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_19

,连接津浦、平汉及正太线,从而便利了军队的调动和原棉的运输。随着德石线的建成,在黄河湾最前沿与华北及远至满洲国的所有主要城市之间日本人有了直接的联系。共产党的资料开始提到“运输战”,并担心地注意到濠沟、炮楼以及经常性的护路巡逻。

这些措施在军事和经济两方面沉重地压在华北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及其控制下的居民身上,特别在冀中和冀东平原。它们的效果表现在1939年和1940年上半年华北铁路的“破坏活动”急剧减少(见表23;但“运输事故”几乎必然包括隐蔽的破坏)。晋察冀的一个干部报告,在1940年中,“敌人采取像[江西苏区]那样的碉堡政策。这些碉堡星罗棋布。仅在冀中就约有500个,相隔一至三英里”。①正常的贸易模式遭到破坏,因为日本人或傀儡占据了行政-商业中心,而农民们则被夹在共产党人所加的规定和另一方强加的规定之间。最后,地主、高利贷者、二流子、土匪—感到在根据地受新秩序虐待的所有人—可以利用清剿计划试图恢复失去的权势,或者只是报仇。有些人变成了告密者。在八路军和地方部队被赶走后,他们可能杀害留下来的干部或积极分子,并向支持这些人的农民算帐。直到“第一次反共高潮”被击退前,乡绅和其他不满分子也可能寻求国民党的支持。一支武装匪徒甚至可能在晋察冀根据地的巩固区内活动几个月,到处杀害干部。②关于这段时期,彭德怀后来回忆道:

亦有少数地区的群众,在敌人的严厉威逼下,甚至有动摇或投敌者,从一九四○年二月前后至七月,华北抗日根据地大片地迅速变为游击区。大破袭战[即百团大战]之前,只剩下两个县城,即太行山的平顺和晋西北的偏关。原来一面负担的群众变为两面负担(既对抗日政府负担,又对伪政权负担)。③

华北的形势还没有达到危机,但确实是严重的。需要采取行动以恢复主动。

百团大战

1940年8月20日,八路军对日本发起了最大规模的持久的攻击战。22个团的兵力(约40000人)在高秆作物形成的“青纱帐”的掩护下,尽量出其不意地袭击了华北的运输网,他们挑选了在防御上相当薄弱的正太线给予特别沉重的打击。所有主要的铁路和公路都处于攻击之下,并被反复切断。路基、桥梁、编组站和有关设施都遭到严重破坏。重要的井陉煤矿设备被破坏,停产近一年。大约持续了三个星期的战役的这个第一阶段让位给第二阶段,在第二阶段中主要目标是碉堡和日军推进到争夺区的其他据点。这种转移相当于更换易受攻击的弱点:当日军积极利用据点体系时,运输网的防守较欠安全;相反,当派出的小分队撤回来阻挡对铁路和公路的袭击时,碉堡成为更具诱惑力的目标。实际上,这次战役的目的是迫使日军放弃囚笼和蚕食战略,退回防守巩固的驻地,再次把农村让给共产党人。在战役的第二阶段,更多部队参加了战斗,总数达到104个团。几年后,百团大战直接指挥者彭德怀隐晦地说,他们是“自发”参战的,没有得到八路军总部的命令。①到10月初,第二阶段接近尾声,而第三阶段正在开始,这时得到增援的日军纵队寻求与八路军交战以消灭他们。几次激烈的反攻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两个月,此后百团大战被认为是结束了。

百团大战的背景—谁批准并计划的,原因何在—至今仍不清楚。日本人对这次战役的反应是如此残酷,以致回顾时它像是一个错误,而有些领导人,尤其是毛泽东,可能曾经希望否定这次战役。在以后的岁月里,毛在他的着作中间接暗示他对这次战役持批评观点,而且他可能一直感到不安。这不是他的那种军事战略。20多年以后,在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指责说毛甚至事先并不知道这个计划,因为彭蓄意欺骗,这时彭正在被批斗。虽然这似乎不可信,但这或许有一点实质性的东西。彭在反对这种指控的辩护材料中写道,在位于晋察冀而不是在延安的八路军总部拟定作战计划后,总部向每个地区指挥部下达了动员令,并通报毛领导的中央军事委员会。按原计划,这次行动应于9月初开始。但彭写道:

为防止敌人发觉,保障各地同时突然袭击,以便给敌伪更大震动,大概比预定时间提早了十天,即在八月下旬开始的。故未等到军委批准(这是不对的),就提早发起了战斗。①

此外还有个问题,那就是多个团自发行动,未经八路军总部批准,更不说延安了。

如果彭德怀的叙述—写于1970年他死前不久—是实情,那么毛和党中央确实未参与百团大战的构思或计划,而进行这场大战的“主要战略”动机,除彭和他的同事们可能已经考虑到的以外,也就不存在了。所提到的这些动机之一是反击蒋介石和重庆政府方面的投降倾向:如果战争升级,中共投身斗争之中,那么蒋和日本人之间的任何和解都像是怯懦的投降。与这一解释有关的是,外界指责共产党避开日军而把大多数真正的战斗留给国民党军队,他们只是利用战争扩大自己的势力,共产党领导人对这种指责很敏感。国民党人大肆宣传说,中共深思熟虑的和玩世不恭的政策是把70%的力量用于扩张,20%用来对付国民党,只有10%用于抗日。①所提到的第三个动机是把注意力从华中新四军进攻国民党军这件事上引开,几乎恰在此时这些进攻达到高峰。

彭德怀承认这次战役“拖得太久”,但他为其重要性辩护说,百团大战在紧随反磨擦冲突后维护了中共抗日形象,证实了囚笼政策和蚕食政策的失败,恢复了根据地对不少于26座县城的控制,并使“动摇分子”就范。即使这些理由与进行这次战役时地区和战术上的考虑相比并不那么重要,但并不妨碍利用这些理由在事后进行宣传。无论毛和党中央可能担心过什么,他们却什么也没有说。毛致电彭德怀,祝贺他取得巨大胜利,而在公开的叙述中百团大战成了传奇材料。

百团大战后的扫荡战(1941-1943年)

如果百团大战旨在挫败日本的清剿活动,那么它是极不成功的。华北方面军被八路军的行动所震撼和刺痛,加倍努力把华北置于控制之下。在多田将军及其继任者冈村宁次将军(1941年7月-1944年11月)任内,日军对所有华北根据地施加野蛮而持久的暴行。在1941年至1944年间,约有150000名日军在大约100000名七拼八凑的伪军协助下,专门执行清剿任务。余下的华北方面军(150000到200000人)负责执行其他任务,如守备主要城市和箝制国民党军队。估计共产党在各根据地的正规部队约为250000人,在陕甘宁有40000人。

日军及其中国仆从们在建造壕沟、栅栏和碉堡方面的投资甚至比过去更多。日方的资料表明,到1942年,他们已建成封锁线11860公里和据点7700个,大部分在河北平原和太行山麓的丘陵地带。沿平汉铁路线西侧一条大壕绵延500公里,每边有一条无人带,经常有人巡逻。1940年12月,在冀南建立的250个日军哨所到1942年年中翻了两番以上。这些是对平原地区控制的主要措施,到1941年底,这一地域的共产党根据地全部降至游击状态。许多主力部队(如吕正操和杨秀峰的部队)被迫西移,进入山区以保存实力。

与早期的战术不同,新的多田-冈村战术是把规模大得多和时间长得多的清剿工作团派进山区根据地的中心地区,并用不加区别的、普遍的暴力代替百团大战前采用的有选择的镇压。这就是声名狼藉的“三光”扫荡战:杀光、烧光、抢光。由于仍然未能

表24日本对晋察冀边区的封锁和扫荡

来源:凯思林·哈特福德:《镇压与共产党的成功》,第345、347页。

将普通农民与共产党员区别开而感到沮丧,日本人把战争推向各个方面。在勉力封锁根据地的重要的巩固区后,日军派进很大的分遣队,寻找共产党军队、政府干部和积极分子。但是,他们另外还要破坏根据地的设施和战争物资储备,烧毁庄稼或干扰播种及收获以破坏农业,并运走存粮。整座村庄被夷为平地,在那里发现的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全被杀死。“三光”扫荡战不像以前的扫荡那样清扫一个地区然后撤离,而是让军队在目标区留相当长的时间来回“梳篦”,并在多山的根据地内比较容易到达的地区建立至少是临时的据点。表24中的资料表明这些行动在晋察冀是多么广泛;类似的战役在华北根据地全面发动。

这些三光战役发生之处,农村人口损失惨重。毫无疑问,这种严酷的战术以及与之俱来的如此频繁的暴行,确实使许多农民,不论贫富,对日本人刻骨仇恨,并更彻底地倒向共产党。但党内资料也描述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种镇压比以前的做法—在党与农民之间打进楔子—甚至更有效:

如果我们只强调隐蔽……我们必然脱离群众。群众的信心也不能长久维持。另一方面,如果我们只图在草率的战斗中求一时痛快,我们还可能招来敌人更残酷的镇压。那也会脱离群众。①

共产党发言人承认,在华北根据地,党控制下的人口从4400万下降到2500万,八路军从40万减至30万。②地方资料所描绘的景象甚至更为冷酷。到1942年,90%的平原根据地降为游击状态,或完全为敌人控制。在晋冀鲁豫根据地的太岳山区,一个干部承认,“没有一个县能保持完整,全部12个县的政府机构在清远流亡”。①随百团大战占领的26座县城全部丢失。

