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財富的未來——贏家和輸家
科技與意識形態正撼動著二十一世紀資本主義的基礎。科技正在使技能和知識成為永續策略優勢的唯一來源。
——萊斯特‧瑟羅(Lester Thurow)
本章重點
世紀初期(現在—二○三○)
科技的四階段/為何會泡沫化和崩潰
世紀中期(二○三○—二○七○)
各種工作形態中的贏家和輸家/娛樂的未來/駭客任務
遙遠未來(二○七○—二一○○)
對資本主義的影響/從商品資本主義到智慧資本主義/數位差距?/入門級工作/國家之間的贏家和輸家/占科學的便宜/有待把握的未來/新加坡的教訓/未來的挑戰
在神話中,大帝國的興亡取決於它的軍隊的力量和狡詐。羅馬帝國的大將軍,在決定性戰役前,要在戰神馬爾斯(Mars)廟祈禱。索爾傳奇性的英勇事蹟鼓舞維京人參加英雄性戰鬥。古人建立巨大的神廟和紀念碑奉獻給神,以紀念對敵戰鬥的勝利。
但是當我們分析偉大文明的興起和衰亡時,我們發現了完全不同的故事。
如果你是來自火星的外星人,在一五○○年造訪地球,並觀察所有偉大的文明,你會認為哪一個最後會支配這個世界?答案將很簡單:除了歐洲以外的任何文明。
在東方,你會看到延續數千年的偉大中華文明。中國人領先的發明名單一大串,無可匹敵:紙、印刷術、火藥、羅盤等等。它的科學家是世界最優秀的。它的政府統一而且整個大陸處於和平狀態。
在南方有鄂圖曼帝國(Ottoman Empire),它差一點就統治了整個歐洲。偉大的穆斯林文明發明了代數,在光學和物理學方面大有進展,並且為眾星命了名字。藝術和科學都很興盛。它的大軍所向無敵。伊斯坦堡是世界上科學學習的偉大中心之一。
然後你看到可憐的歐洲各國,受盡宗教的基本教義派、巫術審判和宗教法庭的折磨。歐陸西部,從羅馬帝國崩潰以後急遽倒退千年,技術仰賴進口。那是一個中世紀的黑洞。多數羅馬帝國時期的知識長期消失,代之以令人窒息的宗教教條。反對者或異議人士經常面對酷刑或更糟的處境。還有,歐洲的城邦連年在交戰之中。
然後,發生了什麼?
中華和鄂圖曼兩大帝國,都陷入了長達五百年的科技停滯時期,而歐洲則前所未有地開始擁抱科學和技術。
一四○五年開始,中國的明成祖永樂皇帝,下令建立龐大的海上艦隊去探索世界。船隻也是有史以來最大的,哥倫布的三艘小軍艦,可以輕易地放在其中的一艘大船甲板上。前後進行七次大規模探索,一次比一次規模大。這個艦隊沿著東南亞海岸航行,遠達非洲、馬達加斯加,甚至可能更遠。艦隊帶回大量物產、珍饈,也從地球的遠方帶回珍禽異獸。木刻印刷中顯示出,令人驚奇的非洲長頸鹿曾在明朝的動物園中遊行。
但是中國的統治者也很失望。世界所有就是這樣嗎?那些能與中國抗衡的大軍在哪裡?世界其他地區所能提供的只有奇珍異獸?中國的繼任統治者失去了興趣,讓他們的偉大軍艦腐壞,最後燒掉了。中國漸漸地孤立於外在世界,當世界向前衝刺時,它停滯不前。
在鄂圖曼帝國也形成了類似的態度。在幾乎征服了他們所知的大部分世界之後,土耳其人轉而向內,進入宗教基本教義主義,和數世紀的停滯。前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迪‧穆罕默德(Mahathir Mohamad)曾說:「當穆斯林學者以可蘭經詮釋知識的獲得時,只有它是唯一的宗教知識,其他知識則是非可蘭經的,於是偉大的伊斯蘭文明就開始衰退了。結果,穆斯林放棄了科學、數學、醫藥以及其他所謂塵世學科的研究。取而代之的是,他們花很多時間去辯論伊斯蘭教義,及解釋伊斯蘭法律學和伊斯蘭實踐,導致整個穆斯林世界的分裂,造成許多宗派、教派和學派。」
不過,在歐洲卻開始了大覺醒。貿易帶進了新鮮、革命性的觀念,古騰堡(Gutenberg)印刷出版也加速了此一發展。教會的力量在支配千年之後開始衰微。大學慢慢地把詮釋聖經模糊章節的注意力,轉向牛頓物理學和道爾頓(John Dalton)化學等的應用。耶魯大學歷史家保羅‧甘迺迪(Paul Kennedy)在歐洲快速的興起加上一個因素:歐洲力量差不多的強權間不斷的戰爭狀態,但沒有一個可以支配整個大陸。不斷地互相戰鬥的君主,撥款給科學和工程學,以擴充其領土野心。科學不僅是學術的活動,更是創造新武器和新財富的途徑。
很快地,歐洲科學和技術的興起,弱化了中華帝國和鄂圖曼帝國的力量。當歐洲航海人員開闢通往新世界和東方的航道,特別是繞過非洲、避開中東之後,作為東西方貿易通道,曾經繁榮好幾個世紀的穆斯林文明衰退了。中國發現它自己的門戶被歐洲的炮船打開,而諷刺的是,他們應用了兩項中國人的關鍵性發明:火藥和羅盤。
對於「發生了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清楚。科學和技術發生了。科學和技術是繁榮的引擎。當然,你可以忽視科學和技術的存在,但危險的是你自己。世界不會因為你正在誦讀宗教經文就靜止不動。如果你無法掌握最新的科學和技術,競爭者就會去掌握它。
掌握四大力量
但精確地說,歐洲這匹黑馬,是如何在好幾個世紀的蒙昧無知之後,突然奮力衝刺,超越中國和穆斯林世界?這個令人驚奇的爆冷門,有其社會的和技術的因素。
分析一五○○年以後的歷史,我們認識到,歐洲在封建主義解體、商人階級興起,以及文藝復興運動充沛的活力之時,進入另一個大躍進的時機已經成熟。不過,物理學家則是透過規範宇宙的四種基本力量的鏡頭,來看待此一大轉變。宇宙有這些可以解釋我們周邊所有事物(從機器、火箭和炸彈到眾星及宇宙本身)的基本力量。要改變社會趨勢,就需要為此一改變設定舞台。但那是因為歐洲掌握了這些力量,所以它們會推動歐洲到全世界的最前列。
第一種力量是引力,它把我們拉住固定在地面,避免太陽爆炸,並將整個太陽系維繫在一起。第二種力量是電磁力,它照亮我們的城市、使我們的發電機和引擎有能量,並推動雷射和電腦。第三和第四種力量是弱核子力和強核子力。它們把原子核維繫在一起、在天空點亮恆星,並且在我們的太陽中心產生核子火。所有這四種力量都是在歐洲被揭開。
