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_16

到10月13日,这次进攻已经失败,第3、第6和第7三个军的几支部队夺取沿线城镇的努力也遭到同样下场,事实证明,它们不能守住这些城镇。双重失败引起了全面撤退和改组。与此同时布廖赫尔将军和他的俄国参谋进行指导,为一次协同的全面进攻作精心准备,这次进攻的所有部队要配备应有的通讯手段,根据一张时间表行动。第4军的4个团以及新近与国民党人联合的湖南将领贺耀组的第2独立师被从武昌召来。晚至10月28日,蒋介石仍在与孙传芳的一名代表谈判,但到那时,谈判显然是烟幕。更重要的是,敌人的几个团和旅正在谈判倒戈。

全面攻势在10月底开始,第7军、第2独立师和第4军的第12师进攻铁路线的中段和北段以拿下九江;第3和第6两个军攻打南昌附近的车站;第2和第14两个军从南面向南昌进逼。这次计划完善和战斗艰难的战役,持续了一个星期,成功地肃清了铁路的敌人,在11月5日夺取了九江,在8日夺取了南昌。除了约7000名倒戈的敌人外,国民党部队解除了40000多名孙传芳士兵的武装。国民革命军在江西的两个月战役中伤亡近15000人。①

在进行江西战役的同时,何应钦将军正在沿海的福建省指挥另一个战役。第1军的两个师,即第3师和第14师守卫广东省的东部边境,以防孙传芳的盟友、福建省督军周荫人的可能进攻。何将军与一个敌军司令李凤翔和他的两个部将曹万顺和杜起云谈判与驻在福州的几名海军将领一起倒向国民党。在福建的国民党人与各种“民团”为协助驱赶北方人周荫人而进行谈判。蒋介石指示何将军商谈和平,条件是周荫人不派军队进入广东或广西。这些初步行动发生在8月和9月。①

据报道,福建的敌人在人员和装备上都超过国民党军队,其比率为5比1。9月27日,周荫人派军队入侵广东省,目的是夺取东江的几个主要城市,但是何将军得到了这些计划的内部情报,于是下令越过边境进攻周在永定的基地。10月10日,第1军的第3师夺取了永定,然后回到广东对付松口的入侵者。在这些开始的战斗中,国民党军队俘获了数千名战俘,还有他们的步枪、机枪和大炮。10月14日,敌福建第3师按预定计划倒戈,被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17军。这些初步战斗是如此之成功,以致蒋介石在10月16日任命何将军为东路军司令,东路军由第1、第17和第14(赖世璜的部队,它将从江西进入福建)三个军组成;蒋还命令何着手征服福建省。

平定福建的战事按部就班地进行,主力军沿沿海路线攻下了漳州(11月8日)和泉州(11月21日)等城市。当部队逼近闽江时,海军倒戈,困住了撤退的部队,数千名士兵被解除武装。12月3日,海军占领省城福州,12月18日,何应钦以第1军的两个师占据该城。在福建省多山的中部地区,“民团”协助第17军推进。周荫人带领残军退到浙江省边境,希望与孙传芳会合,但被正在谈判倒向国民党一边的陈仪将军所阻。

这样,到1926年12月底,除了原来的广东根据地和已经通过谈判而联合的邻近的广西省外,国民党人已经夺取了湖南、湖北、江西和福建的省城和主要城市。贵州省的军务督办也已把他的省名义上交给国民党政府管辖。这7个省有人口近1.7亿人,而4个被征服的省有1.1亿人。①

许多因素说明了只在六个月内就取得这样成就的原因。最重要的因素,是在俄国的帮助下对最初的国民革命军进行了两年训练和装备,以及1925年广东省几次战役的战斗磨练。另一个因素是对官兵们的政治教导,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而战——主要灌输一种热诚的民族主义精神。还有一个也很重要的因素,是在广东省进行了财政改革,它使该省的大部分税收进入国民党的金库,导致人们对通货的信任,使通过销售国库券借款成为可能。与敌军的谈判和使用银弹促使倒戈的办法也很有效。但是决定性的因素,是国民革命军在期待已久的北伐中所表现出来的英勇,特别是第1和第4两个军的牺牲精神,虽然其他一些部队在战斗时也打得很好。

俄国顾问在几次战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布廖赫尔制订总的战略,他和他的参谋人员为特定的战役制订细致而内行的计划。每个投入战斗的军各有其俄国顾问,有的师也是如此。这些人力图保证他们的部队能准确地执行计划;在战斗时,他们给布廖赫尔提供情报网络,战斗后又提供有价值的总结。有的顾问实际上领导了进攻。他们还提供对他们为之参谋的中国将领们的政治评价。少数几个勇敢的俄国飞行员侦察敌军阵地,向被围城市投掷传单,引起敌军的恐怖,并轰炸战略目标。有几个俄国人得了重病,一人患霍乱,其他几人患痢疾。在江西战役后,“我们的相当大一部分工作人员”进了南昌美国人办的医院。①

动员群众

迅速取得军事胜利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政治工作。随军的专职政治军官,以及在敌后的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党员,通过争取地方民众和试图策反敌军来支持战事。受过要友好地对待民众的教导的国民革命军士兵,不准抢劫或强征劳动者入伍。有许多关于他们受到热烈欢迎,农民卖食品给士兵、充当间谍、向导和搬运工以及为伤员抬担架的报道。有几次,武装简陋的农民部队攻击敌人后方。铁路工人破坏敌人交通。约400名安源矿工参加了叶挺的独立团。在被围的武昌,革命者秘密张贴标语和分发策反传单以破坏敌人士气。南昌的学生和警察协助第一次短暂地夺得该城的行动,当南昌丢掉时,许多人还牺牲了生命。②

一旦国民革命军拿下了大城市,劳工组织者就开始组织或恢复工会。大部分组织者为共产党员,有的通过五卅事件后在上海工作以及在广州指挥香港大罢工和抵制,在劳工运动方面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在湖南,劳工运动在一名湖南共产党员郭亮指导下,很快得到恢复,1922年郭在组织铁路工人时积极活动,结果在1923年却看到工会在镇压中遭受挫折。1924年他参加了国民党,是该党在长沙的地下核心组织的成员。在1926年5月广州举行的第三次全国劳动大会上,他被选进中央委员会,然后回到长沙。不久,该城被第8军攻占。数十个工会已经成立,随即出现了一个争取提高工资和改善劳动条件的鼓动和罢工的浪潮。政治军官支持工会运动,武装的纠察队强制执行罢工。9月,湖南省的工会联合会成立,12月的一次大会通过了一系列决议,它们设法使工会组织和管理正规化,加强劳工运动的纪律,制止未经批准的罢工。27岁的郭亮成了湖南省总工会的委员长。到1927年春季,省联合会声称其会员超过了40万,其中9万人是产业工人。①

9月份夺取汉口和汉阳以后,革命热情在那里不断高涨。两个城市很快就贴上了谴责帝国主义和军阀以及号召支持国民革命的标语。政治部每天组织集会和游行,国民党开始在学生、下级军官、妇女、劳工和其他集团中吸收党员。到12月底,它已经吸收了31 000名新党员。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派张国焘从上海前往武汉指导工作;他在9月11日抵达,随之而来的是几名具有丰富的组织劳工经验的同志:李立三、刘少奇、项英和许白昊。在1923年2月残酷镇压京汉铁路罢工以后的几年,劳工运动已被压制,但没有被搞垮。这时它很快地恢复起来。9月14日一次工会代表的预备会议计划组织湖北总工会,它于10月10日正式成立。快到11月底公布的一张工会名单,列出了武汉三镇的73个工会(据报道会员有82000名)和大冶铁矿中心的6个工会(会员有11000名)。11月的某个时候,共产党控制的中华全国总工会,在汉口设立办事处,以指导组织工会的进程。①