尽管日军清剿的目标主要是八路军,但并非总是这样。日本人未能与之达成“谅解”的国民党军队也遭到攻击,部分地是为了腾出更多兵力用于反共行动,部分地是为了保持对蒋介石的压力,部分地也是为了有更多的战果可资上报。其中最有影响的行动于1941年春季在晋南发生(中条山战斗,或中原战役),②当时卫立煌将军的20多个师被赶到黄河以南。几乎同样重要的是后来在山东对于学忠和沈鸿烈的行动。一旦日伪部队撤出,这些行动开拓了更多的地区供共产党渗入;在战争的最后阶段,当日本人向共产党人施加的压力趋于缓和时,这种后果十分明显。

日军在华中的强化治安

中国派遣军遵循了一种与华北方面军不同的模式。虽然提供给派遣军的总兵力比华北方面军多(约30万在华中,另外16.5万在华南),但只有较少一部分用于清剿,大约5万到7.5万。其余大部分部署在湖北、湖南和江苏,用来对付国民党军队。另一方面,较大的和可能较强的伪军能被用于长江下游地区,因为那里靠近汪精卫的南京政权。

日军和伪军集中在战略上对他们最重要的地区:南京-上海-杭州三角区,以及恰在长江以北和大运河以东的地区。更西的武汉地区也经过严厉的清剿。这些措施加上湖北有强大的国民党力量,使李先念和新四军第五师直到战争末期仍无法在大别山建立完全巩固的根据地。但江苏、安徽和河南的其他地区,不论从军事或经济的观点上看,都被认为不那么重要。日军保持对华东-华中主要交通线和主要城市的控制。偶尔也派出清乡队通过较远的地区。这对新四军来说很容易躲避,但给依附于重庆的军队造成严重的损失。①

直到1941年下半年,随着畑俊六大将采纳建立“模范和平区”的计划,日军开始对长江三角洲进行认真的清剿。这是一个分阶段的计划,这个计划将仔细划分的地区置于更为严密的军事、政治和经济保护之下。当一个地区已达到某种发展水平时,邻近地区将被加入。第一步是加强扫荡,以驱除所有抵抗者并重新开始。然后利用稠密的竹栅栏或其他防卫工事,实行严密的边界控制。在地区内,地方警察进行严格的居民登记,行政人员被指派执行广泛的“自治、自卫和自富”的计划。在最发达的模范和平区,日军的密度达到每平方公里1.3人,是华北的三倍半。必要时采取严厉的高压手段。结果是长江三角洲北部的模范和平区内的治安变得相当出色。南京政权代理人征得的税款急剧增长,强制劳务也是如此。日本兵和当地着名的汉奸宽慰地说,他们来去不必担心遭到伏击了。

然而,甚至在最成功时,这些措施对中国的抗战—不论是国民党的还是共产党的—问题,也不是普遍的解决办法。模范和平区需要大量的人力和其他资源,范围极其有限。到1943年,这样的措施已不再拥有高度的优先权了,只有少数几个地区被认为已经通过计划的所有阶段,其余的都停留在这样或那样的初级阶段上。在长江以北较远地区唯一的这类措施是成立较晚(1944年2月)而且几乎完全无效的新省—淮海省,省会设在连云港。①而且即使在最安全的模范和平区内,共产党人和国民党人都能维持连续的低水平的存在。

模范和平区成功有限而最终失败的深层次的原因在于许多任务迟早必须转移给中国人自己去办,他们或者是汪精卫任命的人,或者是从当地招募的人。两者都不断让日本人绝望:前者是因为他们无能、腐败和派系纷争;后者是因为他们只做那些他们感到不得不做的事,或对本身有利的事。最终,模范和平区证明至高无上的权力只有短期的并受地域限制的效果。模范和平区还表明:在幅员辽阔和人口众多的“被占领的中国”,这样的解决办法完全不是办法。

①林迈可:《不为人知的战争》,未标页数。

①凯思林·哈特福德:《镇压与共产党的成功:晋察冀个案,1938-1943年》(未刊文稿),第370-371页。

①片冈铁哉:《中国的抗战与革命》,第200-206页。

①正太线从正定至太原—译者。

②同蒲线从大同至风陵渡(属归蒲州)—译者。

①片冈铁哉:《中国的抗战与革命》,第206页。意译的译文。

②哈特福德:《镇压与共产党的成功》,第432-434页。

①《彭德怀自述》,第237页。

①《彭德怀自述》,第236-237页。彭德怀还说第一次反共高潮的军事行动只是根据他的命令计划执行的,事先未通知延安,也未得到延安批准。如果是这样,在延安的毛泽东和他的同事们一定因不能控制华北战场和华中战场的高级指挥员而感到大为失望。

①这已成为国民党史的诚实问题。我曾较详细地研究这个问题,并认为这种政策从未宣布过;在这种意义上此项指控是捏造。但在某些时间和某些地点,中共的实际行为接近于这种力量划分。见范斯莱克:《敌与友》,第159页。

①杨成武,引用于片冈铁哉:《中国的抗战与革命》,第280页。

②2500万人中,有许多居住在半巩固区或游击区;巩固区人口下降甚至比一般数字所表示的更快。八路军损失只有一部分是直接战斗伤亡。其他因素有调正规军当游击队(以加强游击队,更紧密地与当地居民结合,减轻支援部队的负担);淘汰素质低劣或失去战斗力的士兵;以及逃兵。1939年末一份中共文件(据推测是晋察冀)举出逃兵率两例:“一个主力部队单位”,16.4%;“一个新建游击队单位”,20.8%。逃兵在一个单位调离本地时格外严重;地方部队中的农民兵往往拒绝离乡。这也是把若干专职士兵降为民兵的另一动机。

①郭华伦:《中共史论》,第4卷,第75页。

②日本称中条山战役为中原战役—译者。

①陈永发:《革命的形成》,第110-111页。

①汪伪淮海省省会设在徐州市—译者。

中共的对策:生存与新政

中共的对策:生存与新政

磨擦和清剿的共同后果使中国共产党面临它在抗日战争中最严重和最持久的危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因为在战争早期共产党经常强调以牺牲农村政权的巩固和深入为代价谋取军事和政治的迅速扩张,加剧了这些挑战。与此同时,在三年丰收后,不利的天气导致1940年和1941年的歉收,使原已困难的经济问题更加严重。中共对这些挑战的反应是多方面的—从零敲碎打开始—正如问题本身是多方面的。针对新的形势,某些现行政策受到全面检查并得到调整。有些新政策在暂时困难被克服后仍长期保持,而其他政策则是特殊的常识性的措施,以减少损失或赢得新的支持。回顾起来,新的模式早在1940年已能看到。到1942年它已全力推行。毛主义的领导层当时已把它看作一个整体。

与这一艰难时期的实际紧迫任务分不开的是把毛泽东的地位明确地提到中国共产党的最高领袖和理论指导中心人物的高度。1942年到1944年间,最后的主要成分被增添上去,以完成“毛泽东思想”,而反对他的最高地位的最后幸存者,或被清除,或受压制。至迟从这时起,运动带上了毛的政策和人格的不可磨灭的标志。这些年的经历塑造了中国共产党。像10年前的长征一样,延安时代具有一种独立的存在方式—部分是历史,部分是神化—足以影响未来的事件。

陕甘宁的新政策

经济问题。在战争中间几年陕甘宁的主要经济变化已在前面提到:国民党中断财政拨款,封锁,以及比前几年差的收成。这些变化产生了深远、广泛和持久的影响。它们几乎导致陕甘宁经济的崩溃。回顾这段时期,毛在1945年写道:“我们〔在战争〕开头还有饭吃,有衣穿。随后逐步困难起来,以至于大困难:粮食不足,油盐不足,被服不足,经费不足。”①

国民党的经济战剥夺了陕甘宁的重要“硬通货”来源,并且或者切断了,或者极大地改变了它与中国其他非沦陷区的贸易。党、政、军干部及大量移民使平时就不富裕的边区资源更加不足。因此,党的目标是使这一地区尽可能在经济上达到自给自足。尽管完全自给自足是不可能的,但最后仍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其时,经济状况急速恶化。

所有资料都同意问题的严重性。陕甘宁丧失了国民党通货(元)的主要来源,但继续依赖对外贸易以换取棉布和几乎全部工业品,陕甘宁再次采用自己的边区货币,使元的储备能尽可能地继续为必要的进口提供资金。1939年以后,这种形势引发了通货膨胀,其速度甚至比重庆所经历的还要快(见表25)。在经济的所有领域里,1941年是危机最为深重的一年。

1937年-1945年物价指数:

表25“自由中国”与延安

来源:关于“自由中国”见杨格:《中国的战时财政与通货膨胀,1937-1945年》,第152页;关于延安,见施兰:《游击经济》,第184页。

岁入丧失、对外贸易条件迅速恶化以及通货膨胀,迫使共产党人寻找新的收入。没收和“自愿”捐献已不再有成效,因为在实施比较温和的统一战线士地政策前,大多数地主和其他富人已经过土地革命。他们现在已拿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党无可奈何地被迫向陕甘宁几乎全部人口征税。税分为三种:(1)谷物税,以实际产量而不以土地拥有量为基础:(2)其他实物税,特别是麦秆和羊毛;(3)货币税。中农和下中农对这些税感觉最强烈,在此以前他们极少交税。1/5左右最贫困的农民(他们人均年收入不超过大约100磅谷物)仍豁免谷物税和其他实物税,但到1941年谷物税已超过1938年的20倍—这一负担使民众极为抱怨。此后,在1945年或许由于歉收以及日本投降后政府部门支出减少导致大幅度下降以前,税收水平有一点降低(见表26)。

1937-1945年陕甘宁的谷物税

表26(单位担,1担=约330磅)

