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俄羅斯的北韓勞工

逃亡者們

北韓最早派遣勞工到蘇聯（俄羅斯）工作的時期是一九四八年，不過是到了一九六七年與蘇聯締結相互友好協定以後，才開始派遣大量勞工前往蘇聯。在金日成時代之後，一直到金正日與金正恩時代為止的這段期間，北韓仍持續派遣勞工到俄羅斯的原因有三個。

首先是因為地理條件。由於兩國邊境有相接之處，不僅容易派遣勞工，移動也很方便，人力運送成本更是低廉。第二，兩國長久以來互為友邦。第三，有助於俄羅斯的遠東開發。隨著正式開始推動遠東開發作業，俄羅斯政府招募了許多外籍勞工；可是因為勞動環境惡劣，再加上人力成本提升，來自第三國的外籍勞工明顯減少許多，相反的，北韓勞工除了成本低廉，又容易控管，勞動素質也很高，所以俄羅斯對北韓勞工的需求不停增加。

透過脫北者講述在俄羅斯工作的北韓勞工故事，才終於展現在世人面前。我們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終於找到一位名叫朴泰鎬（假名）的脫北者願意分享他的故事。

朴泰鎬是在一九八○年代初期前往俄羅斯遠東地區工作，他在西伯利亞林場中負責開卡車運送的工作。

圖說：俄羅斯與北韓的邊境相交，是派遣勞工的有利條件。

朴泰鎬（假名）　在俄羅斯工作過的脫北者

「當時蘇聯的車子不是真的汽車，是老式板車！天氣冷的時候，暖氣也開不起來，雖然有小火爐可以用，可是得小心倒柴油，不讓火花到處亂噴。我們會拿碎木片當火爐的引線，並把柴油倒在木片上，不這樣做的話，點不起火來。對了，還有前面車窗總是結了厚厚的冰霜，坐在駕駛座上根本看不到前方，沒有辦法開車。」

朴泰鎬先生小時候在北韓過著很貧困的生活。在他七歲時，父親被認定為政治犯，而被抓去集中營，家人們也因此被烙上罪犯家族的印記，在管制森嚴的北韓社會制度中，無法找到工作賺錢養家。一九八二年，當他聽說海外勞工計畫要招募一批人去俄羅斯工作，心中便燃起希望，一心想通過招募，然後努力工作賺錢，早日和家人團聚。

只是現實和夢想的差距實在太大，他完全沒想到在俄羅斯工作時，竟會受到極度壓榨，每個月的薪資只有百分之七可自用，其餘一概都被扣留並轉匯北韓當局。雖然有幾個勞工要求俄方直接發放薪資給他們，但某天他們就成了保護管理對象被帶走，從此消失在眾人面前，之後大家才知道他們被人民局冠上「不道德行為」的罪名，眾人因此不敢再多說什麼。

儘管如此，他還是在俄羅斯當地待了七年，畢竟就算回到北韓，一樣只能在貧苦生活中打滾，別無他法。冬日，他待在暖氣無法啟動的房間裡，罹患了重感冒，眼淚和冷汗不停冒出，他只能把自己裹在好幾件毯子裡，想辦法撐過去。那段期間，有越來越多的夥伴都熬不過，最後撒手人寰，於是他下定決心，要帶著妻小一起逃離北韓。

我們還訪問了另一位告訴我們在俄羅斯工作的北韓勞工故事者。透過當地人脈的居中幫忙，我們見到一位在二十年前逃離作業部隊的北韓勞工，如今他一邊工作，還得一邊小心翼翼地隱姓埋名，以躲避北韓情報員的追查。

李順龍（假名）　隱居在俄羅斯的北韓勞工

「剛到俄羅斯時，覺得有好多東西都很新奇，全都是北韓沒有的玩意兒。那時我心裡老想著，要是有錢，要把那些東西都買下來。在第一次回家時，我買了個收音機帶回去，老婆要我下次買件冬衣給她，我就一併連孩子的衣服都買齊了，不知道他們有多開心！鄰居們也都很羨慕我們。想起我的家人們……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我想大概都被趕到山谷裡了吧。那時有很多人餓死，要是被趕到山谷裡的話，說不定已經命喪在那裡了……這都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兒子正在上幼稚園，還不滿七歲。」

