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约·保罗太太
1927年4月23日
亲爱的国家之女:
你好,向你致意问安。收到你的第二封信,我感到非常高兴。我在从加扎去波士顿又返回纽约期间丢失了你的第一封信。你的地址记在了一张纸上,真是难以找到——这房间里的纸实在太多了——求你原谅、宽恕我。
你知道,来自我们祖国的每一个人都会把我带回那座高山和那道神圣谷地。你和你的亲戚及每一个逃避到你那里的人都是好人……一年四季中的每一个季节,我都要放下我的所有工作,到波士顿去,因为我愿意走近那些和我在同一地出生,又像我一样背井离乡的人们。他们今天也像我一样仍然忠诚于那块美丽遥远的土地。
我希望你首先转达我对你那尊贵丈夫和你那大小孩子们的最美好祝愿,并求你以我的名义向你的亲兄弟姐妹及亲人们问安致意。正如你所知,他们也是我的亲人,因为他们的血管里和我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
上帝保佑你,并为你的祖国之子保卫着你。
忠诚的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致玛丽·盖赫沃基
玛丽·盖赫沃基是黎巴嫩侨民,曾住在纪伯伦家的旁边。据说二人曾经相爱。还有人说,纪伯伦所画《先知》造像便得启于玛丽的面容。
1929年
亲爱的女友:
衷心感谢你对我的健康的关心。我不会忘记这种充满温柔亲切的情感。
我的身体已恢复正常,再也不用去费心考虑它,回到了工作之中,重新尝到工作带来的甘甜、痛苦、热情和思恋。
但是,还有一些与健康或工作不相干的事情,它牵涉到我的梦想境界,使我从心灵上远离躯体,同样也令我远离我的书和书稿。朋友,我已经发现梦境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在那种境界中,人能够从容不迫地崇拜自己的主,能够平心静气地去爱主的美德。
朋友,可是你却把我想象成“杰出先生”。在我的名字前后加上众所期盼的种种金色称号。不过,假若你稍稍思考一下,便会发现我只不过是个心神普通的常人,有时候简直不知道其为何人或他在哪里。
你何不把你的情况告诉我呢?你的身体好吗?你在那风言风语流行的波士顿城中心里平静吗?当我被囚禁在波士顿时,我在那漆黑的监牢中只能听到心为之滴血、神为之战栗的鸡毛蒜皮小事、笑话、仇恨、嫉妒和花言巧语之类的宣传。多么奇怪呀!那些人只发现了一间囚室,以便表达他们的内心所有情感。上帝宽恕他们。
我求苍天永远保佑、护卫你。
忠诚的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致一位朋友
1908年 415
人类之心所热望期盼的一切,都会如愿以偿。难道你不记得有一次我曾这样对你说过吗?我说我将去巴黎,在那充满伟人气息的天空下度过生命的一段时间,那些伟大人物用他们的灵魂之美使生活变得丰美。看呀,我的梦想已经化为现实,你还未收到这封信,我就要准备远赴艺术世界之都、自由摇篮、诗歌思想和想象力的舞台了。我将在那里留住一年半时间,然后去意大利,游览最重要的古迹、博物馆,用那里的高山、峡谷、蓝天之美填饱我的饥饿心灵。在巴黎,我将同时从事绘画和写作,用我的灵魂中的所有耳朵聆听那座都城的乐曲,用我的心神里的所有眼睛静观社会的影像。
我的兄弟,生活乃是泪与笑。如今,垂泪的时光已经逝去,微笑的时刻已经绽现,就像星斗出现在乌云之后。我之所以这样说,因为巴黎之行对我来说是新生活的开始,这新生活中充满伟大工作、可爱梦想、神奇音乐。因为我觉得在巴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能让种子开出鲜花,使苗木长成大树。
……
我认为人类联盟的败落产生自男人与其另一半相会和女人留在其另一半那里。我相信不道德婚姻之果在多数地方是腐败的,因此罪犯、不幸者、悲惨者和无声无息者,他们都是存在于已婚者当中的精神胆怯之辈。我在《叛逆的灵魂》阐述了这些原则或其中一部分。埃及、叙利亚和美国的人们说,这是腐败说教,必将导致家庭解体。破坏建立在不幸、可恶和倒霉阴影下的家庭,正是我的理想和意愿。兄弟,假若我能够捣毁所有建立在虚伪、欺骗、谎言基础上的家庭,我是一分钟也不会迟疑的,即使是面临约翰 416 417 的嘲弄、彼拉多 418 的审判和被钉在骷髅地 419 十字架上的痛苦。你仔细思考片刻,回忆一下过去你所认识的男女已婚者的影像,你可曾发现过有谁敢于站在太阳面前说:“我现在与真正的另一半生活在一起,我和他一道外出,就像源自上帝胸中的一柄火炬”。欧洲的社会学者如今试图发现一条增加生育之路,根本不管生之核心出自什么地方;孩子究竟来自于爱情光明或厌恶黑暗,他们全不在乎;他们所关心的只是有孩子出生就好。在我看来,这是十足的愚昧。因为由一百万个美好向上心灵组成的母亲要优于由一亿个木乃伊式的呆钝心灵组成的母亲。
……
现在已是夜深人静。我求你替纪伯伦做件小事,当你晚上离开你的生意办公室回到家里,和你的夫人一起坐在晚餐桌旁时,我希望你对她说这样几句话,就说:亲爱的,我们有一位居住海外的朋友,他非常热爱我们,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这位朋友求上天让我们今天、明天、后天、一直到永远,都像我们现在这样展翅飞翔在由天光构成的地球两侧。他希望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未来就像春天美丽的田野一样。他还期盼有那么一天见到我们,看到我们的孩子像河边的幼苗一样成长在我们身边。至于这位生活在远离他的真正另一半的朋友的大名,他叫: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纪伯伦
致艾敏·雷哈尼
艾敏·雷哈尼(1876—?),生于黎巴嫩的法里凯。在“冬青槲下”小学接受读写规则的教育。十二岁时去纽约,在那里经商。一时间,表演意识深深吸引过他,但他后来还是放弃了表演,潜心于写作。
1898年回到黎巴嫩,在家乡的小学里教授英文。之后再次赴美,在那里遇到了纪伯伦。
1922年起,他再次回到黎巴嫩,并开始周游阿拉伯各国。遍访各国国王和艾米尔们。足迹遍及阿拉伯半岛、埃及、伊拉克、北非等地,考察、了解当地人民的生活环境、风俗、历史变迁等情况,用英文和阿拉伯文写下大量内容充实的旅游札记。这些作品文笔诙谐,语言幽默,描绘生动,情趣盎然,既有当地民间的神话传说、遗风流俗和生活现状的实录,又穿插着历史根源、教训殷鉴以及必须进行社会改革的议论。故事性与文学性相辅相成,构成了他的游记文学的特点。
雷哈尼是位多产作家,一生写了五十多部作品,其中不少作品已被译成十多种外文。他的主要著作有散文集《山谷的呼唤》、诗歌《雷哈尼亚特》(4卷)、游记散文集《阿拉伯诸君王》、《内志近代史》、《伊拉克心脏》、《马格里布》、《费萨尔一世》、《雷哈尼书信集》、《纪念纪伯伦》,小说《骡夫的忠诚》、《哈立德》等,还有英文作品《阿拉伯海岸》、《也门国》、《苏菲派信徒的颂歌》,《关于〈一千零一夜〉的研究》、《麦阿里哲理诗——鲁祖米亚特》,诗集《梦幻之路》等。
1910年8月23日 巴黎
亲爱的艾敏:
纽约不是,也不会变成诗人和梦幻家的故乡。但是,我相信你那博大的心灵会在杂乱无章的树枝间为它编织一个舒适的巢穴。明天,你的痛苦离你而去,逃遁到过去的深渊之中,你的力量将从蔚蓝色的薄暮后回到你的体躯,你将吃得香,睡得甜,纽约的一切争执与斗争都将化为梦想和愿望的舞台。艾敏,忍耐一下,忍耐到神使你挣脱痛苦,你便会发现纽约比你现在看到的样子要好。
医生把痊愈许诺给你,医生的许诺多么美,又多么庄重!就让上天给我作证,我将送给医生一珍贵礼物,如若他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但期他能做到!
自打我从兰德拉回来,一直沉醉在线条和色彩之间,就像一只摆脱了笼子的鸟儿,展翅翻飞在田野与山谷之间。我如今做的功课要比我在巴黎做的一切都好。现在,我的无形的手正在将我的心灵之镜的尘土抹去,正将我的眼罩撕开,让我看到图画和幻影更加清晰,而且更加灿烂,更加美丽。
艾敏,艺术是一位伟大神灵,我们无法触摸到他的衣角,除非用经火净洁了手指;你也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除非透过用泪水浸透了的眼帘。
过不了几周,我就要离开巴黎。当我看到你健康已经得到恢复,健壮得就像挺立在阿施塔特庙前的圣树和流淌歌唱在卡迪沙山谷中的小溪一样,我该是多么高兴!
亲爱的朋友,再见吧!愿上帝将你留给你的兄弟。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0年10月17日 巴黎
亲爱的艾敏:
下星期六,即这个吉庆月份的二十二日,我就要离开巴黎,乘坐荷兰艾玛康林公司的“纽约斯特达姆”号轮船去纽约了。
我现在还不知道会在纽约海关遇到什么困难,但我希望随身携带的我的画作和书籍不用交纳关税便可顺利入关。不过,你若有时间,请你去问问此事,问问得交多少钱。我知道诗人是不想也不能够从高天光环中降到世间这阻止他的思想渠道,使他远离自己的幻想新娘的繁杂事务里来的。可是,艾敏,我该怎么办呢?在纽约,除了你我又没有“什么”朋友。
直到现在,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肩怎么样了。医生已经为你调治好了吗?医生不是已经许诺过,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我衷心希望你对病保持沉默,证明病已经远去。
昨天,我在罗浮宫,站在伟大米开朗琪罗手刻的雕像前,想起了你,谈到了你,因为雕像上有许多东西很像你的部分特点和性格。当我们见面时,我将让你看看雕像的图片,你将看看你的影像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是多么想念你,多么期望看见你健康幸福,亲爱的兄弟!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0年11月11日 波士顿
艾敏兄:
这些日子里,我就像一条被狂风撕裂了风帆的船,巨浪撞碎了船舵,而船在巨浪的愤怒与狂风的暴虐之间漂泊不定,时前时后,时左时右。因此,在今天之前,我没有给你写信。
直到现在,我还没找到我的头靠一靠的地方,仍然处身于这些死人当中。那些死人时而抬头向星空,然后又回来睡在他们的黑暗的坟墓里。那是一些活着但不成长的尸体,那是动而不行走的尸体,那是张着口但并不说话的尸体。
我不时地想到你。每当我遇到净洁的值得听到你的名字的耳朵,我总是谈起你。当岁月把你我聚集在一个城市,你我同站在太阳下,我们向世界展示上帝寄存在我们灵魂里的东西时,我该是多么幸福!但愿岁月将那个理想化为现实。
兄弟,你有时间写信时,请给我写封信。当你长诗在《艾特兰蒂克·曼斯里》杂志上发表时,请告诉我一声,因为我想向波士顿的一些诗人们朗诵你的诗。
请向我们的姐妹玛丽 420 转达我的问候。千万不要忘记你的兄弟和你的好友。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1年4月5日
艾敏兄:
在已经过去的这漫长的日子里,我一直试图让我周围的一切服从伟大的美术。如今,面对着日日夜夜,我在黄昏末与夜初始之间,简直就像一个颤颤巍巍老翁。
兄弟,你可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关于当代一些伟大人物的一组画吗?现在,我很重视为美国的一些大人物画像。不久前,我为哈佛学校校长艾略特画了像。现在,我想为你在昆凯德·马斯的老朋友弗朗克·桑柏林画一幅肖像,你能给他写一封信把我介绍给他,让我带着你的信去见他吗?
我只求桑柏林先生给我半小时的时间,在那半小时里,我会给他讲些老年人感兴趣的东方故事哄他开心。你何时来波士顿到我这里玩玩呢?来吧,艾敏,这座城市很美,让我们在茂林和甘泉之间共享春时吧!
你的兄弟和好友向你问好。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星期五晚 421
艾敏兄弟与伙伴:
我的识艺术之兄弟,知上帝法则之伙伴!
