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描绘了U型过程的底部——自然流现。你可能还记得,我把“自然流现”描述为穿过“针眼”或者“逆转”的过程。在古耶路撒冷,有一扇叫作“针眼”的门。此门非常的窄,以至于每次满负重荷的骆驼到达此门时,赶驼人都要把骆驼身上的所有行李卸掉,骆驼才能通过。《马太福音》里,耶稣说:“骆驼穿过针眼,比富有的人进入神的国更容易呢!”同样,U型过程的底部也有一扇“内在的门”,要求我们放下一切不必要的东西。
那么对于团队、组织和社区来说,是什么构成了U型过程底部的“针眼”呢?正是和真我及大我的联结。如果建立了这样一种联结,首先发生的事就是“空无”(nothingness)。万事皆无。存在的仅仅只是一个联结,但是当我们继续保持这个与深层觉知的联结时,我们就可以更好地把握未来的可能性。现在开始“行动”,从一个“不同的地方”出发,从一个不同的源头运行。在这里,我们预见、尝试并实现新的创造。
“自然流现”既可以当作名词,也可以当作动词,它指的是与自我和觉知的深层源头的联结。由于我们在U型模型的右侧始终保持着这个联结,因此可以说在U型模型的右侧过程中我们一直处于“自然流现”(联结到源头并由此行动)的状态。“结晶”是这个过程的第一步。
“结晶”意指基于最高未来可能性澄清愿景和意图。“结晶”和通常所说的“愿景”的区别在于:结晶发生在觉知和自我的深处,而愿景可以开始于任何阶段,甚至可以开始于“下载”阶段。
在团队里,经过静默或自然流现的瞬间之后,你会注意到自己微妙的身份转换以及团队工作基础上的变化。到此为止,我们只是感受到了一种未来的可能性。经历了“自然流现”之后,人们已经准备好把这种个人和集体的潜力转化为现实。“我们无法不行动”。行动的第一步就是更明确地澄清愿景和意图。接下来,我们将结合具体的情境来说明这一过程。
改善患者—医师间关系的质量
医师和患者形成一个用来共同思考的集体对话场域之后,就已经准备好从“意义建构”阶段进入到行动阶段。如果我们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就会引发相应的行动来改善患者—医师间关系的质量。反之,我们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今天下午,我们想改变一下方式,邀请大家进行头脑风暴,讨论一下采取哪些行动和提议可以帮助我们从第一、二层转移到第三、四层。我们需要改善由黑点体现的医疗保健体系现状,并将其移至白点所在的位置,如果大家有任何实际想法,现在就可以提出。”厄休拉和我补充道,“而且你们知道,如果没有足够的建议来让我们拟定下午会议的议程,下午的讨论就不得不取消了。”
你能看到人们脸上闪过了怀疑和不信任的表情,接下来是不确定的沉默。午餐休息时,没有一个人离开。很明显,这个提法已经引起了整个团队的兴趣和关注。他们想继续前进,但从来没有人要求他们以“开放的”方式来制定会议的议程。你能看到人们在脑海中左右盘算:
你们这些家伙不可能是认真的,你们一定在开玩笑。难道不是吗?让我们自己提出后续会议的议程……看起来我们必须要努力一下。我能提出什么呢?我刚才不是正在考虑那个可能帮助我们的事情吗……?