他說他離開俄羅斯以後，從新聞裡看了很多國際消息，想法也改變不少，而且都是以前在北韓時，不會去想像的事情。

李順龍（假名）　隱居在俄羅斯的北韓勞工

「那些都是在這裡才會知道的事情，待在北韓的人是絕對不可能知道的。當我們這些在外工作過的人返家時，必定會把那些事情都講給家人聽，雖然我們被下令噤口，什麼事情都不能多講，但隨著進出的次數變得頻繁，很多想法也隨之改變。在這邊看到勞工來來去去，就會想起以前的夥伴，不過我倒沒有想去接觸他們，一方面是怕暴露自己的身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工作太繁重，沒那個力氣交談。我想，現在過來的勞工應該和我們以前一樣，做得要死要活的，但是掙不了幾毛錢；遇到天氣冷的時候，就算身上衣服穿不暖，還是得照樣出門工作活受罪。其實，只要能在這裡自由工作賺錢的話……是一定可以賺到錢的呀！只不過就算我想幫他們一把，以我現在這困境，實在是沒辦法幫什麼忙。以前我最怕警察了，不過在好心的韓國傳教士幫忙下，我現在已經有臨時身分證，不用怕警察查締了。相反地，我現在最怕的，就是情報員認出我來。在這裡的勞工們，不管多努力工作，幾乎都賺不到錢，薪水都是由負責人管理，勞工們身上就只有餐券。那些負責人都是北韓當局挑選出來的人，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從勞工身上榨取利益。」

市場經濟是海外勞工的動力

製作小組為了了解在俄羅斯工作的北韓勞工勞動現況，直接潛入海參崴進行取材。既是西伯利亞鐵路起點，同時也是終點的海參崴，在一八六○年被指定為俄羅斯的海軍軍港之後，隨即便進行開發。一八九七年，隨著橫跨海參崴到伯力、一共穿越七百七十二公里的西伯利亞鐵路竣工，海參崴也就成為進出太平洋一帶的關口。另外，從二○一五年起，每年的東方經濟論壇（EEF,Eastern Economic Forum）也都是在海參崴舉行。

俄羅斯中央政府以二○一二年海參崴APEC高峰會談為契機，計畫將海參崴規畫成亞洲暨太平洋地區國際協力機構的中心地。為了將該處開發為國際政治與經濟中心，俄羅斯新設了由國務總理擔任委員長的遠東亞洲開發國家委員會，主管地區開發與相關業務。

對俄羅斯來說，為了成功開發極東地區的各種事業，首要之務就是解決勞動力不足的問題，而這也促使俄羅斯與北韓關係比以往更密切。對北韓而言，輸出勞工到俄羅斯境內，可說是賺取外匯的絕妙良機，但跟之前相比，北韓在正式輸出人力到俄羅斯之後，派遣過去的人數卻不如以往。

二○○二年八月二十三日，普丁與金正日曾在海參崴會晤。由於這場在海參崴舉行的朝俄高峰會談為非正式的實務會談，所以沒有對外發表共同宣言，不過根據俄羅斯外交部官網在會談結束後所刊登的普丁記者會內容來看，北韓與俄羅斯在這場會談中論議了國際問題與朝鮮半島問題，還有兩國間的政治與經濟互助問題。在經濟方面，北韓是以戰略角度為中心，與俄羅斯針對產業設施的開發與維修進行商討，除此之外，雙方也論及關於林業、漁業、礦業、農業、建築業等各項產業的合作強化事項。

北韓派遣勞工到俄羅斯境內工作的歷史已有三十多年，但有規畫的正式派遣則是在二○○七年八月三十一日締結「朝俄臨時就業活動相關協定」以後才開始。根據這個協定，能夠被派遣出去的勞工須具備幾個條件：六等親內無政治犯或經濟犯、出國前五年間未曾參與政治活動、最近五年間有固定的居住地、擁有技術資格證與身體檢查合格證等。

需要北韓勞工的俄羅斯企業與北韓政府之間，必須簽訂勞動契約，北韓勞工才能以俄羅斯企業發送的邀請函申請工作簽證，並進入俄羅斯境內工作；可是因為雇傭契約沒有固定標準，加上在俄羅斯可以比在北韓時賺更多錢，生活也更加自由，所以據說常有人會想辦法賄賂官員，把原本五年的滯留時限多延長幾年。於是原本該從海外匯回北韓社會的勞工所得，有時也會被拿來當作在市場做生意的創業資金。

