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iPhone是不错,安卓会更好
有 着各种美名与恶名的硅谷并不是一个旅游胜地。那里既没有好莱坞举世瞩目的星光大道,也不像华尔街那样历史悠久——纽约股票交易所已经有150年历史了。硅谷只是一片办公园区——从旧金山机场向东南方向一路绵延30英里,直到圣何塞。
但有一个地方可以在视觉上体现硅谷才华横溢、目标明确、古怪奇绝的整体形象。你只要认识谷歌的什么人,就可以进去参观。谷歌公司位于旧金山东南方向35英里的山景城,坐落在101号高速公路旁边,它那不成格局的园区与世界上其他公司的建筑格局大不相同。这家公司在1998年发轫于斯坦福大学的一个学生宿舍,在15年内成长为全世界最重要也最强大的公司之一。谷歌公司目前在山景城拥有超过65栋建筑物。山景城的工作人口大约为55 000人,其中1/3便是在谷歌工作。如此巨大的规模并没有让谷歌变得缓慢低效或古板保守,整个园区随处可见谷歌人热爱创新、无视常规的痕迹。骑着红、绿、蓝三色自行车和电动踏板车的谷歌人在建筑物间飞驰。一个高15英尺、名叫“斯坦”的霸王龙复制品把持着户外午餐的主院。几英尺外是伯特·鲁坦[10]在2004年生产的第一艘载人私人宇宙飞船“太空船一号”的复制品。很多大厅里都有钢琴和振动按摩椅;很多卫生间也配备了日式的马桶加热坐垫——在大热天,如果前面有人忘了关掉加热功能,坐上去的感觉一定非常古怪。谷歌公司使用了很多太阳能电池板装置来储存能源,那是世界规模最大的企业太阳能装置之一。同时,一队配备了无线功能的通勤车在旧金山、伯克利/奥克兰与圣何塞之间往返不息。这些通勤车不但鼓励员工不开车以便节省汽油,还让谷歌得以对包括潜在员工在内的更大人群施加影响。公司园区内随处可见的食品和饮料都是免费的。
谷歌就像是个大学校园,这也正是它希望传递的感觉。谷歌的成功源自公司从顶级院校招聘来的工程师的素质。谷歌希望让他们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学校,以便始终保持好奇心,永远创新,而不是像其他公司那样,觉得自己加入了刻板的海军陆战队。公司园区有游泳池、体育馆、便利商店、日托中心、理发店和干洗店。几乎每一栋建筑内都有洗衣房。2004年夏,一群暑期实习生就住在谷歌园区里而没有出去租房子住。他们睡在沙发上,在谷歌总部大楼Googleplex里生活,直到最后有人告诉他们,这样做违反了消防规范。
“我们明确决定要保持办公楼里的人气,”谷歌公司的执行主席和前CEO埃里克·施密特当时跟我这样说,“有一定程度的嘈杂的声音,这样大家才有冲劲去工作,并保持激情。这实际上取决于计算机科学研究生院的工作模式。如果我们去一家研究生院,比如去斯坦福大学的计算机科学系大楼,我们就会看见每个办公室里都有两三个,甚至四个人。我们和程序员们都非常熟悉这个模式,因为我们自己也曾在那样的办公室里工作,并且我们知道,这是非常高产的工作环境。”
多年以来,这些特殊待遇和怪异现象被其他企业争相仿效,以至于如今人们只要提起硅谷,就必然会谈到这些。可以认为谷歌的公司车队推动了“工作-生活”模式在旧金山湾区的全面重构。硅谷的大多数大型公司现在也提供这些通勤车福利。过去,学生毕业后在硅谷工作的坏处之一,就是要住在山景城、帕洛阿尔托或者森尼韦尔市的郊外。旧金山虽说是繁华都市,但每天来回超过两个小时的车程,住在那里就不值得了。如今不同了,谷歌的通勤车配备了无线网络,使得往返于公司与住地之间的行程不仅可以忍受,还有可能是一天中效率最高的时间。很多高科技公司的员工如今就住在旧金山,某些最新的科技公司也跟着定址此处。如果在10年之前,社交游戏公司Zynga、社交网络和微博服务公司Twitter等大概都会理所当然地在硅谷选址。而这两家公司6年前创业时,则选定了旧金山。“标杆资本”(Benchmark Capital)是美国的一家顶级风险投资机构,该公司最近也在旧金山开设了第一间办公室,与那些高科技公司为邻。
所有这些都让谷歌成为一个既严谨又混乱的工作场所。尤其是在2005年,当时同期运作的工程项目常常多达数十个,其中很多项目的目标是互相矛盾的。有些项目要求绝对保密,只有几位顶级高管知晓内情。保密程度最高、野心最大的项目就要算谷歌自己的智能手机——安卓项目了。安卓项目组挤在谷歌44号楼第1层的角落里,周围环绕着谷歌的广告代表们。项目组的48位工程师认为,他们也正在致力于制造即将永远改变手机行业的革命性设备。到2007年1月,他们都已经在15个月内连续每周工作60个小时至80个小时了。每日编写和测试代码,洽谈软件许可证,飞到世界各地寻找合适的部件、供应商和制造商……这样的日子,有些人已经过了两年以上。他们花了6个月时间制造原型机,计划在年底发布产品……直到乔布斯走上舞台,发布了iPhone。
克里斯·德萨尔沃(Chris DeSalvo)对于iPhone的本能反应十分迅速:“作为消费者,我对它的印象非常深刻,希望马上就能拥有一部。但作为谷歌的工程师,我当时想,‘我们必须重新开始了。’”
