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戊戌年的派系与思潮

    谈论戊戌变法,首先涉及人与派系的问题。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有政治的地方就有派系,哪怕无比厌恶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派系政治,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残酷事实。话说戊戌年的政治派系,一是帝党(光绪皇帝一党)与后党(慈禧太后一党),二是守旧派(顽固派)、维新派(改革派)与革命派——当时革命势力犹如星星之火,虽然微不足道,却属“预流”(预知了时代潮流),不可轻忽。这是最流行的两种分法,前者的轴心是人,后者的轴心是政治观念和策略。

    因人成派,最是常见。不过问题恰也出在人身上。拿帝党与后党来说。一来要注意,这里的“党”,不同于现代的政党,并无组织、纲领、纪律等可言,只是一个松散的团体,甚至连团体的雏形都不具备;二来,戊戌政变之前,光绪与慈禧的矛盾,不像后世描绘、想象得那么严重,二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体,不宜强行分作对立两派;三来,帝党与后党的二元划分,难免褊狭,万千朝臣,主动站队的其实极少,大概只有翁同龢、张荫桓、李鸿章、刚毅、荣禄等寥寥数人,更多人既非帝党,亦非后党,抑或周旋于两党之间,怎么定位,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遑论外人与后人。由此可见帝党与后党之分的缺陷所在。

    那么以理念区分,会不会明晰一些呢?问题同样存在。有人对守旧与维新毫无主见,不知该怎么站队;有人游移于新旧之交,朝三暮四,首鼠两端;最要命的是,戊戌年这三派之维新派,容纳了渐进与激进两种政治路线,这两路人马,未必是兄弟或同志,有时反而如不共戴天的冤家,彼此之仇视,甚至超过对守旧派。如此一来,这一顶维新派的大帽子,扣在瘦骨伶仃的历史细节头上,只怕不大合用。

    再不合用,却也不得不用。我设想的补救之道,则在引入政治思潮,对派系进行细化。戊戌年的政治思潮,大致可归结为三种:守旧、缓进与急进。按现在流行的说法,缓进不妨叫渐进,急进不妨叫激进。维新派内,有渐进,有激进,革命派则属激进。故此,激进者如康有为、谭嗣同等,单论派系,不免模糊,只能说徘徊于改革与革命之间;结合思潮,立即了然。

    而且,以思潮为视角,更容易观察晚清政治格局与实力消长。假如数人头的话,戊戌年实力最强的一派,无疑是守旧派。戊戌变法期间,光绪开放上书权,允许官民自由上书。八月初五日(9月20日),教习知县广西举人李文诏上书云:“臣窃观中外大臣,大约主守旧者,十之七八。而一二新进,德望又不足以服众,而欲辅我皇上维新之治,不可得矣……”(转引自茅海建《戊戌变法史事考》)官员如此,百姓更甚,倘把官民都算上,守旧者的比重估计高达十之八九。这一判断,两年后得到确实印证。据刘孟扬《天津拳匪变乱纪事》,时人对待义和团的态度,“官无论大小,民无论男妇,大概信者十之八,不信者十之二”。所谓信者几乎都可划入守旧派之列。

    说到守旧派在朝中势力之大,试看这两节史料。光绪二十四年七月十七日(1898年9月2日),盛宣怀致电张之洞云:“在仲相前密言,内外大臣志在自强者不多,各人务须联络一气。仲相深然之,允即先与钧处通函,以后好商量办事,并云素来佩服,惜未晤面耳。”(盛宣怀《愚斋存稿》)仲相是对荣禄(字仲华)的敬称,自强指自强运动,即洋务运动(洋务运动前期口号“自强”,后期口号“求富”)。盛宣怀断言“内外大臣志在自强者不多”,可知大多官员都不支持洋务运动,反对洋务,正是守旧派最鲜明的标志。