自打我来到这座城市,我在相识与朋友之间就像居于藏神宿鬼的神奇魔怪山洞里的亚当一样,思维敏捷,夜末日初之时便躲藏起来。这种生活对于我来说并不觉得有滋味,虽然它不乏精神之美。
艾敏,我很想念你,你想念我吗?我凝视那双碧眼 422 时便想到你;你看见那双蓝眼睛 423 时便想到我?下周初我回到纽约时,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我不向你祝贺新年,而要新年向你祝贺。我不期望你像常人互相期望的那样,而是期望人们拥有你所拥有的一部分。你因你而富有,我也因你而富有。上帝祝你长寿。
你的兄弟
哈利勒·纪伯伦
1912年6月 星期一晚
艾敏兄:
在你乘船前往日出之地前,我本想与你吻别。我简直想陪同你到那个地方去,因为我爱那里的巨岩和山谷,讨厌那里的神父和统治者。但是,梦中的画面顿时被苏醒抹去,愿望所展示的美景很快被无能所淹没。
你明天就要奔赴世界上最美丽、最神圣的国度了,而我却仍然留在这遥远的流放地;你是多么幸福,我又是多么不幸啊!不过,你若在西尼奈山前、比布鲁斯 424 附近和法里凯谷地时提起我,定会减轻我在流放地所遭受的折磨,减少我侨居异国和远离家乡的痛苦。
也许在叙利亚没有与我的事情有关的人,但却有少数人的事情与我有关。他们便是那些想得多、说得多、常有感触的人。我谨向这些人致以我的问候之意。至于那些吹得像鼓、噪若蛙鸣的那些人,我则没有任何东西捎给他们,甚至一丝蔑视。
兄弟,千万不要忘记镶金边的白色斗篷;不要问其价钱,那是叙利亚最有吸引力、最好、最美、最高尚、最灿烂、最辉煌的宝贝。
你首先要成为健壮的人。如有可能,就请把第二部《永恒》带给我们。请记住,来年的冬天我将在纽约度过。上帝保佑你。 425
你的兄弟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又及:
这时,一位客人来访,他就是我们的朋友米莎勒·马鲁夫 426 先生。他要我向你转达他对你的问候和致意。
约1917年 427
艾敏兄:
你好!这里的情况混乱不堪,日甚一日 428 。我的耐心已届深渊边缘。我在这样一群人中间,我不明白他们的语言,他们也不明白我的语言。
艾敏·萨里拜已经试图将费城委员会并入他的委员会,也许会取得成功!尼阿迈·塔德鲁斯不来访问这个办公室,也不进行联系!奈吉布·舍厄里正式提交了辞呈,而我却用我所掌握的证据试图让他满意。
纳吉布·凯斯巴尼很投入,但不知道该干什么。
杜德基先生回答说他要到旷野去,要我们去见苏库特先生。
本城的执政官无法允许我们拥有徽章标记。
如今,所有叙利亚人都比昨天有着更强烈的愿望,领袖们的领袖欲有增无减,多嘴多舌的人更加喋喋不休。所有这些都使我厌恶了生活。艾敏,若不是那充满我的心的饥民呐喊声,我一分钟都不愿意留在这个办公室,简直在这座城市里一小时也待不下去。
我们明天晚上要开会,我们将向委员会提出付些钱给美洲委员会的问题。
凭上帝起誓,艾敏,最好与饥民共饥饿,与难民同受难。现在,如果要我在死于黎巴嫩与生活在这些人当中进行选择的话,我一定选择死。
艾敏,请你好好享受谷地的碧绿,之后兴高采烈地回来,上帝保佑你,为你的兄弟保你平安。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致保罗·凯福利牧师
保罗·凯福利牧师原是扎赫勒“东方”学校校长,以坚持反对奥斯曼人的斗争而闻名。曾发行《导师报》。被认为是舍卜里·舒迈勒 429 式的自然主义思想家。1920年脱去自己的牧师外衣。有多篇文章和通讯在黎巴嫩报纸和侨民报刊上发表。
1912年1月19日 纽约
尊敬的德高望重的改革家保罗·凯福利牧师先生:
我回到本城,即看到了您的惠书。
关于您,我所知道的和我所听到的,都使我欣喜不已。我多么希望自己配得上您在信中的那些赞扬,但我的心灵却把那些自己不配得到的赞扬化作其所需要的鞭策和鼓励。
上帝知道,我曾多次想写信给您,尤其是时光将你作为英雄树立在地位卑微者和那些处于愚昧、盲目状态中的被压迫中间时。但我没有写信给您,只因我知道您不需要外界因素去张扬您付出的巨大努力和您所进行的光荣斗争。
苍天已将您置于困难境界之中,那里缺少知识、正义与自由。这正是苍天对高尚灵魂的最好考验,因为高尚灵魂本是奉献自身诞生的,以让苍天将之派到坚持虚妄的民众上去,向他们揭示真理;让苍天将之留住在一个蒙灰的国度里,以便在那里燃点起上帝的火炬。
有谚语说:“不言真理,乃是哑鬼。”奇怪的是,在叙利亚有一个阶层的人将此谚语加以歪曲,改成“总言真理,乃长舌鬼”。你们已与你们的鲜活实体协调一致,人们的种种说道与猜测于你们何妨呢?莫非美德本身不就是美德的报偿吗?
至于我对叙利亚社会改革的意见,则与大多数忠于自己祖国志士仁人的部分主要见解相吻合,所不同的只是关于一个民族要实现真正不断进步须走什么样的路而已。过去,我只认为叙利亚是一个被压迫的民族;而今天,我则认为她是个病夫——患了两种慢性病的病夫,其一是因循守旧病,其二是传统习惯病。我曾久久思考用什么药来医治这两种病,认为最好的药莫过于刮一场思想飓风,摧毁其枯枝,卷走其腐叶,让国中只留下能够耕种土地的强手和热爱真理与公正的纯洁思想。以前,我只认为绵软的话语和充满爱意的思想会唤醒呆钝的灵魂,愈合伤口,除去令人讨厌的面疤;今天呢,我则认为我们无力唤醒灵魂,也不能愈合伤口,除非借助于烈火,将疾病烧掉,令其不为新病所取代,彻底根除病疾,使之不再转化成另一种疾病。如今,东方缺乏一种绝对的新生力量,它既怜悯消极怠慢者,也不同情暮气沉沉之辈,更不宽容那些只拿言辞教训他人,而自己却不从中受到教育的人们。东方人,尤其是叙利亚人,他们对宗教头领和思想领袖十分宽容,从不违抗明知人们穷,但却总是忙于聚敛钱财的大主教;他们从不唾弃大写特写美德,而自己却尽干缺德事的新闻记者;他们从不罢免对法律阳奉阴违的审判官。先生,东方人今天需要坚持改革原则的激进人士,因为温和害多利少——社会事务上的温和是一种消极情感,类似于使徒保罗谈及的温水。
先生,有句话我曾对我的欧美朋友说过许多遍,现在请允许我向您再说一遍:你们所从事的光荣工作,你们向青年灵魂中灌输的正确原则及使你们单独站立在拿萨勒人耶稣威严面前的伟大勇气,必将使你们对我们今天历史的记忆成为锁链上的一个金环,而且将你们的名字记录在上帝的隐形之手写的真理与义务一书上。烈士时代尚未过去,谁牺牲得慢,谁的功劳就大。
谢谢你们赠给我的有益的自由报纸,请以我的名义向与你们一道服务于国家的文学家们致敬。
上帝使你为你们的忠实爱者长在久留。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致艾斯阿德·鲁斯图姆
艾斯阿德·鲁斯图姆,1878年生于巴勒贝克。先后受教于舒维尔、扎赫勒、西市小学和赛达高级小学。后在贝鲁特接受高等教育。
赴纽约经营波斯地毯生意获成功。生意并未影响他与报界和文学界朋友交往,也未能阻止他写诗。他的诗作柔婉隽秀,独步诗林。
1958年回到黎巴嫩,1969年逝世。有《艾斯阿德·鲁斯图姆诗集》和《鲁斯图姆亚特》传世。
亲爱的艾斯阿德兄弟:
你好!
你离开许久,驾诗翼而归,的确是一件使我们感到高兴和值得庆祝的一件事。昨天我对你口头说过,今天我再写信对你说,你的抗议是一种犯罪,也是一种对安拉教律的叛逆。我昨天读了你那首《丑美》长诗,为你的作品感到由衷高兴。你在一行诗中提及我的名字,这是一种恩典,我谨表示感谢;又是一种情感,令我难以忘怀。今天,我给你寄去一册我用英文写的《疯子》一书,但期你从中找到你所喜欢的东西;如果你觉得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请将之抛入被我们称作沉默的无底深渊。
请接受沉浸着我的敬佩、忠诚之情的友谊。上帝保佑你。
你的兄弟
纪伯伦
致米哈依勒·努埃迈
米哈依勒·努埃迈1889年生于黎巴嫩山的拜基堪塔。最初在乡间小学读书,后转入巴勒斯坦的拿撒勒小学——一所俄国传教士办的小学。1906年因学习成绩优异被选送到俄国乌克兰一所教会中学继续学习。1911年毕业后回到家乡。其时恰逢哥哥由美国回来探亲,于是改变赴法攻读法律的初衷,前往美国。1912年进华盛顿大学,1916年获法律和文学文凭。同年应邀赴纽约任《艺术》杂志编辑。1918年应征入伍,随美军开赴法国前线同德国作战。战后复员回到纽约,专门从事文学创作,兼任《艺术》和《旅行家》杂志编辑。
1920年,努埃迈与纪伯伦、阿里达等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发起成立文学团体“笔会”,该会包括了许多黎巴嫩和阿拉伯各国文学家。
1932年,努埃迈离开美国返回黎巴嫩,定居故土,专事著书立说。鉴于他对黎巴嫩和阿拉伯文学的非凡贡献,1978年黎巴嫩总统授予他国家最高勋章——黎巴嫩杉树勋章。1988年,努埃迈逝世,留下大量有价值的作品,丰富了阿拉伯文库。
他的主要作品有:文学评论集《筛》,文学传记《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专论《来世的食粮》,短篇小说集《往事》,诗集《眼睑的低语》,小说《打谷场》、《相会》、《偶像》、《富豪》、《光明与黑暗》、《礼物》,自传《七十自述》等。他将纪伯伦的《先知》译成阿拉伯文。1971年出版《努埃迈全集》三卷本。
1919年9月4日 纽约
亲爱的米哈依勒:
上帝为你祝福。我已从漫长旅行归来,会见了我的奈西卜兄弟,就复活《艺术》杂志有关我们未来的事宜交谈了许久。有关这个问题,我已会见了波士顿和纽约的许多文学家和学问家,并与他们进行了交谈。而那些谈话都集中、停留在一点上,那一点便是:奈西卜·阿里达不能够独自做那个工作,米哈依勒·努埃迈应该回到纽约,在纽约的文学家和商家所进行的工作基础上,与奈西卜一道制订计划。因为这些人的信心要由两人构成,而非一人所能成就。纽约是侨居在外的叙利亚人的都城。米哈依勒·努埃迈在居住纽约的叙利亚人中间有影响力。应该在纽约为《医嘱》杂志举办一个大型募捐晚会,其中包括演说、音乐、演出和鼓动等活动,而策划、安排这场晚会的人却在华盛顿,那么,这个晚会又怎能取得成功呢?应该成立一个小委员会,以便进行工作。基金会的司库应该由一位在内地叙利亚人当中的知名人士担任,因为他们在答应杂志印发之前会提出一千零一个问题。请想一想,除了米哈依勒·努埃迈,谁能担当成立这个委员会的要任呢?
米哈依勒,每当我们谈起《艺术》杂志的话题时,便想到许多事情,都待你着手去做,并且由你做完。你如若想复活《艺术》杂志,你就该回到纽约,成为这一切活动的“发条”。因为现在奈西卜不能够做任何事情,而且在纽约也没有任意一位《艺术》杂志的爱好者和对之感兴趣的人能够肩负起计划的责任。我相信五千里亚尔 430 能够保证杂志的未来,但我又认为只发公告而不举行募捐晚会,连这个数目的一半也筹措不到。简而言之,这项计划的成功有待于你莅临纽约。你若返回纽约,必然要作出牺牲;在这样的环境下,牺牲是放在至尊者面前的宝贵礼物,又是献给至圣祭坛的重要祭品。在我看来,你的生命中最可宝贵的就是实现你的梦想,而你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则是充分发挥你的天赋之才。
若有意,请写信给我。上帝为你的兄弟保佑着你。
纪伯伦
1920年5月24日 波士顿
米哈依勒兄:
向你那美好的灵魂和你的宽广的心致意。“笔会”将于明日晚(星期三)举行正式会议,可叹我运气欠佳,却离你们甚远。如果不是我在星期四晚作报告,我定会回纽约,亲眼目睹笔会的盛况;如若你们把作报告视为合法理由,我必感谢你们的慷慨照顾;不然,我将甘心情愿地交五个里亚尔作为罚金!
在过去的日子里,这座城市被称为科学、艺术城,而今日它却是一座传统城。这座城中居民的心灵已经石化,他们的思想陈腐破旧不堪。
米哈依勒,出来的是石化了的人却傲气横生,总是那样狂妄,陈腐破旧却颇善炫耀,老是那样居高临下。有多少次我与一位哈佛 431 教授坐在一起,自感就像身在爱资哈尔 432 的一位长老面前。有多少次我与一位波士顿妇人交谈,听她的智力与见识,无异于听叙利亚老妇的无知与纯朴。生活,米哈依勒,生活的外表现象,无论在黎巴嫩乡村,还是在波士顿、纽约和旧金山,全都是一样的。
请以我的名义向在笔会工作的兄弟们道声安好。上帝为你的兄弟保佑你。
纪伯伦
1920年星期三晚 波士顿
米哈依勒兄:
我刚看过你关于《暴风集》的文章。米哈依勒,我该对你说什么呢?你是用水晶放在镜子里来看我的书啊,因此你所看到的要比真实的大。这使我内心感到不好意思。你以你的文章将一种巨大的责任压在我的肩上,我能承担得动吗?我能够将你理论中的基本思想化为现实吗?我发现你写这篇宝贵文章时,只看我的未来,而不看我的过去,因为我的过去只是一些线,还没有成为织物,只是一些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石头,还没有成为一座建筑物。我发现你在用希望的目光看着我,而没有投我以批评的眼光。关于我的过去,我十分后悔;与此同时,我却梦想着我的未来,我的心灵中有一股新的激情。米哈依勒,当你写你的批评文章时,这就是你所让我做的,那么,你就成功了。
我认为“笔会”的文件校样很好。但是,我看“宝座下有上帝的宝库……”一段应该十分显著才好。如果想实现预期的精神影响,发表职员与成员的名字是必不可少的。每一个人员都是谁?虽然如此,但我觉得名单还是用已有小号阿拉伯字印刷为妙。
米哈依勒,十分遗憾,下周之前我是不能回纽约的,因为我被这座可恶的城市里的一些生活难题所纠缠;如若不是这些难题困扰,我和妹妹早在两周之前就到郊外去了。有什么办法呢!
你们到米福德去吧!把你们的杯子斟满精神佳酿和葡萄美酒,但不要忘记你们的兄弟和思念你们的好友!