每次這些力量之一被物理學家所了解,人類歷史就改變,而歐洲最適合去利用那個新知識。當牛頓目擊一個蘋果掉落並注視著月亮時,他問了自己一個永遠改變人類歷史的問題:如果蘋果會掉下來,那麼月亮也會掉下來嗎?他在二十一歲的時候,靈光一閃,認識到那吸引蘋果的力量,跟所有到達行星和彗星的力量沒有兩樣。這容許他去運用一種他剛發明的數學(微積分),去繪製行星和月亮的軌道,也首度為天體的運動解碼。一六八七年,他出版的傑作《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Principia),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最重要的科學著作,也被評定為人類歷史上最有影響力的著作之一。
更重要的是,牛頓提出了一種新的思考方法——一種可以透過力量計算移動物體的運動機制。對於物體的運動,我們不再受到有關靈魂、魔鬼和鬼魂的奇想所支配,而是認為物體因為充分界定(可以測量和控制)的力而移動。這又帶來了牛頓力學,科學家可以用它正確地預測機器的行為;而這一點又為蒸汽機及火車頭鋪了路。複雜的蒸汽動力機器的複雜動力學,可以用牛頓定律有系統地分解,成為一個一個的螺栓和一個一個的槓桿。所以牛頓的引力描述為歐洲的工業革命鋪了路。
然後到了十九世紀,還是在歐洲,法拉第、馬克士威等人,駕馭了第二種力量——電磁力,帶來了第二次大革命。愛迪生在下曼哈頓的珍珠街站建造發電機,並使世界第一條街道電氣化時,他也打開了整個地球電氣化的大門。今天,我們可以在夜間從外太空看見地球,也看見幾個大陸,都是整個閃閃發光。從太空俯視地球,任何外星人都會立刻知道,地球人已經掌控了電磁力。每當大停電發生時,我們就更加認識到我們對它的依賴。頃刻間,我們突然被丟回一百年以前,沒有信用卡、電腦、電燈、電梯、電視、收音機、網際網路、汽車等等。
最後是核子力(也是由歐洲科學家主宰)。它改變了我們周圍的一切。不僅讓我們打開天堂的祕密(揭露點亮恆星的能源),也解開內在的空間——透過磁振造影、電腦斷層掃描、正子斷層掃描、放射性治療和核子醫學等,並把這些知識應用於醫學上。由於核子力控制著儲存於原子中的無限能量,它最終能決定人類的命運。不管是我們會因主宰了融合的無限力量而繁榮,還是死於核子地獄。
世紀初期(現在—二○三○)
科技的四階段
社會條件的變遷和對四種力量的掌控結合在一起,把歐洲推到世界各國的最前緣。但科技是動態的,隨時都在改變。它們誕生、演化並且興起和衰落。為了知道特定科技會在未來如何改變,先了解科技如何遵循演化的法則是很有助益的。
大眾科技通常依循四個階段演變。我們可以在紙、自來水、電力以及電腦等看到演化的過程。在第一階段,科技產品實在太昂貴,它們必須小心看管。當紙張以紙莎草的形式由古代埃及人(隨後中國人也發明紙)於數千年前發明時,它非常珍貴,因而一卷紙莎草要由好幾十個祭司小心看守。這個微小的技術使古代文明有了動力。當古騰堡發明活字版印刷時,紙在一四五○年左右進入第二階段。這使得「私人書籍」成為可能,因而個人可以擁有一本書,其中含有好幾百卷軸的知識。在古騰堡以前,全歐洲只有三萬冊書籍。到了一五○○年,就有了九百萬冊,因而攪動了密集的智慧酵母,激起了文藝復興。
但是到了一九三○年左右,當每一張紙的價格降至一分以下時,紙進入第三階段。這使得個人圖書館成為可能,一個人可以擁有好幾百本書。紙張變成了日常用品,以噸計量銷售。紙張無所不在,卻也隱匿無蹤。現在我們已經到了第四階段,紙張變成時髦的表達。我們以各種顏色、形狀和大小的紙張來裝飾我們的世界。城市垃圾最大的來源是紙張。所以,紙張從小心看管的物品演變成廢物。
同樣的規律可以應用於自來水。在古代(第一階段),水很珍貴,一口井必須由整個村莊分享。這個階段維持數千年,直到二十世紀初年,私人水管逐漸流行,進入第二階段。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自來水進入第三階段,變得便宜足以擴大供應至中產階級。今天,自來水已進入第四階段(一個時髦的表達),出現各式各樣的形狀、大小和應用。我們以水裝飾我們的世界——用噴泉和各種展示。
電力也經歷了相同的階段。有了愛迪生等人的開拓性努力,第一階段,一個工廠分享一個燈泡和一個發動機。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我們進入第二階段,有了個人用的燈泡和汽車。今天電力消失了,它到處存在卻也隱藏無蹤。連「電力」一詞都快要在英語中消失了。在聖誕節,我們以好幾百個閃爍燈光裝飾我們的家。我們假定電力就藏在牆內,無所不在。電力是一種時髦的表達,點亮了百老匯,也裝飾了我們的世界。
在第四階段,電力和自來水都成了日常用品。它們非常便宜,我們大量消費它們,因而以電表和水表來度量進入家中的水電。
電腦也追隨同樣類型。了解這一點的公司蓬勃發展。不了解的公司被推向破產。IBM在一九五○年代以大型主機支配了第一階段。一台主機非常昂貴,因而由一百個科學家和工程師共同分享。不過,IBM的管理階層未能領會摩爾定律,所以當一九八○年代由於個人電腦來臨,進入第二階段時,他們幾乎破產。
但是,連個人電腦製造商也會自滿。他們夢想在每一個桌面上有一個獨立的電腦。他們沒有提防第三階段的到來——網際網路將電腦連接起來,透過它,一個人可以和數百萬台電腦互動。今天,唯一可以看到單獨存在的電腦的地方是在博物館。
所以未來的電腦,最終將進入第四階段——它將消失,而以時髦的方式復活。我們將以電腦裝飾世界。「電腦」這個辭彙本身,將會逐漸消失。未來,都市垃圾最大的成分將非紙張而是晶片。未來的電腦將會消失而成為日用品,像水電一般銷售。當運算在「雲端」執行時,電腦晶片會逐漸消失。
所以,電腦的演化也不會神祕,它也會追隨前輩(如電力、紙張和自來水)陳舊的路徑。