11月,一个罢工的浪潮冲击着武汉三镇,其矛头既针对本地的工商业,又针对外国的企业。印刷工、邮政工人、丝绸铺的店员、苦力劳工、日本家庭和商号中的仆人和雇员都上了街,英国的烟草公司停止营业。工会使用了武装纠察队,强制实行罢工,有几次干得相当粗暴。大部分罢工因工资增加而很快平息下来。但是工会试图强制行使它们的管理权,这反而加强了抵制情绪。罢工对工商业起了消极影响。11家中国银行(包括两家最大的)在11月19日的结算日无力结算。中国的工商界领袖开始组织起来保护自己,甚至威胁说,如果不对两项要求作出答复,将举行罢市;两项要求是:在没有工会干预的情况下,雇主和雇员直接谈判增加工资问题;纠察队不得进行威胁。政府的答复是成立调解委员会,国民政府、国民党、商会和总工会各派两名代表。委员会将调查上涨的生活费用和工商界支付增加的工资的能力。一批政府领导人从广州取道南昌于12月11日来到,很快设法成立更有秩序的政府。但是,分裂性的经济力量已经起作用了,最后促成了武汉政府的垮台。②

群众在革命中最具戏剧性和最不祥的参与,是新解放几个省的农民运动迅速发展。在北伐开始前,广州农民运动总部知道的情况是,在湖南、湖北和江西只有161个协会和43423名会员。六个月以后,在1926年年底,共产党的农民运动领袖声称,单单遍及湖南和湖北两省91个县的参加协会组织的农民就超过了150万。这类数字不可能确切,但它们说明了能够全力投入这个阶段革命的少数几百名干部进行组织的狂热。①

在国民党军队来到前已经偷偷摸摸地活动的当地共产党员,现在能够在政治军官的帮助和保护下公开组织农民了。在农村群众运动的组织者中间,有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的毕业生,其中65人是湖南人、湖北人和江西人。10月初期,另外85人毕业于毛泽东指导过的那一期。地方的组织者知道贫苦农民的苦难,他们掌握了宣传口号和组织技术的全部本领。在湖南,他们首先集中力量征募农民帮助革命部队,然后着手吸收他们进入协会和自卫队。在一开始,他们并不着重农村阶级斗争,而是强调贫苦农民的利益,办法是开仓,号召减租减息,重新议定租约,通过禁止从一地向另一地运送粮食以降低粮食价格。这类政策只能激起权势者的激烈反对,湖南的农村很快就卷入冲突。“土豪劣绅”连同大地主和“贪官污吏”,成了打击和侮辱的目标。他们的财产应予没收,而在可能时,这类财产是被没收了。但是,正在组织农民协会的不仅是共产党员和国民党的左派。保守的省的国民党员以及地方权贵们也组织协会,或者给现存的农业团体起了官方的名称。一个以长沙为根据地的左派团体,试图引导农民运动走改良主义的道路。于是在土地运动的内部既存在阶级冲突,也存在组织之间的冲突。①

随着暴力行为的扩大,已有地方恶霸被处决的报告;在另一方面,也有农村被攻打和焚毁以及农民领袖被杀害的报告。在有些地区,贫农或他们的发言人要求“解决土地问题”——即没收和分配地主的土地,或采取其他“平均土地”的形式。农民运动按地区发展,发展最为迅猛的地区是在湘江流域和沿湖北省边境被国民革命军攻克的地区。到11月,据报道湖南省有6867个地方农民协会,会员总数超过1267000人。地方的团体被一个有462个区农民协会、29个正式组成的县协会以及若干正在组织的协会的结构连在一起。对协会的阶级成份的分析表明,60%以上是雇农,“半自给的农民”占18%。“自给的农民”和手工业者占所余20%的大部分。被左派领导组织起来的运动似乎明显地吸引了农村的穷人。②

湖南省的农民协会是在长沙的一次大会上组织起来的,这次大会在12月的大部分时间里持续举行。170名代表据说代表130万组织起来的农民。开始的几次会议与据说代表湖南省326000名以上参加工会的工人的一个大会一起举行。花了好多天讨论和通过了组织者事先准备好的几项决议。10月2日共产党湘区区委通过的宣言,提出了农民的政治和经济最低要求,它为12月大会通过的决议提供了轮廓。这些决议要求实行农民协会必须参加的地方自治,成立由农民自己控制的自卫组织,粉碎“土豪劣绅”的统治,支持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政策,减息减息,取消苛捐杂税和厘金,储粮备荒和实行其他救济措施,没收反动派——即军阀及其随从、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财产。省协会的缔造者之一柳直荀任协会秘书长,柳是湖南人,19岁,毕业于长沙雅礼学校,是毛泽东的朋友。毛泽东不久前已担任党的农民委员会的领导,参加了大会的后面部分,并作了两次讲话,他在讲话中坚持农民问题是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除非它得到解决,否则帝国主义和军阀主义不可能被推翻,工业的进步不可能实现。他严厉谴责那些约束农民的人,号召不间断的斗争。①大会以后,毛泽东到长沙附近五个县调查土地革命;他随即写了一篇激动人心的——后来着名的——报告。

在湖北,土地革命走了一条相似的道路。从6月3日报道的38个协会及会员稍多于4000人这一小基数,到12月在34个县据报道已上升到287000名会员。经过巨大困难才攻克的江西省,发展得并不那么快。在6月份,只有36个协会,约1100名会员;在10月份,据报道有6276名会员(可能大部分在南方),11月攻克南昌后,在为省农民协会举行筹备会议时,用的会员数字为5万人。不管怎样,江西省是蒋介石特定的势力范围:土地运动显然受到了抑制。①

反帝运动

国民党运动的核心是反对在华外国人的政治和经济特权,这些特权来自过去80年期间列强强加的“不平等条约”。国民党的领袖们用不断的宣传攻势,系统地唤起民众来支持他们收回中国丧失的权利的诺言。虽然许多国家的国民享受特殊的条约权利,国民党人的战略(后面有俄国人在出谋划策)是把仇恨集中在英国身上,避免同时与日本、美国和法国对抗。英国在中国占有突出的地位,因此是一个天然的目标。反对帝国主义当然是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根本宗旨,支持国民党人并为之出谋划策的布尔什维克俄国,把英国视作它的主要敌人。俄国特别担心被卷入与日本的冲突。把中国人的仇恨集中在英国身上的策略,在1925年的五卅事件和6月23日事件以后趋于明显,因为虽然日本是五卅事件的元凶,法国在6月23日事件中与英国一样有罪,但是在大力进行报复时,它们的作用被贬低了。在争取民众支持方面,反帝运动给国民党人和共产党人带来了很大好处(两党从1925年年中都迅速发展),但它也包含着风险。情况似乎可能是这样:如果做得太过分,英国可能在军事上对广州进行报复,或者列强可能采用干脆支持国民党人的敌人——北方“军阀”——的政策。

当北伐开始时,针对香港的罢工和对英国的贸易抵制,在广东省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年。曾经几次间接谈判以求得解决,因为双方都需要结束这场冲突。罢工不再给香港带来不便,但是抵制严重地损害了英国的贸易和华南的航运。对罢工者的支持,严重消耗着广州政府的资源,而罢工委员会在广州已经发展起来的独立的军事力量是一件令人为难的事。不服管制的武装纠察队给广州领导集团制造了许多问题。罢工委员会本身就是终止抵制行动的主要障碍,因为它坚决要求一笔财务结算的巨款,以支付罢工者一年的工资,但是广州政府找不到这笔钱,而香港政府则坚决拒绝支付这笔它认为是讹诈的款项。对广州当局来说,当数千名前香港工人的财政救济结束时,雇佣他们也存在严重问题。国民党政府急于要结束冲突,同意直接与香港政府谈判,而不是继续装模作样地只扮演调解人的角色。从7月15至23日的正式谈判又在支付问题上停止不前。其后,9月4日英国海军舰只在广州港口的一次短暂行动以及次日在长江上游发生的毫无关系的万县事件,显然使广州当局相信,英国打算通过军事手段强行结束抵制行动,虽然事实上并非如此。蒋介石从前线发来的电报就这一想象中的危险提出警告,他还下令停止罢工和抵制。9月18,代理外交部长陈友仁告诉英国驻广州的代理总领事,抵制行动将在10月10日或以前结束,他的政府将征收附加税以便支付罢工者。这样,在10月10日,罢工和抵制由于中国一方单方面的决定而终止,广州政府对进出口货物征收附加税,这符合华盛顿会议答应但从未正式实施的2.5%附加税。对新税的征收,英国政府视而不见。英国外交部高兴地见到烦人的抵制行动结束了,并正试图制订一项对国民党人更为友好的政策。①

