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_17

许多教员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大学任教,出卖珍藏的书籍和艺术品,或镌刻图章和挥毫作书以供出售。他们的教学质量受损,而他们对政府的幻灭感上升了。②

政府确实力图缓解官员们和在公立大学授课的教授们的经济窘境,为他们提供特殊的津贴、廉价的住房,和各种人为的低价供应的日用必需品。米一度以每斤0.10元售给政府雇员,而在公开的市场上米价为5.00元。但是,政府迟迟不同意很有意义的工资增长,因为那样将扩大预算。在1943年,如果官员们的实际工资提高到战前水平,政府开支将增长约300%。到1944年,在官僚机构和军队内不满情绪高涨,工资才得以激增—太少也太晚了,因为当时物价上涨正如脱缰之马。官僚机构和军队的道德败坏,一直延续到1949年。

①零售价格的年上涨率为:1938年,49%;1939年,83%;1940年,124%;1941年,173%,1942年,235%,1943年,245%;1944年,231%;1945年1-8月,251%。关于通货膨胀的主要的第二手资料是:杨格:《中国的战时财政与通货膨胀,1937-1945年》;张嘉璈:《恶性通货膨胀》;周舜莘:《中国的通货膨胀,1937-1949年》。

①易劳逸:《矛盾关系面面观》,第275-284页。

①张嘉璈:《恶性通货膨胀》,第144页;又见杨格:《中国战时的财政与通货膨胀》,第25-26页;关于田赋,见易劳逸:《失败的根源》,第45-70页。

①杨格:《中国与援助者》,第291、234-235页。关于军队人数,见罗曼努斯和森德兰:《史迪威赴华使命》,第267页;《中缅印战区的时机消失》,第258页。

①杨格:《中国的战时财政与通货膨胀》,第272-273页;杨格:《中国与援助者》,第290页;罗曼努斯和森德兰:《史迪威指挥问题》,第115页;《美国对外关系:1944年》,第6卷,第906-907页。

②易劳逸:《失败的根源》,第66-70页。

①张嘉璈:《恶性通货膨胀》,第64页。

①《大公报》(重庆),1945年3月19日,第2版(社论);同上,1945年4月13日,第2版(社论)。

②董显光编:《抗战七年以后的中国》,第112-113页;杨格:《中国的战时财政与通货膨胀》,第323页。关于结核病的发生率,一份共产党的资料报道说:1945年X光检查表明,重庆国立中央大学—一所最受优待的大学—教职员中足有43%的人染上这种疾病。13%的男学生和5.6%的女学生也染上这种疾病。《新华日报》,1945年2月20日。这篇报道无疑需要核实。

工业部门

工业部门

自由中国的战时工业,是在很小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战争爆发时,将成为中国非沦陷区的地域—约占国土的3/4—能够自夸的仅有大约全国工厂的6%,产业工人的7%,工业总投资的4%,电力的4%。①但是,在战争的前几年,国民党地区的工业发展迅速。消费需求,尤其是政府和军队的消费需求,已经增长的内地居民的消费需求,为工业产品开辟了一个几乎不能满足的市场。直到1940年,食品价格远远落在工业品后面,使工资保持低廉而利润幅度高。在1942年3月滇缅公路被封闭前,购买急需的机器、备件和进口原料,尽管困难和奇贵,但仍是可能的。②这些有利因素导致1943年以前新的工厂与日俱增(见表12),而工业生产量在1938年至1945年之间几乎增长到四倍。

尽管有这样的增长,工业生产远不能满足消费需求。虽然战时国民党中国的人口大致是战前的一半,但主要工业品产量从未超出战前水平的12%。1944年棉纱、棉布和面粉仅分别为战前数字的5.3%、8.8%和5.3%。①更有甚者,1943-1944年工业部门陷入深刻的危机,1944年生产显着下降。表13显示了战争后半期工业的疲软状况。1939年新工厂的投资达到了最高峰。其后,尽管新厂数量增加,但投资总值陡然下降。大约在1940年,工业繁荣事实上已经终结,但牟取薄利的经营者们,以有限的经验和少量的财源继续开办新厂,徒劳地期待着经济复苏。②这些小规模的薄利经营多数迅即倒闭。1944年,在国民党中国实际上仅有928家工厂开工。倒闭率达82%。

虽然1943年前产量一直增长,但1940年工业部门已经开始遇到障碍,首次引起增长率下降,然后产生了1943年9月以后的工业危机。③通货膨胀的结果并不全是消极的。例如,在战争八年间,工人们的实际工资仅在1938年提高;其后,他们的实际工资下降,这使雇主获利。④不过,通货膨胀使商业投资,特别是投机事业投资比工业投资赚的钱多得多(见表14)。囤积稻米和其他农产品的现象广为流行。不论来自占领区,还是来自国外的“走私”货都能大赚其钱,从而使资本从生产性投资转回。有时光是