来源:施兰:《游击经济》,第128、188页。

在1941年,农民的这项负担非常接近于20世纪30年代初省政府征税的估计数,但由于它是在激进累进制的基础上施行的,因此要公平得多。为减轻较贫穷农民的税收负担并尽可能缓和他们的抱怨,党中央于1940年中开始发布更紧急的号召,要求实行减租减息,希望借此用一种索取部分地替代另一种索取。

边区政府较早废除的麦秆和羊毛实物税在1941年恢复了。民用部门和军用部门急需麦秆作为役畜的饲料,而交付羊毛有助于满足对纺织原料的需要。

几种现金税或者是首次征收,或者被提到较高的水准。在广泛的商品及服务的范围内征收的营业税类似经常受到谴责的前政权的“杂税和附加税”,但它是想要抑制进口产品及烟、酒和宗教用品等奢侈品的不必要的消费。边区政府也从仍存在于陕甘宁的许多小规模私营企业征收各种商业税;1941年这些税收入约800万陕甘宁元(相当于30000担小米)。

因为这些税的收入不足,赤字财政和增加徭役等权宜之计也用上了。但毛警告说,欺骗性的财政和增加对陕甘宁人民的需索均非长久之计:

任何空话都没有用,我们必须给老百姓看得见的物质福利……我们工作的出发点不是向人民索取,而是奉献。我们给人民带来什么呢?在陕甘宁目前的条件下,我们所能做到的是组织、领导和帮助人民发展生产,增加他们的物质财富,而且只有在此基础之上,我们才能一步一步提高他们的政治觉悟和文化水平。①

首先是在大生产运动中党和边区终于再次阻止了经济恶化并得到了稳定—虽然是低水平的。这一时期没有运动更受重视;1942年12月,毛发表了他那内容广泛但未完成的关于《经济和财政问题》的文章。虽然有意识形态的背景,但几乎他的所有建议都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许多是常识性的注重实效的措施,这些措施乡村改革者曾鼓吹多年,但未能实现。受篇幅所限,这里只能提到产量显着提高的最重要的地区。表26显示,在1937年到1944年间,粮食产量几乎增加了40%。棉花产量在战争开始时为零,1939年还微不足道,但到1944年已达300万斤皮棉以及一倍于此的棉籽。家畜的增加也给人以深刻的印象。考虑到陕甘宁恶劣的自然条件,以及非常低的新技术投入,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这成就是通过更好和更多样化的组织,拓宽市场刺激以及大量增加耕地取得的。1937年到1945年间,播种面种几乎翻了一番(从860万亩上升到1520万亩)。①

纺织工业的产量与原棉的产量相对应。1938年仅7370匹(每匹 25平方米),随后两年每年产量加一倍, 1942年达到 45000匹,而 1943年迅速上升到105000匹。②自然资源的开发(盐、煤,一些原始的油气井)、灌溉、扩大的牧场以及造林都有积极的发展。到1944年,陕甘宁的领导和地方干部仍面临许多问题,但至此战争中期的经济危机已被充分克服,有了相对的安全感,有了重新获得并被加深了的民众支持或认可,而且也有了适度的自信。

整风。在意识形态和政治领域,最显着的成就是“整风运动”。③它正式开始于1942年2月1日,当时1000多名党的干部集合在延安聆听毛泽东对中共中央党校开学典礼的致辞。如我们可在毛泽东、刘少奇和其他人的早期着作中看到的那样,干部教育和对党的意识形态上的成熟的关心一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开展这场特殊运动的决定可能是在1941年9月举行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作出的。这次会议号召“开展全党范围的意识形态革命”和清除“在我党历史上曾经存在并起了有害作用的宗派活动”。④遗憾的是,这次非常重要的会议的文件现在还看不到,而且关于这次会议也知之甚少。

整风运动从未正式宣告结束,但到1944年下半年,其主要目标显然已经达到,而且它也不再作为主要任务要求党员留出时间和精力了。整风运动自始至终是党内活动,限于党员,没有一个党员能无视毛在1942年春夏期间发表的演说与讲话的那种咄咄逼人的威力。在陕甘宁,没有一个党员能躲避无休止的小组会,在小组会上,整风文件被逐字逐句理解并成为自己的思想。就全党来说,这在纪律方面和建立一致意见方面是一次艰苦的锻炼。

在战争最初几年党的迅速扩大使成员极为不纯,其中大部分缺乏组织经验,对马克思列宁主义陌生,更不要说对发展中的毛泽东思想体系了。知识分子、学生、目不识丁的农民、顽强的长征老兵,甚至一些地主的子弟都加入了扩展中的党的队伍。来自上海和北平的中产阶级家庭的青年男女和农民们组织在一起。这些农民从未到过比离家最近的集镇更远的地方,而且他们本能地不信任一切外来人。很多不合格的党员、机会主义分子和间谍混进党内并不是什么秘密。毛的两个最近的对手—张国焘和王明—在中级干部中还有同情者。从毛的立场来看,如果党要成功地迎接面临的挑战并为前途的不确定性作好准备,这些人必须被净化、融合和经受磨炼。

毛自己的学说被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原则证明是正确的并得到它的支持,这种学说将指引前进的道路。这是“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创造性地把马克思列宁主义运用于中国的具体现实”。①得到陈伯达等理论家的指点,又得到刘少奇、周恩来和陈云等有经验、有才能的同事的协助,毛泽东现在觉得既可以要求在意识形态上,也可以要求在个人权力上支配中国的共产主义运动了。

毛在1942年2月1日对党校的演讲中阐明了运动的主旨。在对党的基本良好状况做了例行的赞扬后,他指出党存在的三个主要缺点,即“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党八股”。他在报告的后面部分对此三点加以详述。①毛赋予这几个听起来模糊的术语以生动的、现实的意义,这些决不是容易概括的。主观主义主要指那些把抽象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书本知识视为护身符或灵丹妙药,而不努力把它的原理用于解决实际问题的人。这些半瓶子醋的知识分子像研究烹饪配方却从未做过一个菜的厨师,或者那些“仅仅把箭拿在手里搓来搓去,连声赞曰:‘好箭!好箭!’却老是不愿意放出去”的人。反之,

我们的同志必须明白,我们学马列主义不是为着好看,也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神秘……它只是很有用……对于这种人,应该老实的对他说,“你的教条没有什么用处,说句不客气的话,实在比屎还没有用。你们看,狗屎可以肥田,人屎可以喂狗。教条呢?既不能肥田,又不能喂狗,有什么用处呢?②

但是,如果说毛的非常尖刻的批评是针对行为像旧时达官贵人那样的教条主义的知识分子,那么主观主义还有一个对立面:经验主义。这是一种孤立地按照事物自身的条件去观察每一种情况,只相信他自己的经验,不要思想指导的倾向。经验主义更容易在受教育少、眼界狭窄的农民干部身上见到。基于这两种现象,毛号召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

宗派主义几乎同样严重。在这里毛提到民主集中制,指责宗派主义者(只点了已被开除出党的张国焘的名,但再次暗指王明)忘记了集中制—现在明显地由毛及其追随者掌握的党中央的最高权威。宗派主义还有种种看来很无聊的圈子,影响着本地干部与外来干部,军队干部与地方干部,老干部与新干部,党员与党外人士之间的关系。有时个别单位或地方组织把他们自身的利益置于全局利益之上,“别人要调他所属的干部不给,或以坏的送人,‘以邻为壑’,全不为别部、别地、别人想一想,这样的人就叫做本位主义者,这就是完全失掉了共产主义的精神”。①虽然这些问题听起来很平常,但都既严重而又棘手。它们的影响可能有所好转,但是却从未完全清除。

毛进而转向“党八股”这一主题,专门发表一次讲话谈论这个主题。②八股唤起毛的听众对那种结构严密的八股文的回忆。这种文体曾经是旧王朝文官科举制度的核心。虽然他最直接地根据许多党员试图与群众交往的做法(表现于着作、宣传、指示等之中)谈论八股,但他明显地指出这种成规包括教条的主观主义和宗派主义的全部表现:“如果我们反对主观主义和宗派主义,如果不连党八股也给予清算,那它们就还有一个藏身的地方”。毛再一次用老百姓,即普通农民的语言,描绘出—或许是有意讥讽—八股形式主义的八种表现方式。它是空话连篇,令人生厌,“真是懒婆娘的裹脚,又长又臭”,应该“赶快扔到垃圾桶里去”。它又是装腔作势,无的放矢,语言无味,陈词滥调;更坏的是,它造出一种权威的假象,借以吓唬读者和听众。它用了许多外国的词语和结构,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却似乎很有知识。它经常陷于不负责任和悲观主义,给人民、抗战和革命造成损失。毛断言,没有人会理解和倾听用八股形式讲话的党,更没有人会追随或参加这个党。

作家、知识分子、以前的学生及受过教育的干部一般说来显然是毛指责的主要对象。当然,在陕甘宁根据地他们人数比在其他根据地更多,其中许多人正变得难以控制和不满。毛在党校讲演和中央关于干部教育的指示发表后才几个星期,一些着名的知识分子在《解放日报》①上接二连二地发表了抨击时弊的文章。着名女作家丁玲较为一般地批评了党在男女平等问题上以及崇高理想与卑鄙行为之间的差距上所采取的妥协态度。其他如艾青和萧军也参加进来。也许最辛辣的批评是一篇题名为《野百合花》的文章。作者王实味是一个不知名的作家,他使用讽刺性的杂文,这种文体因鲁迅而着称。尽管这些批评者没有一个对党的合法性或革命的必要性提出疑问,但他们认为艺术有一个脱离政治的存在,此外他们还生动地揭露了延安生活的阴暗面。他们通过暗示,坚持个人的意志自由以及知识分子作为社会批评家的作用,恰如他们战前在国民党统治区曾经做过的那样—这种做法当时曾得到党的赞许。