但是電腦和網際網路仍在演化中。當經濟學家約翰‧葛登(John Gordon)被問到這個革命是不是結束了時,他說:「天呀,還沒呢。如同蒸汽機,它在完全玩完以前,還有一百年。我們現在的網際網路,就如同一八五○年代的鐵路。它才剛剛開始。」
我們必須指出,並非所有的科技都會進入第三和第四階段。例如,考慮一下火車頭。機械化運輸由於蒸汽火車頭的來臨,於十九世紀進入第一階段。一百個人要分享一個火車頭。到了二十世紀初期,由於「個人火車頭」(也就是汽車)的出現,我們進入了第二階段。但是火車頭和汽車(實質上就是在軌道上或輪子上的一個盒子)在過去數十年並未改變很多,已有的改變都只是細部的改善,例如更有力、更有效率的引擎,和更有智能。所以無法進入第三、四階段的科技,將被美化;例如,它們將會被裝入晶片而變得更有智能。某些科技一直進化到第四階段,例如電力、電腦、紙和自來水。其他的科技則在中間的階段被絆住,但以漸進的改良(如晶片和增加效能)繼續演化。
為何會泡沫化和崩潰
但是現在,隨著二○○八年的大衰退之後,有些人說,所有的這些進步都是虛幻的,因而我們應當回頭去過簡單的日子。又說,這個系統存在著根本的缺陷。
如果採取長久以來的傳統觀點,我們可以很容易地指出,這種意料之外的、巨大的泡沫和毀壞似乎不知從何而來。它們好像是隨機出現,是無常命運和人類愚行的副產品。有關二○○八年的崩潰,歷史學家和經濟學家已經寫了很多,它們檢驗許多變因,嘗試找出其中的意義,例如人類本性、貪婪、腐敗、缺乏紀律、疏忽監督等。
不過,我卻以不同的方法來看待此一大衰退——用科學的眼鏡來看。長期而言,科學是繁榮的引擎。例如,《牛津經濟學史百科全書》裡引用相關研究報告說:「英國和美國一七八○年以後的收入增長,百分之九十要歸因於科技的創新,而非僅是資本的累積。」
沒有科學,我們將被丟回數千年前的昏暗時代。但科學並非始終如一,它來如波浪。一個開創性的突破(如蒸汽機、電燈、電晶體)往往會引發連鎖反應,帶來大量的次級發明,而這些又如雪崩一般創造了大量的創新和進步。因為它們創造了大量財富,這些波浪應當會在經濟中反映出來。
第一個大波浪是蒸汽的力量,它最終導致蒸汽火車頭的發明。蒸汽的力量成就了工業革命。而工業革命又將社會徹底翻轉。驚人的財富因蒸汽力而創造。但是在資本主義之下,財富永不停滯。財富必須有去處。資本家不眠不休地獵取下一個突破,並將移轉財富去投資在甚至更投機的計畫,因而有時造成災難性後果。
在十九世紀早期,由蒸汽力量和工業革命產生的許多過剩財富,投入倫敦股票交易所的火車頭股票。事實上,泡沫開始形成了,有數十個火車頭公司出現在倫敦交易所。《紐約時報》的商業作家維吉尼亞‧波士特蕾(Virginia Postrel)寫道:「一個世紀以前,鐵路公司占紐約證券交易所股票名單的一半。」因為火車頭仍在起步階段,這個泡沫難以維持,而且終於破了,造成了一八五○年的崩潰——那是資本主義歷史上最大的崩潰之一。隨後由於工業革命產生的過量財富,又有一系列的迷你型崩潰(大約每隔十年一次)。
諷刺的是:鐵路的全盛期是在一八八○年代到一八九○年代。所以一八五○年的崩潰是由於投機的一窩蜂和科學創造的財富,但真正推廣鐵路到全世界的工作,尚需好幾十年才會成熟。
湯瑪斯‧佛里曼(Thomas Friedman)寫道:「在十九世紀,美國有一個鐵路狂飆、泡沫和破滅……但即使泡沫破了,它留給美國鐵路基礎建設,使得橫越大陸的旅行和貨物運送戲劇性地變容易又便宜。」
資本家並未從這裡學到教訓,這個循環很快地又再重複。第二波科技大浪潮又散開了,那是由愛迪生和福特所領導的電力和汽車革命。工廠和家庭的電氣化,和T型汽車的激增,再度創造出驚人的財富。一如往常,過量的財富必須有個去處。在這個案例中,它是跑進美國股票交易所,形成公用事業公司和汽車公司的股票泡沫。人們忽視了一八五○年崩潰的教訓,因為那已經是八十年前的陳年舊事。從一九○○年到一九二五年,汽車創業公司達到三千家,市場根本就無法支持那麼多。再一次,這個泡沫無法持久。由於種種理由,泡沫於一九二九年破滅,造成了經濟大蕭條。
但弔詭的是,美國和歐洲的公路鋪設和電氣化,要直到股市崩潰以後,於一九五○年代到一九六○年代才開始進行。
最近,我們有了科學的第三個大浪潮——高科技的來臨,它以電腦、雷射、太空衛星、網際網路和電子產品的形式出現。高科技創造的驚人財富必須有個去處。在此一案例,它跑到房地產,創造了一個巨大的泡沫。當房地產的價值衝破了屋頂,人們開始依靠他們的家(把它們當作撲滿)來借錢,這又加速了泡沫的擴大。肆無忌憚的銀行家如用水般提供房屋貸款,又使泡沫火上加油。人們再度忽視了一八五○年和一九二九年的崩潰教訓——那已是一百六十年和八十年前的事。不幸地,這個新的泡沫,也無法維持,我們又要面對二○○八年的崩潰和大衰退。
湯瑪斯‧佛里曼寫道:「二十一世紀初期看到了金融服務業的狂飆、泡沫,而現在破滅。但我恐怕它會留下的是,佛羅里達有一大堆本來不該興建的空蕩蕩公寓,一些富人不再付得起的舊噴射機,以及一堆無人了解、且早已變成壁紙的衍生性產品合約。」
但儘管最近的崩潰伴隨著所有蠢行,諷刺的是,全世界的電纜系統和網路系統,在二○○八年崩潰之後才要大肆擴充。資訊革命的全盛時期還沒到來呢。
這又導向下一個問題:第四波是什麼?沒有一個能夠確定。它可能是人工智能、奈米科技、傳播和生物科技的複合體。如同前面的幾個循環,它可能需要另一個八十年,使這些科技創造一波令人驚奇的財富。在二○九○年左右,但願人們不會忽略了前面八十年的教訓。
世紀中期(二○三○─二○七○)
各種工作形態中的贏家和輸家
在科技的演變過程中,會造成經濟的突然改變,有時會導致社會混亂。在任何變革中,都有贏家和輸家。到了世紀中期,這一點將更加明顯。我們的每一個村莊,都已經不再需要馬蹄鐵匠和製造馬車的人。還有,我們也不會為這些工作的消逝而傷感。但問題是:在世紀中期,什麼工作會較興旺?科技的演變會怎樣改變我們的工作方式?