经过一段沉默,一个人站起来为团队提出了一项提案,接着另一个人提出了第二项。接下来是第三项、第四项……不久,我们将整个团队划分成6~7个小组,分别讨论不同的行动提案。当天结束时,每个小组向整个团队汇报讨论结果。
第一组想创立一个市民论坛,为在该地区医疗保健系统内部的人员提供一个发表意见的场所。另一组提出很多方法来扩大对一项现有议案的支持,对该地区现有医疗保健急救系统进行重组。第三组提出了一项有关患者的提案,强调提高患者和医师之间创建并维持“对话关系”的能力。第四组正在设计“教育年轻人”的计划,目的是提高年轻人对慢性疾病的敏感度。他们准备走进学校,和大家分享自己的故事,并且讨论一下预防如何使他们的人生不同。
格瑞特·施密特(Gret Schmidt)博士,他是医师团体和医疗保健系统的联合创始人,帮助核心小组澄清了愿景和意图。“来看看我们这里的情况,”他说,“你也许会感到沮丧。我们有28万居民,其中6万人患有慢性病,有10所医院,15 000名员工,400名医师,再加上所有这一切衍生出来的官僚机构。每年,当地的患者和医疗保健系统之间的联系有600万次。我们怎么可能变革呢?但是,今天的论坛使我能够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看待这些问题。其实一切都可以简化为一个公式:患者A存在问题B,需要C来解决。就像混沌理论(Chaos Theory),可以将复杂系统的行为减化为大约三个变量之间的关系。当我从这个公式的角度看待医疗保健系统的本质时,我认识到,整个系统发展的核心是患者和医师之间的关系。在这次论坛之前,我从来没敢设想过这个事实。但是现在,连保险公司和医疗保健供应商也开始接受这一观点。没有完好的医患关系,任何医疗保健系统都无法正常运转。”
施密特博士接着解释说,他现在明白了,解决很多问题的关键都在于应该关注这个地区。“健康问题取决于你的基因、生活方式、社会环境,以及当地医疗保健系统的架构和程序。你无法改变你的生物基因,但你的生活方式、环境以及医疗保健系统的架构和程序——所有这些都是在当地开展的,因此所有这些都可以在该地区的环境中得到改变。我们需要有勇气穿越这一切,看到问题的本质,看到自己能够创造出什么;我们需要有勇气达到对下一步行动一清二楚的那一点。这种勇气来源于这次对话论坛和我们刚才进行的系统分析。”
施密特博士及其同事信心满满,离开了患者—医师对话论坛:“我们打算把我们的系统从第一、二层移动到第三、四层。”
由于团队对每一层次的互动都进行过系统的探讨,使得本次论坛中提出的很多见解都变成了现实。论坛举行一年后,即2000年,新的保健急救系统开始运行。现在,医师们可以根据患者的需要,提供心理安慰、心理咨询或者家庭出诊,而不必把每一个电话都交给急救中心处理。同时,电话打到一个专门的中心而不是打给100个执业医师,从而减轻了医师们的工作负荷。一位高级医疗保健管理人员说,他认为这个主意之所以成功,是因为“论坛核心小组高质量的承诺和意愿持之以恒,改变了整个系统决策者的意识”。
结晶的场结构
正如我们所说,“自然流现”是与源头联结;“结晶”则意味着保持该联结,并从该联结开始行动。这一历程的第一项活动就是澄清即将生成的事物。结晶使得关于未来整体的想象鲜活地浮现出来,使正在生成的未来的愿景和意图清晰而明确。
就施密特博士和德国医疗保健团体的例子而言,结晶带来了更深层次上的系统观点,也引发了对“把我们的系统从第一、二层移向第三、四层”这一意图的澄清,包括一些为新方式塑造原型的切实可行的提议。
在某全球公司采购团队战略干预措施的例子中,结晶阶段的关键结果是对新身份的定义,以及对未来新的经营方式的认知。“我们不只是工厂的服务供应商,实际上,我们是一个全球企业的管理者。”
该提议的结果是,供货商的数量精减了80%。他们使以往互相竞争的供货商彼此合作,形成了一个战略网络,与这个全球公司及工厂网络沟通,统一口径。
指导整个干预过程的彼得·布鲁纳(Peter Brunner)说:“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结晶和通常的愿景过程竟是如此不同。在愿景过程中,你只需要形成一个关于未来的梦想即可,不必管它与正在生成的未来是否关联。但是经历了学习历程、分享和反思,以及6个小时的个人场域漫步和冥想后,我让大家在散步回来时分享他们的愿景和意图。他们讲出来的都是最本质的东西,联结到了他们真正关心的事情、他们真正的自我。这对形成正确的提案原型非常有帮助。”
图12—1描绘了注意力的结晶场结构。你行动的发源地(圆点)已经向周围的圆圈(白色圆圈之外的部分,代表着观察者自身的界限)转移了。当你从这个大的支撑空间开始运转时,新的事物从中心开始呈现,并且开始结晶。