    “盈廷皆守旧”不仅令盛宣怀等警觉,也是光绪最苦恼的事情,甚至没有之一。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八日(1898年6月16日),他召见康有为、张元济等,把“四夷交迫,分割洊至,覆亡无日”的责任全部推到守旧派头上,“皆守旧者致之耳”(康有为《我史》)。后来张元济致信汪康年,谈及他觐见光绪的情形:“弟四月廿八召见,约半钟之久。今上有心变法,但力似未足,询词约数十语,旧党之阻挠、八股试帖之无用、部议之因循扞格、大臣之不明新学(讲求西学人太少,言之三次),上皆言之,可见其胸有成竹矣。不过近来举动,毫无步骤,绝非善象。弟恐回力终不久,但不知大小若何耳?”(光绪二十四年六月初九日,1898年7月27日,《张元济全集》第二卷)从“旧党”到“新学”这四句,可知守旧派所制造的种种阻力,所谓变法,即以维新对守旧,搬开守旧派的绊脚石。

    守旧派有哪些代表人物呢?以往我们惯于把慈禧视作守旧派领袖,实在是误会。荣禄亦然,他是后党不假,然而其人一来“颇有世界眼光”(祁景颐语),二来以通达或圆滑著称,政治态度有些漂移,不全是守旧,据考,他曾上折建言军队改革,反而算得上维新派——如果他是守旧派,以盛宣怀的眼光,怎么会劝维新派张之洞去联络他呢?相反,一向被视为维新派领袖的翁同龢,论精神底色,则是标准的守旧派。后来积极参与庚子新政的刘坤一,当时也是守旧派,他曾说:“若使吾变法,即拉吾出菜市口,吾亦不变。”再如朝中大佬刚毅、徐桐等,皆以守旧著称,他们的守旧,破坏戊戌变法,只是牛刀小试,两年后作为义和团运动的政治推手,所酿制的祸端,无疑更为激烈。

    还有一位守旧派大佬,正适合作为历史镜像来考察。此人名叫谭继洵,其子即谭嗣同。光绪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三日(1896年6月4日),翁同龢初见谭嗣同,写日记云:“谭嗣同,号复生,行三,敬甫同年子。江苏府,卅二岁。通洋务,高视阔步,世家子中桀傲者也。”(《翁同龢日记》第五册)敬甫同年即谭继洵,他字子实,号敬甫。翌年三月二十七日(1897年4月28日),翁同龢见到谭继洵,写日记云:“谭敬甫中丞来谈,此人拘谨,盖礼法之士,从前不知。”(《翁同龢日记》第六册)谭训聪《清谭复生先生嗣同年谱》抄这条日记,结尾多了一句“而有此子何也”,倘若属实,则知翁同龢在暗自对比谭氏父子。且说翁同龢本人也是谨小慎微的礼法之士,所以才会觉得谭嗣同高视阔步,狂放不羁。当然他的观感没有问题,谭继洵拘谨,谭嗣同桀傲,父子大异其趣,这在认识他们的人眼里,可谓共识。叶瀚曾致信汪康年,称谭嗣同“天分极高,热力亦足”,感慨“……敬老(谭继洵)何人,而生此宁馨,可见体质传于父母之说,亦未尽是”。龙绂瑞《武溪杂忆录》云:“谭敬甫丈老成拘谨,君(谭嗣同)则发扬蹈厉,不守绳墨,故父子颇异趣。”