我們只要問一個問題,就能得到部分答案:機器人的極限哪裡?如同我們已讀過的,人工智能至少有兩個基本的絆腳石:模式辨識和判斷力。因此,基本上,未來會繼續下去的工作,就是那些機器人做不好的——那種需要辨識和判斷力的工作。
在藍領工人中,輸家將是那些只執行重複動作的工人(如在工廠裝配線的汽車工人),因為機器人比他們在行。電腦給人擁有智能的假象,但那只是因為它們做加法時比我們快百萬倍。我們忘了電腦只是精通加法的機器,因而重複性工作做得最好。這就是為什麼一些汽車裝配線工人,在電腦革命的第一批受害者名單中。這意味著,任何工廠的工作,如果能簡化為一系列指令,則工人的重複性動作最終將會消失。
令人訝異的是,在藍領工人中,有一大類的人,不但會在電腦革命的洗禮中存活,甚至會更加興盛。垃圾收集工人、警察、建築工人、園丁和水管匠未來都會有工作。垃圾收集工人為了在不同的家庭和公寓收拾垃圾,必須認得垃圾袋,把它放進卡車,並將它拖進垃圾堆。但不同的垃圾必須用不同的方法處置。對建築工人而言,執行每一種個別的工作,需要不同的工具、藍圖和指令。沒有兩個建築基地或工作是相同的。警察必須分析不同狀況下的各種犯罪行為。更重要的是,他們也要了解動機和作案手法,而這些都是電腦所難以勝任的。類似情形,每一個花園和洗臉盆都不相同,需要不同的技術和水管工具。
在白領工人中,輸家將是涉及中介工作的管理庫存和機關商號的櫃員或統計員,這意味著低階的仲介、經紀、出納和會計等等,將會在工作消失時,逐漸被逐出工作。現在人們已經可以跳過旅行社,自己上網比價購買機票。
以美林證券(Merrill Lynch)為例,它曾有一個著名的聲明說,永遠不會進行線上股票交易。它將一直實施老式的股票交易。美林的股票經紀主管約翰‧斯特芬斯(John Steffens)說:「以網路交易為中心、投資人自己動手操作的投資模式,應被視為對美國人財務生活的嚴重威脅。」因而,當它終於在市場壓力下,於一九九九年接受線上交易時,顯得很不光彩。ZDNet新聞的查理‧加斯帕里諾(Charles Gasparino)寫道:「歷史上很少有產業的領導者,會被迫在一夕之間做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接受那種實質上是新的經營模式的東西。」
這也意味著,公司的金字塔將會扁平化,因為最高級人員將可直接與行銷隊伍及商場代表互動。以中間人來貫徹上級命令的需要減少了。事實上,當個人電腦開始進入辦公室時,這種工作的減少就已發生。
所以,未來的中間人如何才能存活?他們必須能對工作提供附加價值,並提供機器人所無法提供的有價值之物:判斷力。
例如,未來你將能夠在手錶或隱形眼鏡上網,購買一棟房子。但是沒有人會用這個方式來買房子,因為這將是你這輩子所作的最重要的財務交易之一。要購買像房子這種重要的東西,你會想跟一個人商談,請他告訴你好學校在哪裡,哪裡犯罪率較低,排水系統如何運作等等。為了這些,你願意和一個有能力提供附加價值的中介人商談。
類似的情況,低階股票經紀人的飯碗被線上交易推倒,但能夠給人合理的、聰明的投資建議的經紀人,永遠會有需求。經紀工作會繼續枯竭,除非他們能提供附加價值服務,如頂尖市場分析師和經濟學家的智慧,以及有經驗的經紀人的內線知識。在一個線上交易無情地降低交易成本的時代,股票經紀人若要存活,就要能夠推銷他們的無形資產,例如經驗、知識和分析。
所以,在白領階級中,贏家將是那些能夠提供有效判斷力的人。這意味著與創造力有關的工作人員——藝術工作、表演、說笑話、寫軟體、領導能力、分析、科學、創造力——那些「使我們成為人類」的品質。
從事藝術的人會有工作,因為網際網路對創造性藝術有難以填滿的需要。電腦擅長複製藝術,並幫藝術家美化藝術,但他們對於原創性新型式卻一竅不通。藝術會鼓舞、誘發、喚起情緒,並使我們興奮,那是電腦能力所不及,因為這些品質都與判斷力有關。
小說家、編劇和劇作家將會有工作,因為他們必須傳達真實的情境、人性衝突和人類的成與敗。對電腦而言,模擬人類天性涉及動機和企圖的了解,超乎它們的能力。電腦對於什麼會使我們哭或笑並不在行,因為它們自己並不能哭或笑,或了解什麼是有趣,什麼是悲傷。
涉及人際關係的人(如律師)會有工作。
雖然機器律師可以回答初步的法律問題,但法律本身會不斷隨社會標準以及更多因素而改變。法律的詮釋,最終會歸結於價值判斷,而電腦對那個領域無能為力。如果法律有是非分明的解釋,也就不需要法院、法官和陪審團了。機器人無法取代陪審員,因為陪審員往往代表某一特定團體的道德觀,而那是隨時會改變的。這一點最明顯,當最高法院法官波特‧史都華特(Potter Stewart)一度必須界定色情時,他辦不到,但下結論說:「我一看就知道了。」
還有,以機器人代替司法系統可能違法,因為法律奉為圭臬的是:陪審團由我們的同儕組成。因為機器人不是我們的同儕,用它們來取代司法系統是違法的。
表面上,法律似乎很確定,並且已經用精確和嚴格的辭彙界定清楚,然後加上冠冕堂皇的標題和定義。但這只是表面,因為這些定義的解釋經常會變動。例如,美國憲法似乎是界定清楚的文獻,但最高法院對於爭論性問題經常意見分歧,僵持難決。它經常需要重新詮釋其中的每一個字和片語。人類價值改變的本質,只要審視歷史就很容易看到。例如,最高法院於一八五七年裁定,奴隸不得成為美國公民。從某一觀點看來,南北戰爭和死亡數十萬人推翻了那個決定。
領導才能在未來也是有價值的物品。部分原因在於,領導力包含掌握所有已有的資訊、觀點和選擇,然後做一個與某些目標一致的最佳選擇。領導力有時特別複雜,因為它關係到鼓舞並指導人類工作者,而他們各有自己的優缺點。所有這些條件,需要對人類的本質、市場力量等有深入的了解,而那些相關因素卻在電腦的能力之外。
娛樂的未來
這也意味著整個行業(如娛樂事業)遭遇巨變。例如,音樂這一行從遠古以來,就是根植於個別的樂師,由一個市鎮到另一個市鎮,做個別臨場演出。娛樂人員不停地奔走於途,擺一天攤子,然後又前往另一村。那是一種艱苦的生活,金錢的報酬極少。當愛迪生發明留聲機時,這種古老的類型迅速改變,我們聽音樂的方式也改變了。忽然間,一位歌手可以製作唱片,銷售數百萬片,賺到以前難以想像的金錢。在一個世代內,搖滾歌手就會成為社會的新貴。在前一世代可能曾被認為是低階的侍者,到了下一個世代,搖滾明星成為年輕族群尊敬的偶像。
但不幸的是,音樂行業忽視了科學家的預測——他們預見音樂將會有很容易透過網路(如電子郵件)傳遞的一天。音樂業界不但不為如何透過線上銷售賺錢建立基礎,反而試圖控訴那些以極微薄的價格提供音樂下載的新興公司。這就像是嘗試抵抗大海的浪潮。這個疏忽導致音樂這個行業內的混亂。
(但好的一面是,不知名的歌手現在不需面對大音樂公司實際存在的審查,就可以升高到排行榜頂端。過去,這些音樂界大人物幾乎可以選擇下一個搖滾明星將是誰。所以,在未來,頂尖的音樂家將以更民主的方式,透過一個全部免費的涉及市場力量和技術選出,而非由音樂企業主管決定。)
報紙也面臨類似的窘境。傳統的報紙可以倚賴來自廣告的穩定收入,特別是分類廣告版。收入的現金流來自分類廣告版,而非賣報紙的收入。但現在我們可以免費下載當天的新聞,也可在各類型的線上廣告網站刊登全國性廣告。如此一來,全國各地的報紙版面和報份都縮小了。
但是這個過程將到此為止。網路上有很多的雜音,有將來式的預言在對他們的觀眾高談闊論,也有自大狂試圖推動奇異的觀念,以致最終人們將追求一種新的產品:智慧。隨機出現的事實與智慧無關,未來人們將會對誇誇其談的部落格感到厭倦,並且尋求可靠的網站提供智慧這種稀有的產品。
如同經濟學家哈米許‧馬克雷(Hamish McRae)所說:「經驗告訴我們,這些大量的『資訊』是垃圾,知識分子等同垃圾信件。」但他也聲言:「好的判斷力將會繼續有很高的價值:整體而言,成功的財務分析師,是世界上待遇最高的研究人員。」
駭客任務
那麼,好萊塢演員又如何?除了成為票房明星和社會談論對象之外,無法大紅大紫的演員得排隊領失業救濟金嗎?最近,人體電腦動畫有顯著的進展,簡直可以亂真。動畫人物現在已能立體呈現面容和陰影。所以男女演員會很快地被淘汰嗎?