纪伯伦
1920年星期三晚 波士顿
米哈依勒兄:
你好!谨向你的宽广胸怀和美好灵魂致意。我想知道你近况如何!我想知道你在哪里:你仍在梦林之中,还是在思想舞台,或者在那座高山之巅,在那里所有的梦化为一种幻影,所有的思想化作一种倾向?米哈依勒,请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则在紊乱的健康与人们对我的期望之间挣扎,颇似一个巨人手中的一把松了弦的乐器,弹奏出的是一种缺少和谐音韵的乐声(米哈依勒,愿上帝帮助我征服这些美国人),愿上帝让你和我远离他们,回到黎巴嫩那平静的谷地之中。
我刚刚寄给你阿卜杜·迈西哈·哈达德 433 一件要发表的东西。米哈依勒兄,请你看一看。你发现它不值得发表,就请告诉阿卜杜·迈西哈,让他将之置于夜半黑暗角落,等我回去后再议。那是我在夜半与黎明之间草就的文字,我也不知道它好不好。它的基本思想不外乎我们夜下聊天的谈论。请告诉我,奈西卜怎样?奈西卜在哪里?每当我想到你和奈西卜,我总有一种平安放心和神奇的从容之感,总是暗自说:“太阳光下无虚伪之物”!
谨以真理精神向我们的兄弟们道千问万候。上帝保佑、卫护你永做你的兄弟的亲爱兄弟。
纪伯伦
1920年星期一晚 纽约
亲爱的米沙 434 :
我们都很想念你,而你仍未回来。设想,你若三个礼拜不在我们中间,我们会怎样呢?
《文集》和《让你知道何为文集之物》——原是一条用拖延和犹豫制成的环链。每当我对奈西卜或阿卜杜·迈西哈提一句关于《文集》的话,前者总是说“明天”,而后者则回答道“你是对的”!不过,尽管“拖拖拉拉”与“明天明天”,但期《文集》能在年底出版。
当你没有与给我写信更好的事情时,请给我写信。如若你的新诗已臻完美境地,请给我抄上一份。《致掌酒人》尚未给我,愿上帝宽恕你。无论如何你要做你兄弟的亲爱的兄弟。
纪伯伦
1920年10月8日 纽约
亲爱的米哈依勒:
每当我想到你像一家商户的代表辗转奔波在内地时,我就觉得有一种痛苦缠心。但我知道,这种痛苦是旧哲学的残余,今天,我相信生活,相信生活所带来的一切,确认日与夜所造就的所有成果都是美好和有益的。
昨天夜里,我们在拉希德 435 聚会,他为我们感到高兴。我们吃过饭,听歌曲和诗朗诵。不过,我们度过的夜并不完美,因你不在我们中间!
《文集》的材料在精神上已经齐备,口头上也已安排妥当!每当我向一位兄弟要稿子时,不是说“两天后”,就是道“本周末”,或者答“下周”。“拖延哲学”这种东方哲学几乎将我的忍耐力扼杀。米哈依勒,奇怪的是有的人把撒娇、卖俏当作聪明的两种外部表现!
我已通过阿卜杜·迈西哈要求奈西卜审阅《不育者》 436 和《艾尔盖什回忆》 437 ,但期他着手做。
你说你不会久居他乡,我感到很高兴。也许我不该高兴。
米沙,回到我们当中来吧!到那时,你会发现我们就像你想的一样。上帝保佑你,上帝为你的兄弟保卫着你。
纪伯伦
1920年星期五晚 纽约
亲爱的米沙:
游荡在地角天涯的人呀,上帝祝你早安。我听到了你在市场上的叫卖你的货物的声音。我听到你用那悦耳的高声吆喝唱道:“都来瞧,都来看!漂白布,印花布!龙涎香,成袋装……”米沙,我觉得你的声调很美。我知道,天使在聆听你的声音,天使正将你的喊声记录在永恒之书里。
我为“你的辉煌成功”感到高兴。但是,我却担心这种成功!我之所以对之担忧害怕,因为它也许会把你带入商业世界心脏中去,谁到了那里,都会很难回到我们这个世界里来!
今天我就将在这个禅房中见到奈西卜和阿卜杜·迈西哈。我们将谈谈有关《文集》的事宜。米哈依勒,但愿你能和我们在一起;若有你在,那该多好啊!
这些日子里,我忙于一千零一件工作,就像花园里的一只生了病的蜜蜂。花蜜是多么多!花上的阳光是多么美。但是,只可惜蜜蜂是一位狼狈不堪的病夫。请为我祈祷吧!你会得到我的报偿!问候亲爱的兄弟。
纪伯伦
1921年1月1日 波士顿
米沙兄:
上帝祝你平安!新年好!上帝让你的葡萄园果实累累,让你谷物满手,使你的器皿中充满油脂、蜜糖和琼浆。上帝将你的手放在生活的心脏上,让你感触到生活的脉搏。
这是新的一年里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如若你在纽约,我定邀你到那寂静的禅房夜下畅谈。可是,纽约离我多么遥远,禅房又离我多么遥远啊!
你怎么样?你在写什么,赋什么诗,在想些什么?《旅行家》特别号已在准备出版中,还是我们想慢一些,而那印刷厂和机器却加速起来,我们想要它们快一些时,它们却慢慢腾腾、磨磨蹭蹭呢?西方是一架机器;在西方,所有东西都是轮子的抵押品。是的,米沙,就连你的《你知道荆棘吗?》,也成了机器传送轮子的抵押物!
在过去的一周里,我的健康状态不佳,什么新东西也没写。不过,我将《沦落人》 438 过了一遍筛子,剔除了其中粗糙的东西,寄给了《新月》杂志。
米沙,请以我的名义向同事们问好,并转达我对他们的思念之情。上帝为你的兄弟保佑、护卫你。
纪伯伦
1921年星期五晚 波士顿
我亲爱的米沙:
上帝使你早晚幸福!上帝让你的白日充满歌声,让你的夜晚美梦联翩。我寄给你一封好信,还有一张比“笔会”任何一个伙伴都好的汇票。关于那封信,你按照我们委托你的以健全鉴赏力和精确的表达方式回信了吗?关于那张汇票,你接到之时焚香又为长明灯添油了吗?
你对我说,你曾示意乔治 439 给我寄一份西班牙文杂志和一份西班牙文报纸,而乔治至今没有行动。上帝宽恕乔治。上帝用我的耐心和坚韧之线缝补乔治的记忆力!“萨法兄弟” 440 呀,看来乔治已把智利共和国抛进废纸篓子里去了。
波士顿冷得厉害,所有的东西都结成了冰,包括人们的思想。但是,尽管天气严寒,狂风大作,我却健康快乐,生活舒适。至于我的声音(或我的喊声),则类似于火山爆发一样的东西!我奔跑起来就像从天上落下来的流星,大地向它张开巨口!至于我的胃嘛,那简直就是一盘磨,下磨扇是一把锉,上磨扇喋喋不休,多嘴多舌!但期你的喊声、奔跑和胃口如你所愿,随地而想,心想事成。请向萨法兄弟们转达我的思念、友情和祝福,不论写几行字,还是赋几句诗,或附上几句话均可。上帝保佑你永做亲兄弟。
纪伯伦
1921年星期五晚 波士顿
亲爱的米哈依勒:
你好!你会看到《闪电报》主编拜沙莱·胡里 441 寄来的一封信,上写着笔会顾问之名。正像你看到的,那封信短而有趣;与此同时,它可以证明写信人寄给你的某种痛苦,而那种痛苦是一种美好暗示。
我们在卡虹西拍的照片怎么样?你们不知道我每样要一张吗?如若我没有得到我应有的权利,我将告你们两状:一状提交友谊法庭,另一状告到屠夫艾哈迈德帕夏 442 衙门。
米沙,请以我的名义向我们的兄弟们、同伴们问好。安拉保佑你永做亲兄弟。
纪伯伦
1921年星期四晚 波士顿
亲爱的米沙:
向你那不打鼓、不同情、不电闪、不悸动的心致以一千个问候。你以我的已成和未成之诗责斥我。你拒绝我节略自己的交稿和不谈自己的情况。继之,你步入了骂门,进入一道门又一道门,真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啊!
至于我,则看不到你有什么可指责的缺点。你很完美,两鬓刮得光光的,顶发浓密,更兼诗才洋溢,散文洒脱,仿佛你胎生如愿,还在摇篮里时就大愿以偿。我们都属于安拉,我们都要回到安拉那里去!奈西卜的“焖蛋”b已出炉,我不能缺席。可是,“焖蛋”又不能从一地延伸到另一地,有什么法子呢?世间之事令人烦恼的是:有的人整日美味佳肴,而另一些人却饥寒交迫。甚至连天赐恩惠也享受不到,难道糊口之资,日子就这样在世人中间闪过!
奈西卜苦苦哀求你为“笔会”《文集》写序言,我感到很高兴。毫无疑问,你已经写就,或者将要动笔写那将要成为“《文集》脖颈上的项链和其手腕上的饰物”。阿拉伯人的兄弟,你仍然是“文学皇冠上的一颗珍珠和文学天空里的一颗明星”。
一周来,我的健康状况比过去好。但是,我应该在三个月里或更长时间,直到完全康复之前,静静地待着,不劳动,不工作,不思考,不动情感。米沙,我要说,停止工作是最难的工作;而对于习惯于工作的人来说,休息是最严厉的惩罚。
我已对威廉·凯茨费里斯及欢送他的人尽了义务,给威廉拍了电报,还给安东尼·赛姆阿回了电报,因为他曾邀我去纽约出席晚会。
上帝保佑你,保佑你的兄弟们!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你的朋伴就是我的朋伴。上帝为你的兄弟保佑你平安。
纪伯伦
1921年星期四 波士顿
亲爱的米沙:
我认为你的《序言》写得很好。文中的“他们让我吃了跳蚤”,可否用另一种表达方式替换之?这只是一问,并非批评……但我觉得麦阿里 443 那句诗意在以宏大气势召唤微不足道的例子。“他们让我吃了跳蚤”则逗人发笑,但很微小,就是在小学生看来也如此。因此,我们不应该将之树为“新奇动物”的敌人来为之增光。
我再说一遍:我只是问问,无意批评。
你的兄弟
纪伯伦
1921年星期四晚 波士顿
米沙兄:
我看过“文学联合会”的最近一期杂志,并翻阅了过去的数期之后,我确信我们与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鸿沟,我们既不能到他们那里去,他们也不能到我们这里来。米哈依勒,无论如何,我们也无法把他们从文辞表皮的奴役下解放出来。精神上的自由发自内里,并非来自外部。你是最了解这一真理的人,因此不要试图唤醒那些人因为上帝出于某种神秘智慧而将困神降到了他们的心间。对于他们,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想寄什么就寄什么吧!但是,千万不要忘记在我们的笔会面上罩上一层厚厚的狐疑面纱。如果说我们有力量,那么,我们的力量在我们的团结与独立之中。如若非参加工作不可,那就让我们与像我们的、和我们说一种话的人一道参加吧!我认为阿巴斯·迈哈姆德·阿卡德 444 作为个人与大马士革文学联合会 445 已经和将要表现出来的一切相比,更接近于我们的文学倾向和文学意愿。至于我,作为笔会的一员,我则高兴地服从大多数人的声音。但是,我作为一个单独的人,我不想也不能高估与那伙大马士革人达成的有关文学艺术协议,因为他们试图用植物黏液织造锦缎。
你谈到萨巴 446 的事,我很感动,十分感动,但期我能为这位可爱的青年做点事情,只是眼高手低。
你给拉希德、奈德莱和奈西卜 447 的精神里注入了一种激情,这实在好极了。在这种情况下,1923年或1924年的笔会《文集》就收入以太 448 之囊中了!请你们给我——并非命令你们——给我寄六份《文集》来,算在我的帐上或给我寄一份即付汇单。
米沙,我的健康状况比过去好。医生们对我说,假若我能六个月里抛开一切工作和辛劳,抛开一切事情,只管吃喝和休息,我就会恢复到正常情况!米沙,愿上帝助我一臂之力!
那么,我正处于疯狂边缘。这是一个大好消息,庄重威严,壮观艳丽之极。我要说,疯狂乃走向神性纯洁的第一步。米沙,你就成为疯子吧,做疯子吧,以便把“理性”面纱之后的秘密告诉我们。生活的目的就在于接近那些秘密,而畜生并不具有这种疯狂。你就做疯子吧,为你的疯弟做狂兄。
纪伯伦
又及:
“向兄弟们致意问安!”
“你的《论〈笛旺〉》 449 一文在哪里,至今我还未看到。那篇文章怎样啦?”
1921年 波士顿
米沙兄:
自打我来到这座城市,我看了一个专科医生又一个专科医生,进行了一次详细检查又一次更详细的检查。所有这些,都是因为这颗心脏失去了它的节律和韵脚。米哈依勒, 你知道这颗“心脏”的节律绝对与别的节律不合,而韵脚也决不似其他韵脚。既然偶然从属于本质,影子从属于真实,那么,我胸中的这团东西注定要与那颤抖在太空的云雾相结合——那云雾被我称为“我”。
米沙,没什么,注定的东西必定要产生。但是,我感到我在黎明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山麓的。黎明将给一切东西蒙上一层用光和美制成的面纱。
我离开纽约时,我的行囊里只放着一本《先知》 450 和几件衣服。我的那些旧本子,仍然存放在那间寂静房子的角落里。我究竟该怎样做才能使你的大马士革的“文学联合会”满意呢?按医嘱,我应该抛开一切脑力劳动。但是,假若在未来的两周里,我的感官“渗”出一种什么东西,那么,我就该取来我的海绵,用之将感官“渗”出来的东西吸收。如若不然,我的自我辩护理由还是可以被接受的。
我不知道我何时能回纽约。医生们要我的健康恢复之后再回去。他们对我说,我“应该”到旷野中去,投身到不想一切、毫无目标、没有任何爱好的单纯生活中去,也就是说,他们要我化为菜圃里的一棵卷心菜,或一株寄生植物!因此,依我之见,你可以把笔会的一张没有我的面孔的图片寄到大马士革去,或者寄一张旧图片,将我的面孔用墨水涂掉。不过,如果纽约的笔会必须完整全面地出现在大马士革的文学联合会面前的话,那么,就请奈西卜 451 或阿卜德勒 452 ,或米沙(如若可能)从《疯子》 453 或《先行者》 454 摘译一段,你看如何?这是一种拙劣的意见,也许是荒唐的。但是,米哈依勒,我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是好呢?对于没有能力的缝制新衣的人来说,也只有回头去补自己的旧衣服了。兄弟,你可知道这种疾病必定要将《先知》的出版推迟到猴年马月吗?