表12中国非沦陷区的工厂

*按照官方的定义,此处指使用动力机器并至少雇用30名工人的工厂。

资料来源:

a.李紫翔:《四川战时工业统计》,《四川经济季刊》第3卷第1期(1946年1月1日),第206页。

b.毕范宇:《西方人士所见的战时中国》,第47页。据信,这个数字包括公营和私营工厂两个方面。

c.《中华志,1937-1945》,第433、411页。这个数字是大约数,系1942年5月现存的私营工厂、1936年以来由国家资源委员会设立的工厂(98)和到1942年5月由地方政府建立的工厂(110)的总和。

d.《中华志,1937-1945年》,第363页。这个数字包括公营工厂两类。

资料来源:

a.李紫翔:《我国战时工业生产的回顾与前瞻》,《四川经济季刊》第2卷第3期(1945年1月1日),第30页。

b.程玉桂:《中国的对外贸易和工业发展》,第110页。

c.侯继明:《中国的经济发展与政府财政,1937-1945年》,载薛光前编:《中日战争期间的国民党中国,1937-1945年》,第214页。

注:这些资料中有差异,虽然全都是以中国经济部的资料为基础的。最明显的是,资料c并未描绘出生产资料生产中的绝对下降,但是资料a和b两者确实表明有这种下降。这种不一致的原因可能是在计算生产资料指数时包括了不同的商品。

囤积商品就比花钱加工商品更有利。例如1940年和1941年间,原棉价格平均每月升高13%,投资者仅囤积棉花就比冒险长期投资于加工棉花的纺织厂有利得多。于是大部分流动资本—1944年占同类资本的86%—已流入商业和投机行业,而不是生产。新型的或旧式的私人银行越来越多地撤回工业投资,它们宁愿发放短期商业贷款,或直接参与囤积及其他形式的投机。政府继续向私营工业提供低息贷款,但是,按不变通货计算,这些贷款的价值只是1938-1939年所提供贷款的一小部分。结果工业因缺乏周转资金而挨饿,这是工业下降的一个重要原因。实业家痛苦地抱怨贷款太少,而且所需手续太烦。但得到政府贷款的实业家们,则通常用这些钱去投机。①

各种类型活动中个人实际收益的变动(重庆)

表14(1938年=100)

资料来源:张嘉璈:《恶性通货膨胀》,第60页。

另有通货膨胀以外的因素加重了实业家们的困难。例如,日本收紧封锁的绳索,切断了中国工厂严重仰赖的机器、配件、原料和燃料的输入。内地的许多工业设备已经陈旧—例如纺织工业中的机器造于20年代以前—没有备品和配件,因此损坏迅速。许多材料—如高合金钢—在中国国内是得不到的,而一些工业部门要继续生产,这些材料又是至关紧要的。

熟练工人的缺乏也阻碍了中国的战时工业。当地招收的工人新离开农村,往往对机器或者劳动纪律缺乏最起码的了解,因此,熟练的产业工人不得不从沿海城市招募。但是,到1940年,只有大约42000名熟练工人随国民党政府进入内地。工厂的经理们为搜罗熟练的雇工,开始挖其他工厂的墙脚。这种竞争抬高了工资。它也助长了有破坏性的高速率的劳动力流动—1940年每月大约有10%的熟练工人,18%的非熟练工人流动。1943年5月,全部工人的月流动量为23%。这种惊人的不稳定与普遍缺乏技术和设备窳劣合到一起,导致工人效率迅速下降。例如,在纺织厂,效率被评定为战前水平的大约60-85%。一位电工估计,他的工厂的效率仅仅是在上海时的1/3。①

荒谬的是有些工业陷入了缺乏消费需求的状况。人民不断贫困限制他们只在最紧迫的必需品上花钱,尽管人民极其需要新的衣服,纺织品市场也变得呆滞,因为他们的购买力已经衰竭。需求的减弱也打击了生产资料制造商。例如在1942年以前,由于铁路和防空洞的修建,炼铁业曾经繁荣过。当政府放弃这些项目时,炼铁业就陷入萧条,并损及煤炭和炼焦等有关部门。对工业机械和军事装备的需求仍居高不下。但是,中国的钢铁制造商通常不能满足这一需求,因为他们缺乏所需要的设备、原料和熟练的劳动力。②

为了与通货膨胀作斗争,早在1938年12月政府就最初试图限定日用和必需品的价格。这很快证明是无效的。后来政府颁布了一连串的新规章,取缔商品投机及压低食品、工业原料和租金的价格。然而,到1941年10月,中国银行宣布所有这些措施“完全失败”③