长期以来,外国传教士的活动已经是狂热的中国民族主义者仇恨的目标,他们中间的许多人藐视宗教,尤其反对外来宗教,坚决认为这种宗教奴役其信徒们的精神。由于外国人对中国青年教育的控制,教会学校更是众目睽睽的目标。始于1922年的全国范围反对教会教育的宣传运动,与国民党并无特别关系,但国民党和共产党很快就支持谩骂性的反基督教运动。1925年的广东出现了许多情况:赤裸裸的反基督教游行、街头演讲和煽动性的传单、对有些教会财产的侵犯和破坏(有两次是国民党士兵干的)。其学生受到共产党和国民党强烈影响的许多教会院校和中学,发生了破坏性活动。例如,在1924和1925年两年,煽动者都在长沙雅礼学校挑起了“学潮”。1926年1月在广州举行的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签发了一项支持反基督教运动并指责传教士办的学校、刊物和教堂是“帝国主义的喉舌和爪牙”的措词强硬的决议。广西自与国民党政府联合以后,在1926年上半年发生了几起反基督教骚乱,并有掠夺教会财产的情况。总之,反基督教运动是更广泛的反帝运动的一部分,但外国传教士及其机构是直接的、很容易受到攻击的目标。①

但是,存在一种又恨又爱的矛盾心理。国民党的有些领导人是基督教徒(孙逸仙就是),有的本人就是教会学校的毕业生。对基督教机构的暴力打击,损害了国民党在国外以及在中国基督教教徒中的名声。国民党的军事讨伐在开始时似乎就面临着危险的力量对比;有充分的理由避免激起外国的反对。1926年7月12至18日,正当北伐进行之际在上海召开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全会,通过一项决议,确定了对待基督教教会的态度:

在口头宣传上应引证许多具体事实,说明〔基督〕教会为外国帝国主义蹂躏中国人民之先锋……他们想把所有被压榨的民众一齐都欺骗下去,他们想引导一般被压榨的民众,都忘掉他们自身生活实际的痛苦,以保证帝国主义压榨民众基础之巩固与恒久。但在目前,我们不要故意造出一个与他们发生实际的冲突的机会,因为我们所处的环境(他们与军阀勾结处处借口条约保护)使我们只能取如此一个态度……

8月20日,总司令蒋介石在他来到长沙后,向全世界发表声明,说明了北伐的爱国目的:从军阀手中解放中国,赢得在各国中的正当的平等地位,并与所有国家友好相处。他答应保护在华所有不妨碍革命力量军事行动也不协助军阀的外国人的生命和财产。两天以后,长沙湘雅医院和医学院得到命令,要求派几名医生护理蒋将军。为蒋介石拔掉一颗碰伤的牙齿的美国传教士外科医生,对蒋的明显友好态度深有好感。湘雅的教职员曾经担心他们的医院会被没收,但是蒋介石的指挥部反而在街对面设立了一所设备良好的军用医院,两所医院合作了一段时期。蒋将军答应他控制的部队不攻击外国人。①

在战斗转移到湖南省省外以后,情况发生了明显变化。省内发动了一次反英的抵制行动。长沙和其他城镇的示威行动带有强烈的排外性质。10月份,许多布道站受到袭扰,它们的房屋贴了敌对的标语,中国雇员或学校的学生被组织成工会或团体,提出了显然是共同安排好的要求。在醴陵和南县,传教士被赶出他们的布道站。在长沙,所有的教会学校都受到攻击。由于越来越担心,一名美国记者向在南昌的蒋介石提出几个问题。蒋在11月19日答复道:“我与基督教没有争吵,传教士将一如既往地受欢迎。我党党纲中并无在中国消灭布道团的内容,它们可以与往常一样在这个国家发挥作用。”可是在湖南,暴力的威胁和其他形式的压力发展得如此猛烈,以致到年底大部分教会学校关闭,几个国家的传教士逃到汉口的庇护所,或者正准备逃到那里。没有人被杀,但是许多教会和布道团的财产已经被工会或军事部队夺走。长沙的美国工商业没有受到骚扰,日本人和德国人一般地说没有被打扰。①

英国外交部于11月开始拟订一个能更充分地适应中国民族主义并改进与国民党政权关系的政策声明。外交大臣奥斯汀·张伯伦亲自指导制订新的、向前看的政策的尝试,他的备忘录在1926年12月1日被内阁批准。备忘录文字用电报拍发给英国驻华公使蓝普森,他当时正从上海前往北京。这个声明(后来称之为圣诞节备忘录,因为它发表于12月26日)实际上是针对其他大国的。它敦促每个大国在一旦竟然出现一个有权威的中国政府时,应宣布它愿意就修改条约和其他的突出问题进行谈判;但是在此之前,它们应与地方当局打交道,并且应抱着同情的态度考虑任何合理建议(即使这些建议违背了对条约权利的严格解释),以争取地方当局报之以对外国利益的优待。应当保留抗议,把它用于试图全面否定条约义务或者打击在华外国人的合法和主要利益的行动;而且这种抗议应当通过列强的联合行动而产生效果。备忘录声称,英国政府的观点是,治外法权委员会的某些主张修正的建议应立刻实行,列强应立刻无条件地批准华盛顿会议所定的附加税,而不用指定收入应如何处理或使用。②备忘录虽然表示希望能迎合中国爱国者的渴望,但是在满足国民党的运动的要求方面,实在太缩手缩脚了。

认识到国民党人似乎在长江站稳了脚跟,英国外交部正考虑在国民党稳固得足以完全承担它将继承的政府的所有条约责任和其他义务时,立刻给予外交承认的可能性。在此之前,英国将努力以友好精神与在中国任何地方事实上行使权力的任何国民党行政当局打交道。英国外交部甚至在蓝普森就任北京的职务前,就授权他去汉口访问。因此,英国驻华公使从12月7日至17日,与国民党的外交部长陈友仁进行了他的第一次外交谈判。他们探索性的讨论的中心问题,是可能发生的英国承认的条件,而主要困难在于蓝普森坚持,国民党人应同意现存条约在新条约商定前是有约束性的。会谈使各方得以评估对方能够迁就的限度。陈友仁富于想象力地试图找到一种能弥合对立立场的方式,因为他似乎急于想赢得外交承认给他政府带来的好处。他坚持蓝普森公使的离去必须被安排得好像会谈只是临时中断,蓝普森答应照此办理。①

夺取汉口的英国租界

但是在武汉的领导人中,另外一些人反对与英国达成协议的尝试。11月份已经高涨起来的引起汉口英租界惊慌的反英煽动,在蓝普森来访期间受到了抑制。12月18日他离去时,公众又系统地受到了反对英国帝国主义的宣传。鲍罗廷显然热衷于使反英的狂热保持炽烈的势头,这可以从他在党政领导人临时联席会(武汉最高决策组织)上的建议,以及在12月26日举行大规模集会的武汉市民反对英帝国主义委员会通过的相应决议中得到证明。曾在1925年夏季因指导上海反英罢工而立功成名的老资格共产党员、劳工领袖李立三,主持集会并演说,其他共产党的领导人也讲了话。圣诞节备忘录同一天在中国公布。鲍罗廷提出了一条用来驳斥英国政策的宣传路线,这条路线并为国民党中央宣传部所采纳。一个使双方关系发生麻烦的问题,是11月23日17名国民党党员在天津英、法租界被捕。经过审判,他们被移交给中国当局,国民党的办事处被封。仍在广州的国民党政府已经提出抗议,宣布英国应对国民党党员在敌人手里的可能遭遇负责。12月末,此时在汉口的国民党领导集团在他们的七名天津的同志被处决时,重新提出这个问题。这个事件成了关于收回外国租界区的宣传论点的部分内容。可是与主要敌人英国的直接冲突必须避免。①