我将赏阅你的《论〈笛旺〉》一文。我知道,该文将像你写的一切东西一样公正而优美。
请在我的笔会兄弟们面前提及我的名字,就说我虽身在夜雾之中,但我对他们的钟爱并不亚于在响晴白日。上帝保佑你,护卫你永做我的亲兄弟。
纪伯伦
1921年星期一 波士顿
亲爱的米沙:
把来自伊米勒·泽丹的一封有趣的信寄给你,请你一阅,并以敏锐思想和正确意见处理信中的事吧!不论何时何地和何种情况下,都由你决定。这座城市像周围的城市一样,天气简直热煞人。纽约的情况如何?你们在做些什么?
米沙,在我的心中有许多形象和幻影,就像雾霭一样,摇摇摆摆,晃晃荡荡,蹒蹒跚跚,而我却不能将之放在词语的模子里。也许沉默于我最为适宜,直到这颗心回到一年前的状况。也许沉默于我最好不过,但是,沉默又是多么困难,在一个习惯于说话、谙熟于歌唱者的嘴里又是多么苦涩!
向你及亲爱的兄弟们致一个个问候。愿上帝护卫你永做我的好兄弟。
纪伯伦
1922年2月 波士顿
亲爱的米沙:
切莫说我已经爱上了波士顿的气候,也不要说我已向安逸屈服,因而忘记了纽约,忘记了纽约的同事和那里等待我完成的工作与应尽的义务。上帝知晓,在我过去的生活中,从未经历过像上个月那样的时光,那样艰辛困苦,难题此去彼来,接二连三。我曾自问多次,是否我的“精灵”,或我的“侍从”,或我的“护身灵” 455 已经变成了与我为敌的妖魔,故意抗拒我,关闭了我面前的门,设了路障,不让我通过?自打我来到这座偏邪城市,我便进了人间地狱;如若不是我妹妹,我早就弃离了这里的一切,回到我的禅房,掸净我脚下的尘土。
我今晨接到你的电报时,自感像从纷扰梦中醒过来的人一样,静思片刻,回忆起我们一起谈论灵魂与艺术问题的美好时光,简直忘记了我身处激战的喧嚣声中,更不知我的军团已落尴尬境地。不过,时隔不久,我又回到了现实世界,想起了过去和未来的种种灾难,想到自己应该留在这里,许下诺言,并实现自己的诺言。米哈依勒,我应在下周为一个“令人钦敬”的团体朗诵我的作品,共两次,一次朗诵《疯子》和《先行者》选段,另一次朗诵《先知》选段。该团体由关注这种思想表达方式的人士组成。然而使我留在这座城市和迫使我再待十天的那些事情,与我写的,或朗诵的,或将要朗诵的均没有关系,而是与一些僵死、遥远令人疲倦、让人心充满荆棘和苦涩的事情有关;正是这些麻烦事,用粗糙似锉的铁掌狠狠抓住了人的灵魂。
下周三是笔会聚会之日,我决不会忘记。但是,眼高而手却低,又能奈何呢?我希望你们聚会,做出有益的决定,说我两句好话。因为我这些日子里十分需要朋友们的祝愿和虔诚信徒的祈祷,简直需要来自忠实者眼睛里的甜蜜一瞥。
侨居巴西的兄弟们所送的礼物将到白宫,白宫主人将感谢他们的高贵品质的美好愿望。所有这些都将以美好适宜的形式完成,之后便有来自遗忘大海的巨浪,将事情从头到尾淹没。但是,《艺术》杂志仍在沉睡,笔会依旧很穷困,而我们那些侨居巴西和美国的兄弟们却对此只字不提,根本感觉不到这种事情的存在。米沙,人们多怪!我们在这些人中间又显得多么陌生!
兄弟,向你致敬,向同伴们致安。上帝保佑你做你兄弟的好友!
纪伯伦 456
1922年 波士顿
米沙兄:
萨巴 457 走了,给我的刺激是巨大的。我知道他已步上康庄大道,已经到达了安全地带,不再受我们所诉之苦,而且知道他已得到我们日思夜祈盼的结果。我知道那一切;虽然如此,奇怪的是这种知晓却抹不掉蹒跚、摇摆在我的心与喉之间的这种悲伤与痛苦。这种伤痛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萨巴曾有许多想实现的愿望。他的那份希望和梦想与我们每个人的那份希冀一模一样。在他的愿望未曾开花、梦想还没结果之时就一去不复返了,会激起我们心中的痛苦与悲伤吗?我为他而感到悲伤,难道实际上不就是国为自己青春时代的梦想未能实现,青春便一去不复返而感到遗憾吗?痛苦、遗憾与烦恼不就是形形色色的人类自私自利的表现吗?
米沙,我不应该回纽约。医生已宣判我必须隐居,远离城市和文明。因此,我在海边上租了一座小茅屋,两天后我将和妹妹一起到那里去。我将在那里停留到这颗心恢复正常心律,或者变成最佳心律的一部分。不过,我想在这个夏季闪过之前见你一面,但不知何地、何时、怎样才能见到你。无论如何,这件事要很好安排一下。
你的“隐修”思想与我的思想完全一样。好久好久以来,我就想有一个禅房,再加上一个小花园和一眼清泉。你还记得优素福·法赫里 458 吗?你还记得他那黑色思想与白色苏醒吗?你还记得他关于文明与文明人的看法吗?
米哈依勒,我要说未来将把我们限定于坐落在黎巴嫩某一山谷的谷梁上的某个禅房里。这骗人的文明把我们的精神之弦绷得太紧了,几乎要断。因此,在我们的那根弦绷断之前,我们应该逃离。不过,我们还应该坚忍、耐心地留下,直到逃离之日来临。米沙呀,我们应当忍耐。
请在众兄弟们面前提及我的名字。请告诉他们,我爱他们,我想他们,我的思想与他们生活在一起。米沙,上帝保佑、护卫你永做我的好兄弟。
纪伯伦
于星期三晚
1922年 459 纽约
亲爱的米沙:
上帝祝你晚安。告诉你个好消息,奈西卜仍然和我在一起,在我们中间,属于我们当中一员,直到上帝称心如意。他到阿根廷去,简直就是古人神话中的一则神话。
本月最后一个周三,笔会不能聚会,原因其一是你不在此地,其二是没有开会的理由。依我猜想,仅仅第一个原因也就够了,它导致了第二个原因产生。
你说你星期四回到我们中间,我感到高兴。米哈依勒,你别离我们太久了;由于你不在我们中间,我们的这个集团变成了一种无形的星云雾霭之物。
你说伊兹拉伊勒 460 带着米卡伊勒 461 ,这使我感到不悦。依我之见,米卡伊勒强过伊兹拉伊勒。因为米卡伊勒在伊兹拉伊勒面前是有权威的,而伊兹拉伊勒则对于米卡伊勒来说没有权威。名字里有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刻、更精确的秘密,且有着比我们所思考的更明确、更重要的象征。自打当初,米卡伊勒就是伊兹拉伊勒具有更大的权威和更强的力量。
兄弟,再见!上帝护佑你永做我的好兄弟。
纪伯伦
1923年 波士顿
亲爱的米沙兄弟:
请原谅我长久沉默,并请帮助我要求你我的兄弟们宽谅我。夏初医生们告诉我,我应该抛弃一切形式的写作;在我的意愿与妹妹及部分朋友的意愿之间进行了剧烈斗争之后,我终于屈服了,但结果真的很好,我又接近于过去的两年的任何一个时间的旧情况了。远离了城市,远离了平静有规律的简单生活,远离了大海和森林的空气,一颗颤动的心被一颗几乎窒息的心所替代,一只战栗的手被写这封信的手所代替。
两周或三周之后,我将回到纽约。那时,我将把自己展示在众兄弟面前:如果他们喜欢我,我便晓得我们宽厚;倘若他们讨厌我,我便知道他们变了,乞丐从不固执己见,罪犯从不讲究条件。
这是我三个月以来写的第一封信。
向所有朋伴致一千个问候。上帝永远为你的兄弟保佑、护卫你。
纪伯伦
1923年 波士顿
亲爱的米沙兄弟:
《筛》 462 问世了,我向你表示祝贺,也祝贺自己。
毫无疑问,这部大作是源自神风的第一阵惠风,必将扫荡我们文学森林中的枯枝败叶。我已从头到尾读过这本书的新旧文章,有一个事实是确定无疑的,我曾思考多次,并向你吐露过一次,那便是:你若不是诗人、作家,那你的批评艺术就不可能达到你现在这个水平,也便不易揭去遮罩着诗歌和诗人、写作和作家真情实况的幕幔。米沙,我要对你说,假如你没有用你的灵魂实践过诗歌创作,那么,你也就不可能阐明他人的诗歌创作实践。假若你没有在诗歌天堂里作长途旅行,那么,你也便不可能背弃那些只会在狭窄诗歌韵律中行走的人们。圣·比夫 463 、罗斯金 464 和沃勒特比特在他们评论别人的艺术作品前后都是艺术家,每个人都是运用自己实有的灵魂之光对他人的艺术作品进行评论,而不是用借来的鉴赏力来工作。灵魂之光是一切纯美与高尚的源泉。灵魂之光随着主人的意愿化为评论,评论随即化为纯美、高尚的艺术。如果没有那种灵魂之光,评论只能是令人厌恶的固执,缺乏积极肯定铿锵之声和干脆开篇谐音。
是的,米沙,你首先是一位思想家诗人。你在评论所表现出来的卓越才能,只是你的思想和诗情的一种外在现象。你不要提供“鸡蛋”那样的东西,我也不会接受那种东西,因为那种东西只能证明某种争辩才能,而不能证明纯粹真理。
我将在十天之后返回纽约,但期如愿。那时我们将长谈一番,为拉希德 465 的诗集插图。我们将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们将有许多美梦要做。
请告诉兄弟们,我很想念他们。上帝保佑你永做我们的好兄弟。
纪伯伦
1923年8月11日 波士顿
亲爱的米沙兄弟:
上帝祝你早安。《筛》一书出版,我感到高兴。但是,不瞒你说,该书在今年的这个季节出版,并不使我过分欣悦,虽然我知道该书是特有的一种既不受季节的限制,也不受某一年代的制约……已经印行了,也便没有什么不便……
就校订《疯子》和《先行者》的译文,我与白什尔 466 院长商磋多时,虽然我不太满意,但他的激情和决心值得称赞。我们一起校订完之后,他对我说:“我将把这两部作品的译文呈交给努埃迈、奈西卜·阿里达,我要求他俩给予尖锐的批评。”我认为他这句话说得甚好。我知道,实际上他想从二位那里受益。
自打我离开纽约,我没做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只是写了点儿随笔,理了理旧的想法。米沙,看来在妹妹家的有条不紊的生活使我远离了创造和写作。奇怪的是,杂乱无章的生活却能更好地激发我的才情。
读过你和奈西卜的两首新诗,我兴高采烈。但是,我站在你俩面前,不免将感到害羞,因为我的箭囊里空空如也。但是,站在那里的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因为拉希德仍停留在“拖延”状态。既然他仍在那里拖延着,我可就不晓得如何能够出版他的诗集了!
请向同仁、朋友们转达我的问候之意。请告诉他们,没有他们的生活,乃是支离破碎的生活。米沙,上帝为你祝福,让你永做我的好兄弟。
纪伯伦
1923年 波士顿至纽约
亲爱的米沙兄:
问到我的病情,言语多么甜蜜!但愿我能坦率回答。我的病情是“日好日坏”。但是,十天以来,我总的感觉是我的情况比过去好。不瞒你说,我已厌恶了我的疾病;也许这种厌恶感是通向痊愈的最佳途径。
有关阿卜杜·迈西哈拟请埃及文学家写些东西,我说他做得很好。不过,我希望埃及人和“埃及化了的人”的货色比两年前从大马士革来到我们这里的“稻子豆树”的货色好点儿。米沙,假若你是某报主编,你定会请黎巴嫩那些能言善辩、言之有物、善于责斥的那些人写文章,并发表他们的言论。但是,《旅行家》是笔会的喉舌,因此,《旅行家》不能像我们中间的一个人那样发疯。
你和阿卜杜·耶苏阿 467 肩负重担,因为你俩不屑于参加星期六的“游戏”。愿上帝帮助我和你们俩在星期六操办《旅行家》事宜。
我力争本周末之前回纽约。我回去时将打电话告诉你。我很想念你,想念你和我的每位兄弟。上帝护佑你永做我的可靠兄弟。
纪伯伦
1924年9月7日 波士顿
亲爱的米沙:
数天来,我成了被这间房子扣押的人质。我终于能够离开床,给你写这封信。你知道,我是带着病离开纽约的,而且仍然在与胃中食物中毒作斗争。如果不是这样,我是不会不去参加孤儿院的开院仪式的。米沙,你知道,不论我的工作多么重要,也不能阻止我抽出两天或三天时间,特别是出席在美国的一座最尊贵叙利亚学院的开学典礼。希望你代我向大主教致以歉意,说明我不能出席的真实原因。
请转达我对兄弟们的友好情谊。上帝护佑你永做我的好兄弟。
纪伯伦
1925年 波士顿
米沙兄:
向你的灵魂致安!按照你的旨意,我刚把为《旅行家》设计的精装封面寄了出去。国王的指令,当然是指令的国王!希望你叮嘱阿卜德勒 468 在刻板工用完之后,将原稿妥善保存起来。
你在寂静的禅房里得到休息和安逸 469 了吗?我真担心你在那里受凉。我应该告诉你禅房里应该放一个电热器,以便在一个角落烤暖。无论如何内热之心不需要外在之火。
我一周后回纽约,也许多一点或少一点儿。届时,我们可以天上地下长谈一番了。上帝保佑你,米沙,愿你永做我的好兄弟。
纪伯伦
1928年10月11日 波士顿
亲爱的米沙:
向你的灵魂致意。关于我的健康,你问得那样详细,你真好!你的心真宽!我患了大家都知道的夏季痛风症;待到夏天过去,酷热消退,痛风也便消失了。
我知道你已返回新巴比伦 470 ,已是三个星期前的事了。喂,青春之美呀,你从你那隐身的宝库带回来了什么宝贝呢?我一周后返回纽约,必将去翻看你的口袋,以便弄到你带回来的宝物。
《耶稣》 471 一书耗去了我的两个夏天,有时是在病中写,有时身体倒还好。不瞒你说,尽管这部书已经出版,如同“鸟儿已飞出樊笼”,但我的心仍在书中。
米哈依勒,代我向你我的兄弟们问安。上帝保佑你平安。
纪伯伦
1929年3月26日 电报
你的电报令我深受感动。我好多了。健康将慢慢得以恢复。有人对我说:“你停止工作一年吧!”对于我来说,这比生病还要艰难。只要坚忍不拔,生活中的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呈上对你和同仁们的友情。
纪伯伦
1929年3月26日 波士顿寄往纽约
亲爱的米沙:
你问到我的健康,情感多么美好深厚!米沙,我的情况已变得“可以”,痛风症或“神经痛”已经消失,肿胀情况也已向反面转化。至于疾病,则在比神经、骨骼更深的地方。我已经思考过多次:那究竟是疾病,还是健康?