    除了性情,谭氏父子的政见同样大异其趣。谭嗣同是维新派中激进一系,甚至可归入革命派;谭继洵则是著名的守旧派。光绪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七日(1898年9月12日),杨深秀上《新旧人员宜慎重选用折》,其中给谭继洵的评语是“守旧迂拘,虽人尚无他,要非能奉行新政者”。此折由康有为起草,这般措辞,想必还是顾及谭嗣同面子;从反向来讲,尽管顾及谭嗣同面子,因谭继洵过于守旧,令维新派忍无可忍,照样得参他一本。胡思敬《戊戌履霜录》曾谈及谭氏父子的政治冲突:“其父继洵,方湖北巡抚,年七十矣,知嗣同必以躁进贾祸,一月三致书,促之归省,嗣同报父书,言老夫昏髦,不足与谋天下事。闻者无不怪骇。”谭嗣同少时与父亲关系冷淡,成人之后逐渐好转,纵然政见歧异,还不至于在信中批评父亲昏聩——除非败局将至,伪装与父亲决裂,以为保全。不管哪一种可能,可确证的事实则是,这对父子分属两派,政见判若水火。

    戊戌年间,谭继洵官居湖北巡抚,顶头上司即湖广总督张之洞。胡思敬《国闻备乘》第一条写“同城督抚不和”,曾以张之洞与谭继洵之争为例(湖广总督分管湖南湖北,总督府设在武昌,与湖北巡抚同城)。他们的争执,同处一城本是小节,根本原因还是政见不合,一者维新,一者守旧,前者上折力主改革,后者极少附和,“每之洞约联衔条陈新政,皆谢不敏”,因此常有龃龉。

    谭继洵守旧所导致的政治效应,正应了那句老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戊戌变法期间,守旧自是祸端,不得上司欢心,险遭中央罢斥;待变法失败,则成荣耀或福音。谭嗣同筹划围园杀后,依大清律,属谋反,位居十恶之首,当诛九族。结果谭继洵只落得革职回籍,交地方官管束,其家族毫发无损。如此从轻发落,其守旧的盛名,未尝不是一个被慈禧纳入政治考量的因素,如谭训聪《清谭复生先生嗣同年谱》所云:“当时人谓公(谭继洵)得无罪,实因笃守旧学,不崇新知。”

    说罢守旧,再说渐进与激进。维新派分出这两系,有一相当重要的来源。如陈寅恪《读吴其昌撰〈梁启超传〉书后》所述:

    当时之言变法者,盖有不同之二源,未可混一论之也。咸丰之世,先祖亦应进士举,居京师。亲见圆明园干霄之火,痛哭南归。其后治军治民,益知中国旧法之不可不变。后交湘阴郭筠仙侍郎嵩焘,极相倾服,许为孤忠闳识。先君亦从郭公论文论学,而郭公者,亦颂美西法,当时士大夫目为汉奸国贼,群欲得杀之而甘心者也。至南海康先生治今文公羊之学,附会孔子改制以言变法。其与历验世务欲借镜西国以变神州旧法者,本自不同。故先祖先君见义乌朱鼎甫先生一新《无邪堂答问》驳斥南海公羊春秋之说,深以为然。据是可知余家之主变法,其思想源流之所在矣。

    陈寅恪笔下的先祖,即陈宝箴,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任湖南巡抚;先君即陈三立(号散原)。戊戌年及此前,地方办理新政,楷模当推湖南,其主导者,正是陈宝箴父子。陈宝箴曾邀请梁启超出任湖南时务学堂总教习,与谭嗣同、唐才常等屡有合作,后世遂将其纳入康有为一党。对此误会,1945年初夏,陈寅恪借评吴其昌《梁启超传》之机予以澄清,他理出了变法的两大源流:陈宝箴与张之洞不仅同事,而且同志,属渐进一系,康有为则是激进一系,两者泾渭分明,不可混为一体。

    前面说过,戊戌年的守旧者人数最多,远过于渐进与激进之总和,后二者中,则以前者居多。当时在中央的孙家鼐,在地方的张之洞、陈宝箴等,都是渐进派,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为宗旨——光绪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一日(1896年9月27日),时任工部尚书的孙家鼐上《议复陈遵筹京师建立学堂情形折》,其中有言:“今京师创立大学堂,自应以中学为主,西学为辅,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学为经,西学为纬;中学有未备者,以西学补之;中学有失传者,以西学还之。以中学包西学,不能以西学凌驾中学。”他明确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比张之洞还早。这些人皆属当权派,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其政治理念借权力的光环而扩散,影响力极大,绝非康有为一派所能比。