对于硅谷的大多数人而言——也包括谷歌公司的大多数人——iPhone的发布都是值得庆祝的大事。乔布斯再一次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4年前,他曾经说服不肯妥协的音乐产业,让他把音乐的编目放进iTunes,每首歌售价99美分。如今,他又说服了一家无线运营商,让自己制造出一部革命性的智能手机。但对于谷歌公司的安卓团队而言,iPhone无疑是心腹大患。“突然之间,我们的东西就一下子变得太……落伍了,”德萨尔沃说,“好像我们干的就是些一目了然的事儿。”
德萨尔沃不是个容易惊慌失措的人。和硅谷很多经验丰富的工程师一样,他的个性直率。他是个航海老手,刚刚带着全家去印度尼西亚远航了3周回来。他编写软件已有20年的经验,起初他是个视频游戏的开发人员,后来在苹果上班,2000年起,他在一家名叫“危险”(Danger)的创业公司任职。几乎所有的软件开发问题他都见识过了。他在2005年年底加入位于山景城的谷歌安卓团队之后,花了1年的时间,在一间储藏室里编写了数千行的代码(他喜欢在安静的地方编程),1个星期前,他刚刚搬到北卡罗来纳州的教堂山,帮助团队整合最近收购的一家公司。而当他在位于一家T恤衫商店楼上的破旧办公室里观看乔布斯演讲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老板安迪·鲁宾(Andy Rubin)会和他持同样的想法。自从德萨尔沃在“危险”公司任职工程师以来,两人已共事了将近7年,“危险”公司正是鲁宾首次创业开办的公司。鲁宾是德萨尔沃认识的最争强好胜的人之一,他才不会发布一个突然显得如此过时的产品呢。
在600英里外的拉斯维加斯,鲁宾正在去开会的路上,无数手机厂商和运营商来此地参加消费类电子产品展览会(CES),他要去会见其中的一位。鲁宾的反应正如德萨尔沃所料,在去开会的路上,他被乔布斯发布的东西震惊了,他让司机靠边停车,以便看完整场网上直播。“老天,”他对车里的一个同事说,“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发布那部手机了。”
安卓团队的手机项目代号是Sooner,有人认为,Sooner所采用的软件相比iPhone上的软件更具革命性。除了具备功能完备的互联网浏览器,可以运行搜索引擎、地图和YouTube等谷歌所有主要的网络应用之外,其上的软件不仅能在Sooner上运行,还可以在任何智能手机、平板电脑,或甚至其他尚未构想出来的便携设备上操作。这个系统绝不会受限于笔记本电脑或台式机,可以同时运行多个应用,还可以轻松连接谷歌公司选定并鼓励的网上商店选购其他应用。与此相反,iPhone则需要定期连接iTunes,每次不能运行超过1个应用,并且苹果公司在初期并无开设应用程序商店这类的计划。
然而,Sooner手机外观太丑了。它看起来像黑莓手机,有传统的键盘和小屏幕,没有触屏功能。鲁宾及其团队、宏达电子(HTC),以及T-Mobile电信公司等合作伙伴一致认为,消费者会更看重手机中很棒的软件而不是外观。这是当时人们普遍认同的看法。革命性的手机很少有成功的外观设计。2003年,诺基亚公司的N-Gage游戏手机,企图把手机和电子邮件设备与游戏系统结合起来(本书会经常提及这部手机的)。RIM公司早已是举世闻名的智能手机主要厂商,该公司生产的黑莓手机功能朴实,是它的主要卖点之一:一部手机具有不可思议的键盘,安全的电子邮件,所有的功能浑然一体,坚不可摧。
与此相反,iPhone可不仅是外表酷炫,它还利用那些花哨的外观创造了全新的人机交互方式——安卓工程师们要么认为那些方式不可行,要么觉得太冒险了。通过使用虚拟键盘,用软件在大型触屏上生成的按键取代了大多数真正的按键,现在,每一个应用程序都可以拥有自己独特的整套控制。播放、暂停和停止键,只有在用户聆听音乐或观看视频时才会出现。如果想在浏览器里输入一个网址,键盘就出现了,一旦按下回车键,键盘又立刻消失了。iPhone上没有占据了半个手机空间的实体键盘,屏幕因而比市面上几乎所有的手机都大上一倍。不管用户横拿还是竖放手机,iPhone都能正常工作。苹果公司在iPhone里安装了一个加速器,利用重力帮助手机确定屏幕方向。
第一部iPhone也有很多毛病。鲁宾和安卓团队——还有很多其他人——认为用户对于在屏幕上打字,缺少物理键盘的触觉反馈,肯定会不习惯。这也是第一部安卓手机——差不多两年之后发布的HTC G1——配备了侧滑式键盘的原因。但安卓团队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低估了乔布斯。乔布斯至少提供了一种全新的人机交互方式——用一根手指取代触笔或专用按钮——且很可能提供了更多的新方式。“我们知道苹果公司就要发布一部手机了。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棒。”一位早期的安卓商业发展高管伊桑·比尔德这样说。
数周之内,安卓团队就重新制定了目标。一部项目代号为“梦想”并搭载了触屏的手机成为关注的焦点,这部手机已经进入了早期开发阶段了。“梦想”手机的发布日期被推迟了一年,定于2008年秋季。工程师们开始把所有iPhone没有做到的东西都塞进去,以便到实际发布时,他们的手机会脱颖而出。安卓项目当时的项目经理曾毅力(Erick Tseng)回忆起,就在发布会临近的那几天,他们突然觉得既紧张又兴奋。曾毅力在此前一年从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毕业后便加盟谷歌,当时埃里克·施密特本人亲自向他展示了安卓系统的美好未来。曾毅力说:“我根本不认为我们应该放弃过去的努力——什么iPhone一出现我们就玩完了之类的。但是iPhone毕竟设置了一个标准,不管我们决定发布什么东西,都希望确保它超过这个标准。”