米沙,情况如此,那究竟是健康,还是疾病呢?……那是我的生命四季的季节,在你和我的生命中都有冬天和春天。你和我,实际上,我们都不知道哪个更好。我们见面时,我将把情况告诉你;到那时,你便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高喊:《你们有你们的黎巴嫩,我有我的黎巴嫩》 472 !
在水渠之中,没有比酸柠檬更好的了。我每天都吃……余下的全托付给上帝!
在一封信中,我对你说医生禁止我工作,但是,我却不能不工作,哪怕是静静思考,或争胜斗气……出一本关于米开朗琪罗、莎士比亚、斯宾诺莎和贝多芬等四个人的故事的书,你看如何?每个人的故事是否都是由人心中的痛苦、志向、孤独和希望的必然结果?……此外,关于《先知花园》一书,则已是既定之事。但我认为,现在还是远避出版商更好些。
问候你和我的亲密兄弟们好。上帝保佑你永做我的好兄弟。
纪伯伦
1929年5月22日 波士顿
米沙兄:
我今天的情况比离开纽约的那天好。我是多么需要休息一下,多么需要远离社会及其喧闹和难题呀!我将轻松一下。米沙,我将远离一切,但希望在精神和情感上离你和兄弟们近些。请你们不要疏远我,不要忘记我。
向你和阿卜杜·迈西哈、拉希德、奈迪穆、奈西卜及上帝用纽带与我们联结在一起的每位兄弟问好。
兄弟,苍天护佑你,并为你祝福。
纪伯伦
致伊米勒·泽丹
伊米勒·泽丹(1896—1982),生于埃及。其父乔治·泽丹是著名的《新月》杂志的创办人,留下大量文学评论及历史小说。
1914年毕业于贝鲁特美国大学。是年,其父逝世,由他继续经办《新月》杂志。他一接工作,便开始扩大该杂志的出版工作,发行了一批有关政治、社会、笑话和艺术的阿拉伯文和法文版杂志。
有的杂志至今仍在发行着,如《画报》、《星星》、《星期一》和《夏娃》等。
此外,还出版发行了《新月》系列丛书和《新月故事》系列丛书。
伊米勒十分重视出版新文学成果和阿拉伯遗产一类的书,同时重视著作与翻译,因此,留下许多书籍。
伊米勒兄弟:
……
我过去和将来著书的第一个目的是写些能够滋养心灵和有利于神魂的东西。假若那里有物质利益,我想成为最后一个而不是第一个取利的人;即使我想做最后一个取利者,也是一种形式的自私;请不要认为我不是个人主义者!
我的健康状况现在较过去好。但是,它仍像一把断了弦的吉他。令我心烦的是,环境已使我处于每天必须工作十个小时的状态下。我根本不能抽出比四个或五个小时更多的时间用于写作和绘画。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没有比这更难过的事了。
我觉得——并非谦虚——自己仍然是站在路端的人。我在写作和绘画中度过的二十年,只不过是准备和立志时期。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做出过值得留存在太阳面前的事情。我的思想尚未结出成熟之果,而我的网也尚未被水浸没。
纪伯伦
1919年7月12日 纽约
亲爱的伊米勒兄弟:
向你的美好灵魂致安。我给你寄去了一个小邮包,里面有一组在报刊登出的文章和故事,都是你要我选择的,以便分别收入书中。我本来能够给你寄发更大一批东西,但我认为还是应该维护这些文章和故事之间的精神联系或艺术上的统一性。因此,我没有加入序曲、谚语及语录,恐怕发生混乱。
这本书的书名为《暴风集》——文章、故事、诗歌和散文集——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著。
我感觉到,我知道你将千方百计出好这本书,无论用纸,还是印刷、装订,都将力求完美。我之所以这样说,因为我知道你是世界上极少数用灵魂重视书籍装帧的人之一。我受你给予我的有力暗示推动,不无冒昧地寄给你一本《泪与笑》,以便请你把它交给《新月》社的编辑和印刷工人,指示他们按照它的样子安排《暴风集》的出版。我感到《泪与笑》一书的样子甚好,我特别欣赏它所用的那种漂亮字母,我喜欢行短、页小和文章与文章之间的间隔。我的这些意见只是我个人的欣赏观点,但我希望你与我在这方面是共通的,免得你显露出一种冒充内行表现。
至于这本书的价值、出版与收益,所有这些事情都托付给你的智慧和见地,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要什么时候办就什么时候办,要在什么地方办就在什么地方办。
你不想请奈吉卜·胡瓦维尼贝克用波斯题材书写书名《暴风集》吗?
你说你来年将为《新月》杂志换上美丽的新装,这使我感到非常高兴。正如你所知,我爱《新月》,对《新月》充满激情,赞美《新月》的清高灵魂。我衷心希望日后《新月》享有更清新雅致的体躯。许久之前,西方人就懂得杂志装潢对民众的影响,于是,他们卖丝争绣,竞相装饰外表,往往不遗余力。如在美国,人们争买《散术里》杂志,不是因它内载最好文章,或最佳诗歌,或最美故事,而是它比其他杂志具有更雅致、更合宜、更惹人喜爱的外表装潢。如今,大战已经结束,我看《新月》杂志能够通过造就庄重、美妙的外在形式,除了为阿拉伯世界提供食粮一,还能为阿拉伯各国报刊杂志树立一个有益榜样。我相信,并且以个人的经验深知以精美装潢出现的杂志也必将大来可观的物质利益。
你很喜欢《行列之歌》 473 及其非同寻常的形式,令我欣悦不已。你想请梅娅 474 小姐为该书写几句话,我在此谨对梅娅小姐致谢。
我将把文章或故事于来年的一季度寄给你。
说起“故事”,难道你不认为我们的文学觉醒已经足以鼓励、吸引作家们用小说的模子表达他们的思想、喜好与梦想了吗?人们已经厌恶了众所熟知的“文章”和“诗歌”,也厌恶了作家和诗人用来陈述他们所思所想的陈旧模式。东方人当然倾向于讲故事——而且正是东方人创造了这种艺术——但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东方人却变不成作家或诗人,甚至于忘记了自己的最佳天赋。正是故事或小说酿成了欧洲和美洲的社会政治改革。依我之见,我们应该唤醒这种在东方人中实际存在的倾向,因为它是表达艺术天赋的最好能媒。民众生活只是通过艺术创造才能变成具有影响力的东西。没有比故事更能起艺术创作的形式。假若你能就这个题目写上一篇文章,用以表达《新月》杂志有征故事稿子的愿望,那该多好!
写到这里,我忽生一种想法,即是,你若愿意,就请写一篇关于故事的文章,在文章末尾写上这样几句话:谁能以东方题目写一篇故事,篇幅不超过《新月》杂志十个页码,投寄《新月》编辑部,可以获得一千吉尔什 475 奖金。你可以指定部分文学家作评奖人,如梅娅小姐、赛里姆·赛尔基斯等。至于这一千吉尔什奖金,我乐意在艺术竞赛结束后寄给你。
请接受我的充满友情和敬佩的问候,愿上帝保佑你。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9年 476
伊米勒兄弟:
几天前,《行列之歌》出版了,寄给你一本,希望你从中发现你所喜欢的东西。我的本意在于,这本书要以有别于大部分阿拉伯新图书的形式出版,以便唤起阿拉伯世界的印刷厂主们的雄心,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书的外表装潢上来。因为在我看来,印刷是我们应当予以重视的一门艺术,尤其是在当今这个时代,我们正在处于从一个时期过渡到另一时期的转折阶段。我之所以这样说,因我知道好诗终究是好诗,即使用炭块写在墙上。但是,难道你不认为那些著名的诗集的“躯体”,因没有精美雅致的外观而令人感到惋惜吗?《行列之歌》作为一首长诗,乃是我在森林中的梦中所见。当我想将梦境写出来时,发现我像一位雕塑家,企图用海上的雾霭做一尊塑像。一位诗人能怎样处理自己的梦呢?恐怕也只能用言辞和韵律将之表现出来。那不正是锁链和桎梏吗?
纪伯伦
1919年 477
伊米勒兄弟:
……
我主张维护叙利亚在议会政体下的地理上的统一和国家的独立。当叙利亚人应该实现这一点时,即新的一代人成熟之时;此事的成就要在十五年之后。我主张阿拉伯语要成为学校和所有政府机构的官方首选语言。至于把叙利亚置于美国关怀之下,则是一种极美想法;如果这种想法得以实现,我们将成为最幸运的东方人民。但不幸的是这种想法根本实现不了,因为美国政府不想要叙利亚,美国的报纸反对叙利亚,美国民众厌烦叙利亚。我与这个国家的许多有名望的人物及思想家交谈过,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他们不希望美国总体上介入欧洲问题,尤其是不要插手近东事务。
我知道,出于宽厚与慷慨,部分美国知士要求把叙利亚、亚美尼亚和阿拉伯半岛置于他们的政府关怀之下。但是,宽厚与慷慨是一件事,而国际政治毕竟是另一件事。你们知道,国际野心仍然怀抱着国际政治。美国不想与欧洲国家发生争执。这便是弱小民族的一种不幸。假若将叙利亚置于美国,或法国,或英国,或所有这些大国的关怀之下,正像部分叙利亚人所要求的那样,那么,还有许多事情我们必须继续提出强烈要求,那就是同时实现叙利亚的地理上的统一、国民议会政体、义务教育和将阿拉伯语作为优先语言和官方语言……如果我们不想咀嚼、吞咽和消化,那么,我们就应该维护我们的叙利亚模式,即使叙利亚在天使的呵护之下。我相信,叙利亚在脱离的见习阶段进入独创时期之后,一定能够做些值得感谢的事情;假若我没有这一点儿自信,我造就做了假若任何一个强国的选择。西方人可以在科学、经济和农业上给我们以帮助,但是,他们却不能给予我们以精神上的独立。如果没有精神上的独立,我们就不可能成为生机勃勃的民族。独立是人的实在的属性,每一个叙利亚人都有,但它正在沉睡之中,我们应该将之唤醒。
纪伯伦
伊米勒兄弟:
向你的美好灵魂和博大胸怀致意。
十天前我就想给你写信,但我不想让自己的一封信不附上寄给《新月》的一点儿东西,因此稍晚了一些,直到写成这篇《沦落者》。正如你所看到的,这篇东西奇异含糊,题目也含糊奇异。写这篇东西时,我自感自己在用雾霭塑像。但我认为写这样题材的东西是对东方新一代人有益的事情。因为它会唤起询问遥远的和隐蔽的东西的兴趣。上月我写了一篇故事,题目是《有高柱的伊赖姆人》,想寄给《新月》,但笔会——纽约的文学家协会——成员没能一致同意在《旅行家》特号上发表;你知道,《旅行家》是笔会的正式报纸。
我不知道,也不曾梦想到,叙利亚的监督机构竟敏感到了连《各自心中的黎巴嫩》这样的文章也不允许进入那个可爱而又可怜的国家。那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状况。我觉得他们把那些文章从《新月》撤下来,他们是在赞扬我,而我是不值得赞扬的;他们在侮辱自己,而他们是不该受侮辱的。这种令人痛苦的问题已经给你带来了麻烦,也给可爱的《新月》带来伤害,使我感到甚为不安。
你向我转达文学家们对我表示同情并对我怀着美好情感,这使我欣喜、感动不已。但是,我觉得——不是我谦虚——我们仍在路端,已经过去的二十年,无论是写作还是绘画,对我来说都只是准备和立志时期。直到现在,我仍未做出什么值得留存在太阳面前的东西。我的思想尚未结出成熟之果,而我的网也尚未被水浸没。兄弟,你何不要求亲爱的兄弟们宽限我一点儿,好让我做出点儿值得敬献给他们的东西呢?你知道,假若来自外界的敬重是我所不配得到的,那将会使我心中充满痛苦和忧伤,我会感到由衷的害羞。
在已过去的春天里,我本准备去巴黎,然后去埃及和叙利亚,但我改变了主意,遂将自己置身于一些绘画和文学创作之中,这些工作需要我在这个国家留上两年,至少也要十八个月。如果不是这些工作和合同把我紧紧缠住,我今天已在开罗了。我的生活很饱满,简直有些混乱不堪。我雕刻的那些小石子,本想用来建造一座梦中之屋,如今却变成了一座狭窄的监牢。不过一定要回到东方去,我很想念我的祖国和国人。
……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伊米勒兄弟:
向你的博大心胸致意。
寄给你我的一篇文章《谈阿拉伯东方复兴》。正像你看到的,文中不乏剧烈、严责之辞。可是,我又不能把我的信仰表达出来,有什么办法呢?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已经到了应该依靠自己,回到东方原则上去的时候了吗?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应当向西方人显示我们还没有死去,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追求和理想,我们不需要抓着他们的尾巴往前走吗?