    不必说孙家鼐、张之洞等,且来看康有为最亲密的朋友圈,亦有渐进与激进之分。戊戌六君子中,谭嗣同、杨深秀、林旭三人,与康有为一样倾向激进,杨锐是张之洞的人马,刘光第与张之洞常有往来,二人追随张之洞而倾向渐进。最好玩的是康广仁,作为康有为的弟弟,而且受康有为株连而死,他的政治光谱,与其兄并不一致。在致康有为弟子何树龄(字易一)信中,他曾对康有为大加批评:“伯兄(康有为)规模太广,志气太锐,包揽太多,同志太孤,举行太大。当地排者、忌者、挤者、谤者盈衢塞巷,而上又无权,安能有成?弟私窃深忧之,故常谓但竭力废八股,俾民智能开,则危崖上转石,不患不能至地。今已如愿,八股已废,力劝伯兄宜速拂衣,虽多陈无益,且恐祸变生也。”(《康幼博茂才遗稿》)——茅海建认为此信可疑,不过这番话应是康广仁的本意,可参康有为《我史》所记载的康广仁之言:“自八股废后,民智大开,中国必不亡。上既无权,必不能举行新政。不如归去,选港中西文学者,教以大道,三年当必有成,然后议变政,救中国未晚也。”从这两段话尤其形容康有为的五个“太”字来看,康广仁明显属于渐进一系。在他看来,变法阻力太大,不宜以卵击石,八股已废,风气已开,后面不妨慢慢来,故而建议“阿兄速当出京养晦矣”。可惜康有为压根不听,一意孤行,最终让兄弟白白牺牲,渐进者为激进买单。

    与康有为同一天受光绪召见的张元济,政治倾向和策略与康广仁十分相近。据其回忆:“……诏下之日,长素(康有为)留居日下,日日鼓吹变法甚力。余谓长素,八股既废,千百年之锢疾一旦扫除,聪明才智之士必将争入学堂,讲求实学,一二十年后人才辈出,新政之行,易如反掌,力劝长素作一结束,不必更求其他,即日南下,尽力兴学。而长素不从,且益激进。”(张元济《为刘忍斋跋康长素札》)

    与康有为发生争论的维新派,除了张元济,还有王照,后者乃是戊戌变法的重要角色。1931年5月31日,胡适为王照文集作序,结尾引用了王照讲过的一段故事:“戊戌年,余与老康讲论,即言‘……我看止有尽力多立学堂,渐渐扩充,风气一天天的改变,再行一切新政’。老康说:‘列强瓜分就在眼前,你这条道如何来得及?’迄今三十二年矣,来得及,来不及,是不贴题的话。”(胡适《〈王小航先生文存〉序》)王照与康有为年纪相当,仅相差一岁,故称其“老康”。从一定意义上讲,他以及张元济,与康有为的争论,正可归结为渐进与激进之争。

    事实上,渐进与激进之争并不限于戊戌年和戊戌变法,作为一条历久弥新的政治脉络,几乎贯穿了中国近代史的后半段。试举两例。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写过一本题为《现代教育》的小册子:“……在小册子中,我建议中国政府进行教育改革,并为此每年投入一百万两白银。对这个建议,李鸿章的答复是,中国政府承担不了这么大一笔开销。我说,那是‘种子钱’,必将带来百倍的收益。他问什么时候能见成效。‘需要二十年才能看到实施现代教育带来的好处。’我回答道。‘噢!’李鸿章回答说,‘我们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1905年春,严复赴英国交涉开平矿权,与孙中山会面,二人有一番长谈。严复直言:“当今国民其民品之劣、民智之卑、民风之腐,实乃亘古未有之。即有改革,害之除于甲而见于乙,泯于丙而发于丁矣。”孙中山问:“即如此,依先生之见该如何?”严复答:“为今之计,惟急从教育着手,庶几逐渐更新才是。”孙中山扼严复之腕叹道:“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君为思想家,鄙人乃执行家也。”(严璩《侯官严先生家谱》)