然而,那些20世纪30年代初期在上海曾经受到赞赏的做法,10年后在延安成为不可接受的了。这些知识分子肯定已感觉到他们是在冒险,但是他们几乎不可能料到党的反应有多么严厉。他们都受到严厉批判并被迫公开认错,尽管大部分人最后又恢复名誉。与大多数人相比王实味不那么知名,但更具腐蚀性,在群众大会上他被反复批斗,侮辱,监禁,并于1947年被秘密处决。

如果毛的二月讲演和党的其他指示未能恰当地教育知识分子,毛准备走得更远。1942年5月,毛在长篇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采取了这些步骤。他在这一报告中明确细致地规定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知识分子的作用。这篇讲话在毛有生之年都具有权威性,而且在他死后还继续产生影响。简而言之,《讲话》否定思想脱离社会阶级的独立和自主。人只能从阶级观点说话或写作;知识分子认为他们能站在某种客观中立的立场上是完全错误的。既然如此,艺术就是政治的一种表现形式,于是问题就变成它将代表哪个阶级。革命的知识分子必须站在无产阶级立场,因为否则他们就是为资产阶级和其他反动阶级服务,甚至他们否认他们在这样做也不行。其结果是,文学和艺术的最终仲裁人和指导者是(毛泽东领导的)中国共产党,因为它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和集中意志的体现。

关于知识分子,毛就这样改变了形势:他们现在是批判的靶子,不再是独立的批判者。只要知识分子愿意扮演中共所规定的革命的勤务员的角色,他们是需要的,而且是受欢迎的。他们的创造力和他们的技能并没有被否定,但这些才能只能在党所设置的限度内加以估价。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是文学和艺术的主要模式,被赋予自然主义的中国形式,这种形式能马上为群众所理解,并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表达,而不是用上海沙龙的语言。这意味着知识分子必须到农民和工人中去,吸收他们的语言,并体验他们艰难的真实生活。总而言之,毛正在更普遍地号召党的知识分子和党员进行改造。

到1942年4月,中央委员会已经公布了22个文件,做为干部学习和考核的基础。①用来教导他们的手段包括现在为大家所熟悉的小组学习和斗争会,通常包括“批评与自我批评”。②与同辈的压力相结合的直率的教诲、自我检查以及强制性的劝说都企图造成程度越来越高的精神紧张,直到思想得到净化和皈依。毛将这个过程比喻为治病:“说理〔原文如此—原作者注〕的首先一个方法,就是重重地给患病者一个刺激,向他大喝一声,说:‘你有病呀!’使患者为之一惊,出一身汗,然后好好地叫他们治疗。全部的目的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把人整死。”“残酷斗争”和“无情打击”对付敌人是必要的,但不应用来对付自己的同志。

毛的神化当然不是在整风运动中突然出现的。他本人的爱好权力的天性、他在建立一个有影响的并起作用的联合体中的成就,以及他的政策的成效,是他在长征后的几年中逐渐上升到不受挑战的突出地位的主要原因。如上所述(见前《与国民党的“磨擦”》),蒋介石地位的平行上升也起了作用。随着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的爆发,蒋顷刻间成为具有世界声望的领袖和中国抗日的象征。到1943年晚些时候,蒋在开罗会议上被公认为四巨头之一,而前几个月他那本着名的—或臭名昭着的—《中国之命运》的发表则是他试图成为国内唯一领袖的大胆努力的一部分。毛和中共有力地抵制了这种要求。①露骨地说,如果有对蒋的崇拜,必然也有对毛的崇拜;一个无名的“党中央”可不行。

政治和组织问题。我们已经看到,共产党控制地区的政权是通过各级党、政、军以及群众组织的互相连锁的机构行使的。这些机构在陕甘宁比在敌后根据地发展得更好,而且它们上面就是党中央和八路军总部机关。这些组织比旧王朝或民国的要全面和有效得多。就它们征集—或要求—老百姓的众多成分广泛参与的特定意义而言,而不是就被统治者选举他们的最高领导人或决定政策而言,它们也是民主的。然而政治控制和群众支持的现实,与党本身设置的标准以及它试图表现的公众形象有相当的差距。丁玲和王实味等知识分子敢于以党所不能接受的方式公开暴露的正是这样的一些缺点。然而,在党的机密材料中,党的各级领导人也坦白承认类似的障碍。

问题之一是不断滋长的官僚主义和蔓延的墨守成规。这种迅速扩张的几乎不可避免的后果不仅表现在管理陕甘宁边区本身,而且还表现于指导远离延安的各个根据地的越来越广泛的战争活动。许多干部是“脱产的”,这对面临经济困难的落后地区老百姓说来,是一种沉重的负担。①

问题之二是政治结构未能完全深入村一级,通常停留在上一级的乡,乡管辖不定数量的村。党中央对县与乡之间的行政“距离”也很关注。②此外每一级活动的协调也因强调等级制而受阻碍。尽管主要组织机构有相互连锁的性质,但每个机构都有它自己的垂直指挥系统,它主要对该系统负责。③同一级的不同部门相互之间在工作上经常产生困难。这种倾向主要表现在党与军队之间,八路军干部经常瞧不起地方上的干部。如果1942年4月发表的一份调查有典型意义的话,士气低落也是个问题:在中央财政厅,被调查的党员中有61%说他们自己对被指派的工作“不安心”①

为克服这些困难,实施了两项紧密相关的新政策,它们都明白无误地带有毛泽东的印记。这两项新政策均于1941年12月整风运动前几个月开始。第一项称为“精兵简政”,旨在减少政府和军队中的官僚主义。第二项是“下乡”,即要干部更加深入农村,部分地是把许多从上层精简下来的干部下放。这两项政策结合在一起,把许多政治和经济任务分散下去,从而为垂直的指挥机构与每一级的横向协调之间提供较好的平衡。在这个过程中,许多政府和军队的干部被命令回到生产中去;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意味着从事农业、垦荒或原始工业。特别要下放到基层去的是年轻的知识分子,他们既可在农民中经受艰苦条件的磨炼变得坚韧起来(一项矫正主观主义、教条主义和形式主义的措施),也可贡献他们当地所急需的聪明才智以指导农村事务。

这些工作在1941年、1942年和1943年冬被积极地推动,时间安排与农闲季节一致。军队被命令以中世纪“屯田”制的现代形式尽可能多地生产出自己的口粮和其他给养。位于延安东南约30英里处的南泥湾是实施这一计划的模范。八路军的第359旅被指派在这里专门从事农业和基本工业的生产达数年之久。到1943年,该旅声称所需之物的80%左右已能自给。甚至烟瘾极大的毛泽东也在延安他住的窑洞外面象征性地开辟了一小块土地种植烟叶。

虽然没有过硬的证据,但这些政策无疑收到了某些实效,特别在组织和动员方面。“然而并未报导总的成绩,而是强调像南泥湾计划那样的示范性成就,并且〔反复〕宣传‘精兵简政’政策……也暗示了进展或许并非那么显着”。1943年初,在第三轮“简政”期间,一位高级领导人承认,专职干部的数量已由1941年的7900人增加到8200人。①

考虑到陕甘宁这些改革的总的基调以及强调“群众路线”和“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令人惊讶的是群众组织本身似乎并未起重要作用。我们手头只有1938年陕甘宁这些组织的资料,据说当时人口的30%(1400000人中的421000人)参加了农民协会;与此同时,大约25%的妇女和32%的男子分别是妇女组织成员和兼职民兵。“人们怀疑这些组织大部分徒有虚名,他们的功能基本上被政府和党所接替……在活动频繁时期(像1942年减租运动)之间,它们的成员和组织大量存在于纸面上。”②

统一战线。与国民党日趋恶化的关系及受日本强化治安的打击,使党更注意统一战线的工作,而不是更少。自1940年中期起,中共首脑机关一再发布秘密指示,强调对待“友军”、对待除最亲日或最反共的组织以外的一切组织以及对待社会各阶级和各阶层的统一战线工作的重要性。统一战线工作部是在1937年在中央委员会之下成立的,在下级组织中也同时成立。这项工作的重要地位可由下列事实看出:从1939年末(当时王明被调离)直到1945年或1946年,周恩来的主要职务是中央统战部以及与之紧密相关的敌占区工作部部长。他确认统战工作的重要性,并暗示在他的前任的领导下这被严重地忽略了,因此他反复号召要积极发展和恢复各级统战部。①

由此可见,统一战线并非只是一项战术措施,而是处于弱小和危机时期的一种具有特殊价值的总战略的一部分。从地方事务到国家政策的每一个具体问题都可以分析为有三个组成部分:党及其坚定的支持者,占大多数的中间阶层,以及“死硬”的敌人。目标是通过赢得尽可能多的中间分子的支持或保持中立来孤立“死硬”派。然后孤立之敌就可能被各个击破。早在1939年10月,毛就断言:“统一战线问题,武装斗争问题,党的建设问题,是我们党在中国革命中的三个基本问题。正确地理解了这三个问题及其相互关系,就等于正确地领导了全部中国革命。”②然而这项战略的运用则是战术性的和极为灵活的,目标是经过仔细限定的团体或组织。正是因为统一战线是为革命的长远目标服务的,它避免了意识形态上的公式化,在各种情况下试图发现和利用那些可能推动党的事业的人物、问题、诱因或压力:

过去,通常的做法是进行政治性的交往;极少人去做交朋友的工作,甚至达到冷淡不愿意与人合作的程度。今后,我们必须利用一切可能的社会关系(家庭、同乡、同学、同事等等)和社会习俗(送礼、过节、分担困难、互助等),不仅与人建立政治上的友好关系,而且要与他们成为私人朋友,这样,他们才能对我们完全坦诚相待,说心里话。③