是的,我本想在今年访问埃及和叙利亚。但是,由于健康原因,我离开工作已经整整一年,从而使我倒退了两年时间,就是把我告诉过你的文学、艺术合同全部搁置下来了。我应该在这个国家待到用英文写的《先知》出版,完成我已许诺下的画作。我很思念东方,尽管有些朋友写给我的信使我感到内心失望,甚至有时使我宁愿在异乡人中孤度日月,也不愿意在亲朋之间苦熬时光。尽管如此,我也将回我的老“家”去,亲眼看看岁月使它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相信,东方思想,尤其是阿拉伯思想,在不久的将来必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请接受我的敬意与友情。上帝为忠实的兄弟护佑你。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8年 478
伊米勒兄弟:
……
《疯子》在美国和英国所造成的轰动效应确实是最奇妙的事情之一。法国赴美国代表团团员比亚德·兰克斯将《疯子》译成了法文,本季度末将在巴黎出版。《疯子》的部分内容被译成俄文、意大利文和挪威文,看起来西方人已经对他们的灵魂之梦及思想倾向感到疲惫,于是对奇异及熟悉的东西产生了兴趣,简直有些渴望至极。尤其是对东方的东西或被他们想象为东方的东西更感兴趣。
我相信东方思想,尤其是阿拉伯思想,在不久的将来必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伊米勒兄弟:
一、重视印刷
几日前,《行列之歌》一书出版了,我寄给您一本,期望你们从中发现令你们感兴趣的东西,我想以不同于大多数阿拉伯新书的装帧设计出版这部书,以便唤起阿拉伯世界印刷者们的雄心壮志,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外国图书上来。因为在我看来,印刷是一门艺术,我们应该给予重视,尤其在今天,我们正处于转期阶段的今天。我之所以这样说,因我深知一首好诗永远是一首好诗,哪怕用煤块写在墙上。不知您是否见过,那些被称为“诗集”的书,因为没有精美的装潢而叫人感到有些遗憾?《行列之歌》作为一首长诗,是我在森林里做的一个梦;当我把它写出来时,我发现自己就像一个雕塑家,试图用海上的雾霭塑一尊像。诗人的心事只能用锁链、桎梏似的语汇和韵律来表达,又能怎样述说自己的梦呢?
二、意在著述
过去和将来,我的第一志愿都是著具有精神滋味和道义价值的书。不过,若有物质利益,我想当最后一名受益者,而不是去争第一。我想当最后一名受益者,也是一种自私;请不要认为我不是个人主义者!
三、我的小传
……你很关心我,要我把我的小传寄给你。兄弟,对于我来说,这是个难题,简直可以说是难中之难了。除了说我生于四十年前,工作了四十年,我还能说我自己什么呢?
这就是我的小传全部。有时候,我仿佛认为自己每天都有一个新生。我的过去,只不过是在夜里做了一个梦。你知道,自认为孩童的人,是羞于在人们面前谈自己的生平历史和展示雾霭一般的朦胧过去的。我的意志、慕爱、背叛与驯服,直到现在还没有选定一个自由模子,以便面对太阳而站立。如果明日到来了,我却结出了适于见光明的果子,那么,那种果子本身便是我的生平小传,那其中包涵着我生平中所经历的痛苦、欢乐、寂寞、欢庆、光明与烟雾。
我的兄弟,请接受我的饱含友爱与敬佩的问候。安拉让你把兄弟的亲情牢记心中。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致阿卜杜·迈西哈·哈达德
阿卜杜·迈西哈·哈达德1890年生于霍姆斯。在叙利亚小学接受初级教育,之后入巴勒斯坦拿撒勒的俄国师范学校。
1903年迁居美国,1913年在那里办起《旅行家》报。1920年笔会成立之后,《旅行家》报变为笔会会员的讲坛。阿卜杜·迈西哈及其胞弟奈德莱·哈达德为笔会成立做出了巨大贡献。
我们这位文学家远离祖国半个世纪之多,只在1960年遍访过祖国的山川。这次返乡旅行的收获写成一本书,题名为《游子印象》。之后,阿卜杜·迈西哈回到美国,1963年客逝异乡。
除了开《旅行家》报,还留下《侨民的故事》、《游子印象》等著作。
他是纪伯伦最忠实的朋友之一。
1918年10月7日 纽约
《旅行家》报主编先生阁下:
叙利亚难民需要援助,这个问题在今天比过去任何时候都重要。
鉴于叙利亚与外界的通路已经打开,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援助物资能否送到灾民的手中;
鉴于叙利亚的大批饥民在美国没有亲人,也没有能够专门帮助他们的人;
鉴于“援助叙利亚和黎巴嫩难民委员会”已变得虚弱与混乱不堪,再也不能尽自己的职责。
因此,我认为应该要那些曾为这个援助计划出过力的阿拉伯报纸的主编们和富有民族热情、能够代表公众舆论的优秀文学家们采取一切可能采取的措施,以便为委员会注入新的生命,将委员会置于能够为难民尽更高的义务的地位。我作为上述委员会的成立发起人之一,建议首先重新选举该委员会的成员;其次,重新审阅委员会的基本办法条款;第三,研究增加收入、减少支出的办法。
请就此问题发表你的坦诚意见。上帝保佑你。
纪伯伦
致艺术家优素福·侯维克
优素福·侯维克1883年生于黎巴嫩贝特龙省的哈勒塔,就读于希克玛(意为睿智)学校,在那里结识了纪伯伦。
在罗马学习艺术,然后转巴黎。在那里与纪伯伦再次相见。1939年回到黎巴嫩,在贝特龙省的奥拉村定居下来,远离人们,专心持锤琢凿艺术作品。1962年逝世。
侯维克的著名雕刻作品有黎巴嫩和阿拉伯的名人雕像,如他的叔父易里亚斯·侯维克大主教、黎巴嫩英雄优素福·凯尔姆、费萨尔一世国王、法赫尔丁二世埃米尔、思想家和文学家艾敏·雷哈尼、诗王艾哈迈德·邵基……他还把黎巴嫩的许多神话传说用雕刻语言表现出来。
他著有《回忆与纪伯伦相处岁月》,由易德费克·吉里迪尼·舍伊布卜编辑出版。
1911年2月19日 波士顿
优素福兄:
能在巴黎拥有一个山羊的榻位,那真是幸福的人!漫步在塞纳河畔,注视着那些旧书旧画箱,该是多么惬意!我居住在这座充满朋友和相识的城市,犹如被流放到天涯海角,那里的生活冷似冰霜,黑暗得如同灰烬,沉默无声好似狮身人面像,虽然我的妹妹就在我的身旁,不论到哪里,周围都是亲近的人。优素福,早晚都有许多人到我家里来,但我对这种生活不满意……我的工作正走上山巅,我的思想平平静静,我身体健康,正享受着存在的乐趣……优素福,但是,我并不愉快。我的心灵又饥又渴,需要吃的和喝的,但不知那食与水在什么地方……新林一位高贵之花,它不会生长在背阴处。荆棘则会生长在任何地方……雷哈尼住在纽约离我不远的地方,他的生活很贫困。我俩常常诉自己的内心苦楚,想念黎巴嫩,歌颂祖国之美……那便是患艺术病的东方之子的生活。那便是被流放到这个工作奇异、行动呆滞得令人啼笑皆非的“阿波罗” 479 子孙们的生活……
优素福,你好吗?你生活在大路两侧看到的人类幽灵中间快活吗?我不在期间,你都画了些什么画?哈米尔顿太太给我写的信中说了你许多好话。你做她的朋友吧,她很热情,此外她还是暴虐、怜悯与黑暗、光明艺术之神的殉难者之一……但丁把你带到了何方?难道你陪着他到了那个深“渊”和那些危险渡口之间?波提切利的精神金发女友把你带到了什么地方?莫非你在那远离世界的遥远舞台上,面对永恒世界,就站在她的附近?围绕着地狱和天堂,我有许许多多问题要问。但是,我不想将之付于墨水和纸张。请在罗浮宫和胜利女神前提及我的名字。向《蒙娜丽莎》致意。向翻飞在你的头周围的灵魂致敬……爱你的兄弟向你致意问候。
纪伯伦
致艾迪勒·瓦特荪
亲爱的瓦特荪女士:
是啊,尼采 480 是位巨人,一位响当当的巨人。你每读到他的书,就会对他增加一分爱戴。也许他在现代灵魂中是最活跃、最自由的因素。他的著述将在被我们今天认为是伟大作品的许多东西闪过之后永存于世。我希望你,我——希——望读读《查拉图什特拉如是说》 481 ,如果有空儿的话。因为在我看来,这部书是历代最伟大的作品。请近日到我这里来,让我们谈谈尼采。
纪伯伦
致女子爵西西里娅·乌夫·鲁唐伯格
女子爵:
惠书收到。信中说:
“我喜欢叙利亚,因为她美,她的美中有一种精神特质,唤起我心灵中的一种神奇的异常情感和遥远而亲切的回忆。我热爱叙利亚人,因为他们聪明,只是时运不济。但是,我憎恶这个阶级,因为它抛弃了古老的东方文明的善美,而偏向新的西方文明的丑恶;这个阶级所收纳的东西偏离了人类阶层。”
女士阁下,这的确是一个严酷的事实,东方的保守主义者们听后,无不表示遗憾,只有他们之中的现代主义者能够理会,听后微微一笑。在这遗憾的痛苦与微笑的讥讽之间,今日的叙利亚处于尴尬立场,处于三岔路口,一时失去了前进的方向。至于我呢,则因为看到叙利亚的旧衣服上补了一块新补丁而感到痛苦遗憾。
当我发现躯体归于一个陈旧灵魂时,我是不会因高兴而微笑的。我像一个怜悯病母的儿子那样看着叙利亚。我的祖国母亲身患传统重病。女子爵,正是传统使人像走在白日光明中的瞎子一样。正是传统使人像走在夜幕中的明眼人一样。这和两者之间的差别,无非是第一个的心“包围着黑暗”,而第二个的心灵则“被黑暗包围”。
叙利亚的保守主义者,他们是宗教首领、部落头人和旧家族的长老。宗教首领们之所以保守传统,并非由于他喜欢其纯美与质朴,而是因为他们发现保守传统可以维护他们的权威。至于部落头人和旧家族的长老们,他们则各国的同僚们那样,天生贪婪他们的权势,拼命抗拒由马格里布传入叙利亚的新灵魂。无须抱怨他们,因为他们所看到的盘飞在他们国家上空的那种新灵魂践踏了东方礼貌的尊严,破除了迷信,撕毁了叙利亚脸上的“光荣”面纱,扯去了叙利亚身上的尘衣。
毕业于欧洲学校的现代人,或迁移到新世界的现代人,他们当中的多数人就像低等世界花园里的果子一样,有着吸引人的外表,但却受了烟尘的污染,但他们很少伤及保守主义者,原因在于他们影响微弱,影子很短,欲望也极少。
不过,女爵阁下,你知道在叙利亚有个第三阶级,他们的思想比保守主义者宽广,也比假现代人的智慧高超。这些人抛弃了宗教首领的权威,所爱的仅仅是宗教自身的美。他们逃离了被人牵着走的命运,出于对心灵尊严的敬重,转化为继承下来的光荣之子。他们远离了欧洲的丑恶传统,汲取了欧洲人的知识和引人喜爱的文学。我不把这个阶级称作“温和阶级”,因为他们不想调和传统奴隶美德与传统之子优点之间的矛盾,因其深知玫瑰花不是从萤火虫那里采来的,好酒也不是用荆棘酿出的。我也不把它称为“宽容阶级”,因为它既不和蔼可亲地对待东方迷信投降的人,也不同情沉湎于西方恶德的人,因其深知东方人的愚昧和西方人的堕落。它是一个道德、意识、特点、兴趣和爱好完全独立的阶层。它在自己的社会中讲的是阿拉伯语,因为它通晓阿拉伯语。它件件深入学习法语和英语,并非因为喜欢巴黎和伦敦的各个角落抛出的低俗小说和肮脏故事,而是因为身爱法国的高尚文学和英国的宝贵科学。有关欧洲的情侣奇妙的故事和淫乱小说作者的情况,它一无所知。但它却对莎士比亚 482 、歌德 483 、但丁 484 和巴尔扎克 485 了如指掌。它对报纸上宣传的达尔文 486 、康德 487 、尼采等提出来的新文明理论不屑一顾。
这个阶层便是叙利亚不同于东方各国的所特有的阶层。正是这些人造就了埃及和沙姆的文学复兴。也正是这些使得东方人有了接受议会的政体的精神准备。
世界上的各个国家都像树木,开始发芽,继之生长,长高成树,然后结果,结出的有好果也有坏果。这些年后,树便变老,枝干枯萎,接着狂风吹来,将枯枝树刮倒,卷入低凹处,用秋叶和冬雪为之作殓衣。叙利亚是一棵葡萄树,久久生长在太阳下,结出了可口的葡萄,其鲜美味道曾受到神灵称赞;也曾酿成葡萄美酒,人类饮之而醉倒,至今尚未苏醒过来。如今,旅行者的脚踩过葡萄藤,盗贼破坏了篱笆之后,过路人走过那里,大学葡萄藤再次长出了叶子,而且伴随着微风吹过而微微抖动着……那真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奇迹,只有了解从奈布胡兹·纳斯尔到阿卜杜·哈米德时代的人们经历的人才会重视这一奇迹。
……
纪伯伦
致约瑟芬·比布迪
约瑟芬·布里斯顿·比布迪是美国文学家、诗人。1898年,纪伯伦在摄影家法里德·荷兰德·戴伊举行的摄影展览上结识了这位诗人。二人见面不久,纪伯伦便回黎巴嫩,就读于贝鲁特的希克玛学校。离去时,纪伯伦将亲手为约瑟芬绘制的一幅画像留给她,并用阿拉伯文写着:“赠给素不相识的女士约瑟芬·比布迪。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1898年8月23日”。
纪伯伦在黎巴嫩期间,收到了约瑟芬1898年12月12日发出的第一封信。其后,二人之间有书信来往。但是,发表的仅有一封,那就是载于纪伯伦堂弟所著《纪伯伦生平及世界》一书中纪伯伦写给约瑟芬的这封信。
1905年,约瑟芬与工程师留尼尔·马克斯结婚。
1899年
亲爱的约瑟芬:
看来我终于赢得了你这位朋友。我能够希望这一点吗?这种希望几乎濒临死亡。
当然,我看到你的照片和听到人们对这张照片的评说时,感到非常高兴。不过,使我感到更为高兴的还是你的这封短信,它为我打开了我们之间友谊的大门。
正如我说,当我收到你的来信时,我盼你来信的希望几乎濒临死亡。你的来信告诉了我许多你没说的事情。啊,我是多么幸福,我是何等高兴!我的兴奋心情是我这支可怜的笔不能用语词述说的。
你可以看出来我用英文写信是多么不自如,因为我无法用英文诠释我的思想。不过,你也许不在乎这些。我认为我知道我怎样对你说我将把你的友情铭刻在我的内心深处,即使你我相距千山万水,我也把对你的一种爱保存在我的心中。我将把你记在我的心里,任何东西也不能将你与我的思念分开。
啊,我多么希望我的英文学得更好一些,同样也希望你会阿拉伯语;到那时,我们该有多么高兴!虽然如此,我还是向你许下诺言,将写信给你,把我值得的和我所做的全都告诉你。我希望你写信给我,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你所写的一切,都将使我感到幸福快乐。
是的,这些日子里,你一直停留在我的记忆中,正如你的信上所说:“因为我常常保存着这种东西”。可以肯定地说,我就像一架照相机,我的心就是底片。为什么?我已经把你保存在我的记忆中,因为我每当想起你的时候,好像你的面容就想对我说些什么。在戴伊先生举行摄影展览的那天夜里,你单独和我谈的那些话,我是永远不会忘的。那天夜里,我问戴伊先生:“这位穿黑衣服的女士是谁?”他对我说:“她是比布迪小姐,她是一位女诗人,她的姐姐是位女画家。”我对他说:“好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多想结识她一下呀!”