    ……

    试看这些争论,时间、地点、人物固然不一,双方的思想和话语却大同小异。渐进论者认为中国土质不佳,阻力太大,只能聚沙成塔、滴水穿石、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最合适的路径则是教育,办学堂、兴人才、开风气、行新政。激进论者的反对意见出奇一致,即当下中国正值危急存亡之秋,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容许渐进论者积跬步以成千里,如康有为说“列强瓜分就在眼前,你这条道如何来得及”,李鸿章说“我们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孙中山说“俟河之清,人寿几何”,都在强调时间之于国家危机的急迫性。

    时间之外,还有一个隐藏因素:空间。确切讲,是政治空间。渐进论者往往主张改革,激进论者大多偏向革命,前者亟须体制提供政治空间,后者则不需要:革命之起源,即判定体制缺乏自我更新的政治空间,革命之目的,即摧毁旧体制而打造新体制。这一对比,可知渐进论者在戊戌年以至晚清时期所面临的另一重大困境,哪怕执政者愿意辟出一定政治空间,以开民智、行新政,不过终归有限,一旦越界,即刻翻脸——这条界限的位置,取决于利益。

    由此说回戊戌变法。这些分析,足以使我们明确维新派内部的权力结构,哪些人主张渐进,哪些人主张激进。前者以体制内的高官为代表,如孙家鼐、张之洞、陈宝箴,后者大都是中下层官员,甚至未尝入仕,如康有为系工部主事,正六品,谭嗣同系江苏候补知府,虽为从四品,“候补”暗示只是虚位,而且以晚清官场的臃肿与腐败,要去掉这两个字,难于上青天。这一区别相当重要,因为渐进与激进之分不仅涉及理念,还涉及利益,孙家鼐、张之洞等都是体制内的既得利益者,康有为、谭嗣同等尚未分享到体制的蛋糕。可作参照的是孙中山,早已与体制绝缘,故而其激进最为彻底。

    把理念与利益结合起来,当知维新派内渐进一系与激进一系为什么起初能够合作,终而宣告决裂。最初他们拥有共同的利益基础与诉求:亡国灭种,近若咫尺,若不变法,整个体制之船都将沉没;以及共同的敌人:守旧派。然而在变法途中,渐进一系发现,假如按照激进一系所推行的激烈、极端的政策,这条船的结局依旧是沉没,甚至船还在,自己先被挤下去,因此急于划清界限,痛下杀手。张之洞与康有为的恩怨,正依此逻辑而上演。

    不过,我们不宜夸大渐进与激进的矛盾,二者虽有冲突,却不构成二元选项——改革与革命的关系也是如此——这一点在戊戌年表现尤其鲜明。它们之外,还有第三选项:守旧。被李鸿章斥为“因循衰惫者”“瘦驽庸懦辈”的守旧派,恐惧一切进步、进化,不管渐进与激进,皆在其反对之列;而且在戊戌年,守旧势力极大,渐进与激进加起来,还不及对方一根指头。这一冷酷的事实,乃是我们谈论戊戌变法之成败的前提。因为有一种论调,把戊戌变法的失败归罪于康有为们的激进,诚然,激进乃是败因之一,但是激进的失败,未必能反证渐进的成功,假如由主张渐进的孙家鼐、张之洞等领导戊戌变法,结局一定大有改观吗?其实,只要以守旧为主流的时势摆在那里,只要占国人十之八九的守旧派摆在那里,已经注定了答案。说到底,戊戌变法的失败,不仅是激进的失败,也是渐进的失败——政变后那两年,改革再无空间——可谓双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