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修改画作

倘若我画了一头牛或者一只绵羊，我最好把画拿给屠夫或者农夫看，让他们评论。这些评论可能会让人备受打击，但事实就是如此。一位熟悉这种动物的人，或多或少称得上是专家，能凭直觉能一下子抓住那些显眼的错误。

有多少次，我们把画笔一扔，大喊：“哎呀，谁来帮我一把！”或是拿起画作，绝望地将其一撕两半。

如果我们深陷困难的沼泽之中，最好要么把画撕了，要么把它甩到一边另起炉灶。然而，假如另起炉灶还画同样的物品，必定会因为有失败的阴影笼罩而产生沮丧情绪。我认为，还是重新开始一个主题比较好。

另一方面，如果你有勇气查漏补缺，那就应该暂且把骄傲收起，就近找一位朋友，他或许不懂绘画，但他可能会发现错误出在哪里。他可能会大笑（嘲笑别人的错误是多么容易啊！），但你要试着找出他大笑的原因。

“你笑什么啊？”

“啊？我也不知道笑什么，就是觉得特别滑稽搞笑而已。”

“哪里滑稽啦？”

“我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是不是脸，或者眼睛，或者这只手？我确定另一只手画得挺好的。”

“不，不是，可是……哈哈！”—又是一阵大笑，“哎呀！你这辈子见过这样一条腿吗？”

极有可能的是，你画那条腿所花的时间比画其他部位所用的总和还要多。

既然你已经意识到是这条腿出了问题，就仔细观察一番吧。你可能会突然发现它哪里不对劲，可能其看上去有点“外撇”，但是到底错在了哪里？你猛地抓起这幅可疑的画，却不知道该怎么修改，很可能越改越糟。

请拿起画，把它放到一面镜子前，这样这幅画就被对称了过来。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视角来看这幅有问题的画，有时（虽然不能总是）会一下子就能发现问题。

如果你在这种情况下发现确实有问题，请把画放下，轻轻地擦掉败笔。不要用橡皮报复性地猛擦，虽然你一气之下很有可能会那么做，但你必须充满敬意地对待你的纸面。

不过，假设你仍然找不到问题所在，坚信你画得很好，是你的批评者搞错了，那就再进行另外一项测试吧。

请拿起你的画，对着强光（在台灯下也好，或者在窗边）从背面观察。这样画就被透了过来。现在你能察觉错误的所在了吗？

不会画画的人有时的确会臆测哪里画得不好，这我承认，而且不会画画的人可能和画家一样固执己见。

如果你实在认为自己画得很好，就坚持自己的观点吧。但是要尽量保持理性，不要因为言轻而轻视之。

伟大的人也会征求下层人的建议。莫里哀①不也会读剧本给自家的厨子听吗？

尽量寻求专家的建议。“专家”未必指专业画家—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得到的，而是指任何与我们笔下勾勒的特定主题相关的专家。

比如，倘若我画了一头牛或者一只绵羊，我最好把画拿给屠夫或者农夫看，让他们评论。这些评论可能会让人备受打击，但事实就是如此。一位熟悉这种动物的人，或多或少称得上是专家，能凭直觉一下子抓住那些显眼的错误。

医生因为工作关系，对于人体结构了如指掌。我永远也忘不了一位医生看到我第一次尝试画的肌肤裸露的人体时，放声大笑的情景。我从那笑声中，或者更多的是从他随后解释自己因何失笑的一席话中，学到了很多。

就一幅描绘教堂尖顶的画作，建筑师可能会无意间给出有益的评论。“这屋顶可是真够尖的。”一位建筑师看到我一位年轻朋友画的村庄街道素描时，如是说。

木匠或许能够指出（你画作里的）女士所坐的椅子，哪里有些古怪。

如果画的是桌子上的花瓶、模特攥在指间的玻璃酒杯、餐具柜上的大啤酒杯、矿主迎送宾客时站立的门廊，请将画纸上下倒置过来，以这种“上下颠倒”的视角来看这幅画。用这种方法纠正两侧对称的物体最为有效。你或许会发现：花瓶一侧凸起的部位比另一侧低了；玻璃杯的一侧和它的柄不够直；大啤酒杯的把手不对称；门廊的柱子明显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倾斜。