国民党对价格管制的兴趣,在美国于1942年10月通过一项反通货膨胀法后复苏了。因为他们推断:在战争时期,物价管制是现代国家的标记。何廉和杨格等财政和经济专家建议重庆领导人不要管制物价,其理由是管制物价并不触动造成通货膨胀的基本原因,而政府也缺乏实施管制的行政手段。他们警告,管制物价不会有人理睬,并将使公众的信心受到损害。政府对这些警告置之不理,于1943年1月15日实行一种新的物价管制体制。黑市被禁止,违犯者受到恫吓将被处以可怕的刑罚,直至判处死刑。也是为了管制物价—以及增加税收—国家对经选定的商品实行专卖。从1942年起,它着手大量收购这类货物,并以固定的低价卖出。这些措施影响日用必需品(米、盐、食用油、糖、燃料等)、工业品(铁、钢材、棉纱等)、出口品(钨、锡、茶、猪鬃、桐油等)以及棉花、烟草和火柴等各种货物①。

政府用管制物价与通货膨胀作斗争的几次尝试都未生效。中国缺乏这样的前提,那就是对领土和政治的牢固控制,一批有效能的和诚实的官员,和一个起作用的运输和通信系统。除了少数主要城市,管制普遍不起作用。被管制的商品从那些城市流往其他地区。重庆有几次面临严重的米荒,因为别处米价较高。甚至在主要城市,实际市场价格也超出官价,1943年平均为14%,1945年平均为67%。②

物价管制有时对工业具有灾难性的后果。例如,1943年原棉的官价定得如此之低,以致陕西许多农民—他们提供了中国非占领区原棉的大部分—不种棉花而种小麦,而国民党地区的工厂据报道只有够运转半年的棉花。加工一项产品的费用,超出它的法定价格的情况并不罕见。1943年,生产一吨铁耗费35000元;政府的铁价为30000元一吨。1944年,开采一吨煤的费用从1870元至5000元不等;煤的限定市价为1200元一吨。一包棉花耗费15000元;但它只能以12000元出售。①

最后,1944-1945年在河南、湖北、湖南、贵州、广西和广东的一号战役,打击了足占国民党中国1/4的工厂,它们占整个工业资本的15%以上。它还切断了国民党中国余下的工厂的供应来源(如产于河南、湖北和湖南的原棉)和市场销路,并摧毁了投资者的信心。

所有这些因素—通货膨胀,缺乏进口品,缺少熟练工人,消费需求萎缩,引起梗阻的价格控制政策和军事灾难—使国民党中国的工业陷入深刻的危机。作为一种迹象,1944年秋兵工厂只有生产能力的55%开工。重庆80-90%的钢铁厂在1943年春到1945年早些时候倒闭;1944年320家机械厂中有50家倒闭;主要的煤产地嘉陵江地区250家煤矿中,大约有185家在1943年至1945年间倒闭。②

到1945年3月,失业已成为一个严重问题。1944年矿业生产只是1942年水平的一部分(煤,72%;铅,49%;钨,27%;锡,27%;铜,24%;锑,6%)。甚至手工棉纺织生产到1944年底也深深陷入困境,主要因为原料短缺,运输困难和令人烦恼的通行税。工业危机确实大于官方的生产数据(见表13)。①

1944年11月,战时生产局的建立导致大量政府订货和投入新的款项,这明显地刺激了某些工业。在1944年 11月与 1945年5月之间,钢的生产增长50%;生铁,46%;煤,35%;电力,8%。尽管有这些增长,1945年头三个月工业生产总指数仍无变化。显然,其他工业部门的下降被制止。压倒一切的证据是在和平前夜,国民党中国的经济在总体上已处于崩溃边缘,特别是工业。②

战争使政府成为最主要的经济企业家。先前它已经取得对银行部门的控制,但它在中国人拥有的工业企业中只掌握11%左右的资本。然而,到1942年,经济部报告,国家控制的企业已占国民党地区工厂的17.5%,资本的70%,工人的32%和马力的42%。③

在内地有三种政府机构发展工业:国家资源委员会,工矿调整委员会和四家政府银行。1935年创建的国家资源委员会,被授权“发展、经营和管理基础工业”。到1944年12月,它经营92个工业单位—33家工厂,38个矿和21座电厂。它还与其他机构联合办了11个工业单位。资源委员会控制着重工业和高技术工业,与民营工厂形成对照,后者一般机械化程度较低,生产轻工业品。④

战争爆发后才建立的工矿调整委员会,起初是负责推动民营工厂向内地迁移。从1938年起,它也直接向工业企业投资,经常与民办企业竞争生产消费品—酒精、纺织品、纸张和水泥。1943年和1944年,它的直接投资超过它对民营工业贷款30%以上。孙逸仙曾主张,政府应当把它的经济作用限定在基础工业,但它现在也成为轻工业的一个主要参与者。①