随着反英示威行动的恢复,汉口英租界当局在入界处安置了路障,在那里配备巡捕、海军陆战队的小分队和汉口的商团。单个的中国人可以通过,但成群的或武装的士兵则不准。1月份的头两天在武汉三镇有庆祝活动和游行,欢迎——即催促——国民党政府在这里成立。第三天出现了大规模的反英集会。那天下午,大批中国人聚集在一处路障外面聆听宣传队几个队员的长篇反帝演说。当有人突然开始向路障旁的士兵投掷石块时,群众仇恨英国帝国主义的情绪被煽动起来。这就导致了使用刺刀的海军陆战队和愤怒的群众之间的冲突。5名中国人和3名海军陆战队士兵受伤,虽然没有人开枪。当有人报告这一危险的形势时,临时联席会议正在开会。它立刻决定设法阻止发生更严重的冲突,使用的办法是说服群众疏散,要求英国当局撤去海军陆战队,而留下由部队支持的华人巡捕来维持秩序。群众响应徐谦和蒋作宾的敦促而散开,徐、蒋二人答应在24小时内把问题解决。英国总领事葛福与海军少将卡梅伦商量后,谨慎地接受了陈友仁的建议(实际上作为最后通牒递交),以避免五卅事件和6月23日事件的重演。商团撤离,海军陆战队返回他们的舰只。华人巡捕在4日代替了他们。

但是事实上路障此时形同虚设。在煽动者的驱策下,群众冲进了租界,总领事不得不要求中国部队维持秩序。次日,租界的华人巡捕和锡克巡捕离开,当暴民向巡捕房投掷石头时,局势趋于紧张。租界的市政当局决定把巡捕房交由国民党当局负责。英、美的妇女和儿童被送上船而去上海,男人则集中在沿江附近的一座建筑物中,一旦情况需要,他们就能够迅速从那里撤离。国民党人成立一个管理委员会。这样,不是通过预谋,而是通过对形势发展的危险性升级作出的反应,英国租界就从英国的控制下被夺了过来。1月6日,九江的一小块英国的飞地也由于群众的行动而被接管,英国人没有抵抗,但发生了许多抢劫和破坏。中国民族主义的这些胜利大大地提高了国民党的威信。它们也带来了没有预见到的后果。①

一个后果是内地来的传教士难民日益增多,他们奉领事之命离开布道地前往安全地点。另一个后果是对上海公共租界安全的担心,那里是外国侨民最集中的地方,又是英国在华经济利益的中心。上海显然是国民党军事讨伐的下一个目标。根据英国远东海军总司令和上海总领事的预测和估计,伦敦的内阁就派一支大为加强的军事力量去保护租界使之免被强行接管,进行了辩论。1月21日,内阁最后决定派一支巡洋舰分队和一个完整的英国师,而不是只派在香港待命的一个印度营。作出这个决定的消息很快传到中国,它给国民党人带来了忧虑,即英国可能试图重新占领汉口和九江的租界,或者英军将协助孙传芳阻止实现夺取上海的计划。实际上英国政府已经很快放弃了用武力重新占领上述任何一个租界的想法。此时在北京的蓝普森派他公使馆的两名工作人员前往汉口,谈判归还租界之事。

参赞欧玛利和汉文参事台克满在1月11日来到汉口,陈友仁和欧玛利之间关于汉口租界问题的谈判持续到2月12日。对国民党一方来说,谈判带来了英国外交承认的表示,并且一次成功的谈判将提高国民党政府的威信。对英国人来说,谈判被认为是一种考验,看它在处理与国民党人的关系时有没有实利:英国政府所需要的,是在中国挽回面子,以及确保国民党人不企图用武力废除条约的条款。为了提供一个良好的谈判场所,国民党外交部在10月10日宣布,在谈判期间,反英和反基督教的运动将停止。为了报答的确出现的这种暂时的宁静,欧玛利在1月24日说服汉口的英国社区恢复营业。由于可以觉察到的危险,停业已在1月5日开始,但作为一种对已经在为贸易不景气和失业而斗争的城市的经济压力形式,停业仍在继续。140家中国银行中大约30家银行在阴历新年(1月26日)破产。陈友仁还发表了一项声明,大意是国民党政府愿意选择谈判和达成协议来解决它与外国列强之间的一切悬而未决的问题。关于归还租界的问题,双方拟定了一个保留面子方案:中国的委员会将继续治理租界,而英国的工部局则结束未了的财政事务;然后一个纳税人会议将正式批准把权力移交给一个中英联合委员会(由中国人任主席,中国人占多数);这个安排是根据几年前德国归还汉口租界的先例作出的。协定预定在1月30日签署,但是随着一个印度营于1月27日到达上海,并且得知更多的英国分遣队在来华的途中,新问题出现了。陈友仁这时要求得到保证,上海的英军只打算用于防御;他还威胁说,除非途中的军队停止前往上海,否则他不在协定上签字。妥协的办法是,陈外长正式声明,他的政府的政策是不使用武力去改变租界和公共租界的地位,而英国外交大臣张伯伦在议会声明,如果签订了汉口协定,又不再发生紧急情况,剩下的英军将留在香港。作了这些姿态以后,陈友仁-欧玛利协定在2月19日签订,关于九江的一个类似的协定在3月2日签订。中国一方通过谈判赢得了更高的威信,而英国则考验了它的迎合国民党人的新政策。此外,武汉的左派已经赢得了一次加强他们对其南昌政敌的相对地位的胜利。①

① A.I.卡尔图诺娃:《布廖赫尔1926年的“宏大计划”》,简·索尔斯基英译,韦慕庭加注,载《中国季刊》,35(1968年7—9月),第18—39页。1925年10月,俄国驻北京大使馆派A.赫麦列夫去广州调查情况,他报告“加伦”和鲍罗廷之间经常发生冲突,结果布廖赫尔被迫离开广州。《A.赫麦列夫〈广州之行报告〉摘录(第27—30页)》,文件得自1927年4月6日的北京突然搜查。译文藏于加州斯坦福胡佛战争、革命和和平研究所,杰伊·卡尔文·休斯顿藏书。

② 国民党政治会议记录,第131号。奇怪的是,蒋的日记竟未提起这次联席会议,虽然他确实参加了。

③ A.I.卡尔图诺娃:《华西里·布廖赫尔(1880—1938年)》,第62—63页。那一天蒋的“日记”没有提到这类会议,虽然他主持了总司令部政治部的一次会议,讨论战斗开始时应做的工作。

① 两人的传记见包华德:《传记词典》。总政治部及其附属机构的组织系统,载《国军政工史稿》,1,第264—272页。第281页有邓、郭二人的照片。

① 《革命文献》,12,第1780—1789页;《北伐战史》,I,第62—68页;《北伐简史》,图,第46页以下。

① 指挥官和主要政工人员的事迹在包华德的《传记词典》中有简要介绍。说明军、师、团、营指挥官的组织表载《革命文献》,12,第1802—1803页(我采用的);也载《北伐战史》,2,第322页以下和《北伐简史》,第46页以下。

① 时袁祖铭任黔军总司令——译者。

② 关于广州谈判的一份有趣的报告见1926年6月3日根据鲍罗廷报告的文件。韦慕庭和夏连荫:《文献集》,第269页。唐纳德·A.乔丹:《北伐:1926—1928年中国的国民革命》,第276—286页。高级指挥将领之一回忆北伐的有趣报道,载唐德刚、李宗仁:《李宗仁回忆录》。

① 这些战斗在《革命文献》(12,第1904—1931页)和《北伐战史》(2,第355—431页)有详细论述;两者都列有伤亡、战俘和战利品的数字;《北伐简史》,第55—59页;乔丹:《北伐》,第75—79页;A.I.切列帕诺夫:《中国国民革命军的北伐:一个在华军事顾问的手记》,第158—164页,此书根据俄国人的观点写成。