可能不會。由電腦模擬人臉有根本的問題。人類會演化出辨識人臉的不尋常能力,是因為我們的存活仰賴著它。只要剎那閃現,我們就必須知道某人是敵是友。在數秒內,我們必須迅速決定一個人的年齡、性別、力量和情緒。那些無法做這種辨識的人根本就無法倖存以便將基因傳給下一代。因而,人類大腦將很大一部分的處理力量用於閱讀人臉。事實上,在我們演化歷史的大部分時間,在學會說話以前,我們透過手勢和身體語言溝通,而我們大腦的大部分都是用於審視面部微妙的線索。但是電腦卻連辨識周邊的簡單物體都有困難,若要再現真實的動畫人臉那就更難了。兒童看到電影螢幕出現的臉,立刻知道它是真實的人臉還是電腦模擬出來的。(這又回到「穴居人原則」,若是讓我們選擇,要看我們喜愛的動作派大明星的動作片,還是看電腦動畫卡通動作片,我們仍將偏好前者。)
相對地,身體就比較容易被電腦模擬。當好萊塢在電影中創造那些真實的怪物和幻想人物時,他們運用捷徑。一個演員穿著關節上有感應器的緊身衣。當演員移動或跳舞時,感應器送訊號到電腦。於是電腦就會如同在《阿凡達》中所見,創造出動畫人物表演著精確的動作。
我曾於勞倫斯利弗摩爾國家實驗室支持的一個會議中演講。該實驗室是設計核子武器的地方。晚餐時我坐在某個曾經參加電影《駭客任務》拍攝的人旁邊。他對我坦承,他們必須用很多時間進行電腦後製,去創造那支電影中令人眼花撩亂的特殊效果。他說,最困難的一幕是要求他們在直升機飛越上空時,完全重建一個想像的城市。只要有足夠的電腦運算力和時間進行後製,他可以創造出一個完整的想像城市。但他承認,模擬人臉超乎他的能力。這是因為當一束光打在人臉上時,它向著所有的方向消散——取決於皮膚的肌理。每一光點都必需由電腦追蹤。因而,人臉皮膚的每一點都必需以複雜的數學函數去描述,而那才是真正使電腦程式工程師感到頭痛的事。
我插嘴說,這很像我所專長的高能物理學。在我們的粒子加速器中,創造出強有力的質子光線,打在目標上,創造出蓮蓬雨般的碎片,向所有的方向散布。然後我們引用一個數學函數(稱為外型因素)來描述每一顆粒子。
我半開玩笑地問,在模擬人臉與高能粒子物理學之間是否有些關連?他回答說,有。電腦動畫師使用與高能物理學所用的相同形式主義,來創造你在電影中所見的人臉!我從沒想到,我們理論物理學家所用的艱深難解的公式,竟然有解開模擬人臉問題的一天。所以事實是,我們可以認識人臉,就像物理學家分析次原子粒子一樣!
遙遠未來(二○七○─二一○○)
對資本主義的影響
本書討論過的新科技,實在非常強有力,因而到了本世紀末,它們一定會衝擊到資本主義本身。供給和需求的法則仍然相同,但是科學和技術的興起,已經從多方面修正了亞當‧史密斯(Adam Smith)的資本主義——從商品的分配到財富的本質都有。資本主義有一些方面,已經受到立即性的影響:
☆完美的資本主義
史密斯的資本主義是基於供給和需求法則:當任何商品的供給與需求相稱時,價格就決定了。如果有一個商品數量很少而有需求,則價格上揚。但是,消費者和生產者對供需只有部分且不完全的了解,因而價格可以因為地方不同而有很大的差異。所以史密斯的資本主義並不完美。但是這一點將在未來逐漸改變。
「完美的資本主義」是指:當生產者和消費者對市場無所不知時,則價格可以有完美的決定。例如,在未來,消費者將透過他們的隱形眼鏡在網路上搜尋,對所有產品的價格和品質做過比較,得到充分的知識。現在,我們已經能夠在網路上搜尋最低廉的機票。這一點最終將應用於全世界銷售的產品。不管是透過眼鏡、牆面螢幕或手機,消費者將會知道有關某種產品的一切。例如,走進雜貨店,你會掃視陳列的商品,並透過隱形眼鏡上的網路搜尋,立刻知道想買的東西是否便宜。優勢轉移到消費者,因為他們能在頃刻間知道產品的一切——它的歷史、它的性能、同類產品價格以及它的堅固性和可靠性等。
生產者卻也自有錦囊妙計,例如用數據挖掘(data mining)來了解消費者的渴望和需要,並上網搜尋物品的價格。這樣可以免除對價格的猜測。但更重要的,是消費者擁有優勢,可以立即比價,要求最低廉的價格。生產者必需對消費者不斷改變的需求作回應。
☆大規模生產和大量客製化
在現在的系統中,貨物是以大量生產方式製造出來。福特曾說過一句名言——消費者可以選擇任何顏色的T型汽車,只要他們選的都是黑色的就行了。大量生產急遽地降低成本,取代同業公會和手工業無效率的老系統。電腦革命將改變這一切。
今天,如果顧客看到一件衣服,樣式和顏色都很完美,但尺碼不對,則交易不成。但在未來,我們精確的3D立體測量將儲存於信用卡或錢包中。如果衣服或外套尺寸不合,你可以將自己的規格以電子郵件送至工廠,讓他們立刻做出一件你要的尺寸的衣服。未來,所有的東西都會恰到好處。
大量客製化在今天還不不切實際,因為只為一個顧客生產一個新產品成本太高。但是當所有的人都連上網路(包括工廠)時,客製化產品可以當成大規模生產物件,以相同價格製造出來。
☆大規模技術成為實用工具
當技術產品(如電力和自來水)廣為散布以後,它們就成為實用的公用事業。在資本主義降低價格和競爭增加以後,這些技術產品將會像公用事業一般銷售。也就是說,我們不在乎它們從何而來,而只在我們要用它時付費。同樣情形可以應用到電腦運算。多數運算功能高度依賴網際網路的「雲端運算」,將會逐漸被大眾接受。雲端運算降低了運算成本,使它變成了公用事業——那種我們需要時才付費,而在不需要時不會想到它的東西。
這與今天的情況不同,我們多數人使用打字機、文字處理機、在桌上或電腦上畫畫,然後在需要時上網搜尋資訊。未來,我們可以逐步淘汰電腦,直接上網(按使用時間計費)去接觸我們的資訊。於是電腦運算成為公用事業,如同水電,以碼表計費。我們將住在這樣的一個世界:其中的電器、傢具、衣服等都具有智能,我們會在需要特殊服務時才跟它們說。到處都藏有網路螢幕,當我們需要鍵盤時,它們就會變成實物。功能代替了形式,所以諷刺的是,電腦革命最終會使電腦消失於雲端。
☆對準顧客
過去的公司,都會在報紙、廣播電台、電視等刊登廣告,往往無從得知廣告的效果。公司只能從銷售額的上升計算廣告成效。但在未來,公司幾乎可以立即知道多少人下載或觀看它們的產品。這將容許公司針對觀眾做出量身打造的產品。例如,如果你在一個網路廣播站接受訪問,有可能精確地判斷多少聽眾在收聽。這也容許公司針對聽眾製作客製化特別節目。
不過,這又帶來了另一個問題:敏感的個人隱私問題,將成為未來最具爭議性的議題之一。過去,有人擔憂電腦會使「老大哥」(Big Brother)成為可能。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的小說《一九八四》(Nineteen Eighty-Four)中,一個極權主義政權統治地球,展開了一個地獄般的未來,其中到處是間諜,所有的自由都被壓碎,生命只是永無止境的羞辱。在其中的某一個時候,網路將演變成這樣一個全面滲透的監視機器。不過,在一九八九年,蘇聯解體以後,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實質地將網路開放了——將一個主要作為軍事用途的設備,轉換成大學間的學術網路甚至是商業設施,最後導致一九九○年代的網際網路大爆發。今天,「老大哥」已無可能。真正的問題是「小阿哥」,那就是,包打聽的雜音、小規模的犯罪、八卦報紙,甚至公司使用數據挖掘來發現我們的偏好。如同我們將在下一章討論到的,這個問題不會消失,只會隨著時間演變。很可能地,將會有無休止的貓追老鼠遊戲——有軟體設計者開發軟體來保護我們的隱私,也有其他人創造軟體來突破它。