四家政府银行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政府”银行,因为私人投资者握有其中三家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和中国农民银行的大量股票。所有这三家银行,像民营商业银行一样,特别在1940年以后,增加了工业和商业中的直接参与和所有权。它们这样做是为取得有形资产,以保护它们资本的实际价值。如张嘉璈所评论的那样,这变得“无异于投机”。②无论其动机如何,政府银行像工矿调整委员会一样,深深地卷入了民营工商业部门。

有些评论家受政治上的激发,将政府在经济上的作用定性为“官僚资本主义”,指责官员由此积累个人财富,排挤私人企业主,并使普通人民陷于贫困。然而,将国民政府不断增长的经济作用视为国家资本主义,视为对一个正在现代化的农业社会的要求,以及对战时特殊经济需要的反应,可能更合适一些。没有政府的帮助,很少有企业能够在西部省份重新安置他们的工厂,或创建大规模的新厂。战时中国,面临一种合理化分配机器、原料和动力等稀缺资源的特殊需要。因此,可以批评的不是国家资本主义政策本身,而是那种政策的实施情况。政府企业同政府其他行政部门一样,通常是低效能的、官僚主义的和腐败的。此外,与政府有关的工厂享有大量好处—如银行贷款、原料或运输用的卡车—这些好处是不会给予私营公司的。有些公司,如中原造纸厂,以自愿向政府献股票来寻求与官方的联系。由于没有这种联系,大量私营公司,在战争后期因缺少周转资金、原料或有保证的市场而垮掉,①而腐败的官员则大发横财。到战争后期,政府的经济企业家的身份,在政治上已经变得不利了。1948年毛泽东把“官僚资本主义”提高到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这一层次,作为他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一个对象。②

①李紫翔:《抗战以来四川之工业》,第23页;吴相湘,《第二次中日战争史》,下册,第659页;又见张圣轩:《三十二年四川工业之回顾与前瞻》,《四川经济季刊》第1卷第2期(1944年3月15日),第258页;《中华志,1937年-1943年》,第437页。

①程玉桂:《中国的对外贸易与工业发展》,第109页;周舜莘:《中国的通货膨胀》,第94页。

②秦国平:《战时通货膨胀下的中国棉纺工业》,第39页。

③刘吉丙:《三十三年四川之商业》,《四川经济季刊》第2卷第2期(1945年4月1日),第79页;李紫翔:《我国战时工业生产的回顾与前瞻》,《四川经济季刊》第2卷第3期(1945年7月1日),第32页。

④周舜莘:《中国的通货膨胀》,第239-240页。

①按照官方的定义,此处指使用动力机器并至少雇用30名工人的工厂。资料来源:a.李紫翔:《四川战时工业统计》,《四川经济季刊》第3卷第1期(1946年1月1日),第206页。b.毕范宇:《西方人士所见的战时中国》,第47页。据信,这个数字包括公营和私营工厂两个方面。c.《中华志,1937-1945年》,第433、441页。这个数字是大约数,系1942年5月现存的私营工厂、1936年以来由国家资源委员会设立的工厂(98)和到1942年5月由地方政府建立的工厂(110)的总和。d.《中华志,1937-1945年》,第363页。这个数字包括公营私营工厂两类。

①弗雷恩:《自由中国的新政》,第41页;史国衡:《中国进入机器时代》,第60-61、134页;《战时中华志,1937-1945年》,第385页;陈达:《现代中国的人口》,第55-56、112页,表58;陈达:《中国劳工阶级与当前经济危机》,《社会建设》第1卷第4期(1948年8月1日),第17页;李紫翔:《抗战以来四川之工业》,第43页;伊斯雷尔·爱泼斯坦:《国民党中国的劳工问题札记》,第20-28页。

②刘吉丙:《三十三年四川之商业》,第79页;勇龙桂:《救济战时工业的基本途径》,第8页;陶大镛:《论当前的工业救济》,《中国工业》第25期(1944年3月),第11页;刘敏:《三十三年四川之工业》,《四川经济季刊》第2卷第2期(1945年4月1日),第36-37页。

①张嘉璈:同上书,第135-137、345-349页;杨格:《中国的战时财政与通货膨胀》,第35-36、146-149页。

②张嘉璈:《恶性通货膨胀》,第345-346页;杨格:《中国的战时财政与通货膨胀》,第149页。

①关梦觉:《陕西省纺织业之危机及其出路》,第7-9页;张嘉璈:《恶性通货膨胀》,第217页;刘敏:《三十三年四川之工业》,第37页;淦克超:《战时四川工业概观》,《四川经济季刊》第1卷第2期(1944年3月15日),第72页。