① 一份日期为1926年12月5日,根据布廖赫尔指挥部情报的报道,为11月24至30日在南昌的A.赫麦列夫所写。存于俄国档案馆内的他的这份报告,引了11月15日“加伦”发来的电报,电报中提供了这些伤亡数字,同时又加上了以前几次战役伤亡的10000人。布廖赫尔显然只计算已在广东组织起来的军(原来的国民革命军)的损失。他贬低第7军和贺耀组的独立第2师在江西战役中的实际战斗,虽然这些部队缴获了敌人的大部分武器。布廖赫尔的关于在广东以外作战的部队的数字如下(11月中):广东的军/外省的军第1:超过3000/第7:约7000在福建8000/第8:25000—30000(15000适合战斗)第2:6000,战斗力差/第9和第10:不详第3:3000左右/第14:约500第4:原有3500,新来2500/第15:5000至6000,素质差第6:超过3000/第17:8000《根据国民革命军北伐史的材料》,载《历史档案》,4(1959年),第113—126页,文件3,116。其他江西战役的报道有:《革命文献》,13,第2047—2179页(附多份电报);《北伐战史》,2,第499—564页;《北伐简史》,第69—90页;切列帕诺夫:《手记》,第189—201页(对蒋介石抱有敌意的偏见);乔丹:《北伐》,第83—92页。

① 我使用陈训正的关于福建战役的记载作为基本史料。《革命文献》,14,第2187—2212页,有关文献见2212—2220页。A.I.切列帕诺夫是何应钦的军事顾问,但是他的关于战役的记载由于他缺乏文献,是简略的,而且不都是准确的。《手记》,第172—178页。其他记载载《北伐战史》,2,第575—596页;《北伐简史》,第91—98页;乔丹:《北伐》,第93—96页。国民党档案馆所藏《国民革命军东路军战史纪略》,465/30,提供了大量的详细情况。

① 乔治·鲍勃科克·克雷西:《中国的地理基础:土地及其人民概述》,第55页,根据1926年的中国邮政局的估计数。

① 赫麦列夫的报告,载《根据国民革命军北伐史的材料》,第125页。切列帕诺夫:《手记》,第124—169页,和维什尼阿科娃-阿基莫娃:《两年》,第242—243、247页。三份来自前线的俄国顾问所写报告的译文,发表于韦慕庭和夏连荫合编:《文献集》,第43、44和49号。其他的报告在即将出版的《文献集》修订本中有摘录。陈训正在夺取武昌和南昌的记载中称赞“我空军”的活动,而不提飞行员是俄国人。《革命文献》,13,第1991—1992、2163—2164页。

② 两份关于给推进的军队特殊形式援助的报道转载于《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农民运动》,第293—297页(1926年9月14日)和第298—301页(1926年11月4日)。一个澳大利亚观察家的早期报道是H.欧文·查普曼:《1926—1927年的中国革命:从国民党首都汉口所见的一份共产党控制时期的记载》,第21—27页。在乔丹:《北伐》第75—79和241—246页,可见到几个例子和一种评价。安格斯·麦克唐纳:《湖南农民运动:它的城市根源》,载《近代中国》,1.2(1975年4月),第188—189页,以及他的着作《农村革命的城市根源》,第264—270页;此书不承认农民支援部队的作用,认为城市工人更为重要。

①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工人运动》,第316—374页有有关湖南工会化的文件。切斯诺:《中国的工人运动》,第322页。

① 同上书,第321—322页;张国焘:《中国共产党的崛起》,1,第532—550页;《中国劳工运动史》,2,第597—601页。

② 关于罢工、工商界的反应和调解委员会的情况,见上书,第612—622页。美国国务院893.504/40,汉口总领事罗赫德致国务卿,1926年12月28日,第15页,谈到罢工和银行无力结算的情况。《中华年鉴,1928年》,第984页论纠察队的蛮横行为。王健民:《中国共产党史稿》,1,第400—404页,全面地论述了湖北共产党组织劳工的情况。

① 吸收的人数根据《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农民运动》,第17—18页关于1926年6月3日的数字;第257—262页关于湖南11月份的数字;第395页关于12月末的数字。李锐断言,在北伐开始前4万多名农民在湖南已被组织起来,但他没有证实。同上书,第267页。

① 后藤沈吉:《海陆丰》,1,第182页有关于农民运动讲习所毕业生的材料。关于早期的发展,见《第一次国民革命战争时期的农民运动》第270—275、281—284、293—301、322—325页的报道;霍夫海因兹:《中断的浪潮》,第130—134页。麦克唐纳:《湖南农民运动》,第190—195页,文中坚持对立的协会的多样性。

② 关于处决的情况,见英国外交部报告405/252,机密,《关于中国的进一步通讯》,13313,1927年1—3月,第44、74和91号;《北华捷报》,1927年1月15日,第62页;米塔列夫斯基:《世界范围的苏联阴谋》,第139—140页,一名国民党官员的报告的译文。共产党强调处决的恶霸为数很少。见《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农民运动》,第281、312、381页;第282—283、329页有关于杀害农村领袖的报道。霍夫海因茨:《中断的浪潮》(第49—50页)倾向于这种解释。显然杀戮在进入1927年以后增加了。关于11月份的会员数和阶级成分,见《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农民运动》,第257—262页,以及横山英:《湖南农民运动》,载《近代中国》,1.2,第204—238页,第217页之图,但可能根据不同的材料来源。

① 关于李锐的大会的记载和毛的讲话,见《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农民运动》,第275—278页;关于共产党的宣言(横山英译成英文,见其前引着作第220—222页),见第322—325页;关于大会通过的宣言的决议,见326—380页。

①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农民运动》,第17—18页有6月份的数字;关于湖北省的情况,见第395页;关于江西省的情况,见第420页。晚至1927年5月份,据报道江西省只有82617名会员。霍夫海因茨的《中断的浪潮》(第104页)提供了组织者声称的1924至1927年四个省(但没有江西省)的数字。

① 威尔逊:《英国和国民党》(第335—401页),根据英国外交部档案和中国公布的史料提供了谈判解决的审慎的报道。国民党政治会议1926年前半年的会议记录中,有许多关于罢工委员会或纠察队员行动的事例,政治会议发现这些事是不服管制的,并试图进行约束。罢工委员会的邓中夏和苏兆征,在讨论这些问题时常常出席这些会议。邓中夏:《中国职工运动简史》,第188—194页;《中国劳工运动史》,2,第544—546、551—556、583—590页中有关于结束罢工和抵制行动的各方面的中国人的报道。

① 大部分反基督教活动的材料载戴遂良:《现代中国》,第5、6和7页报道了1924至1927年的情况;《美国外交关系》论述了那几年的中国。又,杰西·G.卢茨:《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民族主义和反基督教运动》,载《近代亚洲研究》,10.3(1976年),第394—416页;叶家策(音):《中国的反基督教运动,1922—1927年》,哥伦比亚大学1970年博士论文,出版的书名为《宗教、民族主义和中国的学生》,1980年。

① 共产党的决议,载韦慕庭、夏连荫:《文献集》,第299—300页。蒋的声明,载毛思诚:《民国十五年以前之蒋介石先生》,参看1926年8月20日条;法译文载戴遂良:《现代中国》,7,第113—115页(日期为8月19日)。《现代中国》的下一个内容是第4军政治部发表的一篇反基督教的声明,日期为8月25日。关于拔牙齿的事,见鲁思·奥尔特曼·格林:《湘雅杂志》,第45—47页;鲁本·霍尔登:《1901—1951年大陆的雅礼和湘雅》,第157页,书中声称蒋“保持他部队的良好纪律,并答应不侵犯外国人”。

① 蒋介石的声明载《北华捷报》,1927年2月12日,第230页;但与戴遂良的《现代中国》(7.51)中的摘要迥然不同,凯瑟琳·M.麦圭尔:《1926—1927年湖南的工会运动及其对美国社区的影响》,哥伦比亚大学1977年历史硕士论文,文中引了驻长沙美国领事馆的档案和湖南各布道站发出的通讯。

② 威尔逊:《英国和国民党》,第434—441页;多萝西·博格:《美国政策和中国革命,1925—1928年》,第228—230页。

① 威尔逊的《英国和国民党》第464—467页的叙述,根据蓝普森的电报。作者也在伦敦档案局见到此电报。陈友仁在1927年3月13日呈送给国民党第三次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会的报道,载蒋永敬:《鲍罗廷与武汉政权》,第89—90页。蒋教授的研究根据国民党档案馆的原始文件。