另一种修改的方法是，如果你画了一个花瓶，感觉它严重不对称，就请在花瓶上的居中位置画一条线，量一下从中线到外侧边缘的距离，然后看看尺寸是否相符。

但是，请记住，这些只是用来修正的手段。千万不要在开始画的时候就运用这样的机械方法。要随心所欲地画，过后再修改。如果在这一点上不注意，你便会发现自己依赖上了这种测量手段，而过度测量则会让画家变得愚笨。

另一种绝佳的修改方法是拿着画，拉开一臂的距离，或者更好的办法是，把它放在被画物的旁边（放在椅子或者地板上），然后站到你作画的位置上。

在画作和被画物之间来回扫视。这种画作与实物之间形成强烈的、有些残酷的对比，会“立竿见影”。光影、结构、平衡和比例方面的错误便会昭然若揭。

描绘“富有吸引力的人体结构”时，有很多东西可能会蒙骗我们的眼睛，使修改任务变得困难。裙子、宽裤子、宽袖、厚裹腿、大软帽、宽罩衫、斗篷、袍子、帽子、假发，简而言之，任何体积大的东西都具有欺骗性。

有多少次，我们看到一位女士的脚从掀起的漂亮裙子下探了出来，而这样的动作从身体构造来看简直是不可能的！

都铎王朝和维多利亚早期的服饰很受绘画新手青睐，他们妄图用这些别致的宽袍鼓裙来掩饰难画的地方。

这些服饰或许可以免除画胳膊、腿，甚至是脚的麻烦，但是要当心，这可能会把你推向更糟糕的地步！

我认识一位年轻画家，她讨厌画手。为此，她精心安排，将手藏而不露—风儿吹拂，裙摆飞舞，斗篷飘起，遮住双手。可是如果双手必须露出来，她就完全不知所措，无从下笔了。荷兰的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是她的挚爱。“裤子越宽，裙子越鼓，就越难看到难画的腿。”年轻画家如是说。但是，不论衬裙多么厚实多褶，裤子多么宽，难画的腿仍然不能忽视。他们在衣服下面必须有迹可循才是。

我们无法掩饰一个事实，即如果画人物，适当比例的双腿、双臂、头部与躯干，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

如果你有种不安的感觉，觉得哪里好像画错了：脚探出的位置不对，或者手从褶边袖口伸出的角度和手肘不太协调。那就把画对着窗户玻璃，临摹出头部、手脚，以及所有纸背透出的部位。然后把画放到桌子上不看（仍然是背面朝上），在临摹的身体部位基础上，粗略地画出人体其他部位。

可能没等画完线，你就会发现四肢画得别扭；极有可能，你把远处的手脚，画得比近处的长。我们有时会发现素描人物双腿交叉时，很难分辨是怎样的动作。

如果你的画纸材质太厚，不适合这种测试，就找一张临摹纸，或者一张平滑的普通纸，在纸上把你的画临摹下来。然后抛开原来的那幅画，把临摹纸放到一个白色的表面上，如上所示，将头部和手脚等部位画出来。

所有这些自检的方法，都是因为采用了新视角，而使弱点暴露无遗。

绘画的时候，如果你感觉颜色用得不对：色调太暗或者不均匀，或是最强光和中间光不大“合拍”，就取一块烟色玻璃，透过它观察你的画。这样一来，漂亮的颜色和微妙的色调都不见了，你的画只剩下平淡的黑白色了。当一切都变成了（光影）深浅不一的黑白时，错误的色调就一目了然了。

但是，如果你用尽了所有这些办法，还是看不出问题，尽管你强烈地感觉到确实有哪儿不对劲，那么，就请把你的画锁起来，搁置几天或者几个月，直到你完全忘了这幅画。日后再来查看，你或许马上就能发现错误所在了。

或许你会说：“我当时怎么就没看出这个错误呢？”也或许会说（相信我，这种概率非常渺茫）：“我说呢！根本就无懈可击嘛！”

①1622-1673，法国喜剧作家、演员、戏剧活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