②杨格:《中国与援助者》,第335页;李紫翔:《我国战时工业的回顾与前瞻》,第28-29页;刘敏:《三十三年四川之工业》,第28-29页。

①《大公报》(重庆),1945年1月1日,第3版;《战时中华志,1937-1945年》,第369页;《商务日报》,1945年9月9日;张大琛:《三十三年的重庆土布业》,《四川经济季刊》第2卷第2期(1945年4月1日),第202页。

②张嘉璈:《恶性通货膨胀》,第67页;又见杨格:《中国的战时财政与通货膨胀》,第141、316页;《商务日报》,1945年1月18日;《商务时报》1945年8月7日。

③小帕克斯·科布尔:《江浙财阀与国民政府,1927-1937年》,第315-317页;陈真编:《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二辑,第1422页。

①《中华志》,1937-1943年,第438、376页。

②张嘉璈:《恶性通货膨胀》,第189-190页;又见《大公报》1941年12月13日社论,引自陈伯达:《中国四大家族》,第52页。

①陈真编:《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二辑,第1448-1449页;张嘉璈:《恶font style="font-size:9.0p性通货膨胀》,第188-190页;钟安民(音):《中国现代制造业的发展,1928-1949年》,第227页;淦克超;《战时四川工业概观》,第72页;李紫翔:《我国战时工业的回顾与前瞻》,第34-37页;彦悉达:《经济危机与官僚资本》,《经济学周报》第4卷第6期(1947年2月6日),第9-11页。

②《关于民族资产阶级和开明绅士问题》,《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第1285-1288页。

政治上的虚弱

政治上的虚弱

一家成都报纸(《华西日报》)的一篇社论—未发表,因为被新闻检查官撤下来了—犀利地表达了战争后期民众的心情:“政府官员腐败,法律任其滥用,人民生活日益悲惨绝望。尽管国困民贫,一小撮贪污腐化分子却愈益富有,生活愈益奢华。这种腐败现象,加上其他许多反动的政治因素,已使民气士气低落,几至于殆尽。”③

士气低落是一种多变的现象,因地而异。1939年2月,有报道说湖南军人斗志低落,但是广东和广西士气高昂。1941年中,新疆人民极端冷淡,而与之形成对照的,是重庆尽管—或者更加可能是因为—对它轰炸了三年,却“以全民抗战的力量搏动”(用白修德的话来说)。①

国民党中国士气低落,主要是由于通货膨胀的腐蚀作用,以及政府改变政治和军事目标。在美国和英国的参战以及共产主义运动成为强大的军事和政治力量后,蒋介石和国民党领导人变得较少关心在日本猛攻下幸存下来,更多关心自己政权的未来。政府变得保守而倾向于镇压。

举例来说,国民参政会曾经是一个为赢得民众支持而设的很有希望的工具。它以拥有大量非国民党成员而成为民族团结精神的缩影。但是,1940年以后,许多参政员批评统一战线的破裂和检查与镇压的加剧。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它们的政治效能,参政会内小政党的代表于1941年3月组织了民主政团同盟,这是六个在20年代和30年代出现的小型政党和团体的联盟。它们典型地由知识分子组成,这些知识分子往往受过外国教育,他们憎恨国民党的独裁。不管怎样,有一种广泛的思想意识在他们中间传播。中国青年党和国家社会党基本上是保守的,而第三党和救国会的成员比较激进。然而,因为这些小党希望消除国民党对政府的一党控制,他们全都以西方民主的语调讲话。可能除了宣称有大约三万名党员的中国青年党以外,它们之中没有一个具有大批的追随者。它们本质上是观点方面有高度优越感的知识分子的聚集体。②

同盟自我标榜为“第三种势力”—既非国民党,又非中国共产党—呼吁民主化、法治及言论、出版和结社自由。它在香港出版了《光明报》,在重庆出版了《民宪》杂志,在昆明、成都和桂林等主要城市开设了办事处。同盟为那些两个主要政党都未参加的知识分子和专业人员说话。①

只要国民参政会无保留地支持政府的政策,重庆就予以鼓励。但是,当参政员们吹毛求疵,甚至组成一个政党时,它就作出常有的不客气的反应。同盟纲领的出版遭到了检查官员的禁止,而它的活动不断地受到秘密警察的骚扰。当1942年政府对国民参政会进行改组时,坦率的同盟成员丧失了他们的位置,而参政员名额的重新分配,保证了国民党占压倒多数。共产党人在受挫的情况下停止出席会议。由于参政会丧失了它的民众性和独立性,其后它的评议对政府政策没有多少冲击。②

