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美术中的色彩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女孩站在马德里城外不远的田野上。她头上系着紫色的手帕，穿着一条暗红和紫色混色的裙子，上面还围着衬裙。她抱着一大束车菊草，站在绯红的罂粟花里，罂粟花没及她的膝盖。没有一种红色会同另一种红色完全融合，紫色很生动，蓝色很纯净。环境的纯净使所有的天然色调都变得和谐了。

颜色是阳光下最迷人的东西。没有两个人能看到完全相同的颜色，也没有两个人会用完全相同的颜料来画画。

如果在几位画家面前放置不同颜色的颜料盒，除非他们互相抄袭，否则很难发现有人用同样的颜料画同一种物品，相反，最可能的情况是他们画的每一幅画都各不相同。这就证明了颜色对我们每个人有着不同程度的吸引力。

油画不仅仅是颜料的搭配，或者是把一种颜料涂在另一种颜料上面而已。

我们开始画画的时候，会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严格搭配每一种颜色，而实际画出的画却糟糕透顶。究其缘由，是我们想错了，我们是在错误的基础上开始画画的。

一开始，我们不应该这样问自己：“这是一个橘子吗？应该用蓝色还是绿色的颜料呢？”而应该问：“什么颜色可以弥漫整个画面呢？”

你是否曾经走进草地或者沿着城市的街道走，观察这里与你上次看到的有何不同呢？

你观察的那天，或许正巧阳光明媚，同样的街道上经历暴风雨后留下的水珠正闪闪发光。这一切是如此的不同，太阳使每一处缝隙和阴影都充满了温暖的金色。它在前院嬉戏，在窗框上闪闪发光，它使砖块闪出红色，它看到屋顶上晾晒的橘子皮和行走在大街上的女士佩戴的首饰。阳光明媚、蓝天白云，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愉快。乡间的景色在新鲜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更加靓丽，日光映衬着屋顶和墙壁上绿色的青苔、泛黄的石板路、枯黄的干草堆，以及树叶投下的大片阴影。

后一次呢？

暴雨清洗了街道、浸湿了草地，云朵灰沉沉地压着，路面泥泞，树叶滴着水珠，厚重的雾气笼罩着小巷，一切都是湿漉漉的、灰暗的，冷气袭人。街道布满了令人压抑的阴影，屋顶被朦胧的雾气笼罩着，牛儿在潮湿的树篱间走来走去。

你是否意识到，总有一种统一的色调在蔓延和混合，使一切显得和谐了呢？

你是否有时会这样评价一幅画：“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是我不喜欢它。”你有自己的理由，却无法用语言形容。你不喜欢它，即便你活到一百岁，你也不会喜欢它，甚至更加讨厌它。换句话说，你感觉有种东西在刺激着你。如果试着去分析你对这幅画的感觉，你可能会发现，撞击钢琴的刺耳声和画面里那不协调的颜色是何其相似。

画这幅画的人没有尝试去构思画的整体颜色，再把它们和谐地混合起来，而是将每一种颜料厚厚地画在画布上，像同时撞击钢琴的不同琴键所发出的声音一样让人极度不适。

在南海的岛屿上，当地的妈妈们在木盆里倒上水，大胆地把婴儿放在里面，让他们游泳。

就这个例子，很多人争论说，所有的婴儿都可以像后来自然学会走路和说话那样学会游泳。

我不准备对此发表自己的看法，但是我知道，有一点能够被证明：如果你把一盒粉笔交到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手里，孩子总是能正确、自然地选择颜色。我见过年纪很小的儿童画的画像老道的画家画的那么好。给一个孩子一串珠子、一个彩色的球、一串樱桃或者一团团着的线，他们会用粉笔很轻松地进行涂色。形状或许很搞笑，颜色却是纯正、鲜艳的。这证明了人类对颜色有着天然的感知能力。

想到人类生来就具有这种能力，很让人激动，这种能力只需要顺其自然就可以形成。

我们长大后，会变得不同，我们开始用愚蠢的规则来规范和阻碍自己的能力。但是，如果我们只是问自己一些简单的、指导性的问题，例如：“什么是我想要画的物品的整体色调呢？”然后把我们的思维集中在一件事上，我们的烦恼就会烟消云散。