從商品資本主義到智慧資本主義
目前為止,我們只問到,科技如何影響到資本主義運作的方式。但是高科技進步所創造的混亂,又如何影響到資本主義的本質?這個革命所創造出來的混亂可以摘要成一個觀念:從商品資本主義(commodity capitalism)轉移到智慧資本主義(intellectual capitalism)。
史密斯時代的財富是以商品來衡量。商品的價格會浮動,但平均的商品價格在過去一百五十年以來,一直穩定地下降。今天,你吃的早餐,一百年前英格蘭國王還吃不到。世界各地的異國珍饈現在則慣常地在超市銷售。商品價格的下跌有種種原因,例如較佳的大規模生產、貨櫃運輸、船運、傳播和競爭。
例如,今日的高中生很難理解,為什麼哥倫布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去發現一條通往東方的較短香料貿易航道。他們問:為什麼他不直接去超市購買,並拿一點奧勒岡葉(一種可用於調味的香草)?但是在哥倫布的時代,香料和草藥非常昂貴。它們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在那個沒有冰箱的年代裡,這些香料可以掩蓋腐敗食物的味道。有時連國王和皇帝都得以腐壞的食物當晚餐。那時沒有冷凍車、貨櫃或船來越過大洋運輸香料。那就是為何這些商品如此有價值,以致哥倫布為了取得它們而賭上性命——雖然它們現在便宜得要命。
取代商品資本主義的是智慧資本主義。智慧財產所涵蓋的剛好是機器人和人工智能所無法提供的——模式辨識和判斷力。
如同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家萊斯特‧瑟羅所說:「今天知識和技能已經獨立,成為競爭優勢的唯一來源……矽谷和一二八號公路(在波士頓地區)會在那裡,只不過是因為人才在那裡。除了人才,他們不為別的。」
為什麼這個歷史性的轉移動搖了資本主義?很簡單,人類的頭腦無法大規模生產。當硬體可以大規模製造並銷售時,人類的頭腦不能。也就是說,人們的判斷力將是未來的貨幣。不像其他商品,要創造智慧財產,你必需培養、磨練和教育人類,而那需要數十年個別的努力。
如同瑟羅所說:「所有的其他東西都從競爭方程式中掉落,只有知識成為長期永續的競爭優勢來源。」
例如,軟體將會逐漸變為比硬體重要。當電腦晶片價格繼續下降,它將以貨車計量。但是軟體必需以老舊的方式創造,由人以紙筆,靜坐在椅子上寫出。例如,儲存於你的手提電腦的檔案,其中可能包含有價值的計畫、手稿和資料,那些可能價值數十萬美元以上,但是手提電腦本身僅值數百美元。當然,軟體很容易被複製並大量製造,但新的軟體開發卻無法如此。那需要人類的思想。
依據英國經濟學家哈米許‧馬克雷所說:「一九九一年,英國成為第一個從無形出口(服務)賺到的比有形出口多的國家。」
數十年來,美國經濟來自製造業所占的比率大幅下降,與智慧財產相關的部門(好萊塢電影、音樂事業、電玩、電腦、電信等等)卻在激增。這種由商品資本主義到智慧資本主義的轉變是漸進的,由上個世紀就已開始,但每隔十年就會加速。瑟羅寫道:「在依據通貨膨脹調整以後,從一九七○年代到一九九○年代,自然資源的價格下降了百分之六十。」
某些國家了解這一點。日本在戰後時代的教訓可供參考。日本並無很多的天然資源,但它是世界最大經濟體之一。日本今日的財富,是工業化和人民團結的證明,而不是來自腳下的財富。
不幸地,許多國家並未掌握這個基本事實,也未替他們的國民的未來做準備,反而主要依賴商品。這意味著擁有豐富天然資源的國家,若不了解這個道理,未來將會陷入貧困。
數位差距?
有一些責難資訊革命的聲音認為,在「數位富有」和「數位貧窮」之間(也就是那些能夠接觸到電腦的力量的人和接觸不到的人),我們將會有一個日益擴大的缺口。他們聲稱,這個革命將會擴大社會的斷層,打開新的、將會撕裂社會的貧富懸殊和不平等。
但這只是一個真實問題的狹隘觀點。在電腦運算力每隔十八個月就會倍增的過程,連貧窮兒童也會有機會接觸電腦。同儕壓力和低廉價格,已經對貧窮兒童使用電腦和網路產生激勵。曾有一個教育方案,是提供經費為每一個教室購買一台手提電腦。雖然有良好的意圖,但這個計畫廣泛被認為失敗。第一,手提電腦往往待在角落,未被使用,因為老師往往不知如何使用它。第二,多數學生只是繞過教室的手提電腦,但私下卻已經與朋友們一起在網路上玩遊戲了。
問題不在接觸的機會。真正的問題是工作。就業市場正遭遇歷史性轉變,未來會繁榮興盛的國家將是那些能夠取得這個優勢的國家。
對於開發中國家,策略之一就是利用商品建立健全的基礎,然後以那基礎為跳板,轉移到智慧資本主義。例如,中國已經成功地採納這個兩步驟的過程:中國人建立成千上萬工廠,為世界市場製造產品,但他們用獲利去創造建立在智慧資本主義的服務部門。在美國,主修物理學的博士生,有百分之五十出生於外國(主要是因為美國本身並未培育足夠的優質學生)。這些外國出生的博士生中,多數來自中國和印度。這些學生中,有些回到他們的母國,去開創全新的企業。
入門級工作
這個轉移的受害人之一將是入門級工作。每一個世紀都會引進導致經濟和人民生活的扭曲和錯亂的新技術。例如,在一八五○年,百分之六十五的美國勞動力被迫在農場工作。(今天,只有百分之二‧四。)這個世紀也會這樣。
在十九世紀,新一波的移民湧進美國,那時它的經濟快速成長,足以吸納他們。例如在紐約,移民可以在服裝工業或輕工業找到工作。在成長的經濟中,不論教育程度如何,任何願意認真工作的工人,都能找到事情做。那就像是一個輸送帶,從歐洲的貧民窟帶來移民,將他們塞進美國繁榮的中產階級中。
經濟學家詹姆斯‧格蘭特(James Grant)曾說:「手與心從田野長期地遷移到工廠、辦公室和學校,都代表生產力的增長……技術的進步是現代經濟的堡壘。當然,過去二百年來都這樣。」
今天,這些工作很多都不見了。還有,經濟的本質也改變了。許多入門級的工作被尋求廉價勞工的公司送到海外。而工廠中舊有的製造工作早就不見了。
但這中間也有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情況。多年來,很多人要求公平競爭,沒有偏好或歧視。但如果工作能夠一按鍵就輸出,這個公平的環境現在延長到中國和印度。所以,以往扮演輸送帶,進入中產階級的入門級工作,可以外銷到其他地方。這對海外的工人是好的,因為他們可以受益於公平競爭,但卻造成美國都市貧民區的空洞化。
消費者也會由此受惠。如果有全球性競爭,產品和服務變得較便宜,發貨較有效率。如果只是試圖扶持過時的企業和待遇過高的工作,會造成自滿、浪費和無效率。補貼失敗的行業只會延緩不可避免的事情發生,延遲崩潰的痛苦,事實上也會使事情更糟。