按照这种精神,1940年春中共公布了“三三制”。根据这个方案,政权的民众机关—但不是党或军队—如有可能,都应由1/3共产党, 1/3非党的左翼进步人士和1/3“不左不右的中间派”组成。如毛所解释的那样:

必须使党外进步分子占三分之一,因为他们联系着广大的小资产阶级群众。我们这样做,对于争取小资产阶级将有很大的影响。给中间派以三分之一的位置,目的在于争取中等资产阶级和开明绅士。……目前我们决不能不顾到这些阶层的力量,我们必须谨慎地对待他们。①

因此,这项政策的目的在于使根据地政权更能被农村人口中的上层人士所接受,但它也表明共产党并未放弃领导。在实践中,这一代表制的变化是很大的。毛的指示本身已指出“上述人员数目的分配是一种大体上的规定,各地须依当地实际情况施行,不要机械地凑足数目字”。

在陕甘宁,1941年后党员在民众机关中的比例一直相当好地遵守为中共党员规定的1/3的指标。在少数情况下,当选的党员从代表大会的席位上退出—加以公开的鼓吹—以便更符合要求的比率。边区领导觉得这项政策相当有助于减轻由于大量增税受到沉重打击的中上层农民的恐惧并赢得他们的支持—尽管较为贫苦的农民担忧以前的地主和土豪劣绅会逐渐恢复他们的权势。他们的政治命运的这种部分真实、部分象征性的改善与其产品增长的份额结合在一起,使这些社会阶层规规矩矩—特别是因为他们几乎别无选择。

那时把1940年至1944年间陕甘宁在经济上、意识形态上以及组织上/政治上所采取的措施加在一起,可能还没有完全达到中共试图在群众中树立的形象,也没有达到外界观察家有时所做的评价。然而他们的效率却是令人难忘的,特别在与同一时期国民党政权的作为相比时,更是如此。

敌后根据地的新政策

在战争中期,华北和华中敌后根据地面临的危机不仅更加严重,而且与陕甘宁有所不同。例如,陕甘宁不必应付军事进攻,也没有被迫从一地转移到另一地。陕甘宁的行政机构比其他根据地更健全,并且战前社会经济的变化已经大有进展。因为中共控制的敌后地区很不相同,而有关资料又很零散,想在这有限的篇幅里,一个根据地一个根据地论述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限于相当一般地描述事件和政策,用取自一个或几个根据地的例子对它们加以说明。如果让它们看起来比较一致而不是实际情况,那就会歪曲复杂的现实。

面对日本的军事压力,所有根据地机关都采取广泛的主动和被动的防御措施。村民、存粮、牲畜及其他财产撤到安全地区或隐蔽起来。有价值的东西被埋藏起来。军队在埋下简易的地雷和设下陷阱后就分散了,并与农民融为一体,尽管当日军试图杀害所有落入他们手中的人,或者当他们可能被汉奸或急于清算的心怀不满的当地士绅认出时,这是缺乏保障的。

许多根据地,尤其是华北平原上的根据地,差不多都转入地下工作,进入那令人惊奇的洞穴和地道的网络,这种网络通常有两层或多层,把许多村庄连结在一起。它们有多个隐蔽的出入口、走不通的小巷和地下的伏击点,使日军追踪者屡屡受挫。当日军想水淹地道或往里灌毒气来对付时,中国人用岔道和简单的空气闸来应付。

幸存下来所依靠的是党和军队有组织的领导和农民的不屈不挠精神。但是在根据地不得不撤退或其活动不得不降到游击状态的地方,能使他们受到掩护的其他根据地的存在也是必不可少的。那些留下来的人,不论是干部还是普通农民,都受到鼓励要做到“白皮红心”,即在别无选择时要默认。尽管中国农民有机智与勇敢去迎接这些挑战,但大部分由党领导的机关和主力部队从特定地点撤离,有时使地方自卫力量的负担过于沉重。间或当他们溃败时,村子又恢复到由地方士绅控制,这些人往往要反攻倒算。与此同时,在比较安全的环境里,有组织的活动在继续,因为逃亡者准备恢复他们的家乡成为永久性基地。跨越华北和华中的根据地网络,给共产党领导的运动提供了中国其他力量所不具备的韧性和复原能力。

幸存的核心地区能在这样的条件下继续追求他们的政治、社会和经济目标,实在是了不起的。而且他们是很积极地去干的,尽管成功的程度有所不同。晋察冀和晋冀鲁豫某些地区进行了十分广泛而且卓有成效的改革。华中根据地进展不大,它的大部分地区约两年后进入持久战。山东甚至更落后些。

从经济上看,这些根据地从战争的第一阶段转到第二阶段不像陕甘宁那样突然,因为他们一直在困难的条件下工作,而且没有任何外来的财政援助。但他们也有一段时期依靠捐献—“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公债和某些征用。当政治控制和行政机器变得更有效时,转为“合理负担”,最后转为统一的累进税制。在晋察冀,合理负担制是1939年采用的,1941年让位给统一累进税计划。然而,事实上,几种税制齐头并进,取决于该地区是巩固的核心区,新建立的根据地,还是游击区。其他敌后根据地没有一个能采用统一的税制。既然土地税是岁入的主要来源,许多旧的附加税不得不继续做为一种补充,特别是在部分巩固的地区或游击区。在争夺的地区,征税不仅是困难的,而且受实际情况的限制,因为那里的农民承受双重的负担—日伪政权和共产党人都向他们征税。如果共产党的资料是准确的,在晋绥根据地,土地税负担要比陕甘宁重得多;而在晋察冀的巩固区北岳,则大体相同(1941年以后;在此以前更重得多)。与陕甘宁一样,税在1941年达到高峰,此后缓慢下降。在巩固地区每户的负担是其他地区的两倍。

表27土地税占全部收成的百分比

来源:李成瑞:《抗日战争时期几个人民根据地的农业税收制度与农民负担》,《经济研究》1956年第2期,第108-109页。

像陕甘宁一样,敌后根据地通过发行自己的地区货币、建立银行以及征收进出根据地的贸易税以求达到经济上自给。这些税提高了一点岁入,但他们的主要目的是阻止贸易:

如果没有〔来自陕甘宁的)相反的理由,区域自给是目标。要把日本人困在城里,使他们得不到周围农村出产的粮食和原料。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要阻止而不是促进贸易。根据地不得不尽量回到极端的生存经济,以抵制敌人的意图和积极干预。①

当然,这样的政策在双方争夺的地区是难以或不可能推行的。像在陕甘宁那样,合作社、简单工业、手工业及其他生产活动都受到鼓励,而且大部分免税。

表28晋察冀35个村的阶级组成

来源:赵国俊:《中国共产党的农村政策,1921-1959年》,第64页。见哈特福德:《一步一步来》,第169-228页各处,据以计算晋察冀核心区域的不断变化的收入差距。

如我们所见到的那样,征税还伴随着减租减息。晋察冀再一次处于领先地位,但迟至1943年10月,一份指示提到:“在许多地区减租一直没有实现”,并要求干部“组织农民实行地租不得超过主要收成的37.5%的规定”。①华中根据地要晚得多。在淮北根据地(安徽北部),到1941年仅有9000佃户受益。到1943年,运动加快了步伐,约有43000户受到影响;次年因根据地扩大,这个数字可能翻了一番。②最后,在山东根据地,在1943-1944年间的冬天之前,认真的减租减息几乎还没有开始。因为租佃率不高,许多干部对这个政策的重要性产生了怀疑;有些人认为这是一件不讨好的困难的工作,远不如支前有吸引力;另有些人担心政治控制不稳定,害怕强硬路线会极大地疏远仍有势力的当地士绅。①

得到的证据证实了彭真的观察,即根据地的财产关系在战争期间没有结构性的变化。或许收入的不平等比财产所有权的不平等减少得更多。全部税收制度沉重地压在富人身上,而且实际执行时常超出规定,特别是合理负担的税收制度。如果这是先进根据地的情况,那么可能其他根据地变化更小,而不是更大。

表29北岳地区的粮食产量

大生产运动正像在陕甘宁那样受到重视。虽然缺乏定量的资料,但在晋察冀的北岳地区,粮食生产从1940年的水平急剧下降,直到1943年和1944年才好转(见表29)。②大生产运动也有政治动机。根据统一战线和普通情理,不能全部没收富人的财产,因而以牺牲富人为代价也不能无限期地给较贫苦的农民带来利益。可是,最初以有限的阶级斗争为基础所达到的动员仍能通过由农民协会和换工队经营的生产组织继续下去。领导干部经常精确地使用这样的言词鼓励生产运动,作为阶级斗争和民众动员的高级形式。①

中共一方面努力扩大民众的积极参与,另一方面削弱和孤立那些反对新秩序的人。在公开声明中,这些措施几乎常被描绘成“民主的”,并且强调它们的温和以及与“三民主义”一致。然而在秘密报告和指示中,这一词汇经常被阶级斗争和结构变革的词汇所取代。两种水准的论述涉及同一现象。尽管前者在宣传上有严重的混淆,但党并不认为两者是矛盾的,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民主”定义(如果别人曲解这一词语,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还因为在这一时期他们政策的明确内容不是以革命性的改造为目的。他们的目标是“优势”,而不是“专政”。

透过不同地区和根据地在各种层次上所采取的特定措施的无数细节,某些模式可以识别出来;自上而下加以军事和政治控制,对现有行政机关必需的人员进行调查和更换,党的干部进一步渗入该机关并随后进行机构和程序上的变革。随着接管政治机器,配备了军事组织(正规军,地方部队,自卫团或民兵)和群众组织,尤其是农民协会,地主和大部分富农被排除在农协之外。