每种颜色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它周围的环境。

例如，你觉得虎斑猫蒂米的毛和眼睛是什么颜色？“浅黄色的毛配着明显的黑色条纹，黄色的眼睛。”你可能会说。

但是，请看看蒂米夏天躺在草地上的样子。它那浅黄色夹杂着白色的毛映衬着草地的绿色；它那有光泽的黑色条纹在阳光下消退得像陈旧的银色，在阴影下则变深，像树皮的颜色一样；最让人好奇的是，它的眼里竟然注入了无色的光。思考蒂米的颜色，让我们想到了另外一个我们没时间去思考的问题—颜色的保护性。它也提醒我们，颜色会被周围的色彩所影响。

“颜色是什么？”年轻的画家喊道。

我们说白色是白色，黑色是黑色。雪是白色的，干净的尼龙手帕是白色的，你脖子上戴的貂皮围脖是白色的。倘若把你的手帕丢在雪上，把你的貂皮放在一块崭新的貂皮上，一个会呈现出暗灰色，另一个会呈现出黄色。

你会说，黑色就是黑色。但是，果真如此吗？物体之所以是黑色，是因为用它跟其他颜色做了比较后才得出来的。

在屋子里找找黑色的物品。根据黑色物品所处的不同光线环境，你看到的黑色一样吗？

比如，当一个人坐在一间屋子里的时候，请看看他处在柔和光线中的黑色外套；然后当他在湛蓝的天空下、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再看看同一件黑色外套。

在柔和、朦胧的光线下，黑色的外套显得深沉、厚重又温暖；但是，在户外的时候，阳光投射在这个人的肩膀、胳膊上，天空的蓝色会反射在外套上，这样黑色外套就会出现那种湛蓝的色调。显而易见的是，作为一种深色材料，它会吸收光线，只要有光线和阴影，黑色就会和街道上的整体色调相混合。

画家脑中的“色感”其实就是他对色调进行选择的能力。

一位画家可能会沉醉于表现强烈的金色、红色和蓝色；另一位画家则可能倾向于银灰和淡蓝色，温暖的浅黄褐色和浅红色。但这并不是说后者比前者缺乏色感。只是他对色调的选择不同而已。他是在用更柔和的色彩来看大自然，仅此而已。他选择的颜色主题更加安静，更加唯美。

如果你的品位倾向于柔和的颜色，请不要因为有人说你缺乏色感而感到沮丧。你知道，在你的内心深处并非如此。黄昏的美丽，或者朦胧景色的微妙，抑或是老妇人暗色罩衫上的昏暗，都可以同绚烂的日落或在金色和深红色花朵映衬下的草地等量齐观。

如果认为仅仅因为在你的画上涂上绚烂的红色、黄色和蓝色，就更能显示你鲜明的色感的话，你就大错特错了。

有一点是没错的，那就是，我们必须充分合理地使用颜色。

老派的画家大量地使用深红色、金色、蓝色和紫色，他们沉醉于华丽的丝绸和织锦，沉醉于绚烂的天空。简而言之，就是各种色调的耀眼混搭。在这些令人愉快的街道上、市场上、宫殿似的住宅里以及广场上，到处都充满着绚丽的颜色，它们混在耀眼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和谐。

大自然总是和谐的，总能正确地分配色彩。

当我们拿着自己的小颜料盒画天然色调的时候，大自然会牵着我们的手，告诉我们哪里画得不到位。

想象一件颜色不协调的作品。我们自问一下，有什么办法能纠正这种错误吗？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女孩站在马德里城外不远的田野上。她头上系着紫色的手帕，穿着一条暗红和紫色混色的裙子，上面还围着衬裙。她抱着一大束车菊草，站在绯红的罂粟花里，罂粟花没及她的膝盖。没有一种红色会同另一种红色完全融合，紫色很生动，蓝色很纯净。然而，整个画面却令人愉悦，因为它浸染在如此晴朗的天空下。环境的纯净使所有的天然色调都变得和谐了。

画油画并不意味着要将所有颜料都画在一张纸上，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这么做。

然而，画油画需要选择正确的色调，需要我们把自己的旋律同这些色调和谐地搭配在一起。

假定我们带着一件简单的物品，比如一朵小的佛兰德斯罂粟花，颜色绯红，它有着丝绸般含苞待放的花朵，请试着看看如何才能把它给画出来。

接着，我们会自问：“贯穿罂粟花、茎和叶子的是什么颜色呢？”罂粟花是由红色和绿色色调以及红色和绿色中皆有的黄色构成的。因此，如果希望画一朵罂粟花，我们当然要用画刷和颜料来画，为保险起见，我们可以用苍白的黄色来做素描。