在很多方面,安卓项目都堪称是谷歌古怪而不讲秩序的企业文化的完美反映。大多数公司并不鼓励怪诞的想法,而是偏好切实可行的计划。而在谷歌,特别是在当时,情况正与此相反。激怒谷歌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如今的CEO拉里·佩奇(Larry Page)的最简单的办法,一是胸无大志,二是低估创意的价值。2006年佩奇大赞谢丽尔·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因为失误而让谷歌赔掉了几百万美元的故事,如今已闻名遐迩。桑德伯格时任谷歌副总裁,负责自动广告系统的业务,当时她还没出任Facebook公司的首席运营官。“天啊,我真的很抱歉。”根据《财富》杂志的报道,桑德伯格对佩奇这样说。佩奇并没有叱责她,相反,他说:“我很高兴你犯了这个错误,因为我想经营的是一家高速运转、超负荷工作的公司,而不是一家过于谨慎、无所作为的公司。如果我们什么错误也没犯,只能说明我们还不够冒险。”
2005年的手机产业真是让人头痛不已,谷歌的规模有多大,麻烦就有多大。手机软件业在所有不稳定的技术领域中名列前茅。由于没有足够的带宽,用户无法用手机在网上冲浪,这一点令人沮丧。手机也没有强大到足以运行任何软件,而是只能完成基本的功能。但正如乔布斯认识到的,最大的问题在于市场的寡头垄断局面:除了运营商和手机厂商之外,只有区区几家公司编写手机软件,那些软件真是糟糕透顶。无线带宽需要增加,手机芯片需要加强;但当时的情况似乎是运营商和手机厂商一手遮天。“我们和沃达丰公司[11]达成了一项协议,在他们的手机上应用谷歌搜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谷歌公司顶级高管这样说道,“他们提出的条件是,我们可以将一些结果放上去,但他们会控制大部分搜索结果,我们的结果只能放在每一次查询的最末。他们没有一个像样的移动浏览器。(他们正在销售的)手机铃声有时会在搜索结果中优先显示。每个运营商都这么干。他们认为那是一个禁闭的小天地,全靠他们提供所有的服务(就像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在线’一样),他们觉得这种控制是挣钱的最佳方式。”
鲜有开发者为手机构建软件,因为只要有人这么做,就必然会赔钱。这个产业没有标准。实际上,每一种手机都在运行自己的软件和整套应用,这意味着为三星手机编制的软件往往不能在摩托罗拉手机上运行,而摩托罗拉的软件也不能在诺基亚的手机上运行。甚至在同一家公司,所用的软件平台也不兼容。例如,塞班(Symbian)系统就有好几个版本。简言之,对于任何有事业心的开发者来说,移动产业就是个“无底洞”。大多数人都敬而远之。利润最高的业务不是为手机编制应用,而是拥有一家测试公司,确保应用程序能够在市面上所有的手机上工作。拉里·佩奇从不讳言他自己和谷歌公司在那个时候有多沮丧。“我们有一个壁橱,里面塞着(我们为之开发软件的)100多种手机,在一段时间内,我们主要只为一种设备开发软件。”他在其2012年提交给股东的报告中如是说。这些年在各种谈话中,他一直把这一经历描述得既“可怕”又“极为痛苦”。
但佩奇和谷歌其他高管都明白,最终一定会有人出来摆平手机行业,他们特别担心那家公司会是微软。当时的微软公司仍然是全世界最富有、技术最强大的公司,并且它的Windows CE手机和软件总算走上了轨道。Windows CE智能手机依然是一个利基市场,但如果消费者像他们日后迷恋苹果那样爱上了这个平台,谷歌的整个业务就危险了。
这并不是夸大其词。当时,微软和谷歌正为争夺搜索市场的主导权,以及技术世界的胜者地位而展开一场恶战。20年来,微软一直是顶级工程天才们找工作的首选,如今它却在很多战役中输给了谷歌。微软主席比尔·盖茨和CEO史蒂夫·鲍尔默(Steve Ballmer)明确表示,他们把谷歌的挑战看作是对他们个人的挑衅。盖茨对此似乎尤其介怀。有一两次他还嘲笑了佩奇及其联合创始人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的穿着。他说谷歌搜索引擎大受欢迎不过是人们“一时的狂热”。与此同时,他又会对其致以最高的敬意,说在多年以来的竞争对手中,谷歌是最像微软的。
谷歌的高管们都坚信,如果Windows系统在移动设备上流行起来,微软就会干预那些设备的用户访问谷歌搜索,而支持他们使用微软自己的搜索引擎。20世纪90年代,政府诉微软反垄断判决的成功,让微软很难再利用其在台式机和笔记本电脑市场的垄断地位来恐吓竞争者。比方说,微软再也不能在Windows系统里把自己的搜索引擎设置为默认选项,而须由用户来选择用微软的搜索引擎,还是用谷歌、雅虎等其他公司的。然而在智能手机领域,还几乎没有任何裁决,能够限制微软的竞争强度。但微软在这一领域也没有形成垄断。谷歌担心的是,如果微软让谷歌搜索在其移动设备上难以使用,而用微软搜索却很容易,很多用户便会改换门庭,弃用谷歌。在20世纪90年代,微软就是靠这一手干掉了网景公司。如果用户停止使用谷歌搜索引擎,开始使用微软等竞争对手的,那么谷歌的业务就会迅速下滑。当时,谷歌的收入全部来自出现在其搜索结果旁边的搜索广告。“现在已经很难让人们感受到(我们对微软的恐惧),但在当时,我们非常担心微软的移动策略会取得成功。”施密特在2012年甲骨文公司诉谷歌版权案的证词中如是说。
