙齿质硬不易腐败等特性,来推断年龄的一种方法。牙龄鉴定通常利用牙齿随年龄增长的四个规律:1.牙齿萌出顺序。乳牙于出生后6个月开始萌出,2~2.5岁出全,共20颗;恒牙于6岁左右开始萌出,到14岁出满28颗,18~20岁才生出智齿。2.牙齿磨耗程度。牙齿的磨耗往往随年龄而增加,但有时受个体因素的影响。常按年龄组将下颌切牙咬耗举度分为6级,将第一、第二磨牙咬合面磨耗程度分6种。3.牙髓腔变化。随年龄的增长,牙髓腔逐渐变小,这是由于牙本质不断沉积于腔壁之故。4.牙根钙化情况。牙骨质形成后可逐渐钙化,其程度与年龄有关,常用以推断少年的年龄。 同位素是具有相同质子序数而质量数不同的核素,在元素周期表上占有同一位置,化学性质几乎相同。而由于原子质量或质量数不同,其质谱性质、物理性质及放射性转变均有差异。在自然界中,天然存在的同位素被称为天然同位素,人工合成的同位素则被称为人造同位素。如果该同位素有放射性的话,又会被称为放射性同位素。 骨扫描是一种全身性骨骼的核医学影像检查。它与局部骨骼的X线影像检查不同之处是,该检查前先要注射放射性药物(骨显像剂),等骨骼充分吸收后,再用探测放射性的显像仪器(如γ照相机、ECT)探测全身骨骼放射性分布情况。若某处骨骼对放射性的吸收异常增加或减退,即有放射性异常浓聚或稀疏现象,而骨扫描中骨放射性吸收异常正是骨代谢异常的反映。因此,骨扫描比X线检查发现的病灶要早3~6个月。成人骨转移多见于乳腺癌、肺癌、肝癌、前列腺癌等,骨扫描应为此类病人的常规检查项目之一。恶性肿瘤患者如主诉有固定的骨骼疼痛,也应做骨扫描以便早期发现转移病灶。 由于工具不同,在客体上遗留的细微痕迹也会不同。将痕迹细节放大后,截取具有个体特征的图片,进入痕迹系统进行比对,便可得知大致的工具种类。 年轮是树木内的细胞和导管,每年重复一次由大到小,材质由松到密的变化,从而就形成了色泽、质地不同的一圈圈环纹。年轮在生长时,并非规整的圆形,它会根据植物细胞养分、发育程度显现出不同粗细、不同弧度、不同曲度等个体特征。在判断某块木板是否源自一棵树时,可以将年轮特征放大,观察每块木板上的年轮线条是否有延续性,另外植物细胞的发育程度也是重要的参考。 九型人格,又名性格型态学、九种性格。它包括活跃程度、规律性、感兴趣的范围、反应的强度、心理的素质、分心程度、专注力范围和持久性。分别是1号完美型、2号助人型、3号成就型、4号自我型、5号理智型、6号忠诚型、7号活跃型、8号领袖型、9号和平型。 以胆囊结石为例,正常情况下,人体胆汁中的胆汁酸、磷脂及胆固醇保持在一定的比例,同时胆汁中还存在晶体聚合抑制因子,可保证胆囊中没有结石形成。一旦某种因素破坏了这种平衡,就会使胆固醇形成结晶,最终导致胆囊结石。 大比武,也叫公安警务技能大比武,是公安内部考核警务技能战术的一次专业性比拼,规格高,要求严,得冠军者,无一不是警队的佼佼者。 强制医疗,顾名思义即非自愿的强制治疗。广义的强制医疗,是指国家为避免公共健康危机,通过对患者疾病的治疗,以达到治愈疾病、防止疾病传播、维护公众健康利益的目的,具有强制性、非自愿性、公益性的特点,主要包括性病、吸毒、精神病、传染性公共疾病等。较为常见的是对精神病人的强制医疗,以及有关部门对吸毒人员采取的强制戒毒措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三百零二条规定:实施暴力行为,危害公共安全或者严重危害公民人身安全,经法定程序鉴定依法不负刑事责任的精神病人,有继续危害社会可能的,可以予以强制医疗。强制医疗的决定机关为人民法院,执行机关为公安机关。具体而言,人民法院负责给出强制医疗决定书,公安机关负责强制执行。 我国刑法对完全刑事责任能力、限制刑事责任能力、无刑事责任能力这三种刑事责任能力规定了不同的责任承担。其中限制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人,是指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即轻度精神病人,包括那些患有轻度精神病、精神发育不全、神经官能症及病态人格的精神障碍者。我国《刑法》第十八条第三款规定:“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从上述刑法规定可以看出,对限制责任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进行刑事处罚,既不同于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的犯罪人,又不同于完全没有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人。 常年生活在山中,对山林十分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