在1938年3月12日孙逸仙逝世纪念日,政府的政治作风开始在国民精神总动员运动中得到证明,它的目标是激励群众支持政府,以及动员人民为战争出力。但是,运动的方法暴露出国民党特有的对群众的不信任。它动员群众对一个“公民公约”宣誓,其中十二条全部都是消极的—“行动不违背三民主义”,“不违犯政府的法律和法令”,“不参加汉奸组织”,等等。精神总动员,像30年代的新生活运动一样,因官僚主义的惰性而迅速失败。③

国民政府未能动员人民,并且不愿让他们在政治上发挥有意义的作用,它依然是一种精英统治,民众支持的基础随战争的拖延而消蚀。它越来越依靠武力,或武力威胁来保持它政治上的最高权力。特别从1939年起,当与共产党人的统一战线破裂及民众的不满尖锐时,国民党人亮出了镇压的武器。1937-1938年,在武汉曾见到相当大的出版自由,但现在重新实施严格的检查。中央通讯社一味夸大胜利,隐瞒失败。对贪污腐化的报道被删除,唯恐它们损害对战争的努力。出版社受到严厉的出版前检查的威胁,中国战时的报刊普遍没有生气。共产党在重庆出版的《新华日报》,作为统一战线协议的组成部分,是唯一的一份报纸敢于用“×××”等符号来表示审查者的蓝铅笔删削过原稿。只有在国民党权力薄弱的地区,特别是桂系(李济深、黄旭初等)控制的桂林和龙云统治的昆明,报刊才能公开表示对中央政府的批评。①

1941年1月新四军事件后,共产党在国民党区域内的活动已完全被禁止(除在重庆尚有有限的活动),而知名的共产党人被逮捕。但是,共产党人可以逃到延安。正是那些个人自由主义者和小政党成员,最感受到国民党政治控制的痛楚。例如马寅初,一位国民党员和中国最有名的经济学家,批评了政府领导人大发国难财。他于1940年12月被捕。虽然他在1942年获释,但仍被禁止发表非经济主题的着作,甚至被禁止发表公开演说。萨空了,一位着名的自由派新闻记者,1943年被监禁在桂林。1940年夏季以后,许多加入中国工业合作运动—名义上以孔祥熙为首,但因其与普通人民关系密切,有激进主义的色彩—的人被逮捕了,据称有些人遭到枪杀。①

重庆对大学的政治控制特别严厉。战时大部分时间(1938-1944年),教育部长是陈立夫,CC系的首领和狂热的反共分子。陈立夫借口从大学里清除讨厌的外国影响(如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和蔑视国故)和提高学术水准,对大学实行严密控制。他的部出版强调中国传统和国民党正统的教科书;要求在课程中特别列入军事训练和三民主义;向教员提供教学大纲;并减少学生读选修课的机会。②陈立夫强使中国教育千篇一律,旨在保证国民党对全国知识分子和青年的控制。

在昆明的西南联合大学(由北大、南开和清华大学组成),受惠于它非同寻常的高质量的教员和龙云的政治保护。不过,大多数大学屈从于陈立夫的压力。陈控制的国民党秘密警察花很大力量注意学术团体,并威吓大多数教授。三民主义青年团在所有校园里都有基层组织,其热心的成员充当了告密者。③

国民党政治控制的主要工具,除国民党秘密警察和三青团外,就是军事委员会的调查统计局。蒋介石的一个最忠诚的支持者戴笠将军为首的这个秘密机构,从1935年的1700名特务扩大到战争结束时的4-5万人。戴笠的职责包括军事情报,在日本占领区的地下工作和对军队的政治控制。①不过他的特务们也保持对平民的监视,并管理国民党中国的大多数政治监狱—至少10个—从那里传出关于严刑拷打的可怕传闻,无疑并非全是无稽之谈。监狱的主要目的,是“改造”具有“危险思想”的人。积极响应思想灌输的同狱犯人通常一年后获释,但有些则被处死。戴笠承认在1935年至1945年间有130次处决,尽管批评者暗示数字要大得多。②在国民党中国,戴笠的组织最令人恐怖。

到1944年,政治上的不满在社会的各个阶层中都能看出。农村地区动乱的深度可以用河南的情况为例。1940年和1941年,那里庄稼歉收,而1942年春小麦因干旱而枯萎。虽然农民们极度需要食物,但官员们无情地要求交足田赋。有时农民的全部收获都被拿走,甚至不留下年的种籽。有些农民不得不卖掉他们的耕畜、家具,甚至他们的农田,以满足田赋征收者。结果,1942-1943年冬天发生了全面的饥荒,许多人吃树皮、草根和牲畜的饲料。据报道有吃人肉的。大约有两三百万人死于这场灾难;另外有300万人逃难到省外。随后,有几十万河南农民被赶到一起,让他们用马车和手推车把粮食运送到征粮中心,为军马找寻饲草,修筑公路,和开挖一条300英里长的巨型反坦克壕沟—最后证明这是完全无用的。将近100万人被征募去加高沿黄河的堤坝。对于这样的劳动,农民得不到工钱,他们常常甚至不得不自备饭食。1944年春,他们深沉的忿懑变得表面化了。当中国士兵在日本的一号作战面前撤退时,农民们凶猛地攻击他们。他们用农具、匕首和土炮武装起来,解除了5万名本国士兵的武装,杀了一些—有时甚至把他们活埋了。①