2005年年初,佩奇同意在谷歌公司43号大楼的1层会议室会见鲁宾时,萦绕在他心头的正是这些恐惧和沮丧的情绪。当时,佩奇的办公室在2楼,可以俯瞰谷歌园区的主庭院。他和布林共用一间办公室,这个惯例一直保持到2011年佩奇出任公司的CEO为止。办公室的空间看上去更像是两个工程系学生的宿舍,而与人们心目中任何大公司该有的样子相差甚远。要想看到他们俩的办公桌和电脑还颇不容易,因为房间拥挤不堪,堆满了他们喜爱的各种最新的电子装置——照相机往往是佩奇的,旁边是布林的无线电遥控飞机和汽车,还有他的冰球装备。如果布林和佩奇不在,办公室常常会被其他程序员占据,他们出入自由,从不会有一丝喧宾夺主的感觉。一年之前,鲁宾主动上门来找佩奇,因为他启动了安卓项目并已编制了足够多的软件向运营商等潜在客户展示。他认为谷歌公司的某些善意的表示——诸如佩奇亲自发来一封电子邮件说安卓系统很有意思——可能会帮助鲁宾募集到更多的资金来维持项目运转,并让他的销售宣传更有吸引力。
没什么人可以直接给拉里·佩奇发送电子邮件,还能成功地约他面谈,但在当时,鲁宾就是这样的一个幸运儿。3年前,当谷歌还在争夺用户、关注度和收入时,鲁宾就在T-Mobile公司的Sidekick手机上把谷歌设置为默认的搜索引擎了,这台设备是鲁宾在运营“危险”公司时设计开发的。佩奇记得鲁宾的这一善意举动,不仅是因为谷歌当时非常渴望搜索流量,还因为他觉得Sidekick手机是他当时见过的最精妙的移动设备。
Sidekick手机外表古怪——造型就像肥皂中间嵌着一块屏幕。它的操作方法是掀起屏幕,旋转180度,在下面的键盘上打字。由于其外观非主流和缺乏营销预算,Sidekick手机难以大卖。但它在3种群体中拥有一批狂热的崇拜者:追求时尚的青少年、饶舌歌手,以及硅谷工程师。学生喜欢它,因为它是内置了即时消息软件的第一台移动设备;佩奇等工程师们喜爱它,因为它是允许用户在网上冲浪的第一台移动设备,上网方式也和办公电脑没有区别。黑莓对于手机电子邮件很在行,因此谷歌公司人手一部黑莓手机。但黑莓和其他手机上的互联网浏览器却糟糕透顶。当时为了应付带宽不足的问题,浏览器的设计只是用来显示网页的核心内容——通常只是文本。但对于商业公司而言,这样的浏览体验近乎无用。谷歌公司的搜索广告等应用在这些残废的浏览器上无法工作,因为根本不能点击。不久,佩奇和布林就随身揣着一部Sidekick手机,用这个几乎能够取代笔记本电脑的移动设备迷住了他们的朋友和同事们。
根据《连线》杂志报道,佩奇如约赴会却照例迟到了,但鲁宾迫不及待地跳到白板前开始了他的宣讲:能引领技术未来趋势的将是具备电脑功能的手机,而不是笔记本电脑或台式机。鲁宾说这个市场非常广阔。全世界每年会售出逾7亿部手机,而只售出两亿台电脑,这一差距还在不断扩大。但手机业务还在蒙昧时代停滞不前。安卓系统只要能说服运营商和手机厂商,他们无须花钱置备自有版权的软件,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灰心丧气的消费者会一拥而上地抢购那些功能更强的手机。软件开发者会响应这种需求,争先恐后地为某个平台编写软件。如此便可产生一个自我强化的软件生态系统。
佩奇听得兴致勃勃。他打量着鲁宾带来的原型机。但在会议开始之前,他早已拿定了主意:谷歌把安卓系统买下来怎么样?他问道。后来他告诉《谷歌内幕》(In the Plex)一书的作者史蒂芬·列维(Steven Levy)说:“我们有那样的先见之明(知道移动设备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安迪出现了,我们的感觉就像是说‘没错,我们就该干这个。他就是合适的人选。’”谷歌用大约5 000万美元外加股权激励买下了安卓系统,到2005年7月,鲁宾和安卓系统的另外7个联合创始人一起,向谷歌管理团队的其他成员讲述了他们对于未来世界的看法。
鲁宾对于谷歌公司决定买下他的公司惊喜交加。“在‘危险’,我们有一个人人喜爱的绝妙的小众化产品——Sidekick手机。但我想超越小众市场,制造一个大众市场的产品。”他说。而且没有哪家公司比谷歌更能掌控大众市场了。回忆那段日子时,他喜欢讲一个前后反差强烈的故事,故事的内容有关他在韩国首尔的手机厂商三星公司所做的演讲:
我和团队的全体成员——连我在内一共7个人——走进了董事会会议室。然后有20名主管走了进来,站在会议桌的另一侧。我们都坐着,因为当时我还不熟悉亚洲文化之类的东西。他们的CEO走了进来,他就座之后,其他的人才敢坐下,像是个军事法庭。然后我就进入了宣讲的模式。我向他们宣讲了安卓系统的未来,就当他们是风险资本家一样。最后,我上气不接下气,事情已经全盘托出了……房间里一片寂静。完全是一片寂静,静得房间里好像都能听见蟋蟀的鸣叫声。然后,我听见外国话的耳语声,一个助理人员在与CEO低语之后对我说道:“你在说梦话吗?”对于我刚才讲述的整个未来,他们的反应是:“你会和哪支大部队一起创造这样的未来?你手下只有6个人。你该不是喝高了吧?”这差不多就是他们的回答了。在一片嘲笑声中,我们走出了会议室。这是谷歌收购我们公司两个星期前发生的事情。(公布收购决定后的)第二天,三星公司CEO的一个助理非常紧张地打电话给我说:“我要求马上召集会议,讨论一下那天您在首尔给我们讲的那个非常、非常有意思的提议。”