① 蒋永敬:《鲍罗廷》,第93—98页。鲍罗廷概括他对圣诞节备忘录的想法如下:“我们当前的政策是要使英国与日本、日本与奉天的冲突日益加剧。”在12月20日对数千名代表——可能是反对英国帝国主义委员会的代表——的一次讲话中,鲍罗廷声称:蓝普森“带着甜言蜜语来到这里,但是他内心是含有敌意的。英国人在我们的背后活动,企图消灭我们。与之斗争的唯一的方式是首先抵制一切英国货”。载《北华捷报》,1926年12月24,转引于威尔逊:《英国和国民党》,第468页。12月26日反英集会的一份报道载于《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工人运动》,第383—384页。

① 中国一方的报道载于蒋永敬:《鲍罗廷》,第99—104页,报道根据临时联席会议的会议记录;《国闻周报》,4.2和1月3、9日(有徐谦和蒋作宾的照片),以及1927年1月16日;《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工人运动》,第384—393页,转载了广州《民国日报》的报道;张国焘:《中国共产党的崛起》,1,第562—566页,有一份回忆的报道。威尔逊:《英国和国民党》,第484—497页,此文使用了英国档案和国民党文件,有说服力地断定,国民党领导集团没有计划去夺取租界。一篇英国目击者的报道由E.S.威尔金森所写,载《北华捷报》,1927年1月15日,第46—47页;关于1月份的事态,见《自由西报》。

① 这一论述主要根据威尔逊:《英国和国民党》,第498—530页,此文以双方的文件和报道为基础,考察了演变中的英国人和中国人对汉口事件的反应。关于这个事件的国民党的文件载《革命文献》,14,第2343—2378页。又见入江昭:《帝国主义之后:探求远东新秩序》,第101—103页;蒋永敬:《鲍罗廷》,第104—109页。蒋先生认为鲍罗廷在订协定时图谋拖延。

关于革命目标的冲突

关于革命目标的冲突

革命阵营内部的分歧

被派别活动搞得四分五裂的国民党领导集团的成分中存在着不团结,而具有与众不同的哲学和独立的目标的共产党参加了国民党指导国民革命的工作的状况也带来了不团结。关于“国民革命”应包括什么活动形式,还没有一致的意见。到1927年初期,国民党领导集团在一系列问题上出现分歧。军事讨伐的下一步行动应该是什么——矛头指向上海,还是指向北京?权力机关应设在哪里——武汉还是在南昌?在这个问题后面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国民党内部哪一方的领导人应作出重大的决定?在权力问题后面存在着一个更加造成不和的问题——对社会革命应鼓励到什么程度?应容许它以什么速度进行?一个类似的、具有战略意义的问题是,应推动还是限制反帝国主义的运动。那一年头三个月在这些问题上的冲突,造成了国民党领导中间的分裂、4月份的再组合,以及在大部分革命地区内对共产党员的一次清洗。

当留在广州的领导人启程北上,到武汉去成立国民党政府时,他们分两批从陆路前往蒋介石已在那里设立国民革命军司令部的南昌。经过为时一周的几次会议后,第一批人前往汉口,于12月10日抵达。根据鲍罗廷的建议,这个集团成立了由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和国民政府委员会的几个成员组成的临时联席会议。他们选举徐谦为主席,鲍罗廷为顾问。这个属于约法之外的小团体很快成了武汉的主要决策集团,实际上篡夺了国民党政治会议的权力。左派占优势,联席会议成了鲍罗廷施加影响的一个重要工具。①它开始行使的权力很快受到另一个在南昌的有威望的集团的挑战,这个集团不但包括蒋介石,而且包括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代主席张静江和国民政府委员会代主席谭延闿,他们随第二批人从广州出发而于12月31日抵达,中央党部和几名部长也一起来到。

在1月份的最初几天,蒋介石的南昌司令部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几支日趋庞大的军队的财政和改编问题,并为下一阶段的战役制订计划。蒋介石的企图是分两路向上海猛攻,一路沿长江而下,另一路经浙江朝东北方向前进。布廖赫尔将军反对这个战略,唐生智和有实力的政治部主任邓演达也反对。双方的理由既是战略性的,又是政治性的。对蒋介石及其追随者来说,胜利意味着控制富饶而比较工业化的长江下游地区以及有潜力成为首都的南京。对汉口集团来说,北伐可能意味着与俄国援助的冯玉祥的军队会师,然后可能取得北京这个巨大的政治战利品。会议采纳的战略符合蒋介石的意愿,虽然它的确也把唐生智的部队集结在京汉铁路北段的防御阵地上。①

南昌的集团成立了临时中央政治会议,那里的大部分中央委员会委员主张党部和国民党政府应暂时设在军事指挥部所在地南昌。相反,徐谦及其同事要求立刻搬到武汉。两个派别,一个声称拥有联席会议的权力,另一个则利用政治会议的名义,都决定召开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体会议——各在它自己的地盘召开!——以重新调整党的事务。蒋介石于1月11日前往武汉,去争取他在那里的同志,但是一星期后他离开时未取得什么成果,显然心怀不满。他受到鲍罗廷的谴责,而他在次日针锋相对,痛斥鲍罗廷。从此以后两派越来越独立而敌对地行动,虽然使者们往返于两地之间,试图弥合分歧,但是蒋介石和鲍罗廷之间私人方面以及政治方面的裂痕越来越扩大了。事实上有理由认为,鲍罗廷亲自煽起了一场反蒋的运动,以期削弱蒋的地位。①

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在这些争吵中支持武汉的左派。在一份日期为1927年1月8日的政治报告中,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强调下一个战役应沿京汉铁路北上,一切军事力量都应在那里集中。它赞成当时正在出现的上海自治的运动,这一运动将在国民党部队和奉、鲁部队之间制造一个缓冲区。(如果有效,这至少可能推迟蒋介石夺取上海这个战利品的行动。)报告还赞成联席会议,虽然它痛惜国民党领导集团中出现冲突,并敦促蒋介石与汪精卫和解,后者已被国民党请回,重新担任他的领导职务。但是在2月份,武汉的共产党员开始了反对“军事独裁”和“新军阀”运动的宣传,并开始专门对蒋介石的强有力的支持者张静江进行谴责。蒋介石在2月21日的讲话中进行反击,谴责武汉的联席会议篡夺党的权力和徐谦独断专行,为他的立场和他支持忠于孙逸仙的老同事的决心辩护,并威胁要抑制咄咄逼人的共产党。2月25日,南昌集团从陈公博那里得知武汉集团计划通过第三次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会要实现的目的:主要是把组织系统恢复到蒋介石集大权于一身以前的状态,蒋介石是通过去年5月第二次全会的决定和他被任命为总司令而做到这一点的。他们侦察到鲍罗廷的计谋,于是南昌的政治会议在次日打电报给共产国际,要求它召回鲍罗廷。当没有收到答复时,据说政治会议就直接去电鲍罗廷,敦促他离开,但是鲍罗廷干脆置之不理。裂缝到这个时候已经很宽了。①

革命的领导集团还在其他问题上发生了分裂。由于担心列强最后将支持孙传芳和张作霖,反帝运动应否加以限制?更难解决的问题是,由于担心一个强大的反革命浪潮将加强敌人,以致阻止国民党控制下的统一全国的讨伐的胜利,群众运动是否应加以控制?土地运动的暴力行为和劳工运动的过热情绪正在国民党地区内引起一个反对的浪潮。在武汉的有的领导人认为,劳工必须受到约束,因为连续的罢工正在破坏商业,减少政府收入,给失业救济制造问题。在农村,被发动起来的农民正在处决地方上的敌人,大地主和商人正逃向城市,在那里散布农村恐怖的消息。他们的出逃破坏了农村的商业,特别是米、茶和其他农产品的交易,这就导致了国民党管区内的长沙、武汉和其他城市商业的萧条。1月8日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在其政治报告中表达了它的担心:

在北伐军所占领的湘鄂赣等省的民众,的确是已走上革命道路上,革命已深入到乡中去……群众自动枪杀劣绅土豪的事数见不鲜……设使现时的军事失败,必不免来到一极大的反动。②

就在此时,毛泽东正在长沙周围的几个县实地调查农民的暴动。在他后来成为经典的革命宣言的报告中,他为暴力行动和农民夺取地方权力而高兴。他强烈要求,如果穷人理应推翻他们多少世纪以来的压迫者,他的同志们就必须赞成这段绝对必要的暴力时期。按照毛泽东的介绍,农民的暴力行动完全是自发的。①

但是共产党的领袖们变得极为担心。1月26日的一份中央委员会政治报告评述了列强中表现出来的态度和国内对共产党在日益发展的革命中所起作用的政治舆论倾向。以下是主要的段落:

国民党右翼正变得日益强大……当前国民党内部有一个特别强大的反对苏俄、反对共产党和反对工农运动的动向。

向右转的动向,首先是由于蒋介石和张静江认为国内只应存在一个党,一切阶级应该合作,阶级斗争应予禁止,不需要共产党……

第二个原因是,他们认为国民革命将很快成功,不久将出现一次阶级革命的运动,当前最大的敌人不是帝国主义和军阀主义,而是共产党……因此,一个巨大的反共浪潮已经在国民党内部发展起来……

当前需要我们迫切地考虑的最重要的问题是,外国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右翼及国民党所谓温和分子的结合,造成了内外反对苏俄、共产主义和工农运动的形势。这是极为危险的,而且是完全可能的……②

共产党领导提出什么对策与这种危险斗争呢?首先,党应消除国民党的种种恐惧,这些恐惧是基于以下的意见:接近群众的共产党反对国民政府,不久将有一次共产主义革命。为了消除恐惧,党应敦促群众向政府提供财政和军事支持,同时通过宣传,解释国民革命的胜利仍很遥远,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思想不可信任,并且警告国民党不要与资产阶级联合起来反对“真正的革命者”,即工人和农民。在外交政策方面,党应集中力量搞反英运动,延缓把反帝运动扩大到日、法、美三国,以便孤立英国。报告很有信心地提出:这些政策如果正确地执行,将导致完全的胜利。它们将阻止外国列强对我们的联合进攻和消除国民党对共产党的恐惧。①

还有涌现出来的一系列事件——诸如中国城乡中无数的行动和反行动(罢工、工商业倒闭、夺地和暗杀)、宣传、地方和地区有影响的中国人中发展起来的情绪、中国几个主要权力中心的决定以及莫斯科、伦敦、东京、巴黎和华盛顿作出的决定——它们正无情地导致革命运动内部面对面的冲突。

革命者之间日益扩大的分裂

2月份和3月初期,武汉集团与蒋介石及其支持者之间的不和变得一清二楚了。他们各走各的路,激进的左派在武汉更牢固地扎下根来,并试图抑制蒋介石的权力;而总司令在他的地盘内镇压共产党员,派军队去征服长江下游,并且寻求中外的新支持。

国民党左派的领导人、湖北共产党的领导人和几名俄国顾问已经工作几个月,建立了以唐生智为中心的反蒋军事联盟。3月5日,一份显然在汉口写的秘密俄文报告报道了反蒋军队的阵容,其中提到第3军(朱培德)、第4军(张发奎,当时为代理军长)、第7军(李宗仁)、第8军(唐生智)、第11军(从第4军的第10师改编,陈铭枢)以及其他几支战争力较弱的部队。但是这个文件警告说,倒蒋的内部斗争没有完全成功。①写报告的俄国人错误地估计了武昌戍军司令陈铭枢的观点,他已经被派到南昌去劝说中央执行委员会的委员到武汉参加那里的有争议的全会。他在3月6日从南昌回来,那天晚上他被迫放弃他对第11军的指挥权而离去。②该军转归左派张发奎指挥。

此时在南昌,布廖赫尔将军及在蒋介石司令部的俄国参谋们制订了攻占长江下游地区的战役的计划,虽然他们反对立刻向东面突破。布廖赫尔主张向河南推进去对付奉军,与冯玉祥的军队会师,然后沿陇海铁路向东移动。根据切列帕诺夫的说法(他的着作部分地根据俄国的档案),鲍罗廷主张一个与蒋介石针锋相对的行动。按照布廖赫尔的计划,在长江下游的战役之前,应该沿京汉线北上向郑州和洛阳挺进,为的是与冯玉祥会师,冯的军队此时集中在陕西-河南的边境。③双方都在与冯玉祥的代表谈判。事实上双方在1927年头几个月都在与几方面的指挥官谈判,以铺平胜利的道路——其中有河南的靳云鹗将军和魏益三将军、安徽的陈调元将军和王普将军、江苏的孟昭月将军、上海的杨树庄海军司令和毕庶澄将军。

蒋介石与“军阀”中最强大的张作霖间接谈判。他是根据12月7日一次会上,与鲍罗廷和国民党一批领导人作出的关于消灭孙传芳和联合张作霖的决定而这样做的。①如果要消灭孙传芳,重要的一步是劝说张作霖不支持他。孙传芳已经与张作霖及其部将张宗昌结盟;张宗昌于是派他的鲁军南下支持——或代替——孙传芳。蒋介石的谈判通过中间人一直进行到3月份,并打算推迟与强大的奉军的战争;但蒋介石可能在寻找更多的力量以反对他的武汉对手。张作霖的保持中立和划分势力范围的条件,显然包括蒋介石与中国共产党决裂并对它进行镇压。

在2月和3月份,一些共产党作者抗议蒋介石与张作霖和日本谈判的“罪行”。②有大量证据证明,为了有助于与张作霖谈判,以及预期的对上海强攻,蒋介石正在谋求与日本达成谅解。通过各种方式,他试图使日本以及其他列强相信,他们不用担心他的军队夺取上海的后果。①对国民党阵营中日益发展的不和得到详细情报的日本政府,倾向于与蒋介石可能和解的意见。②

蒋介石始终需要钱去进行夺取上海的战役;他对武汉政策的抱怨之一是它不提供经费。蒋介石是宁波人,并曾长期住在有巨大宁波帮——在工商业和下层社会都有很强的实力——的上海,因此他在这个大都会有很有用的关系。1926年后期,上海华人商会会长虞洽卿到南昌访问蒋介石,据说提供了中国工商业巨头给他的大量支持,以帮助他拿下这个城市。下层社会的头子和法租界的华人督察长黄金荣据说也访问过他。蒋介石的结拜弟兄黄郛在上海充当筹措资金的中间人。他带给中国银行副总裁张嘉璈一封蒋介石的密函,要求银行增加财政援助,张在1927年1月拨给几十万中国元。蒋介石还派他的军需局局长俞飞鹏前往上海安排借款事宜;俞成功地又从中国银行提取了100万,并据推测他使用类似的手法,在别的地方还搞到更多的钱。美籍犹太人索克思可能在劝说英美烟草公司提供200万元(以未来的印花税担保)贷款时起过作用,这笔钱存入中国银行,资助何应钦的第一军。①

行动和反行动

当薛岳的第7军第1师在1927年2月18日占领杭州时,蒋介石夺取上海的计划向前迈进了一步。他从江西东部向浙江省省城的猛攻,得到了第2师和已在12月份倒向国民党的周凤岐将军率领的第26军的支援。何应钦全面指挥东路军,但是白崇禧将军指挥先头部队。②在夺取杭州(坐火车到上海的距离为130英里)后,国民党部队谨慎地向离上海约47英里的要冲嘉兴推进,双方都在准备一场不可避免的争夺上海之战。孙传芳元帅③与南京的新盟友张宗昌元帅④商量后,把上海的防务移交给鲁军。在过渡时期,孙的部将李宝章将军仍担任淞沪警备司令。在此期间城内的共产党领导人从其他集团取得尽量多的帮助,发动了反孙传芳元帅的第二次“上海暴动”,暴动从2月19日持续到24日,有效地使这个城市陷于混乱。①