1943年在湖北,一位中国司令官抱怨说:“乡民……偷偷地穿越战线,把猪、牛肉、大米和酒送给敌人。乡民情愿让敌人统治,却不想在自己政府下当自由民。”②在国民党区域,从福建、广东到四川、甘肃,几乎每一省都有农民暴动,常常是为了反抗征兵和苛捐杂税。更如1943年春,大约有5万人的一支农民造反武装,夺取了甘肃南部大部分地方的控制权。秋天,在福建有4000人起事反对政府,那里一位美国官员报告说,“民心鼎沸”。③

甚至在政府内部也回荡着政治上积极摆脱幻想的态度。孙逸仙之子,比较具有自由主义思想的立法院院长孙科,于1944年春严厉地批评政府的专制,无效能和镇压的倾向。他指责国民党已经采取了“一种统治阶层的态度和习惯”,不与人民接触。对政府的批评受到彻底的压制,以致“人民不敢也不能讲话”。他警告说,国民党中国正在竭力仿效他的敌人—纳粹德国。①

1945年5月第六次党代表大会—自1938年早期以来国民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变成日积月累的怨恨发泄的讲台。党内有广泛基础的成员,痛斥无所不在的贪污腐化、机会主义、无效能、不顾公众福利,以及党、政府和军队内的道德沉沦。②连共产党的宣传家也发不出比这更辛辣的谴责。

与民主政团同盟的激进领袖们相呼应,地方军阀们也联合起来向中央政府发起挑战。这些军阀们—像云南的龙云,山西的阎锡山,四川的潘文华和刘文辉—是军阀时代的残余。他们在当地的地位已经合法化了,但他们确信,蒋介石正利用战争来取得对他们自己军队的军事优势。1943年4月,一位美国官员报告说,在国民党政府与这些地方军阀之间的“怨恨和对抗在表层下沸腾”。③

共同的利害关系把这些军事指挥官和民主政团同盟集合到一起。云南已经成为小党派成员的避难所。那里的省政府主席龙云聘请了几个民盟领袖,包括潘光旦、潘大逵和罗隆基作“顾问”,他在财政上帮助民盟成员;并且他以限制蒋的秘密警察的活动来掩护他们。民盟成员对中央政府的幻想已彻底破灭,他们确信重庆政权是“毫无希望的,并且……注定要灭亡”。他们哀叹政府不断增长的专制和镇压的倾向。①更有甚者,到1943-1944年,他们已确信蒋介石本人是政府虚弱的根源。克拉伦斯·高思于1944年7月报告,甚至一年前还在坚决支持他的自由主义者,也“看不出在蒋的领导下中国还有什么希望”。②

民盟的一批知识分子和地方军阀们,在一项旨在推翻中央政府的计划中结成伙伴,但并不协调。共谋者们深信重庆处于崩溃边缘,他们希望避免使用武力。他们专注于建立一个继任的国防政府作为替代。为了批准这些计划,他们安排大约于1944年10月10日在成都举行一次国民代表大会—包括国民党(40%)、中国共产党(20%)、民主政团同盟(20%)和其他团体(20%)的代表。与此同时,龙云、潘文华、余汉谋和其他军事长官们商定,他们将不再抵抗日本人,而让日本人消灭蒋介石的军队。③

这一策划最终毫无结果。如美国驻昆明的领事所评论的那样,“确实难以想象,还会有比封建政府贵胄与激进主义者、理想主义者和实用主义的政客们结成的成分更为复杂的一伙”。④他们没有考虑到蒋介石对其对手用分而制之的政治机智。龙云是全部密谋的关键,他却于1945年1月退出了反蒋运动,以换取足够装备他三个云南师的美国租借法案的补给品。后来,在日本投降后不久,蒋在1945年10月的一次精心策划的军事行动中,剥夺了龙云在省内的职务,并把他带到重庆,他在那里实际上被囚禁了。

虽然反蒋密谋考虑不周,但它是战争最后一年困扰国民党中国的深刻危机的一个征兆。经济生产已急剧下降,通货膨胀失去控制,军队在日本人面前无所作为,政府腐败,政治上的不满情绪弥漫社会所有阶层。因此,当战争于1945年8月14日结束时,国民党中国是士气低落的和虚弱的。