還有令人感到諷刺的事。許多高待遇、高技術服務部門的職缺並未填滿,因為缺乏合格的候選人。教育系統往往未能培育足夠的有技術的工人,所以企業必須面對教育不足的工作隊伍。上市公司渴盼招收教育系統通常並不培育的有技術的工人。即使經濟不景氣,還是有工作找不到合格的工人。
但有一件事很清楚。在後工業時代經濟中,許多老舊的藍領工廠工作消失是件好事。好幾年以後,經濟學家還在玩弄著「美國再工業化」的構想,直到他們認識到,我們無法將時鐘撥回去。數十年前,美國和歐洲經歷了從以工業為主到服務經濟的轉移,而這個歷史性的變動無法逆轉。工業化的全盛期已過——但是永遠過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必須努力對那些可以使智慧資本主義最大化的部門,做重新適應和再教育。這將是政府在二十一世紀最困難的任務之一,而且沒有特效藥。一方面,那意味著教育系統的大翻修,讓工人可以再訓練,而高中畢業生不會畢業即失業。智慧資本主義並不等於工作只給軟體程式員和科學家,而是廣闊光譜的各種活動,包含創造力、藝術能力、創新、領導力和分析能力——特別是判斷力。工作隊伍必須接受教育,以面對(而非躲避)二十一世紀的挑戰。特別是,科學課程必須大翻修,教師必須再教育,使他們與未來的科技社會緊密相關。令人洩氣的是,美國有一句老話:「能者,去做事;不能者,去教書。」(Those who can,do.Those who can’t,teach.)(譯注1)
如同麻省理工學院的瑟羅所說:「成或敗,取決於國家是否成功地轉型到未來的人造腦力工業——而非任何特定部門的規模。」
也就是說,創造新一波具有創新精神的創業家,他們將由這些技術的創新來創造出新的事業和新的財富。這些人的精力和活力必須加以釋放。他們必須被允許將新的領導力注入市場。
國家之間的贏家和輸家
不幸的是,很多國家並不走這條路,反而僅僅依靠商品資本主義。但因為商品的平均價格,在過去一百五十年持續下跌,他們的經濟終將隨著時間萎縮,讓世界繞過他們。
這個過程並非無可避免。看看一九四五年德國和日本的例子,當他們的全國人口都接近飢餓時,他們的城市成了廢墟,而國家也崩潰了。僅僅一個世代,他們能再與世界經濟強國並駕齊驅。再看看現在的中國,它以百分之八至百分之十的飛躍成長率,反轉五百年的經濟衰退。一度被嘲笑為「東亞病夫」的國家,在另一個世代將會晉身已開發國家。
這三個社會之所以傑出,是因為每一個都是具有凝聚力的國家,有勤奮工作的國民,並生產全世界競相購買的產品。這些國家強調教育、使政府和人民成為一體以及經濟發展的重要性。
如同英國經濟學家和新聞人員馬克雷所寫:「舊的成長動力——土地、資本、自然資源——不再重要。土地關係不大,因為工業國家農業增產的食物,可能超過它的需要。資本不再重要,因為只要付出代價,並提出可以產生收入的計畫,國際市場上有取之不盡的資金……這些量化的資產(傳統上使得國家富有),正在被一系列的品質特點(歸結為居住其中人民的品質、組織、動機和自律)取代。我們只要看到在產業、私人服務業和公共部門的人力技術層次日益重要,就能證實這一點。」
不過,並非每一個國家都走這條路。某些國家在無能的領導者的運作下,文化和倫理都破碎而失去作用,無法製造世界其他地方需要的物品。他們不投資於教育,反而投資於龐大的軍隊和武器,去恐嚇人民,以維持特權。他們不投資於基礎建設,以加速國家的工業化,反而涉入貪污並盡力來維持自己的權力,創造了盜賊統治而非菁英領導。
可惜的是,這些腐敗的政府揮霍了西方國家所提供的大部分援助,有多少貪多少。未來學家托佛勒夫婦(Alvin and Heidi Toffler)指出,在一九五○年到二○○○年之間,富有的國家給窮國超過一兆美元的援助,但他們也指出:「世界銀行告訴我們,將近二十八億的人口(幾乎是世界人口之半)仍然生活於相當每日低於二美元的標準。其中,又有大約十一億人在低於一美元的極端或絕對貧窮下苟活。」
當然,已開發國家可以做得更多,去緩解開發中國家的困境,而非僅對此一問題施予口惠。但是一旦所有能做的都做了,最終主要的發展責任還是要來自開發中國家自己的明智領導。這使我們想起諺語所說的:「給我魚,我能吃一天。教我如何釣魚,我將永遠有魚吃。」也就是說,不要只是補助開發中國家,重點必須放在教育,並幫他們發展新的工業,使他們能夠自給自足。
占科學的便宜
開發中國家將可能獲取資訊革命的好處。一般而言,他們可以在很多方面直接超越已開發國家。在已開發世界,電話公司必須花很大的代價,耐心地拉線到每一個家庭。但開發中國家不需在全國加設電話線,因為手機科技不需任何道路或基礎建設,就能在鄉村良好運作。
還有,開發中國家的優勢在於,他們不需重新建造老舊的基礎建設。例如,紐約和倫敦的地下鐵已是百年老舊,亟需整修。今天,整修這些老朽的系統,花費要比新建一個系統更多。一個開發中國家可以決定要以最新科技(獲得金屬、建築技術和科技等重大改進的好處),創設一個明亮全新的地下鐵系統。一個全新的地下鐵系統,將比百年前的系統成本低。
例如,中國就能得益於西方重建城市所犯的錯誤。結果,北京和上海的建設,只占西方主要城市建設成本的一小部分。今天,北京為了服務城市中爆發的人口,受益於西方所創造的所有電腦科技,正在興建一個世界上最大、最先進的地下鐵路系統。
網際網路是開發中國家走向未來的一條捷徑。它可以跳過西方所犯的錯誤(特別是在科學方面)。以往開發中世界的科學,必須依賴原始的郵政系統傳遞科學期刊,而那些期刊通常需要好幾個月到一年才能到達(如果接到的話)。這些期刊很昂貴,也很專門,所以只有最大的圖書館才付得起。要與西方的科學家合作幾乎不可能。你必須獨立有錢,或野心很大,去取得西方大學的一個職位,在著名的科學家手下工作。現在,無名的科學家也有可能在一瞬間透過網路取得來自世界任何地方的科學研究報告,而且免費。還有,透過網路,也有可能與從未謀面的西方科學家合作。
有待把握的未來
未來非常開放。如同我們提過的,當矽的時代成為過去,而火炬傳到下一代的發明家時,矽谷可能在未來數十年內,成為下一個鐵鏽地帶(Rust Belt,指一九八○年代的美國中西部和東北部)。哪一個國家會領導未來?在冷戰時代,超級強權是那些可以在全球施加影響力的國家。但蘇聯的解體已經清楚地表明,上升到頂端的國家將是那些建立經濟,而經濟又回頭培育和支持科學和技術的國家。
所以,誰是未來的領導者?就是真正認清這個事實的國家。例如,雖然美國學生經常在主要學科如科學和數學的世界排名遙遙落後,但它仍在科學和技術方面維持支配地位。例如,一九九一年的學科能力測驗顯示,十三歲的美國學童,數學排名第十五,科學排名第十四,只比約旦學生好(它兩項都排名十八)。以後每年舉辦的測驗都證實了這些令人傷心的排名。(我們也必須指出,這個排名大致與各國學生上課日數相對應。排名第一的中國,每年平均上課二百五十一日,而美國平均上課一百七十八日。)
