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防线与心理实验室

    一次,在为期两天的建立真诚关系的活动即将结束时,一位中年女士向小组宣布:“昨晚回家之后,我和丈夫认真考虑过退出这个小组,尽管斯科特曾经劝我们不要这样做,我昨晚睡得很不好,今天早上差点就决定不来了,然而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昨天我仍然在用强硬的眼光看待大家,可今天由于某些原因,我的眼光变得柔和了,这种感觉棒极了。”

    这位中年女士的经历与我在麦克·贝吉里小组所经历的何其相似,在那个小组里,我最初讨厌一个人,后来又神奇得变成了那个人,最后对他充满关爱之情。而这位女士最初用强硬的眼光看别人,后来又变得柔和,这不仅意味着心理防线的坍塌,更意味着自我的敞开和内心的拓展。

    真诚关系中的这种转变历程,与序言中《拉比的礼物》那个故事所描述的也十分相似。在一个没落的修道院里,一个垂死的团体,一旦成员们开始通过“柔和的眼光”,通过尊重的镜头看待自己和彼此,便可以建立起真诚的关系,重新焕发出生机。奇怪的是,这种转变产生之时,恰好是个人防备“崩塌”之时。只要我们仍然躲在看似沉着的面具下互相审视,只要我们的心理防线还固若金汤,这种眼光便是强硬的,只有当我们摘下面具,看到面具下被掩藏的痛苦、勇气、破碎和更深的尊严时,我们才能真正开始将彼此作为同胞一样尊重。

    有一次,当我和一个管理机构探讨真诚关系的问题时,其中一位成员评论道:“按照您的说法,在真诚共同体中需要承认个人的残缺。”是的,他说的没错。但是,这件事本身是多么不可思议,在我们的文化背景下,残缺居然需要“忏悔”。我们通常认为忏悔是在教堂幽暗的告解室内,在专业的神职人员的配合下,在确保不会被其他人知道的前提下秘密进行的活动。事实上,每个人都很脆弱,每个人都经历过创伤。当我们都受伤的时候,仍然要被迫掩盖自己的伤口,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人需要完整地接纳全部的自己,包括自己的伤口,正如那句名言:“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但这里至关重要的一点是,不要排斥自己的缺陷、脆弱和伤口,因为接纳是成长的动力,排斥是摧毁的开始。

    当一个人敞开心的大门,开始接纳自己的脆弱时,这时脆弱往往是双向的。所以,建立真诚关系一方面要求我们具备将伤口和弱点暴露给别人的能力,同时也要求我们具备能够被他人的创伤所触动的能力,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即心理学上所说的“共情能力”。这种能力正是上面那位女士所提到的“柔和的眼光”所表达的含义。当她的眼睛不再是屏障,而成为体察他人的媒介时,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美好。揭开伤疤是痛苦的,因而当我们分担彼此所经受的伤痛时,人与人之间油然而生的关爱之情更显得弥足珍贵。但我们不能否认现实,在我们的文化中,这种分享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需要违背假装刀枪不入的准则。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并且似乎存在潜在危险的行为模式。但正如克里希拉穆提所说:“爱是危险的事情,但却可以带给我们彻底的改变和完整的幸福。”

    也许你会认为将建立真诚关系称为实验室似乎有些奇怪。“实验室”这个词往往意味着一个充满各种硬件设施的无菌环境,而不是一个柔软温馨的地方。然而在我看来,实验室更确切的定义是:一个旨在进行安全实验的地方。我们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因为当我们做实验的时候,我们是在尝试和测试用全新的途径来处理问题。而建立真诚关系正需要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对崭新的行为模式进行测试的安全之所。一旦有机会身处这样安全的环境,大多数人自然会开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乐于更深入地对彼此之间的关怀和信赖进行尝试。他们放弃习惯性的防御和攻击、猜忌和恐惧、怨恨和偏见,这些东西曾经将他们阻隔,也是他们保护自己的武器。现在,他们尝试解除自己的武装,彻底放下防备心理。他们尝试在自身和群体中寻求和睦。并且最终发现,这种尝试奏效了。

    实验的目的是给我们提供新的经验,而从这些新的经验中我们又可以提取新的智慧。因此在建立真诚关系时,成员们通过放下自身防备的尝试,经验性地发现了缔造和睦、和平的法则,并了解了它所具备的价值。这种个人体验非常强大,甚至可以成为推进在全球尺度上寻求和平的原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