油画上绯红的花瓣和黄色会逐渐融合，并同红色混合变为一种颜色，而且，油画上茎和叶的绿色会吸收黄色。

如果我们没有提前自问一下这个问题，而只是简单地把罂粟花素描成其他色调，例如普鲁士蓝，那么结果就是一种脏兮兮的湛蓝渗透进了纯净的绯红色里，进而破坏了画面的光彩。或者，如果我们等蓝色变干了才涂上红色，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样我们画的罂粟花将会有一个粗糙的蓝色轮廓，除了在瓷器或者老式杯子上，有谁见过这样的罂粟花呢？

或许你会争辩说，这个物品画起来太简单，然而，尝试画更加复杂的物品时，问题就会不一样了。

请收集一些各种颜色的物品，自己思考一下颜色的问题—一根芦笋、一片枯黄的叶子、放在盘子里的苹果、笔直的树枝或者一束插在铜色花瓶里的红色或黄色（单色）菊花，又或是一顶彩色草帽、一盏点燃的灯笼。确定好这些物品后，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这件物品的整体色调是什么？”是冷色，还是暖色？它是弥漫着黄色色调，还是冷灰-蓝色色调呢？它是发红的，还是弥漫着暗淡的珍珠光彩呢？

当你画一组物品时，也要把它们放在清晰的背景下，譬如一个墙面，或者用两块木板拼接而成的角，专注于光和阴影，不要让你的注意力因背景的移动而转移。背景应该使用简单的色调，如中性色调（中性意味着在某种意义上不属于任何确定的颜色）、浅黄褐色、浅黄色或者灰色都可以。接下来，你的颜色库就会包含各种各样的颜色了。

使用水彩时，应该总是从浅色到深色。也就是说，用浅色描绘你的画。如果你用深色，颜料就会因跑色而破坏色调，也可能会使物品的边缘呈现出粗糙框架，看起来就像暴风雨天气里乌云的边缘一样。

也要避免使用“不透明色”—铅白色。白色颜料既厚重又不透明。一旦白色颜料融进你的画里，就必须继续下去。一点点白色颜料就会产生不匀称的效果。白色给人一种不一样的质感，因为厚重，它会带走所有的纯净和光彩，以及所有的丰富感和深度。

年轻的画家通常会犯的一个错误，就是用白色颜料来画风景里的白云。但是，白云微妙柔和的色彩应该用最弱的色调来画（风景画里的主流色调），而且白纸也会产生白云的效果。

不要害怕使用纯色。要丰富和加深阴影，强化高光，呈现光度和亮度，可以不用调色就用纯色颜料直接画在纸上，而不需要将它先放在颜料盘里。

请对你的色调进行柔化和混合，拿一支蘸满颜料的画刷，并把水泼在纸上，让颜色在纸上混合。

如果你的画让人不舒服，不要在你的画上直接修补。让它干掉。当它变硬、变得极为干燥的时候，用画刷蘸满水刷你的油画，等它湿了之后再画。

小孩子们发现，给圆盘或者正方形涂颜色非常有趣，也很有启发性。通过对不同颜料的混合和使用，你会意识到，通过合理的处理可以获得很多不同的效果。

从一朵艳丽的彩色花朵上摘下几片花瓣（如天竺葵），试着用颜料画一片花瓣，再画几片花瓣，注意它们闪闪发光的色彩。

对于了解色调的纯度、深度和丰富度来说，一只彩色鸟儿的胸部羽毛（鹦鹉、金刚鹦鹉或者长尾鹦鹉）是非常好的范例。把一片羽毛放在一张纸或一个信封上，请试着画出其形状和色调。同时也请试着混合一下颜料，把羽毛鲜亮的颜色呈现在纸上。画刷要蘸满颜料，请快速、轻巧而坚定地画。当它变干的时候，请画出一些轮廓鲜明的阴影，以及颈上那些细小的绒毛。

树叶也会呈现出令人愉悦的不同色彩，尤其是穿着秋天外衣的树叶，它们显得尤其美丽。小孩子们陶醉于使用不同的色彩，绘制不同形状的树叶。大自然运用不同种类的色调，很慷慨地呈现出鲜艳的颜色。

我必须再次重申—为避免呈现出令人厌倦的颜色，要始终记得物品的整体色调。这个原则对描绘一个柠檬或者一处景观同样适用。

当然了，你会犯错误。我们所有人都会犯错误。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你把本应该是暖色调的画成了冷色调，或者相反。你很可能在自己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走了相反的方向，又回到了起点上。这种情况下，你的画还远未成功。

如果你在大自然中作画，大自然可能会欺骗你，因为天气总是变幻不定，情况也就显得复杂起来。

但是，只要你下定决心，就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你坚持自己的选择，你会因为运用了纯粹和谐的颜色而完成令人愉悦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