那之后,日子飞快闪过,我再也未能见到你,无从增加对你的了解。出于对智慧和知识的渴望,我远渡重洋,来到了贝鲁特,在一座学校里,开始学习阿拉伯语、法语和其他的许多东西。
叙利亚是个美丽的国家,那里有很多古迹,与美国很不相同。那里寂静得很,尤其在乡村,像我们那个山村,人们心地善良,互敬互爱。他们不像美国人这样做很多事,他们只在自己的田地里劳动。不论富人、穷人,看上去都很幸福。
我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清静和安静的地方呢?为什么?我确实喜欢清静,我也几乎能听到清静的甜美乐声。我要问:当你坐在一个黑暗、宁静的房间里时,可曾听到细雨静静飘洒而下的音乐声吗?
你给我写信了吗?我将在下封信中告诉你许多事情。
你的远方朋友
哈利勒·纪伯伦
致玛丽塔·鲁荪
玛丽塔·鲁荪,或玛丽塔·基亚库比,结婚前曾是纪伯伦的绘画模特儿。纪伯伦不仅欣赏她的善良心地,而且欣赏她的匀称身材。玛丽塔亲切地称呼纪伯伦为叔叔,曾著过一部关于纪伯伦的书,至今未能付印。
1973年,玛丽塔访问了黎巴嫩,到过纪伯伦的故乡贝什里。在那里,她站在玛尔·赛尔基斯修道院的纪伯伦墓前注目许久。
1920年5月19日 波士顿塔伊勒大街76号
亲爱的公主:
你将来做什么呢?你不应该住在波士顿!对于我来说,波士顿是一座寂静的死一般的城市,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在这里,人们生活在苍白的记忆之中,尽管这里有他们的多座漂亮教堂,他们比起别的城市居民,确乎缺少热情和品位。当然,这里有我的不少朋友,但他们也不喜欢波士顿。他们生活在这里如同生活在流放地。
玛丽塔,我想在离开纽约之前见你一面,但命运没有给我以应有的协助。同时,我也想看看你为我和职业者所拍的照片。我指的是最后半打。我希望它比第一批照片更好。在我看来,你的那架照相机可以记录下那次咖啡晚会上跳动着的灵魂。我回到纽约,我们还应该举行一次晚会。当然,我们要请你的母亲参加。其实,晚会将欢迎你的母亲和你。
亲爱的美丽公主,请写信给我,把你的良好健康情况及你在今春的幸福生活告诉我。
主为你祝福,主永远保佑你。
你的忠实叔叔
哈利勒·纪伯
1920年5月26日 488
亲爱的公主:
没有一个人能像你写如此甜美的信。我敢肯定,除了你没有一位公主能用神笔画出像你的那样纯美图画。我为我的侄女感到自豪。
玛丽塔,我的健康不佳。尽管如此,我还要去做两个报告。请允许我向你强调,这些日子里,诗的生活不是在七大海之外的神圣土地上所做的梦。人们有办法将诗人变成机器——这是我绝对不喜欢的。
不,玛丽塔,你不是福特牌或鲁勒斯·路易斯牌汽车,你的住宅也不是汽车库。你是生活在神山后象牙塔里的一位公主。
公主可以化装得非常俏丽,但无论何时何地,她的叔叔都能认出她来。叔叔就像母亲,其识别能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我担心我应该在这座异常阴影遮罩下的城市再停留上一个星期时间。我被迫签过合同,我当然应该执行完合同。正像我对你说过的那样,人类折断了诗人的翅膀,使他们不能随自己意愿而飞。你说你在找你的叔叔,这话多么美妙!要知道,你的叔叔也在常常找你。
我回去能来看你和你的母亲,我该是多么幸福。到那时,我们一定会举行晚会。亲爱的玛丽塔公主,苍天永远护佑着你。
你永远忠实的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又及:
我希望你在你母亲面前提及我,就说我为结识她感到幸福。向可爱的玛丽塔的灵魂致以最亲切的问候和一千个祝福。
源于她的忠实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1920年6月22日 489 纽约
亲爱的公主:
我于十天前回来,但我并未觉得好,因为我应该离城到乡下去了。我回到这里,是为了更新旧画室。
我常常想起你。不过,我知道你整天忙于学习,故没给你写信,同时也不急于听你的消息。我完全知道学习的周末情况是怎样的,因为我也上过学,即使你不相信我的话。
假若我知道你将庆祝自己的生日,我定会参加庆祝这个令人高兴的日子。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够做点事情的。时间尚未错过。
你近来不和我打电话联系吗?我听到你的消息,将是十分快乐的。
祝你福运长久。
我永远做你的忠实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1920年7月19日 490
亲爱的公主:
这画室里一片狼藉,我怎能给你写一封漂亮的信呢?我连一张适于写信的纸或一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
我听说你病了,令我痛苦不堪,实在难以用文字表达。为什么天使总是把病魔降到可爱的小孩子的的身上?我实在难以相信。真正生病的是你,还是另外一个小孩儿?我不想用真实名字称呼那个人!
我希望,我祈祷,以便使你立即痊愈。你应该常常成为健康、强壮和幸福的人。如若不然,你的叔叔们都将成为不幸的人。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侄女,你关心自己就是关心我们大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希望你和我通信,告诉我你安好快乐。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应该健壮,以便承受王冠和权杖的重压,足以统治自己的庞大王国。
愿主永远为你的忠实叔叔保佑你。
哈利勒·纪伯伦
1920年7月23日 491
亲爱的公主:
你的朋友遭遇磨难,令我十分不安。我希望他很快痊愈,因为有你护理他。其他情况如何?
收到你的来信,我真比幸福的人还幸福。信中的一切消息都是那样甜蜜。顺便说一句,我相信你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假若你发现自己开的玩笑没起作用,你将怎么办呢?我相信你背朝月亮,会拿你的影子开玩笑!
你的永远忠实、可爱的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1920年8月14日 492 星期六波士顿塔伊勒大街76号
亲爱的公主:
昨天下午我劝告得太多了吧?我真担心我那样做还留下了某种遗憾。不过,正像你所看到的,我们都是你的真正朋友,只想你更好。我们希望你成长,成为一位出色的人物,因为我们相信你能够成才。我感到非常高兴,因为你那慈祥的母亲同意我在一些事情上的见解。你母亲聪明过人,知道你应该做些什么。你有这样的母亲,你应该感到十分自豪和高兴。
我又在劝告了!我认为那是我的天性!
我星期一或星期二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请写信到波士顿。我很想听说你在做什么。给我寄一张你昨天拍的照片好吗?我希望你这次能够成功。
请代问你母亲好,就说我为同她结识感到非常幸福。
向玛丽塔的美好灵魂致以亲切问候和一千个吉祥。
你的忠诚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1920年8月18日 493 星期三
亲爱的公主:
你给我写了信,并寄了照片,真是礼貌太周到了。
我认为你这次取得了巨大成功,令我十分佩服。无论如何,画室不是住的地方,也许我有些失望了!假若你希望那些灵魂继续在我住的地方做它们那奇怪的工作,我将向主祈祷让它们回来。到处都有善良的灵魂,那就是我亲爱的玛丽塔。她在我们所有人的周围。我相信她会帮助我们做高尚、美好的事。我相信所有的善良灵魂都爱我们,当然都爱我们。自然,你的信中所夹寄的那些照片,我是很喜欢的。每当我看到你的作品时,我便更加佩服你选择了艺术,用以表达你的内心所思。我相信这就是你的巨大天赋。
你母亲与我的看法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如果是这样,我也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不过,你是最清楚的!你知道得很多,我们何不多多分享你的学识呢?
请代问你母亲好。祝你平安。
你的忠实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又及:
我很想得到六张我的那张成功照片。(我指的是我那张站像)你不会把这些照片给我吗?我回去后会付钱的。
1920年8月25日 494 星期三 波士顿
亲爱的公主:
我从乡下回来,就看到了你的来信和六张照片。你多好、多甜,我亲爱的玛丽塔。为了让我得到这几张照片,又这样迅速,真是麻烦你了。
但是,你的信还远远不能令人满意,仅仅是一封信的影子,而且是个微弱的影子!不过,我知道事情在家中是如何进行的。不过一个月之前,我不是也有过同样的处境吗?人的记忆力并非十分活跃,不是吗?
我在这里的几位朋友认为你的照片(我指的是你本人的照片)美极了。我告诉他们说,你不仅人美,而且善良、温柔,有天赋之才。他们很相信我的话。也许我还没有把全部真实告诉他们。说不定我还应该把你的别的情况讲给他们听!求上帝宽容我没把话说完!可是,一个人能对自己的侄女说什么呢?应该对某些事情闭口不言!
请写信给我,把你的好事告诉我,把你开始做的工作告诉我。上帝永远保佑你!
你忠实的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1921年7月25日 495 波士顿塔伊勒大街76号
亲爱的玛丽塔:
回信收到了,请你原谅。由于健康原因,我约两周前离开了纽约。这是我从来未经历过的一种情况,我仍然病着。但我的健康好转得比我预想的要快得多,时间短得多。
玛丽塔,我不是一位坏叔叔。我只是有时运气不佳。看来你应该明白我深深沉默的原因。你知道,对于我来说,你是多么珍贵。我不写信,并不意味着你在我心中的地位降低,只说明我要么病了,要么有可以原谅的类似理由。
请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你很健康、幸福吗?你真在找你那位生病中的老叔叔吗?让我知道所有一切吧!
永远爱你的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1921年9月26日 496 星期一
亲爱的玛丽塔公主:
我终于返回了纽约。好一座没有休闲的城市,但我为回来感到高兴。人能在纽约以外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懒惰。没有比懒惰更令人厌烦的事了!
无论你说学校什么,我总相信对你来说,那是最好的地方!有的鸟儿需要樊笼,有的自由心灵需要锁链!你不要忘记去学院。会鸣唱的鸟儿应该有一只金笼子。
给我打电话吧!我很想见到你,听听你的消息。假若我有办法帮助你,我将为欣赏你的哑剧感到高兴。说不定我们将安排一次茶话会。
永远爱你的叔叔
纪伯伦
1926年8月9日 497 星期一波士顿
亲爱的玛丽塔:
你的信真好!给我送来了欢乐和愉快,我为此向你祝福。
其实我是很愉快的,今天感到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好。七天时间内,我将去农村。我相信大海和绿色森林比城市好。
听说你母亲的手指有恙,我甚不安,但期早日痊愈。她是一个可爱的灵魂,请代我向她致以美好问候。
不巧得很,没找到《先知》那幅画,这幅画的负责人心理状态紧张,我真的为他感到遗憾。虽然如此,但还是应该继续寻找;如果找不到,出版社应该尽一份力量,以便满足两年来买那幅画的人们的要求。
亲爱的小娃,有时间就给我写信吧!上帝为你祝福!愿生活在你的心中歌唱。
哈利勒·纪伯伦
1926年8月17日 498 星期二波士顿
现在,那么,你不想当“亲爱的小宝贝儿”;不过你很小,很可爱,不管愿意与否。当然,你在努力成为成熟的,羽毛丰满的女子。但是,我担心,你只有在我离开这个世界,走向另一个外世界时,你才会成功。
虽然如此,无论你是个女孩儿,还是个女子,你都是很美的,我将一直守护着你。也许有时我会成为一位严厉的叔叔,但我相信你是能用耐力承受的!