權英卿

統一教育院教授

「那些在海外工作的勞工們，要不是賺大錢回家買禮物孝敬家人，就是扛著大包小包買給家人的物品返鄉，多虧了這群離鄉背井的勞工們，北韓經濟才得以活絡。以前韓國也遭遇過相同的狀況，在一九六○年底到一九七○年初的這段期間，有許多勞工前往越南或中東工作，他們匯回家鄉的錢，使韓國經濟活絡了起來。」

二○一四年十二月起，俄羅斯開始對外籍勞工實施工作證發給審查。主管相關審查考試的教育機關為莫斯科大學，審查考試科目則有俄語的讀、寫、文法、讀解、會話等項目，以及俄羅斯的歷史與俄羅斯聯邦基本法律；外籍勞工若想取得工作許可證，得通曉俄語。不過，北韓勞工不懂俄語也沒有受到什麼阻礙。究竟這種矛盾現象是怎麼解決的呢？除了少數人是花錢購買許可證之外，其他人則是去參加俄羅斯舉辦的俄語課程，以替代考試。據說有些人透過仲介，以五十到一百美元不等之費用購得工作許可證。

從二○一六年六月起，隨著外國勞工的管轄單位從聯邦移民廳更改為內政部，警察變得有權力盤查北韓勞工，據說俄羅斯警察們經常會跑到勞工的工作現場與宿舍等地盤查，一一確認勞工們是否持有工作許可證、是否為非法滯留。不過，他們倒也沒有真的查緝到什麼，真正盤查到的案例也就只有二○一六年兩名在濱海邊疆區的北韓勞工，因酒駕與超速被取締，而被驅逐出境，以及因逃稅等理由，被下令關閉公司的其他案例。但，我們聽說勞工們會藉由換公司的方式，繼續留在當地工作。近來有越來越多北韓公司會想辦法躲避俄羅斯當局的監視，並對北韓勞工施以不合理待遇，或替公司逃稅，勞工們的工作環境可說是越來越惡劣。

海參崴的北韓勞工

雖然海參崴處處可見北韓勞工，但想就近採訪卻難如登天。

在我們鍥而不捨地調查之下，總算找到他們集體生活的地方。我們前往海參崴市郊，穿過一條長長的砂石路後，抵達一棟裝有監視器的建築物門前。那棟建築的門窗裡全鋪著一層塑膠墊，從外頭無法看到建築物內的樣子。

和周圍森嚴的警備不同，大門是敞開的。一走進宿舍內部，大大的「社會主義」、「人民」、「金正恩同志」等熟悉的標語映入眼簾，一旁還陳列了「勞動新聞」以供取閱，這裡簡直就是俄羅斯裡的小北韓。大廳裡貼了幾張表格，分別是依照工作組別標示業績的國家計畫執行競爭表，以及個人的業績表。打開管理員放在書桌上的手冊，可以看到上頭密密麻麻的業務委託內容，甚至就連工作處、聯絡處、建築物密碼、收取金額等詳細資料也一個不漏。

圖說：集體生活在海參崴的北韓勞工宿舍風景。

圖說：寫有以韓語發音標示俄羅斯語的紙張。

二樓是廚房。這裡的餐具一應俱全，就連泡菜也是在宿舍裡自行醃製。除此之外，這裡還有三個餐廳裡常見的大飯鍋。住在這裡的勞工們已出門上工，宿舍裡空無一人，我們走到浴室和洗臉臺邊，感覺的到一切都被打理得很好，完全沒有髒亂的痕跡。

由於我們製作小組並未在這裡見著北韓勞工的蹤跡，只好立刻轉移陣地，直接前往他們工作現場，並在地上看到寫有以韓語發音標示俄羅斯語的紙張。那裡有好幾位沒有穿戴安全裝置的勞工，在搖搖欲墜的建築物中穿梭，看似正忙著工作，他們身上稱得上是安全裝置的東西，就只是一條繩子而已。

一走進建築物內，只見那些勞工們正忙著挖水泥、釘釘子和塗牆，我們試著和他們搭話，他們則是大方地應答，並不懼怕和陌生人交談。多數工人都是以前在北韓有過相關經歷的熟手，所以看起來老神在在，十分熟練。他們表示工地裡最辛苦的工作，都交給北韓勞工來做，為了配合工程時間，他們不會拒絕夜間加班趕工。可惜才開始聊沒多久，對話就被打斷，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監工，正用高度警戒的眼神驅趕我們。