看來有點不可思議,雖然排名不佳,美國在國際間的科學和技術方面繼續表現良好,但我們終將發現,美國的很大一部分科技來自國外——以讓別的國家「人才外流」(brain drain)的形式。美國有一個祕密武器:H1B簽證——所謂天才簽證。如果你能顯示出你有特殊才能、資源或科學知識,你可以跳到排隊隊伍的前面,取得H1B簽證。這個做法持續地彌補了美國的科學排名。例如,矽谷大約有半數人是外國出生,其中許多來自台灣和印度。在全美國,百分之五十的物理博士生是外國出生。在我服務的紐約市立大學,這個數字幾近百分之百是外國出生。
有一些國會議員曾經試圖取消H1B簽證,他們聲稱,因為它搶走了美國人的飯碗。但他們不了解這種簽證所扮演的角色。通常,並沒有合格的美國人可以取得矽谷最高階的工作——我們常會發現結果它們並未填滿。當德國前總理格哈德‧施洛德(Gerhard Schroeder)試圖在德國通過類似H1B簽證的移民法時,這個事實非常明顯,但這個辦法被那些聲稱它會奪走德國當地人工作權的抗議者給打敗了。同樣地,批評家未能了解通常並無德國人能填補這些職缺,所以它們就一直空著。這些H1B移民並未奪走在地人的工作機會,他們創造了整個新行業。
但是這種H1B簽證只是暫時性的權宜之計。美國不能繼續依賴外國科學家,當中國和印度經濟改善時,他們之中很多人開始回歸。所以人才流入無法永續。這意味著美國最終必須徹底翻修它過時的、僵硬的教育系統。現在,準備很不充分的高中生成群湧進就業市場和大學,創造出一種停滯狀態。雇主不斷地抱怨一個事實——他們必須花一整年的時間,去訓練新雇用的員工,使他們可以全速工作。而大學也有負擔,他們必須開設一層新的補救課程,來補償表現不佳的高中教育系統。
幸而,我們的大學和企業,總算在彌補高中教育缺失這方面做得不錯,但這是時間和人才的浪費。為了使美國維持競爭力直到未來,中小學教育系統,必須有根本的改變。
公平的說,美國仍然擁有重要的優勢。我有一次在紐約的自然科學博物館參加一個雞尾酒聚會,遇見一個來自比利時的生物科技創業家。我問他,比利時也有自己充滿活力的生物科技,為什麼他要離開。他說,在歐洲,你通常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因為人們都認識你和你的家庭,如果你犯了一次錯誤,你可能就完了。你的錯誤往往跟著你,不論你是誰。但是在美國,他說,你可以不斷地再發展自己。人們不在乎你的祖先是誰,他們只在乎你現在能為他們做事。他說,這一點令人耳目一新,也是其他歐洲科學家遷移到美國的原因之一。
新加坡的教訓
西方有一句話說:「吱吱響的輪子,會得到潤滑油。」但在東方,卻另外有一句:「冒頭的釘子挨榔頭。」兩種表達剛好相反,但它們抓住了東西方思想的某種神韻。
在亞洲,學生的測驗成績往往高過西方對手許多。不過,許多的那種學習只是課本的學習和記誦——那只能帶你到某一層次。要到達高層次的科學和技術,你需要創造力、想像力和創新,而這些東方教育並不培養。所以,在複製西方首先生產的商品方面,雖然中國遲早會追上西方,但在夢想新產品和新策略的創造性過程方面,它仍將落後西方好幾十年。
我曾一度在沙烏地阿拉伯的會議上演講,在那兒另有一場特別演講的主講人,是一九五九年到一九九○年擔任新加坡總理的李光耀。他在開發中國家中有點像是搖滾明星,因為他協助創建了現代化國家新加坡——它列名於科學頂尖國家中。事實上,如果計算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新加坡是全世界第五富有的國家。聽眾耐心地傾聽這個傳奇人物所講的每一個字。
他緬懷戰後的早期時光,當時新加坡被視同一潭死水,而以仿冒、走私、酒醉水手以及其他名譽不佳的活動出名。不過,他的一群助手夢想有一天,這個小海港可與西方匹敵。雖然新加坡沒有重要的自然資源,他的最大資源就是它的人民,他們都勤奮工作,也具有半熟練技術。他的團隊開始踏上一趟令人印象深刻的旅程,把這個睡夢中的荒僻國度,在一個世代之內,轉變為科學的發電所。那可能是歷史上最有趣的一個社會工程案例。
他和他的黨開始進行革新整個國家的系統過程,強調科學和教育,並專注於高科技產業。只不過數十年,新加坡產生了很大的一群經過高度教育的技術人員,他們使這個國家有可能成為電子、化學及生化設備的領先出口國。二○○六年它製造了全世界百分之十的電腦晶圓。
他承認,在國家現代化過程中,存在一些問題。為了強化社會秩序,他們實施嚴厲的法律,懲罰範圍廣泛,從街上吐痰(施以鞭刑)到販毒(處以死刑)都在內。但他也注意到一件重要的事。他發現,頂尖的科學家們渴盼訪問新加坡,卻只有少數人留下。後來,他發現了一個原因:這裡沒有文化設施和他們喜聞樂見的事物。這使他有了下一個構想:用心培育補助所有現代國家的文化外緣(芭雷公司、交響樂團),使得頂尖科學家願意在新加坡生根。幾乎在一夜之間,文化團體和活動在全國各地冒出,吸引科學菁英在那裡安定下來。
其次,他也認識到,新加坡的兒童盲目地跟著教師念,不會挑戰傳統的智慧,也不會去創造新觀念。他認為,若是培育的科學家只能追隨別人,東方會永遠落後於西方。所以他決心推動教育革命:有創造力的學生將被挑選出來,容許他們以自己的速度追求夢想。他體認到有些像比爾‧蓋茲(Bill Gates)或史蒂夫‧賈伯斯(Steve Jobs)的人,會被新加坡令人窒息的教育系統毀掉,他要求新加坡的學校教師,有系統地指認出未來的天才——那些可以用他們的科學想像活絡經濟的人。
新加坡的教訓不一定適用於所有的人。那是一個可由少數的夢想家執行有秩序的國家建設的小地方。而且也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因為在街上吐痰就被鞭打。無論如何,它顯示出你能做什麼——如果你打算有系統地在資訊革命中跳到領先地位。
未來的挑戰
我有一段時間,在普林斯頓大學高等研究院做研究,並曾與弗里曼‧戴森共進午餐。他開始回憶起自己漫長的科學生涯,然後提及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戰前,他是英國的一個年輕大學生,他發現許多英國的聰明菁英逃避「硬科學」(如物理、化學),而喜歡待遇優厚的財務和銀行工作。前一代創造了財富(以電子和化學工廠,及發明新的電機機器),下一代則耽溺於享受他人的按摩和管理別人的金錢。他嘆息說,那是大英帝國衰弱的訊號,如果英國的科學基礎破壞了,就無法維持世界強權的地位。
然後,他說了一些引起我注意的事。
他說,他來美國以後也看到了同樣的問題。普林斯頓最聰明的心智,不再對付物理和數學難題,而被吸引到投資銀行之類的行業。他認為,當社會上的領袖不再支持使他們的社會變得更偉大的科學和技術研究時,這同樣是一個衰敗的訊號。
這就是我們未來的挑戰。
譯注1:這句話事實上出自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的《人與超人》(Man and Super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