③彭菲尔德致高思:《受到检查的评国民参政会会议的社论》,美国国务院档案893.00/9-1444,1944年9月14日,附件一,第1页。

①佩克致国务院电报,美国国务院档案893.00/14339,1939年2月28日,第1-9页;高思致国务院:《川西康东之行的见闻报告》,美国国务院档案893.00/14800,1941年9月18日附件,第8页;白修德和贾安娜:《中国雷鸣》,第11、19页,格雷厄姆·佩克:《两种局势》,第56页。

①莱曼·P.范斯莱克:《敌与友:中国共产党历史中的统一战线》,第169、174-175页。

②徐乃力:《国民参政会与中国战时问题》,第38-55页。

①丁徐丽霞(音):《现代中国的政府对于新闻的控制,1900-1949年》,第132-151页。

①休·迪恩:《国民党中国的政治反动》,《亚美杂志》第5卷第5期(1941年1月),第210-213页;丁徐丽霞(音):《现代中国的政府对于新闻的控制》,第139-141页;高思致国务院,美国国务院档案893.00/15319(1944年3月14日),附件,格雷厄姆·佩克关于反中央政府的分子联合起来的备忘录,第6页;萨空了:《两年的政治犯生活》,各处;道格拉斯·罗伯逊·雷诺兹:《中国工业合作运动和战时中国政治上的两极分化,1938-1945年》,第306-308页及各处。

②欧俊臣:《战时中国的教育》,第106-111页;杰西·格雷戈里·芦茨:《中国和基督教院校,1850-1950年》,第386页。

③易劳逸:《地方政治与中央政府》,第340-347页;范宣德致国务院:《三民主义青年团四川代表会议》,美国国务院档案893.408/1(1943年3月17日);兰登致高思:《昆明中国大学生中的活动》,美国国务院档案893.42/8-3144(1944年8月31日),第2页。

①《戴雨农先生年谱》,国防部情报局编,第25页;陈少校:《黑网录》,第102-106页;董显光:《中国与世界新闻界》,第180-181页。

②李一叶:《中国人民怎样打败日本帝国主义》,第51页;高思致国务院:《中国的“劳工营”》,美国国务院档案740.0011太平洋战争/3678(1943年12月24日);萨空了:《两年的政治犯生活》,第91页及各处;《上饶集中营》,第3、23页。

①白修德和贾安娜:《中国雷鸣》,第166-178页;谢伟思:《在中国的失机》,第9-19页;江上清:《政海秘闻》,第157页;美国国务院档案893.00/15251,附件1(《1943年12月26日国务卿关于西安详情的非正式报告节录》),第1-2页;哈尔致多诺万:《中国最近的事件和动向》,战略情报局档案,XL2032(1944年9月4日),第1-2页;赖斯致艾奇逊:《中央军在鲁苏豫皖边区的征募、待遇、训练和行动》,战略情报局档案116311,第2页。

②高思致国务院:《一个中国新闻记者的1943年5月湖北战役后鄂西湖区见闻》,附件第3页。

③《湖北省政府报告,1943年10月-1944年9月》,第132页;《胡上将宗南年谱》,第118-121页;吴鼎昌:《花溪闲笔正续集》,第二集,第194、199页;谢伟思:《在中国的失机》,第21页;范宣德致国务院:《四川彭县骚乱的处理》,美国国务院档案893.00/15002(1943年4月26日),艾奇逊致国务院:《贵州省状况:自由中国的动乱》,美国国务院档案,893.00/15300(1943年7月27日),附件(约翰·C.考德威尔:《福建省情报告》),第2页。

①高思致国务院:《孙科博士对于民主政治和计划经济的看法》,美国国务院档案893.00/15340(1944年4月14日),附件1,第3页:高思致国务院:《孙科博士批评三民主义青年团现行目标和方法的讲话》,美国国务院档案893.00/15366(1944年4月25日),附件,第2-4页;高思致国务院:《孙科博士对三民主义青年团的讲演》(1944年6月7日),载《亚美杂志论文集:中国灾难的线索》,第1卷,第542页。

②《复兴中国国民党建议》:战略情报局档案,L57067,1945年5月25日,第1-4页,《新官场现形记》;易劳逸:《失败的根源》,第101-102,109-124页。

③德姆鲁赖特致范宣德:《成都警察与警备司令部部队之间可能发生冲突》,1943年4月26日,美国国务院档案893.105/93,第2页。

①张文实:《云南内幕》,第16、42页;兰登致国务院:《中国今后政治的发展:中国民主政团同盟在昆明的活动》,美国国务院档案893.00/7-1444(1944年7月14日),第2页。

②《美国对外关系:1944年》,第492页。

③易劳逸:《地方政治与中央政府》,第346-347页。

④林沃尔特致高思:《拟议中的国防政府》,美国国务院档案893.00/15400(1944年5月8日),第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