為了更進一步了解北韓勞工在俄羅斯生活的細節，我們決定乾脆直接發包整修工程，讓他們到我們的住所來。首先，我們先尋找刊登在報紙上的建築業者電話，然後去電詢問是否有北韓工人，業者告訴我們可馬上派人來現場確認，然後才會跟我們討論施工細節與報價。不只報紙上能找到這類型廣告，網路上也能輕易找到這些業者的資料，而且每家業者都說自己公司的公寓、辦公室整修工程費用不貴，非常積極地進行宣傳與推銷，甚至還會直接放上作業負責人的照片與名稱，並介紹他們以前的工作經歷，努力開發業務。

在我們打完電話的隔天，建設公司便依約派了北韓籍工程負責人來。負責人仔細檢查房子內的情況以後，便開始報價；議價結束後不久，另有兩名北韓勞工抵達。我們便試著在他們工作的空檔和他們對談。

圖說：在搖搖欲墜的建築物中工作的北韓勞工。

圖說：積極宣傳北韓勞工的網站。

金希哲（假名）　在俄羅斯工作的北韓勞工

「在北韓，只要說去俄羅斯工作，大家都以為可以賺大錢，還會投以羨慕的眼光。我來到這裡以後，一開始因為語言不通，吃了不少苦頭，而且從早到晚就是不停的工作，一直忙到天都黑了；就算俄羅斯人對我們說別做了、快休息，我們也只是回答對方這樣不行、得努力工作才可以，然後逼迫自己趕快學習。那段時期可真是累人。俄羅斯人裡頭，沒有人像我們這樣勤勞工作的，可是我們這麼辛苦工作又有什麼用？錢還不都是被國家拿走了，留在我們手裡的根本沒有幾毛錢。上頭成天就只會說要支援國家發展所的建設、支援受害地區重建，要我們必須忠誠上納。不只如此，他們還說俄羅斯一個教授的薪水是七萬盧布，像我們這種最底層的勞工在別人的國家工作，就得賺的比教授多才可以。結果呢？做得要死要活，卻沒半毛錢可以進我的口袋裡。」

其他勞工所言皆大同小異，不過他們的悲歡各有不同，在艱辛的工作內容壓迫之外，思緒都隨著在北韓的家人們起伏。

李洙赫（假名）　在俄羅斯工作的北韓勞工

「我來這裡已經六年了。我們薪水低，做事又勤快，所以這裡的人喜歡找我們做事，以泥水匠這工作來說，俄羅斯人一天的薪資是三百到四百盧布，但我們只要二百到三百盧布。我們一個月得賺十萬盧布以上，畢竟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工作可幹。以前就有過從一月到四月完全沒工作上門的狀況，所以在能賺的時候，就得想辦法多賺點，否則就賺不到一整年的目標額了。第二個讓我覺得心酸的就是想念家人。我好想我的孩子，不管多辛苦，我都要掙錢給孩子唸書。現在他已經升上中學二年級了，如果要栽培他，得送出國唸書，畢竟現在這時代已經跟我們那時候都不一樣了嘛！在俄羅斯這麼無聊又辛苦的日子裡，我也只能一邊想念家人，一邊咬牙撐下去了。」

每一個北韓勞工都對自己的工作技術抱有強大的自信心，他們之所以能在俄羅斯獲得這麼高的評價，都是因為有很強的工作能力。

那麼雇用他們的俄羅斯僱主們，又是如何看待他們呢？一位曾雇用過北韓勞工的俄羅斯人是這樣告訴我們的：

維克多‧阿列克謝維奇　曾雇用過北韓勞工的俄羅斯人

「不管是以我個人意見，或是以整個俄羅斯的立場而言，北韓勞工們在極短的時間裡，就成了業界中能力最強的一群人，可是，就算他們技術好、工作表現好，也一樣賺不到什麼錢。對比實際工作內容，他們拿到手的錢可說是少之又少，我想他們一定覺得很委屈。以前和我一起工作過的某位北韓人，就過著十分悲慘的人生。他的父親在南韓，其他家人都在北韓，一家子散居各地。每到他下班時間，都要我們一趕再趕才走，原來是因為他們的監察官老懷疑他偷偷藏錢，一回去就會被嚴格監視，所以他都把錢放在我這裡，由我幫他保管。那個北韓員工技術很好，所以常負責有錢人家的房屋裝修；曾經有個客戶說想要把浴缸弄成義式風格，結果那個北韓員工很快就搞定這筆業務，達成客戶的要求。」