当这些发展达到相当成熟的程度以后,而不是以前,对数量有限的县以下的行政职位和代表大会代表进行直接选举。上一级代表大会代表—在他们所在地—由下一级代表大会间接选举。虽然代表大会名义上监督同级行政委员会,但后者明显握有实权,代表大会很少开会,像个共鸣器,批准拟议中的或业已实行的事项。尽管偶尔有不正规的事情,但党真正按程序进行选举。不过候选人的名单事先经过仔细筛选,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席位可供竞争。作为替代,选举运动被用来教育当地民众,并让他们投入这一政治过程:受指导的参与是根据地民主的特点。选举运动于1939年在晋察冀开始,但全边区代表大会直到1943年才召开—这也是战争期间唯一的一次。晋冀鲁豫的分区选举开始稍晚。在华中和山东的根据地,地方选举开始得相当迟,到1942年才进行。除陕甘宁和晋察冀外,其他根据地都没有选举过全根据地范围的代表大会。

像在陕甘宁那样,尽管贫农心存疑虑,作为重新重视统一战线的一部分,在根据地都实行了“三三制”。像统一战线作为一个整体那样,三三制决不意味着损害党的控制和领导,而是使它更有效。但是在根据地,执行三三制不如在陕甘宁那样彻底。在五台区(晋察冀的一部分)的13个县中,1941年选举结果,共产党员得到席位在34%到75%之间。迟至1944年,江苏一个区报称党员当选者占60-80%,而没有提到三三制。如彭真指出的那样,三三制“不能成为成文的规定,因为把三三制以法律的语言固定下来是与真正平等的原则和普选权的原则直接相对立的”,但他也注意到“当我们提出并执行三三制,并且严格保证所有抗日的人的政治权力时,最后地主也会出来支持并参加抗日政权”。一份国民党情报机关的机密报告(1944年4月)证实了中共的统一战线往往很有效,“过去对中共不满的士绅……也满天赞誉,觉得〔中共〕政府毕竟并不太坏,它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要求批评……中央政府与他们差得太远了”。①

虽然当地的一些积极分子是自发地站出来的,但从出身好的农村居民中补充优秀村级领导却有困难。有些站出来的人不适合,或是后来发现不能胜任或品行不端。少数值得注意的人是国民党特务、汉奸或受当地士绅操纵的人。农民的消极态度是根深蒂固的:狭隘的保守主义,屈从和宿命论,缺乏自信心,不愿与官员和政府打交道,希望不引人注意,担心会招致邻人的嫉妒或不满。此外,贫苦农民通常是文盲,也没有经历过比家务更大的事,况且他们也不愿被迫陷入出力不讨好的公务。使上级感到不安的是村里的党员也表现出许多这样的看法。地方干部经常用农民自己丰富而直率的语言汇报这些态度。因此,必须把这些形象与为保卫自己的村庄和国家而战,为建立新的更美好的社会而工作的富有贡献精神和战斗精神的较为大众熟悉的农民的形象放在一起。农村中国是个各种态度、利益及社会集团的万花筒,对此简单的描述是不会公正的。

“精兵简政”和“到农村去”等组织性措施在某些根据地得到实施,但在另一些根据地却几乎没有提到。毫不奇怪,晋察冀在1942和1943年推行了这些政策,包括对边区政府本身的大量精简。但在大部分根据地,延安意识到的官僚主义似乎没有被看成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确实,经常抱怨缺少行政人员(命令主义、瞎指挥受到普遍的责难)。因为党已经绝大部分在农村,“到农村去”并无多大意义。正规部队和地方武装对军事任务应接不暇,很少有机会像陕甘宁卫戍部队那样参加生产,尽管他们一有可能就去帮助生产。

干部教育在大部分根据地与陕甘宁很不一样:在意识形态方面较为简单,更倾向于完成特定的任务,如举行地方选举,实行减租,组织生产或扩军和军训。在这些根据地,党的干部很少有时间或有教育背景去学习文件,或长时间讨论教条主义、主观主义和形式主义。结果是,整风比陕甘宁提得少,而且通常有不同的含意。对普通党员来说,整风主要是指增强支部的战斗力,克服消极态度,工作正规化以及经常的棘手的清除不良分子的任务。党的基本学说和主要的文件都以简化的形式表达,有时像容易记住的对话或格言。直接的灌输和斗争会比“批评-自我批评”采用得更多。党性表现好坏的典型被树立起来,供仿效或谴责。一有机会就召开会议。训练和其他运动安排得与季节活动一致:减租减息运动的高峰期在春天和秋天的收获季节,选举通常在秋收后的初冬举行,征兵在几乎一年一度的“春荒”时期最好办。

对于受过教育较多的干部,标准要高一些。他们通常是在区级或地区级工作的“外来”干部。特别是刘少奇,他试图通过华中局把延安式的整风移植到他管辖的根据地去。为学习指定了同样的全部文件,并召开批评一自我批评会。然而在1942年,刘少奇的整风措施“只是在地区党的领导机关的严密监督下,在军队和其他组织的高级干部中产生了影响”。①

战争中期,中国共产党经受了巨大的压力。然而,在1927年和1934-1935年共产主义运动仅免于难的地方,战争中期的危机并没有威胁到党的生存。到1940年,在战时条件下,共产主义运动已拥有充分的地域和民众的支持以经受任何风暴。可是像国民党的游击战的经历所表明的那样,这种结果并不是必然的。中共的民众支持的基础被有组织的控制和有步骤的改革所增强和提高,它既是真诚的,也是不完全的。党的指令必须不断地重申和扩充。党不得不调动它的全部智谋和经验,现实地面对困难,承认自己的缺点,而首要任务是坚持下去。

①《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1108页。

①沃森编:《毛泽东与边区的政治经济》,第232页。

①施兰:《游击经济》,第120页。

②施兰:《游击经济》,第146页。纺织品生产数据分类统计(1943年的百分比):家庭工业(44%),国有企业(31%),资本家企业(19%),中国工业合作社(6%)。

③“整风”就是“整顿作风”。

④怀利:《毛泽东主义的出现》,第166页。

①见本书宣道华着第14章。划分“思想”和“理论”,对毛泽东思想体系的分析,可见于弗朗兹·舒尔曼:《共产党中国的意识形态和组织》,第font style="font-size:9.0pt;color:blu2版,第21页以下。舒尔曼提出中国共产党把纯理论(置于四海而皆准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普遍的抽象的原理)和“思想”(把这些原理创造性地运用于具体情况)区别开来。关于毛泽东的思想/政治第一的历史演变,见怀利:《毛泽东主义的出现》。怀利对舒尔曼的分析持不同看法。

①《毛泽东集》第4卷,第63页。许多整风文献可见博伊德·康普顿:《毛泽东的中国:整风文献,1942-1944年》。

②《毛泽东集》,第8卷,第75页。这类不客气的话已在《毛泽东选集》中删去。

①《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825-826页。

②《反对党八股》(1942年2月8日)。载于康普顿:《毛泽东的中国》,第33-53页。下文简短摘要取自同一来源(有时经过转译)。

①默尔·戈德曼:《共产党中国文学上的不同意见》,第21页以下。当时《解放日报》主编是秦邦宪(博古),他的副手之一是张闻天。两人在30年代初同属王明派,虽然他们后来更靠拢毛泽东主义阵营。然而没有他们的同意,持不同意见者不可能在《解放日报》上发表文章。丁玲是该报的文化版编辑。

①见康普顿:《毛泽东的中国》,第6-7页。

②整风文献中,有毛泽东文章6篇,中央委员会文件5篇(可能全部或部分由毛泽东执笔),刘少奇、陈云和康生各1篇,宣传指南1篇,军队报告1篇,斯大林3篇,列宁和斯大林1篇,季米特洛夫(共产国际领袖)1篇和《联共(布)党史》的《结束语》。四篇苏联文献是后来加的,似乎是后来想起来的。

①毛泽东和他的支持者(特别是陈伯达)很认真对待这一挑战,或许想利用它在党内提出不要作出危害毛泽东或损伤他的形象的行为。晚至1945年(中共七大上),毛泽东承认“国民党仍然有颇大的影响和实力……我们一定要降低国民党在民众心目中的影响和地位,达到提高我们的影响和地位”。见怀利《毛泽东主义的出现》,第218-225页。

①只可能粗略估计。党籍并不直接有价值,因为许多级别低的党员参加生产。1941年末,有大约8000名官员支领谷物俸给(谢尔登:《革命中国的延安道路》,第152页)。这个数字显然不包括党的高级干部,也不包括大约4万名守备部队,直到这个时候他们大部分也是非生产者。因此,总数可能达到5万人。在140万人口中,大概1/3弱为15岁至45岁的男子。这样,陕甘宁壮丁可能有10%脱离生产。

②村级的规避行为在民间作家赵树理的受到官方赞扬的短篇小说《李有才板话》中有生动的描写。

③这位虚构的主人公是一个贫苦不识字的农工,擅长板话,他用尖锐的打油诗揭露村中要人多年来欺骗从区里来巡视的共产党干部。

①《解放日报》(1942年4月3日)。这次调查也显示87%党员在抗日战争爆发后入党;39%是文盲。这是我所知的唯一的这类“民意调查”。

①引自施兰:《游击经济》,第193页。关于人员数据,见谢尔登:《革命中国的延安道路》,第215-216页。这个领导人(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说2.25万人(不含军人)享受供给制。