亲爱的玛丽塔,我的情况不大好。我的肌体有些毛病,需要在另一个地方做长时间休息,最好在一个安静的、只能听到无名呼唤声的地方。
上帝为你祝福,可爱的玛丽塔!让生活在你的心中歌唱。
哈利勒·纪伯伦
1926年8月26日 499 星期五 波士顿
玛丽塔:
现在请听我说,你不应该为我担心。我作为男子汉,或作为叔叔,或朋友,你不应该对有关我的任何事情担忧。坦率地说,我离开纽约时,是个病人。
不过,我十分幸运,遇到了一位好医生,他不仅了解我的肌体,而且知道我的工作,对我很关心。现在,我的身体很好。但我应该留在这里,只要医生希望如此。我们这里没有电话,我妹妹很重视来访客人。
让我们抽出片刻谈谈更重要的事情吧!你说“近来我在每一个转折点都遭到失败”,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知道,你不曾遭受任何形式的失败。对你来说,只有儿童的啼哭和空谈失败。上帝赐予女性甚多,给其手和内心的东西也很多,因此女性不能失败,同样也不能落泪、低头。
我应该在这里停留多久,他人说或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关系。你应该保持你的真实自我。你只管做你的梦,做你想做的小事。你要成为有激情的人,因为你有梦想,你在学习。看在所有高贵天使的面上,你永远不要说你的心“在小肢体”里。你是一个非常完整的大世界,或者绝对不是一个心。
我希望你高高兴兴,玛丽塔,你要知道,生活在你的灵魂深处是美好的,一切都好。
非常爱你的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1926年9月3日 500 星期二波士顿
亲爱的,亲爱的玛丽塔:
请你原谅,我回信晚了。我之前的情况不好,现在好多了。一切都会好的,如果你能忍耐稍长一点儿时间的话。无论如何,你应该常常“做我的明理的小先生”。不论有无信相通,你也应该在无声的时刻常常听到我的声音。你应该知道,我总是爱着我心中的女孩儿;每时每刻,我都在向她祝福。我要去农村两三天。我相信,无论如何,农村要比这里好,那里将更绿。
就让你心中歌唱昼夜吧!
哈利勒·纪伯伦
又及:
我希望你常给我写信。
1926年9月8日 501 星期三波士顿
亲爱的玛丽塔:
听说你患了鼻粘膜炎,我很难过。你本不该在这两天外出。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对你说应该或不该做什么呢!你能够常做一个“坏女孩儿”!
我试图让自己痊愈。我肯定地对你说,那是一个十分令人厌倦的过程。“病的实质”是:我身上的所有关节都使我感到痛苦。有时候,我几乎不能走动。尽管医生们说我将在适当的时候康复,但我还是担心。他们试图给我做电疗,那倒不坏,但人要有忍耐心。
玛丽塔,现在让我告诉你,我来帮你解决难题。你不应该做轻率、孟浪的人。我看没有必要“急匆行事”。你永远不应该知道“你停站何处”,如果你坚持知道此事。适当时候到来之时,生命自身将告诉你站在哪里或不站在哪里。
如果我处于你的位置,我会等待生命开口。希望你安好、幸福,上帝为你祝福。
哈利勒·纪伯伦
1926年9月28日 502 星期二
亲爱的玛丽塔:
是的,我一直沉默无言。不过,我仍然有许多话要说。七天之内,我将返回纽约,我们将会交谈。我相信我们能说清楚用书面说不清楚的事。书写工作是半个哑巴,如果这种表达方法贴切的话。
我感觉现在好多了,但仍然不像应该的那样。有人对我说,我应该继续休息,思想与躯体上都应该休息,那要休息更多个月。还有人说,我该逃避纽约的冬天,到别的地方去,也许去佛罗里达。
我回到家中就给你打电话,并希望当晚见到你。也许是星期五,或者星期六。我将为看到你而高兴,亲爱的玛丽塔。
祝你吉运临头。
爱你的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1927年4月6日 503
亲爱的玛丽塔:
信回晚了,请原谅。我的健康情况不大好,而且头脑里有大量疑难问题。
正如我的许多朋友所知,即使我在最好的情况下,也是世界上最差的写信人。我的沉默是一种习惯,也是最佳表达方式。加库比丝太太过去和现在都工作得很好。她是一位好朋友,理当得到世间的一切成功。
你工作了,我很高兴。在我看来,没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了。任何其他事情都是慢性死亡。
你来纽约时给我打电话联系。听到你做的任何事或任何想做的事,我都会很高兴。
请代我问候拉伍逊先生。
请相信我永远是你的忠实朋友。
哈利勒·纪伯伦
1927年8月7日 504 波士顿
亲爱的玛丽塔:
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我在这里和纽约都病着。我仍然不能行动,但期你明白我的境况。假若没有妹妹和医生的帮助,我简直连封信也写不成。但是,我相信这寒冷的天气将会给我带来些宽舒。
当然,我会重视天使给你和你的丈夫带来的欢乐。我向上帝祈祷,愿你一切顺利如意。
你的忠实朋友
哈利勒·纪伯伦
致玛丽塔的母亲加库比丝太太
星期三 10条街51号
亲爱的加库比丝太太:
我与玛丽塔一起度过了三个小时。她是我毕生从未见过的最恐怖、最讨人喜欢的姑娘。我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叫“尼禄” 505 。
尽管如此,我仍然选她做我的女儿,不管世界上其他任何事情……我为我的余生而感到痛苦。我嫉妒你,太太,但我对你满怀敬慕之情。
我认识玛丽塔是一种幸福。也许我近来结识她的母亲将得到好运。
顺致,
安好!
哈利勒·纪伯伦
纪伯伦生平及其著作
少年时代(1883-1894)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于1883年1月6日生于黎巴嫩北部的一个名叫贝什里的山村。
父亲哈利勒(1844-1909)曾是负责征收牲畜税的乡官。
母亲名叫卡米莱(1864-1904),以精力旺盛、聪明干练闻名乡里,与哈利勒结婚之前,曾嫁给堂兄哈纳·阿卜杜·萨拉姆(客死巴西),卡米莱曾随他去巴西,生下儿子布特鲁斯。第二次嫁给一亲戚优素福·伊里亚斯·吉阿基阿。但此次婚姻一开始便不顺利,不到一个月时间,丈夫便撒手人寰。之后,她嫁给了哈利勒·纪伯伦,生下纪伯伦、玛尔雅娜和苏尔丹娜。母亲对纪伯伦的影响是巨大的。
纪伯伦5岁时,被送进距离贝什里很近的以赛亚修道院小学,接受读、写规则训练。使纪伯伦对文学艺术的爱好得以发展的是赛里姆·达希尔医生,纪伯伦对他的恩泽牢记不忘。这位医生逝世于1912年,纪伯伦曾以动情的言辞哀悼他,发表文章在《西方明镜》上。纪伯伦写道:“雪杉青年逝去了。雪杉的儿女们,来吧,让我们用月桂树叶和玫瑰花做的尸床抬着他,遍游山谷和坡地吧!”
在故乡,纪伯伦在美丽的大自然怀抱里度过了快乐、多趣的时光。那里有黎巴嫩最神圣、最美丽、最引人入胜的风光;神杉和卡迪沙谷地的美景,曾给予过他的心神和想象力以无数启迪,给他的文章言词与绘画色彩注入了数不清的美。
迁居波士顿(1895-1898)
1895年,纪伯伦刚满12岁,家庭生活遭遇重大灾难,父亲被控侵吞所收税款,被投入监牢,财产被查封。
母亲卡米莱竭力挽救局势,但毫无结果。后来,她带着4个孩子离开贝什里,前往巴黎,通过一位亲戚,要回了部分财产。继而从法国巴黎举家前往美国。1895年到达波士顿,定居在华人区。
在波士顿,母亲和布特鲁斯经商,妹妹玛尔雅娜和苏尔丹娜则为邻居打工。纪伯伦进入一所平民学校,继续学习。一位英文女教师注意到了纪伯伦的天赋。纪伯伦的天赋也引起了艺术家法里德·荷兰德·戴伊的注意。戴伊接收了纪伯伦,并领他走上了艺术之路。
1898年,是纪伯伦在平民学校度过的最后一年,他结识了美国女诗人约瑟芬·毕布迪(约瑟芬·布鲁斯顿)。纪伯伦为她画了像,女诗人写信给戴伊说:“这幅画像,对我来说是一桩幸事。”
在黎巴嫩希克玛学校(1898-1902)
为了满足母亲的愿望,同时也实现自己童年时代的梦想,纪伯伦于1898年回到黎巴嫩,入著名的希克玛(意为睿智)学校读书。
纪伯伦在这所学校读书三年,受名师指导,掌握了阿拉伯语和法语。
纪伯伦在黎巴嫩期间,数次回故乡贝什里探望父亲,并结识、爱恋上了一位富家小姐。二人之间的爱情故事最后以他的中篇小说《被折断的翅膀》里的结局而告终。后来,有人问故事里的这段恋情是否就是他的亲身经历,纪伯伦说,小说中的人物和情节都是虚构的。
在贝鲁特,纪伯伦还结识了艺术家哈比卜·苏鲁尔(1860-1927)和曾于1943年担任黎巴嫩国家元首的阿尤布·塔比特(1882-1947)及其胞妹苏日丹娜·塔比特(一说,这位姑娘或寡妇就是纪伯伦的初恋情人)。
返回波士顿(1902-1908)
纪伯伦得到胞妹苏尔丹娜逝世的消息,立即离开黎巴嫩,于1902年回到波士顿。
在这一时期,纪伯伦经历了一系列悲剧:同母异父哥哥布特鲁斯于1903年(一说1902年)3月逝世,母亲于1903年(一说1902年)6月逝世。但也相继迎来了命运的转折,首先是结识了玛丽·哈斯凯勒(1872-1964)这位他的终生好友,正是她将纪伯伦推向文学艺术成功之路,她的贡献是不可抹灭的;他还结识了艾敏·欧莱伊,他办的《侨民报》为纪伯伦打开了通往阿拉伯文学世界的大门,使纪伯伦作为空前的诗人出现在阿拉伯文学世界。他的《梦景》一文便是其文学创作起步的星星之火。
1904年,纪伯伦在戴伊先生的关怀下举行了画展。就是在这个画展上遇到了玛丽·哈斯凯勒,由她介绍认识了法语女教师米士琳。纪伯伦很喜欢米士琳,并为她画了肖像。
1905年,发表第一部作品《音乐短章》。
1906年,艾敏·欧莱伊为他出版《草原新娘》。
1908年,发表第三部作品《叛逆的灵魂》。
在巴黎(1908-1910)
在玛丽·哈斯凯勒鼓动和资助下,纪伯伦前往艺术之都,于1908年6月末到达巴黎。在那里,他眼界大开,见识了古典流派和新流派等各种艺术流派,并在高利扬科学院期间参观、研究了这些流派艺术。他还访问了许多著名画家,如罗丹、马尔席勒、毕鲁诺等,参观巴黎、伦敦的许多博物馆、古迹和美术馆,随行者有他的好友、希克玛学校的同学优素福·侯维克和艾敏·雷哈尼。
1910年春,纪伯伦展出自己一幅画作《秋》。
1910年10月22日,纪伯伦离开巴黎,回到波士顿。
在波士顿,“金环学会”成立(1910-1912)
1910年11月初,纪伯伦到达波士顿,在那里参加了1911年成立的“金环学会”的创建工作。该学会的宗旨是让黎巴嫩、叙利亚侨民了解波士顿事件,支持他们举办的所有文化活动。
1912年5月,纪伯伦见到“金环学会”邀请的客人、巴哈教领袖阿布杜·巴哈·阿巴斯。纪伯伦访问了他,并为他画像。
尽管有妹妹和玛丽·哈斯凯勒在波士顿,但纪伯伦住在那里并不开心,觉得想象力和抱负都受到了限制,于是决定迁往纽约。艾敏·雷哈尼已向他发出邀请。
在纽约度过的最后岁月(1912-1931)
纪伯伦离开波士顿后,便定居纽约。这期间,是他创作最丰富的阶段。他这颗星已升起在文学天空。
纪伯伦用阿拉伯语和英语两种语言写作。玛丽·哈斯凯勒指导他用英文写作。他相继发表了:
《被折断的翅膀》 1912年(阿拉伯文)
《泪与笑》 1914年(阿拉伯文)
《疯子》 1918年(英文)
《行列之歌》 1919年(阿拉伯文)
《暴风集》 1920年(阿拉伯文)
《先行者》 1920年(英文)
《珍趣集》 1921年(阿拉伯文)
《先知》 1923年(英文)
《沙与沫》 1926年(英文)
《人子耶稣》 1928年(英文)
《大地之神》 1931年(英文),该作品在纪伯伦逝世前几天问世。
1920年4月,纪伯伦与旅居纽约的阿拉伯诗人和文学家成立了以他为首的笔会。该笔会的宗旨是复苏、革新并发展阿拉伯文学,使之积极干预生活,在生活中发挥积极作用。成员有米哈依勒·努埃迈、伊利亚·艾卜·马迪和奈西卜·阿里杜等。
纪伯伦是一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者。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1914-1918),他积极参加了政治解放运动,并加入了救助难民委员会。
纪伯伦是位情感丰富的人,他与黎巴嫩籍、侨居埃及的女作家梅娅·齐雅黛(1886-1941)之间的情书往来达十五年之久(1914-1929)。
1926年,纪伯伦因工作繁重,身体开始衰弱。但他并未在乎病痛。他决心已定,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就这样,疾病一天天侵蚀他的肌体,而他却仍然沉湎在绘画和写作之中,直至1931年4月10日,他躯体中的生命火炬熄灭。但是,饱浸他的生命和精神、灵魂之油的火炬,却一直照耀着一代又一代人。
1931年8月21日,纪伯伦回到了他所深爱的黎巴嫩,长眠在他故乡的马尔西克斯修道院,静赏大自然的美与静谧,分享着雪杉的不朽与盖努比谷地的圣洁。
纪伯伦逝世之后,他的英文作品《流浪者》和《先知花园》分别于1932年和1933年出版问世。他的许多遗作和手稿尚有待于收集、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