維克多表示薪資並不是每日固定薪資，而是做多少領多少。以一間三房公寓而言，可領薪資約為十萬盧布（約一百七十二萬韓圜），但像他口中說的那位北韓勞工，則因為技術精良，常負責為別墅或特殊建築進行裝修，這種業務就可以賺到五十萬盧布（約八百六十萬韓圜）左右。只不過，就算他們賺再多的錢，也無法讓自己成為富豪，因為他們賺到的薪資幾乎全部都要上繳北韓當局，能留在手中的錢少之又少，頂多只能買包香菸抽。

高工時與日積月累的生活苦難

沒想到原本被認為還算好的俄羅斯工作，卻突然有了很大變化。聯合國安理會在二○一七年十二月通過第二三九七號決議，對北韓進行制裁，規定各國必須在二○一九年底前遣返北韓勞工，俄羅斯因此開始遣返部分北韓勞工。

俄羅斯駐北韓大使亞歷山大‧馬休戈拉先生，在記者會上這麼說道：「雖然禁止雇用北韓勞工對俄羅斯的經濟帶來很大的打擊，但我們仍然徹底遵守聯合國安理會的決定。這次禁止雇用的決議對俄羅斯的經濟帶來嚴重影響，尤其對遠東地區的打擊更是莫大無比。沿海邊疆地區幾乎可說是靠著北韓勞工的力量打造起來的，目前有大約一萬兩千名的北韓勞工在那裡工作。」

亞歷山大‧馬休戈拉Alexander Machogora

俄羅斯駐北韓大使

「俄羅斯每年發出一萬兩千至一萬五千張簽證給北韓人，其中有百分之九十都是短期工作簽證。北韓勞工在俄羅斯工作的鼎盛時期約有三萬七千名，雖然有部分人士認為北韓勞工離開後留下的空缺，可以由中國勞工們遞補，但中國的平均薪資水準在俄羅斯之上，反而沒有中國人願意到俄羅斯工作。」

俄羅斯外交部在接受對北韓制裁的決議案後，便徹底遵守決議案中在二十四個月內將所有北韓籍勞工遣送回國的規定，這也表示在二○一九年底以前，所有北韓勞工都得離開俄羅斯境內。

問題是，目前北韓勞工仍然在惡劣的環境中從事嚴苛的工作。北韓勞工多集體住在市郊的公寓，或是生活起居全在工廠內解決，而每間公司雇用的北韓勞工人數不等，一般為三百名到六百名之間，整體來說，北韓勞工們所處環境相當惡劣。以前就曾因環境惡劣而發生過幾次事故，例如冬季時分，在工廠內使用暖爐，結果卻造成不少人死於一氧化碳中毒，又或者是部分勞工未穿戴安全裝置，結果在工地跌落高樓而死，更有些勞工是因為受不了生活艱苦，結果跑到宿舍頂樓跳樓身亡。

雖然每間公司的狀況不同，但北韓當局會要求所有員工每個月繳納包含國家計畫資金在內的各項費用，例如所得稅、社會保險金、宿舍費、餐費、管理費等各種附加費用，因此每個人實際上所要負擔的費用相當於薪資所得的百分之八十到九十。在盧布貶值後，雖然因中國勞工大幅減少，使得北韓勞工無缺工之虞，但為了達成每月的個人上繳金額目標，大部分北韓勞工都開始兼起副業，而北韓公司也為了讓這些勞工兼差，默許他們在宿舍以外的地方吃住。

根據勞動契約，每人每天的工作時間為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為止，其他時間兼差或經營個人副業是非法行為，但是對這些北韓勞工們來說，若想在繳納完國家計畫資金、個人上繳額、附加費用之後剩點錢自用或儲蓄，兼差就成了不得不的選擇。

若無法繳納每月上繳額的話，就不能留在俄羅斯工作，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在工廠從早工作到晚之後，再繼續趕往別的地方工作到凌晨，唯有這樣才能多賺點錢。

派遣到全世界工作的北韓勞工們，不只無法獲得合理的待遇，甚至還有可能因工傷而死亡。不幸傷亡者的這筆生命債，到底能跟誰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