②谢尔登:《革命中国的延安道路》,第142-143页。

①见范斯莱克:《敌与友》,第116-121页。

②毛泽东:《发刊词》,《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597页。

③引自中央统战部1940年11月2日指示。见范斯莱克:《敌与友》,第269页。

①《抗日根据地的政权问题》,《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736页。

①施兰:《游击经济》,第251页。

①赵国俊:《中国共产党的农村政策,1921-1959年》,第51页。

②陈永发:《革命的形成》,第234页。

①薛暮桥:《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山东解放区的经济工作》,第52页以下。

②从李成瑞:《抗日战争时期几个人民根据地的农业税收制度与农民负担》第108-109页上的数据导出。1941年和1942年某些减产大概是因为那两年根据地规模的变动和日军的扫荡。

①见陈永发:《革命的形成》,第338页以下。

①这段的数据和引文取自范斯莱克:《敌与友》,第150-153页。

①陈永发:《革命的形成》,第532页以下。

Ⅲ战争的最后两年,1944-1945年

Ⅲ战争的最后两年,1944-1945年

在战争的第五周年(1942年 9月7日) 〔原文如此〕,毛泽东在《解放日报》的社论中写道:“抗战形势,实处于争取胜利的最后阶段。”尽管他描绘现阶段是“黎明前的黑暗”,预见到前面的“极端的困难”,但他认为可以在两年内打败日本。②

毛的预言过于乐观,但有迹象表明形势正转向不利于轴心国。在俄国人英勇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这是德国东线进攻的顶点—之后,紧接着就是盟国侵袭北非。在太平洋,珊瑚海战役(5月)和中途岛战役(7日)清楚地预示美国将掌握制海权。8月,美国海军陆战队在所罗门群岛登陆,对日本发动进攻。

1942年晚些时候,在中国战区,尤其是在共产党控制的根据地,胜利的先兆还很渺茫。但过了一年,当1943年慢慢逝去后,风无疑变得更暖。甚至在东京的日本最高统帅部—虽然中共很难了解到这一点—也开始筹划如何避免失败,而不是如何取胜。但共产党所能看到的是强化治安活动下降,以及日军从偏远乡村撤退增多。像战争初期那样的偶然的快速扫荡取代了并延长了1941-1942年的清乡战。

一号作战及其后果

一号作战及其后果

事实上,从1937年至1938年起,日本人一直在为他们在中国的最大军事进攻做准备。①自1941年以来,这一战役即以某种状态受阻于绘图板上。其主要目的是打通一条起自朝鲜直达河内的南北走廊,以提供一条替代海上航道的陆上通路,因为在海上航道上能把重要原料运往本岛的日本船只实际上已被扫清。第二个目的是摧毁中国东南部的美国空军基地。

一号作战计划始于1944年4月的郑州战役和洛阳战役,然后沿平汉铁路穿过河南向南推进。因为日本人试图扫清武汉至广东间的铁路线,夏季在长江以南的湖南爆发了最为激烈的战斗。长沙于6月陷落,衡阳于8月陷落。到初冬,已实现南北连接,但日本先头部队转而西进,攻占桂林、柳州和南宁的机场。西北方向是贵阳,有公路通往重庆。形势如此严峻,美国和英国的文官于12月从战时首都疏散,失败或投降的灾难性预言猖獗一时。然而事实上,日军先头部队已消耗殆尽,无力继续前进了。

与国民党所遭受的破坏相比,日本的损失是微不足道的。重庆当局承认伤亡300000人。日军奉命首先消灭国民党中央军最精锐的部队,他们知道地方部队将随之瓦解。后勤的损失也同样严重:估计40个师的装备以及新沦陷区特别是“鱼米之乡”湖南的资源。

从政治上看,一号作战对国民党人也是一场灾难,因为不论是在重庆还是在战场上,不称职和腐败(除了在湖南尚有英勇的战斗)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几达半年之久。没有比一号战役开始阶段这场灾难更令人触目惊心的了,当时正遇上了1944年春季河南的大饥荒。无论重庆政府,还是河南军政当局,对这场饥荒都毫无准备,尽管灾情的发展已能明显地看出。当饥荒袭来之时,当局远没有提供任何救济,横征暴敛一如既往。投机活动极为普遍。当中国军队面对一号作战逃跑之时,长期受压的农民夺取他们的枪支并向他们射击,然后欢迎日军。1944年春,河南有数万人饿死。①虽然1944年下半年看到了盟军缅甸战役的胜利高潮,并重新开通了进入中国西南的陆上通道,但这些在美国战术指挥及美军和英军参与下取得的胜利不足以弥补国民党在其他战场上的损失,也不足以挽回他们受到损害的声誉。

一号作战的严峻局面及美国对中国政治的详细考察为共产党在大后方—在某种程度上由重庆国民党政府控制的地区—的工作提供了巨大的发展机会。到1938年末汉口陷落时止,中共已享有很大范围的公开或半公开活动的自由。此后,国民党的审查和镇压迫使中共除官方批准的联络小组和新闻记者外,再次转入地下。当然,中共一直试图渗入国民党的政府机关和军队单位,双方打的秘密战都很成功。但境况一直极为危险,以至来自延安的指示是潜伏,保持或改进掩蔽,以及等待工作环境改变。

当一号作战推进到南方和西南时,持异议的地方人士开始暗中议论除掉蒋介石的可能性。独立的军阀龙云控制下的云南省是聚集在昆明西南联合大学周围的自由知识分子和不满的政治人物的避难所。昆明也是滇缅公路和从印度“飞越驼峰”的空中运输线中国一方的终点。1944年9月,当一号作战的急流、史迪威事件的危机和反国民党的不同政见汇集成一股旋流时,有几个小党和从国民党分裂出来的小团体联合组成了中国民主同盟①。②随着1941年初新四军事变发生,这些人士试图起缓和和调停的作用。大部分人信仰自由的价值观和民主政治,并要求国民党政府进行根本的、但非暴力的改革。虽然民主同盟缺乏群众基础,也不是统一的运动,但同盟的知识分子—其中许多人受过西方教育—对受过教育者的舆论和外国观察家有影响,尽管他们的人数有限。无论作为个人,还是作为民主同盟的成员,他们似乎是为所有正义事业—和平、公正、自由以及扩大参政范围—发言,他们中的许多人确实相信这些事业。

就大部分而言,中共乐于让民盟以自己的声音讲话(虽然它在民盟中确有工作人员)。如果国民党实行改革或做出让步,真正的受益者将是中共,而不是民盟。另一方面,如果国民党人拒绝与民盟合作或对它进行反击,他们就进一步为自己招致反动的恶名,并把更多的温和派驱向中共一边。无论是民主同盟作为“第三种力量”的想法,还是某种反蒋政变的密谈,都没有产生任何结果。但是二者都以蒋介石和国民党受到损害,为中共改善形象提供了新的机会。

表30在华日军和伪军,1944年6月

来源:叶剑英《中共抗战一般情况的介绍》,《中共党史参考资料》第5卷,第226-228、233页。这是1944年6月22日向首批访问延安的中外记者团介绍的情况。

①一号作战的概要主要采自齐锡生《战争中的国民党中国:军事失败和政治崩溃,1937-1945年》,第73-82页。

①白修德和贾安娜:《中国雷鸣》。

①应为民主政团同盟—译者。

②关于持不同政见者,见齐锡生:《战争中的国民党中国》,第113-117页;关于民主同盟及其与中国共产党的关系,见范斯莱克:《敌与友》,第168-184页。

政治和军事的发展

政治和军事的发展

日军对一号作战河南阶段投入了近150000人,对湖南-广西阶段投入了近350000人以上。尽管华北和华中日军总数没有显着下降,但是应一号作战第二阶段的需要,从这些战区抽调了许多有经验的军官和士兵,而用守备队或来自本岛的新兵顶替他们。日军也增加了对伪军的信赖,抓紧了某些军事上松弛的环节。据延安的参谋长叶剑英提供的资料,1944年6月的情况如表30所示。

在共产党方面,党和军队重新开始发展,但在战争最后阶段,党的发展形式不同于军队。大约从1943年中期到1945年中期战争结束,党再次扩大,只是比战争头几年慢得多。如上所述(表16),从1943年中期到1944年中期,中共发展了约100000人(约15%)。中共第七次代表大会时(1945年4月),毛宣布有党员120万,比一年前增加40%,比 1942年的低数字高出 60%以上。因此,到战争结束时,有近半数党员党龄不足两年。 表31(参见表18)

中国共产党的兵力,1944年-1945年

※假定和1944年6月的比例一样。

资料来源:这是一个合成的表。1944年6月的数字取自叶剑英:《中共抗战一般情况的介绍》。1944年10月和1945年3月的数字是《解放日报》(1945年3月17日)刊载的数字。1945年4月的数字是毛泽东在中共七大上说的数字。

与党的持续发展相比,军队的规模有好几年几乎保持不变,征兵数只稍多于足够补充伤亡。1944年下半年情况突然发生变化。在不到一年里,共产党当局宣布,他们的正规军(野战军加地方部队)实际增长了一倍。

这一迅速发展,部分地是对1944年和1945年地区有机会扩大所作出的反映,也是由于预感到日本的失败以及届时军队的重要,它既是执行政策的工具(接管日本占领区或与国民党人争夺),也是讨价还价的筹码(因为任何谈判解决的条件都将反映现有的实力)。这种发展主要来自迅速将地方部队编入野战部队;因此所称的八路军和新四军的大量增加较多来自改编,较少来自招募新兵。在这些正规部队之下是兼职民兵—华北大约有150万,华中有50万。民兵在保卫村庄、辅助执行政策以及提供地方情报、短距离传递急件、运输给养和担担架等任务中都是很有用的。但是他们的训练是初步的。事实上没有武器能发给他们。民兵不指望像正规战斗部队那样执行任务,他们也很少这样做。