我请彼得·圣吉描述一下他在创造时都做了些什么。“要进行音乐创作,你必须有乐器,如小提琴,对吧?但是,音乐并非来自小提琴。小提琴只是乐器。根据我的经验,这和我做讲座或与一个团队在研讨会上一起工作是一样的。我在自己的意识里创造了现实,然后开始弹奏乐器。我只是非常享受这一切,欣赏着这些人。我知道,在某个层面上,当我主持某个项目,而事情开始按照这种方式发展时,一切都会很顺利。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当时正好需要发生的。现在,我不总是有同样的感觉,但是这种状态出现时我知道。这就是基督教传统中所谓的‘恩泽’(grace)的状态,基督教的神秘教派对这种状态有更深的理解。这都是关于喜悦的,但并不意味着总是快乐,有时会非常紧张激烈,可你一定会有‘一切绝不会出错’的感受。这并不意味着一切总是按照你的计划进行,而是意味着,无论在那一刻发生了什么都是正确的,这就是音乐。”
他继续说道:“我们授课或者主持项目时,有一项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人们之间的关系质量比演讲者的表述更为重要。比如说,两个人在辅引课程,那么对结果来说唯一重要的就是这种关系的质量。这并不是说关系一定要风平浪静,而是一定要有同在感、存在、意识,你可以与发生的任何一切在一起。对我而言,这就是爱的关系的本质,因为爱是关于同在的。”
“我认为举足轻重的是一种更深层的力量,是关于你是否有能力活在你想创造的世界里……如果你清楚自己想创造什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就已经可以在自己的意识里那样生活。再也没有什么比在那种觉知、意愿和场域里行事更强大的了。”
结晶的原则
据我的观察,结晶有4项基本原则:意愿的力量、接纳、宏图大志(grand will)和觉醒之道。
║意愿的力量║
尼克·哈诺尔(Nick Hanauer)创建了6家非常成功的企业,并多年担任亚马逊书店的董事。当我和约瑟夫·贾沃斯基采访他时,他正和一个小组一起工作,“重新设计”华盛顿州的教育系统。当我们问起“意愿”在他创业经历中所起的作用时,哈诺尔回答:“我最喜欢的一句格言来自玛格丽特·米德(Margaret Mead)——‘永远不要怀疑一群全心投入的公民能够改变世界。事实上,改变就是这样发生的。’我完全相信这句话。5个人可以做成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如果只有一个人,当然很困难,但如果把这一个人和另外4个或5个人放在一起,你就有了众志成城的力量。我想这就是创业精神的全部——创建这种无以伦比的愿景和力量。”
我第一次亲身体验意愿的力量,是在德国维滕/黑尔德克大学(Witten/Herdecke)上学的时候。有一天,我和十几个学生坐在一个大早餐桌旁。管理学院院长埃克哈德·开普勒(Ekkehard Kappler)和一位特别的客人约翰·加尔通和我们坐在一起。约翰·加尔通生于挪威,被誉为“和平学之父”,是“正确生活方式奖”(The Right Livelihood Award)的获得者,这一奖项也叫作“诺贝尔替代奖”。他以“结构暴力”理论而闻名,在全球60多所大学授课,并出版了100多部著作。一个学生向他提问:“加尔通先生,您已经取得了这么多成就,还剩什么是您想做的?在有生之年,您还想进行哪些创作?”
“我有一个创立流动性的‘全球和平大学’的想法。这个大学的学生将在全球旅行,学习如何把全球系统当作一个生命整体去观察,学习如何站在不同的文化和文明的视角去观察整个世界。”
接着,加尔通开始详细描述这种全球学习旅行的运作方式,我意识到这就是我想尽一生要做的事情。在座的其他人也有同感。这种觉知是巨大能量的源头。原来,加尔通曾经试图和一所美国大学合作来实现这个全球大学计划,但是组织、资金筹措和管理等方面的问题太复杂,以至于迟迟没有行动。虽然作为学生,我们缺乏对此事的任何经验,但凭直觉,我知道我们能够做到。于是,我们开始付诸行动,并如期实现这一目标。
我们在几个月内,齐心协力完成了这件事:我们制订了详细的项目计划,从企业及私人捐助者那里募集了50万美元,和12所合作大学的290位老师签订了合同,从10个不同的国家招募并筛选出第一批学生,包括来自第三世界国家和东欧的参与者在内共35名。我们募集了奖学金资金,并通过招募志愿者服务,解决了财务和组织细节上的问题。我们在这个项目上的共同努力和付出,让我们充满了力量。这是以前我们从未经历过的。我们感觉自己是一个更大场域的一部分,一个创造力的生成性场域。当我们的行为发源于这个场域时,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挡我们成功。是的,我们不断遇到困难和羁绊,但是每当我们感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时,我们都会柳暗花明又一村,某种“预料中的奇迹”会出现,某扇大门会向我们打开,援助之手也最终会出现并引导我们继续前行。
贾沃斯基称这种巧合的帮助为“同步性”,并提出整个U型过程都与之相关——进入深层次的意愿流,并顺其自然。当布莱恩·亚瑟提到“意愿不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而是唯一的力量”时,很多企业家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接纳║