得益于谷歌的收购,鲁宾再也不用担心资金不足的问题,也不怕潜在的供应商和客户不回他的电话了。但在收购的欣快感觉逐渐褪去之后,显然,就算是在谷歌公司,让安卓系统取得进展也是鲁宾此生负责的最艰难的任务之一。对于鲁宾及其团队来说,单是在谷歌公司内部行事,在初期就是一个挑战。谷歌与其他公司不同,它没有严格的组织结构。每位员工看上去都像是刚从学校毕业的。谷歌的公司文化及其著名的“不作恶原则”和“那可不是谷歌的做法”等故作神圣的作风,对于像鲁宾这样的职场老手来说很古怪。他甚至不能开车上班,因为他那辆车停在谷歌的停车场显得太名贵了。当时,由于谷歌在2004年首次公开上市,公司上下个个都是百万富翁。但为了维护谷歌的品牌,保持其作为一家提供革命性产品的革命性公司——即反微软之道而行之——的形象,公司禁止员工驾驶价格超过宝马3系的好车来上班。在这一时期,布林和佩奇——如今两人各自的身价都已超过50亿美元了——都开着丰田普锐斯[12]上班,此事尽人皆知。而这意味着鲁宾自然也不能开自己的法拉利。
鲁宾还得调适自己放弃老板的心态。他负责运营谷歌的安卓部门,但就算到了2005年年底,在这家拥有5 700名员工的企业里,他的部门也就只有12个人而已。谷歌对于安卓的态度与对待其收购的其他小型项目明显不同。在那些项目中,创建者很快就会发现实际上在谷歌工作并没有那么刺激有趣,所以几乎最后都不会留下来。谷歌常常只为了测试一种新技术或聘用天才的工程师而买下一些公司,但也常常缺乏明晰的行动方针。佩奇可不想让鲁宾像别人那样灰心丧气,他特别委派了艾伦·尤斯塔斯(Alan Eustace)这样的主管——他曾协助佩奇进行了购买安卓的谈判——确保鲁宾能够随时得到他想要的人和资源。在鲁宾的要求下谷歌公司马上掏出钱包,拨款以千万计,帮助鲁宾购买必要的软件许可证。施密特亲自参与了某些软件的购买谈判。为了这一项目的保密工作,安卓团队获准可以单独保存其软件代码,无须与公司其他部门的代码存在一起,而且未经鲁宾的准许,任何人均不可访问其代码。鲁宾还得到了佩奇的罕见授权,能够招募自己的人马,而不必通过谷歌公司著名的严格冗长的招聘流程来进行。
但是尽管享受着种种照顾,鲁宾还是得自己去体会谷歌公司各种古怪政策的麻烦。起初,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搞不清楚谷歌公司最大的老板是谁。埃里克·施密特是CEO,当时他在帮助谷歌应对其超高速成长方面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他还是公司的公众代言人,他在这方面干得不错,而佩奇和布林对此却不感兴趣。施密特在此之前也是一位CEO——在美国Novell公司——在那之前,他还在Sun公司(Sun Microsystems)担任过14年的主管。但2001年才加入谷歌公司的施密特并不像佩奇和布林那样是公司的创建者,这一事实令其真正的作用略显暗淡。
表面上,这三个人共同运营谷歌公司,但谷歌的员工在施密特实际上有多大的权力这一问题上争论不休——施密特的角色是否主要是仪式上的,布林和佩奇才是在背后发号施令的人,硅谷的行话管这叫作“成人监督”(adult supervision)。施密特把自己的工作描述成首席运营官而不是CEO,但这种说法并没能解决人们的疑惑。2004年,施密特在接受我的采访时说道:
我的主要责任是让火车准点到达,所以我力图保证各种会议如期进行,确保一家正常运营的公司井井有条地运作下去,确保员工专心工作。拉里和谢尔盖推动公司的顶层战略和大部分的技术战略。我的贡献就是组织战略的实施进程,但那实际上是他们的公司战略和技术战略。如果我们三个人的意见不统一……我们就会进行一次非常有意义的谈话,最终会达成一致意见。几个月以后,三个人中的一个会说:“嗯,也许当时应该采纳另一个人的意见。”所以,我们仨之间的关系非常健康,相互尊重,这真是一件大好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很好的同事。
鲁宾日渐看出,佩奇和施密特对于安卓的未来并未达成完全一致的意见,这使他更觉得困惑了。施密特希望安卓只停留在软件的层面上,他有一段时间还怀疑安卓大概只应是一种底层软件,不应该具备时髦的图形或动画。鲁宾原本的看法是把代码交给手机厂商和运营商,那些代码可以在所有手机上运行,应用的运行也都一样,但允许厂商和运营商自行决定开机屏幕的样式,以及每一种手机的图形效果之类的事情。但佩奇更感兴趣的是由谷歌公司自己制造手机。“我记得跟安迪讨论过这个,”一位安卓项目主管告诉我,“他说,他每次向佩奇演示安卓的某项功能时,一定会用将要运行该功能的实际硬件的原型机。”