叶剑英报告,从1943年中期到1944年中期作战次数比前几年急剧增加;与此同时,作战规模较小,其中大部分对伪军,而且伤亡比率愈来愈对中共有利。1943年年中到1944年年中期间,共产党伤亡数为29000人,不及1941年年中到1942年年中期间的64000人的一半。①

战争头几个月出现过的争论有些又重新出现了,有些军事领导人主张加速扩张,并从传统的游击战向较正规的作战转变。有些高层领导人显然想立即攻打中、小城市。1944年春一号作战进行之际,八路军在河北对战略要点石家庄铁路枢纽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甚至短暂地占领了重要城市保定。也是在这个时期,河北北部和南部平原根据地都恢复了活动。毛原则上同意前进战略,并使党处于能利用日本最后战败的地位。1944年春,他极力主张他的同志们要“注意在大城市和沿着主要交通线开展工作,并把城市工作提高到与根据地工作同等重要的地位”。可是他仍劝告要审慎、灵活,并对党的能力作出现实的估价:

我党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党内还不够统一,还不够巩固,因此还不能担负比较目前更为巨大的责任。今后的问题就是在继续抗战中使我党我军和我们的根据地更加发展和更加巩固,这就是为着将来担负巨大工作的第一个必要的思想准备和物质准备。①

毛还担心他的野战军司令员们会鲁莽从事,不能相互配合,或不了解战略全局。有好几次他申斥的正是这种“山头主义”。他一定回想起未经批准的百团大战和未能控制项英。

然而,没有理由在中共首先建立根据地的地区和国民党已被清除的地区退缩不前。在这些地区,仅有的问题是战术方面的—用手中的资源能完成多少任务,敌伪的对抗可能达到何种程度。敏感得多的问题是在国民党仍声称拥有主权的地区或在一号作战中新丧失的地区开拓大块新根据地。朱德、叶剑英和陈毅都表明他们对这样的发展想得很多;他们显然发现前景是很有吸引力的。最终,中共虽然进入某些上述地区,但做得很谨慎,有选择,并采取低姿态。

在战争中的最后一年,中共对以前形成的政治、社会和经济政策进行改造,他们这样做既是由于因胜利而产生的信心,也是由于对党的影响和力量的局限性的现实的评价。在新的“解放区”,中共做了很多工作,像早期发展浪潮中做过的那样,他们做了为得到初步立足点所必须做的任何事情,然后再扩大影响。在已建立的根据地,重点既放在生产运动上,也放在阶级斗争上。最为经常的是,阶级斗争意味着进一步扩大减租减息。

在许多根据地—包括一些核心地区—减租减息并没有彻底实现,或者乡绅们试图取消已经执行的改革。名为“查租减租”之类的运动在各级和各地区都可看到。许多详细而生动的文件报导了令人震惊的恶劣行为。干部因为对群众工作缺乏理解和兴趣经常受到批评。推诿和腐败是常事。农民的卷入常常是不规则的和勉强的。

人们应当如何理解这些报告呢?一方面,它们似乎来自巩固的根据地,在那里作系统的调查是可行的。也正是在这样的地区,人们才会期望改革进行得最彻底和最有效。这或许暗示,在半巩固地区或游击区减租减息几乎从来没有完成过。但另一方面,这些报告是用来刺激运动,表明还有大量工作要做,以及揭露错误—简言之,是用来作为有力的反面例子。但即使人们接受了这些文件的说教性的意图并怀疑其夸张,对这些文件的紧迫需要也表明了全面完成这些有限的改革超出了党的能力。而且经验表明,强制执行较为激进的经济政策不仅会降低生产,而且经常会吓走和疏远许多中农,尽管这些政策不是针对他们的。

虽然对在中国农村进行革命变革的承诺没有减弱,但党的领袖们认识到,不成熟的、计划不周的尝试是注定不能完成这一变革的,而抽象的说教也没有多少说服力。“民族主义”和“阶级斗争”在它们能被那些对这样的模糊概念缺乏经验的农民理解和接受前,必须在日常的基础上被赋予明确的、具体的意义。毛的谨慎与其说是缺乏信心,不如说是对党及其军事力量仍然有限的能力的现实评价。而到1944年,在中国已经拥挤的舞台上,一个新演员—美国—正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①《中共抗战一般情况的介绍》,第238页。

①《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950页。

美国与中国共产党人

美国与中国共产党人

当日本人袭击珍珠港时(1941年12月7日),中日战争与第二次世界大战融为一体了。经过1942年的大部分时间,美国对日本处于退却或防守状态,而对中国的抗战几乎不可能提供直接援助。欧洲优先于亚洲,而不久前跨太平洋的越岛作战战略优先于在亚洲大陆上击败日军的努力。由约瑟夫·W.史迪威将军指挥的中国-缅甸-印度(中缅印)战区成为战争的一潭死水,其重要性主要在于牵制大量日军,并作为盟军空军基地的所在地。与所有其他国家一样,美国承认以蒋介石为领袖和代表的国民党政权是中国的合法政府。

为了使蒋继续作战(他有时暗示—或威胁说—中国已经精疲力竭,可能无力坚持下去),并对对中国的微薄军事援助在政治上给予补偿,罗斯福总统力主中国应被承认为四大强国之一,并应废除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的“不平等条约”。克服了英国的重重疑虑,这两项工作于1943年完成。美国的长远目标是帮助一个“团结、民主和友好”的中国成为战后亚洲稳定的中心。

在令人迷惑的活动的逆流下面,是美国卷入的战略输入—即最终日本将主要败于美国之手。蒋介石和毛泽东不久都看清了这一点。这两位领袖谁都不想为纯军事的原因抗击日军,如果那样做会削弱以后对付国内对手所需要的实力。尽管毛不可能以这样的措词来承认它,但他在1938年的论文《论新阶段》中已经预言,“国际形势有利于我们而不利于敌人”。

在战争初期和中期,美国与中国共产党间的直接接触极为有限。1937年至1942年初美国使馆官员偶尔会晤武汉和重庆的中共联络组成员。美国参战以后,这种会见较为经常,有时既有美国军事官员,也有外交官员。虽然一再要求,国民党人仍宣布外国人不得进入一切根据地。只有少数避难者如林迈可或克莱尔和威廉·班德以及一些同情者如阿格尼丝·史沫特莱对共产党地区做过报道。最后,当亨利·华莱士副总统于1944年6月一号作战期间访华时,使馆官员说服他迫使蒋介石同意他们访问延安的要求。作为对显已不耐烦的罗斯福总统的这位代表的让步,蒋勉强批准组成美国观察员小组赴延安。一个新闻代表团立即出发;8月官方小组到达并开始工作。至此,“迪克西使团”诞生了。①这个小组由富有色彩的中国通包瑞德陆军上校率领,既包括军事观察员,也包括政治观察员,如谢伟思和约翰·P.戴维斯等人。他们的报告和介绍后来在美国关于“丢失中国”的激烈辩论中引起极大争议。实际上,所有抢发中国新闻的西方记者都撰写有关“红色中国”的电稿和专着。他们的经历使人回想起1936年的埃德加·斯诺。现在,如那时一样,共产党似乎非常开放,乐于提供消息,并且关心把他们的情况摆在世界面前。

时机是重要的。在1944年和1945年,一号作战以及蒋介石与史迪威将军间的最后冲突—它导致史迪威被召回国—把国民党的短处暴露无遗,而中共则恢复了活力。在较为困难的战争中期,当中共正在为生存而奋斗并进行整风时,执拗的国民党曾阻止美国观察家从共产党人获得第一手的情况。

对于毛和中共来说,美国是一张百搭牌。显然,美国对蒋介石和国民党人承担义务。但美国也对尽快战胜日本及战后建设一个统一、民主与和平的中国承担义务。如果美国认为共产党人是致力于抗日的有效力量—与国民党在一号作战中的表现形成可喜对比—他们或许能得到战争物资和财政援助。毕竟为了赢得对德国和日本的胜利,美国正在与最广泛的盟国合作,不管他们声称的思想体系如何。但清楚的是,如果中共乘国民党人1944年危难之际公开进攻他们,它不可能获得美国的好感。

迪克西使团的成立是美国的有限承认,而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抓住这个机会提供帮助(对被击落的飞行员,对为盟军在华北登陆作准备),并拓宽直接联络的渠道。完全承认和军事援助是争取的最高目标,但与美国的任何友好交往以及美国与国民党人之间的任何分裂都是值得想望的,只要不剥夺中共的自主和自治。不管这是不是主要动机,中共事实上在可能与国民党人发生冲突地区采取了克制的态度,并在某些地区以谨慎的速度向前推进,这样的军事行动可以显示他们在抗日战争中的战斗力。

1944年10月史迪威被召回国,这对中共是一个巨大的挫折,因为它表明蒋介石仍有力量影响美国的对华政策。与此同时,人事的变化—魏德迈代替史迪威任战区司令官,帕特里克·J.赫尔利任罗斯福的特别代表(后任大使)—似乎也不乐观。①共产党很快对赫尔利做出评价,作为罗斯福的私人特使,此人似乎有代表美国说话的特别权威。赫尔利认为中共不是真正革命的;莫洛托夫本人曾告诉他,俄国人认为中共是假共产主义者,而且同意不干预中国国内政治。赫尔利确信,当中共认识到他们不能指望从苏联获得帮助时,他们会愿意与国民党和平相处。相反,如果中共相信它可能得到苏联或美国的承认或支持,它将更不让步。赫尔利还自信他能说服蒋介石接受中共加入多党政府,他多次把中共比做美国的共和党—二者都是反对党,都在寻求在国家政治生活中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