浸入意愿流的内在功课和“放下”与“接纳”有很大关系,“接纳”是意愿力量的另一面。真正的问题是:你如何才能同频至这种意愿,并与之共振?答案是:欲同频至某种新事物,必须首先放弃旧事物。仔细想想,几乎我所有最成功的项目都来自于他人的启发,加尔通关于“全球和平大学”的设想就是其中一个例子。这就是为什么U型过程始于观察(进入并关注这个世界)而不是始于反思的原因。首先,你进入这个世界。当你继续前行的时候,宇宙会以它独特的方式暗示你行动的方向。你潜心静听,全神贯注于来自内在的涌现。要真正做到这点,你必须学会放下和接纳。旧有的态度必须离去,新思想才能清晰而丰满地进入画面。
║宏图大志║
当我们向新事物敞开心灵时,我们就渐渐接近了我们深层次的意志,马丁·布伯称之为“宏图大志”。在《我和你》(I and Thou)这本书中,布伯对一个人接近宏图大志时的双重运动,给出了准确的描述:
自由者就是那个拥有意志但不武断的人。
他相信命运,相信命运仰仗于他。命运不会严格地操纵他,而是等待他,他必须走向命运,虽然不知道到哪里去发现命运,但他知道必须全身心地投入。事情虽然不会因为某个决定就应声而出;但是,当他决定自己的意愿时,该出现的终会出现。他必须放弃那些受外在事物和直觉控制的、微不足道的、不自由的意志,建立宏图大志,方能突破命中注定的存在。于是,他不再插手干涉,但同时他也不会放任自流。他聆听涌现自内心的声音,聆听世界所有存在的进程;不是为了从中汲取养分,而是为了按照其意愿将其变成现实。
布伯首先假设自由的人相信命运,而命运也仰仗于人,但是我们不知道去哪里找到它。要找到它,我们必须愿意进入一个未知的领域,并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这可能需要牺牲精神,这不仅仅是沉思,而是对这个世界生命过程的聆听,是带着饱满的行动意愿对即将涌现的事物的聆听。一旦开始进行,我们必须加倍专心。
物理学家亚瑟·札炯克曾在麻省理工学院主持过一次认知科学对话活动。他告诉我,在主持的时候,他知道不仅只有那些自己能够看见的人在与他互动——他很想听到那些“看不见的人”的发言。
“我尝试了几种方式来达到这个目的。例如,我将要参加董事会议,会议讨论激烈,我面临一些棘手的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局面。我发现自己处在放下的那一瞬间。于是我说,‘好了,对这个问题我们已经给予了非常全面的关注,我们的确推翻了很多事情。’接着,我坐回去,开始让漫无边际的觉察延展。有一种腾空的感觉。有时,我甚至假装旁边有一位无形的人。当我主持一个新学校的董事会议时,我会想象有一些不可见的孩子们坐在桌旁。我实际上是在为那些没有到场的孩子们考虑。他们是我在那里的原因。我努力聆听那个空间,未来也在桌旁。当每位演讲者都认识到这一特殊瞬间时,奇妙的创造性的一刻就来临了。我鼓励他们抓住这一刻,充分展现这一刻的美妙。”
“这些创造性时刻赋予团队很多积极的能量,包括原创性、意愿度和合作度。没有人把这些化为己有,因为想法可能来自桌对面的其他某个人。”
║觉醒之道║
结晶的发生需要某种环境或情境。
在德国农场社区的研讨会上,核心小组成员从邻近社区邀请了一些人,因为他们觉得会议议题可能和该地区的未来有关。那天的活动日程是按照U型过程设计的。早上,大约有80位参与者登记报到,互相交流他们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下午,我们围绕大家希望共同创造的主题,形成了5个提议小组,这同我和厄休拉在患者—医师对话论坛所做的一样。
大约一年之后,我们获悉,5个小组中的4个小组已经发起了一系列令人称赞不已的活动。他们在农场里成立了一个类似幼儿园的游戏小组,该小组不久就变成了一所信誉良好的幼儿园;策划并举办了一系列音乐会和文化活动;形成了跨机构合作,包括分享农业机械等,节省了很多资金;作为将来公众讨论会的前身,他们还成功地举办了几次关于自我领导力的研讨班。
为什么这一天的会议比这个核心小组以往召开的很多会议都更为有效呢?可能是因为这次会议自始至终都蛰伏着一种潜力。但是,如果没有产生感知和结晶所需的环境,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在这个例子里,环境就是这个为期一天的研讨活动。
两种意志
本章主要识别并探讨了两种意志:个人小志和宏图大志。通过自然流现所体验到的真实自我与源头联结,人们可以找到自己深层的意愿或“意志”。第二种意志,即宏图大志,包括下列几种基本的行动原则:
● 利用自然流现的体验中涌现出的未来可能性,“检验”并澄清自己的意愿;
● 传播意愿的力量,开启创造性生成的大门;
● 接纳:聆听内在涌现出的声音;
● 将自己作为正在生成的未来载体,顺其道而行;
● 建立基础组织结构,实现跨界的共同觉醒。
结晶意味着和源头保持联结,并慢慢澄清接下来的愿景和意愿。在这个过程中,关于未来的影像不断演进、变化和转型。接下来,我们要更进一步,为我们想要创造的未来创建实例或原型,变意愿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