随后又出现了法律问题。安卓主要是由开源软件组成的,这意味着无人拥有软件的归属权,任何人都可以用任何方式修改代码。但它又不全是开源的,谷歌公司花了数千万美元的代价,通过谈判获得了非开源部分的使用许可。鲁宾希望从Java语言的发明者Sun公司那里得到一大部分代码的授权。Sun公司曾用10年的时间构建了Java语言,以此作为微软Windows系统的替代品。该公司的Java通常提供免费使用,条件是用户不能大规模修改代码。鲁宾在Sidekick手机的操作系统上使用了Java,在当时,这是从一流大学毕业的工程师们广泛使用的编程语言。但安卓想要修改的Java代码量超过了Sun公司的限制,看来用多少钱都不能动摇Sun公司对此事的意见,双方讨论的费用甚至一度高达3 500万美元。对于鲁宾而言,这产生了两个问题:其一,如果没有Java代码,鲁宾就要多花数月的时间另寻他法;其二,这会激怒Sun公司,该公司认为谷歌的应对之法是复制了部分Java代码。这最终成为2012年开庭审判的一个麻烦的诉讼案件。法庭没有追究谷歌的法律责任,但如今已归甲骨文公司所有的Sun公司认为判决不公而继续上诉。
最终,鲁宾的繁重任务就是完成他的承诺:开发一个运营商和制造商愿意使用,谷歌之外的软件开发者也都愿意为之编写软件的手机操作系统。这当然也有先例。比尔·盖茨当年正是通过此法,改变了个人电脑业并成为世界首富。我们大多数人如今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我们买到的任何电脑都会运行微软Windows系统或者苹果的OS X,还会有运行在某种电路板上的英特尔处理器,而这块电路板又连接到每一台打印机、鼠标、键盘、显示器,以及几乎所有电子设备上。但在20世纪80年代,个人电脑业的情况与2005年的手机业一模一样。直到盖茨出现,他用MS-DOS和Windows系统建立了供开发者编写软件的平台,个人电脑应用程序业务才开始腾飞。“我记得当时告诉安迪:‘这很难,非常、非常难。我可不想让你灰心,但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时任谷歌公司工程部门的负责人、鲁宾的顶头上司艾伦·尤斯塔斯这样说,“然后,我们俩就一笑置之,因为他对这个项目有着坚定的信念。倒不是说我是个怀疑论者。我始终支持这个项目。只是我们俩都清楚,道路既阻且长。”
开发安卓系统的一些问题与苹果公司面对的有些类似。极少有人把像安卓这样复杂的操作系统放在一个手机芯片上。与此同时,所有的测试工作必须在模拟器上进行,因为鲁宾希望用在“梦想”手机上的实际芯片和显示屏,要花费一年时间才能生产出来。但面临这些挑战,谷歌的情况比苹果还要糟。在苹果公司,iPhone项目几乎令整个公司为之屈服,但苹果至少习惯于制造消费者想要购买的东西。谷歌毫无这样的经验,公司是靠销售广告业务挣钱的。谷歌制作的其他所有东西——网络软件——都是免费的。谷歌公司没有足以与苹果相提并论的工业设计部门。实际上,谷歌人对于制造任何一种成品的想法都恨之入骨。对他们而言,制作网络软件的美好之处在于它永远也做不完。一旦某个功能接近完工,谷歌就会发布出去,然后根据消费者在其服务器上的使用情况更新而不断修改。
谷歌公司还会用工程师独有的那种蔑视眼光来看待营销。如果某个产品不错,网上的口碑就会促使人们使用它。如果产品不怎么样,大家就不会去用。如果他像乔布斯兜售苹果设备那样,说什么谷歌销售的或许不只是一部充满魅力的手机,而是无形的成就感和美妙的自信心——这主意在工程师们听来实在愚蠢。这样的思维方式深深植根于谷歌企业文化的基因之中。在谷歌公司成立之初,高管们曾经聘用著名的顾问瑟吉欧·柴曼(Sergio Zyman)——可口可乐公司营销部门的前负责人——来制订方案,让全世界对他们刚刚成立的新公司振奋不已。柴曼花了数月时间制订方案之后,创建者们却拒绝了整个营销概念,也没有跟柴曼续约。他们相信谷歌的搜索引擎能够自我推销——他们是正确的。2001年之前,谷歌公司甚至压根没有设置营销总监一职。
鲁宾和安卓团队相信,他们可以通过与无线运营商和手机厂商合作来弥补这些不足。毕竟那才是安卓的主要目的:每个人都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谷歌编写软件,厂商生产手机,运营商提供带宽、销售和营销力量。HTC和T-Mobile两家公司都对这个项目做出了承诺。鲁宾还在“危险”公司的时候,他们就曾助他研发了Sidekick手机。
鲁宾的问题是,T-Mobile公司在美国并不是一家很大的运营商,不足以给安卓带来足够多的手机销量,而另外两家大型的美国无线业务运营商AT&T和Verizon,却对于任何志在达成商业协议的谷歌人都深表怀疑。尽管安卓的前景看似光明,而鲁宾也有能力让人相信他所描述的前景,但到2006年年底,谷歌的其他业务已经开始让大众感到恐慌,特别是电信公司的人。谷歌显然已经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不可思议的广告赢利模式,正在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赢利并积累现金。2003年,谷歌看起来还像是一家友善而大胆的创业公司,而到2006年年底,它已成为拥有将近11 000名员工的巨人,利润高达30亿美元,在搜索广告市场上占据的份额超过了60%。谷歌公司是否很快就能取代微软,成为科技界的垄断寡头?有些人开始产生这样的疑问。
20世纪90年代,盖茨试图利用其在台式机的垄断地位涉足相邻行业,Verizon等公司的主管们都曾亲身应对过微软的挑衅行为。微软公司坚信,Windows系统很快就会成为聚合个人电脑和电视的中心,它因而在康卡斯特有线电视公司(Comcast)投资了10亿美元,在AT&T公司投资了50亿美元,还在其他规模较小的有线电视和电话公司投资了5亿美元。运营商们担心盖茨不止想要加速宽带互联网的普及,把Windows系统安装在每一台有线电视机顶盒里,他们觉得盖茨根本是想让电信公司彻底出局。
与之相反,谷歌公司却让电信业变得比微软更有活力。多年以来,施密特、佩奇和布林手下有一支工程师队伍,他们不干别的,专门围绕着电信业尝试新业务。随着谷歌迅速成为网络上最有实力的公司,且实力强大到足以掌控搜索-广告业务,并在2006年花16.5亿美元买下了YouTube公司,各大电信公司担心谷歌也许很快就会宣布自己将进入无线运营领域。到2007年春,谷歌公司宣布其买下了在线广告公司——“双击”公司(Double Click)时,于是这种担心更是弥漫在全世界的行政套房以及华盛顿和欧盟反垄断机构的大厅。“谷歌为安卓创造的愿景,就和微软当年想要占据每一台电脑上的操作系统的愿景一样。”平台垄断商Verizon公司的前CEO伊万·塞登伯格对作家肯·奥莱塔(Ken Auletta)这样说道,“而我这样的人则希望最好能有一个渠道来出售平台和设备。弱化我们的中介作用恰恰符合谷歌的利益,不是吗?当然是。”
鲁宾及其安卓团队在最初看到iPhone有多棒的震惊平息之后,在接下来该做什么的问题上,出现了小小的戏剧性场面。
鲁宾本人,就其本质而言,是一家创业公司的CEO——无论旁人是否同意他的看法,环境是否顺遂,他总是以救世主自居,坚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他习惯了种种逆境。iPhone是不错,但是他要做的东西与之不同——并且会更好。他的产品在技术上比iPhone更先进,销售面也更广。鲁宾相信,运营商和手机厂商的所有软件工程师会将手机的成本提高20%。有了安卓系统,他们就不需要这样的基础架构,从而能以更低的成本销售手机。并且,iPhone的出现有助于谷歌在安卓项目上集中注意力。iPhone发布之日,鲁宾手下有大约48个人;两年后,他手下的员工超过了100人。
回顾过去,谷歌的一些人对我说,iPhone在市场上打败了安卓的首部手机,或许是一件好事。苹果公司花费了数千万美元,教育消费者如何用触屏操作他们的新设备。当谷歌手机在两年后面世,iPhone已广为流行。这意味着那些未能与iPhone合作的运营商——当时除了AT&T之外都是如此——急于寻找一个替代品。这可不是个短期便能解决的问题。AT&T与苹果的合同使其得以在未来4年独霸美国市场。“他们(运营商和制造商)看到了不祥之兆,这无疑对安卓大有帮助。这能让人们坐下来认真倾听,严肃地对待安卓。”尤斯塔斯说道。
对于鲁宾及其安卓团队来说,自iPhone发布以来,他们需要面对的更为复杂的问题,是他们自己所在的公司在多大程度上卷入了iPhone项目。他们获悉,谷歌公司是苹果公司在风险投机方面的重要伙伴。谷歌高层在过去两年支持安卓系统的同时,还有一支队伍在秘密地与苹果合作,让谷歌的搜索引擎、地图和YouTube软件能够在乔布斯的新设备上运行。实际上,乔布斯在iPhone发布时就把谷歌软件作为iPhone的卖点之一。他说,iPhone实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把互联网装进口袋里”,而“一想到互联网,就不能不想到谷歌”。谷歌公司的CEO埃里克·施密特为了加强两家公司的深度合作,在iPhone发布时上台参与了乔布斯的演讲过程。“史蒂夫,祝贺你。这个产品一定会大卖。”施密特在其3分钟的发言中如此说道。
安卓团队知道施密特是苹果公司董事会的成员,但他们不知道两家公司的关系有多么密切。在他们开发安卓系统的同时,几百码外的另一栋楼里,有几位工程师几乎就是苹果公司的附属部队,他们对于iPhone项目的了解程度,除了几十位苹果员工之外无人能及。在苹果公司内部,乔布斯严格控制和掩藏了iPhone项目的各个部分;而在谷歌公司,为iPhone开发地图、搜索引擎和YouTube软件的团队成员却几乎可以看到一切——包括苹果使用的芯片、触屏、软件。有些人甚至能看到最新的原型机,并且在发布会之前还使用过iPhone。“苹果公司特别想要谷歌地图产品。”其中的一位工程师说,“我认为史蒂夫个人很喜欢谷歌地图,他希望能确保这个功能整合进iPhone。所以我们知道iPhone就要问世了。”
拥有两支看似彼此竞争的产品团队在谷歌不算新鲜事。谷歌新闻(Google News)和谷歌邮箱(Gmail)等很多谷歌公司最好的产品,都产生于这样的哲学。但安卓团队的工程师们也曾逐渐认为他们或许与众不同。公司的联合创始者拉里·佩奇是他们的保护人。他们享有谷歌公司同等规模的其他团队所没有的特权和津贴。并且,他们认为自己理所当然应该享有这些。对他们来说,这不仅是因为鲁宾启动了安卓项目或开发了Sidekick手机,而且还因为他对于手机业务的了解大概超过了谷歌的任何人,或许在硅谷也是首屈一指的。
鲁宾当时44岁,从20世纪90年代初便开始在硅谷制造尖端的移动产品。这既是他的本职工作,也是他的爱好。人们都说,鲁宾的住所有点像《钢铁侠》[13]中托尼·斯塔克的地下实验室——里面塞满了机械臂、最新款电脑和电子产品,以及各种项目的原型机。和硅谷的很多电子奇才一样,他也像托尼·斯塔克一样,对权威毫不在意。
20世纪80年代后期他在苹果公司上班时,就因为改编了企业电话系统而惹上了麻烦。根据约翰·马尔科夫(John Markoff)2007年为《纽约时报》撰写的人物传略中所说,他改造了那个系统,让它看上去像是苹果的CEO约翰·斯卡利(John Sculley)就股票期权授予一事给同事们留了言。在开发第一代手持设备软件的“通用魔力”公司(General Magic)工作期间(该公司是从苹果分离出来的),他和一些同事在自己的小工作隔间上面搭建了小阁楼,以便日夜不断地高效工作。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微软买下了鲁宾的下一任雇主WebTV公司之后,他制造了一个移动机器人,为它装上网络摄像头和麦克风,放它在公司里四处乱逛,而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机器人连上了互联网。机器人录下的图像和声音传遍了全世界,直到并不觉得此事有趣的微软安保人员发现了问题,关掉了机器人。关于开发了Sidekick手机的“危险”公司,他为之取名的灵感就来源于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电视剧《迷失太空》[14]中机器人的叫喊声,该剧中的那个机器人一旦感到危险,就会大叫:“危险!”
出于对鲁宾的忠诚,他的团队开始担心谷歌公司的利益冲突问题。他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开发安卓系统?苹果目前显然已经遥遥领先于他们,而且谷歌的最高管理层显然也在全力支持苹果。试图用一个当时看来如此低劣的项目,同时与苹果和自己的公司展开竞争,这看起来就是在浪费时间。
“说老实话,iPhone的发布引发了严重的士气问题。”一位高级工程师说道,“一些工程师真的说过:‘天哪,我们的末日到了。这回是苹果啊。这就是基督再临人间[15]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在看到乔布斯为那些并非他本人或苹果公司的创新邀功时(在他们看来,这样做很不道德),鲁宾和那些士气低落的工程师们就更加沮丧了。乔布斯是一个神奇的发明家,他对于应该何时发布某个产品,如何设计硬件及软件,以及如何勾起消费者的贪恋,都有着无与伦比的直觉。他一而再地取得成功的纪录,这已是无人能及。这就是天赋。但iPhone的大多数技术并不是他发明的。乔布斯之所以如此成功,是因为他从不愿意在任何事情上第一个出头。商业和技术史上充斥着根本没有在自己的发明上挣到一分钱的发明家们。乔布斯明白,在取得重大发现和最终让它变成消费类产品之间,总有着数年的鸿沟。但他在发布iPhone之时,打破了惯常做法,例如,他宣称iPhone拥有手机上“第一个完全实用的”互联网浏览器。
对于鲁宾和安卓团队的其他成员来说,这可不仅仅是个原则问题。这关乎个人的尊严。他和那些来自“危险”公司的团队成员认为,在5年前,也就是2002年,在手机上制作了第一个实用的互联网浏览器的,是他们。如果有人问及这个,鲁宾会含蓄而确定无疑地说:“苹果公司是第二个采用网络标准的公司。”德萨尔沃就更直接一些:“现在只有大概1/10的工程师听说过‘危险’公司了,然而,很多与现代智能手机有关的东西,都是我们首先在Sidekick手机上实现的。”第一部可以下载游戏的手机是Sidekick,而不是iPhone。Sidekick手机甚至可以和电子耳蜗搭配工作。“显然我们提前了5年。而我们如果在2005年发布这个产品,就会拥有全世界。我觉得我们的工作没有得到足够的认可。”
[10]伯特·鲁坦(Burt Rutan),原名艾尔伯特·利安德·伯特·鲁坦(Elbert Leander “Burt” Rutan),美国航空工程师。1974年,伯特·鲁坦在加州成立了自己的鲁坦飞机厂,接连推出一系列供家庭组装的小型飞机。伯特·鲁坦是世界民间航天领域的开拓者,他率领的团队制造出人类第一艘由民间制造的载人航天器“太空船一号”,这艘航天器于2004年飞上天空。——译者注
[11]沃达丰公司(Vodafone):欧洲的一家大型移动通信运营商。——编者注
[12]普锐斯(Prius),丰田汽车公司在1997年推出的世界首个大规模生产的混合动力车款。——译者注
[13]《钢铁侠》(Iron Man,2008),美国动作电影,改编自“惊奇”漫画(Marvel Comics)中的同名科幻超级英雄故事。——译者注
[14]《迷失太空》(Lost in Sapce),美国著名科幻电视连续剧,1965年9月首播,共有3季。——译者注
[15]基督再临人间(Second Coming),根据基督教关于末世的观点,当耶稣基督再临人间时,就将进行末日的审判。——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