暴动显然有两个目的:扰乱孙传芳的后方,进而协助国民党人的推进;在国民革命军到达前尽量夺取对中国城市的控制,使它们成为共产党和国民党左派的工具。暴动是通过总工会的恐吓团小组和暗杀几个反对罢工的中国工头及其他人的行动而强制进行的。②李宝章无情地镇压暴动,派大刀队到上海县城的街头砍煽动者——其中许多人为学生——的头。可是,暴动导致数十万工人(报道的几种数字大不相同)进行了一次政治罢工,表现了上海共产党员的力量。它也坚定了中国工商界和国民党内右派反对他们的决心。它加强了英国政府防止另一次“汉口事件”的决心,法国、日本和美国作好了保护其国民的准备。这样,在蒋介石寻找盟友时,暴动很可能帮了他的忙,它同时还加剧了共产党中央委员会1月26日政治报告预见到的危险:外国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右翼以及所谓国民党温和分子结盟反对苏俄、共产主义和工农运动。

3月10日,期待已久和争论激烈的国民党中央执委会第三次全会在汉口召开,有33名代表参加,但没有蒋介石;蒋留在南昌准备长江下游的战役。除三人外,与会者都可确认为国民党的左派(在当时),或是国民党内的共产党员。①全会开了一个星期,通过了一系列旨在“恢复党的力量”的决议。它们重新组合了所有高级党政委员会,把蒋的对手、从莫斯科回国途中的汪精卫抬为这些机构的第一把手。这些决议使蒋在几个委员会中与其他人处于平等地位,但又把他排除在党的主要决策机构政治会议的主席团之外。主席团重新设立了军事委员会;该委员会在北伐即将开始时被撤消,以便于总司令部活动。蒋被选为军事委员会七人主席团的成员,但是汪精卫在名单中名列第一,其他三名成员唐生智、邓演达和徐谦又是蒋的对头。汪精卫被选为党的重要机构组织部的部长,以代替蒋介石,国民党内的共产党员吴玉章在汪抵达前领导该部。

对蒋介石及其集团的另一个侮辱,是宣布广东和广西省党部和广州市党部选举无效的决议,这些机构在张静江和陈果夫的指导下已经进行了改组。另一项关于统一对外关系问题的决议,禁止不负责外交工作的任何党员或政府官员——尤其是军官——直接或间接与帝国主义打交道(除非奉命打交道),否则将被开除出国民党。这项决议是针对蒋介石的,因为他的部队不久将不可避免地在上海与外国列强接触。①其他的决议号召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更多地进行合作;决定停止在国民党刊物上批评另一党;恢复成立一个有共产国际代表参加以解决两党冲突的委员会的想法;呼吁共产党指定其党员参加国民党政府和省政府;强烈地要求共同指导群众运动,特别是农民运动和工人运动;决定派一个三人代表团去共产国际,商谈关于中国革命及其与世界的关系问题。②

当汉口正作出削弱蒋介石权力的决定时,他的集团在江西采取了反对共产党员和左派的行动。3月11日,蒋介石的一个部下处决了赣州(江西省南部一个主要城市)总工会的一个共产党领导人陈赞贤,并解散了工会。3月16日,正当蒋介石准备征讨长江下游时,他下令解散支持武汉集团的南昌国民党市党部,并命令他的部下对它进行改组。几天以后,当他抵达九江时,他的部下猛烈地镇压共产党领导的总工会和国民党九江市党部。3月19日,蒋介石来到安徽省省城安庆,它由于陈调元和王普倒戈而投向国民党一边。23日,在五个匆忙组成的反共产党的省协会(其中之一取名总工会)和共产党员之间进行的斗争,最后导致了共产党员的离散。③这些是不祥之兆。

夺取上海和南京

蒋介石沿两条路线,组织夺取长江下游几个重要城市的猛攻。一路是沿长江两岸而下,其右岸的军队由程潜带领,目标是南京,其左岸,即北岸的军队,由李宗仁率领,目标是切断敌人南北向的生命线津浦铁路。另一路指向上海,上海位于一个三角地区的东端,其西南角是杭州,西北角是南京,大运河和太湖在西面形成了一条底线。到3月中旬,已经攻取杭州的部队在前沿指挥官白崇禧的率领下在离上海不远处进入阵地,同时何应钦的部队在太湖的两边向北进逼,以切断沪宁铁路,这是孙传芳的残余部队和毕庶澄将军的生力军的主要退路。驻上海的中国舰队的杨树庄海军司令,早已通过他在上海的主要代表钮永建在与国民党进行谈判。3月14日杨司令宣布他的舰队投向国民党部队;在此以前,他已派三艘船沿长江直抵九江,供蒋介石使用。3月份第三个星期的遭遇战以及在铁路线上的罢工和破坏,使张宗昌非把他的部队朝南京方向撤退不可,否则就面临被围的危险。

3月18日,国民党军队的一次进攻突破了松江的前线,北军撤入上海,但没有进入外国租界,租界由一支在各入境处布置路障的多国部队保护。毕庶澄就自己的投降进行谈判,把作战计划交给钮永建,①然后乘日本船逃到青岛再前往济南,他在济南被捕和处决。

3月21日星期一,当白崇禧的部队逼近城的南郊时,总工会开始了“第三次暴动”,到那个时候,工人纠察队约有3000

人,由黄埔军校的学生训练,有的人有步枪和手枪等武器。几个游击小组也已渗入城中,恐吓小组——西方报道称:“黑衣枪手”——又在活动。暴动在中午开始,纠察队和枪手攻击街头的警察,攻占华界中的警察署,还抢夺武器。与此同时,数千名工人进行了一次总罢工(有的地方在必要时是强制进行的),虽然当时的气氛是庆祝和欢迎国民革命军。城内挂满了国民党的旗帜。经过一天的混乱以后,共产党组织的地下力量,在群众支持下似乎已经解放了华界,虽然与国民党代理人共同制订计划的程度有多大还不清楚。约4000或5000名北军仍集结在通往南京的铁路的北站附近的闸北。根据当时的报道,发生多起抢劫、纵火和杀人事件,有的是北军干的,有的是已经夺得城市几个部分的非正规军干的。在这些非正规军中,有的可能既不属于国民党,也不属于共产党。可是,暴动看来是有的共产党领导人作出的努力,即企图夺取对上海华界的控制,为他们已经组成的临时政府作准备。领导暴动的人中有周恩来、赵世炎、罗亦农和汪寿华。

3月22日,白崇禧率士兵两万在城南部边缘的兵工厂设立他的大本营。他的部将、指挥强大的第1师的薛岳将军降伏了残留的北军,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随即被拘留在外国防线的后面。白将军宣布了他的维持秩序的权力,要求所有非正规军并入他的军队,或者缴出武器,并答应外国当局他不允许出现用武力接管外国租界的行动。他下令结束总罢工,他的命令在3月24日执行。在23日至26日期间,白崇禧的部队在对几个游击中心的一系列进攻中,围捕了20名自封的将军(其中有一名共产党领导人)和许多“黑衣枪手”,大部分领导人据说被处决。几支武装良好的工人纠察队的大部队留在三个中心,纠察队把它的控制扩大到黄浦江对面的浦东。①

北军于3月23日撤离南京,晚上程潜将军指挥的国民党的右岸军随即进城。24日清晨,国民党士兵有组织地抢劫了英、美、日的领事馆,打伤了英国领事,在全城攻击和抢劫外国国民,杀死两名英国人、一名美国人、一名法国人、一名意大利神甫和一名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下午3时30分,两艘美国驱逐舰和一艘英国巡洋舰,向美孚煤油公司的住宅区周围发射了一阵组成屏障的炮弹,以掩护约50名外国人(大部分为美国人和英国人)逃离。根据中国人的单独的调查,向这个人口稀少地区的炮击杀死了4名、6名或15名中国平民和24名军人。②更早公布的中国和俄国的报告断言数千名中国人被杀。炮击很快抑制了对外国人的进一步进攻。下午进城的程将军恢复了他的部队的秩序;25日,所有希望离开的外国人都可以安然安排撤退,虽然外国财产又被掠夺和焚烧了几天。①

除了真正参加的穿国民党军服的士兵外,对南京事件直接负责的人似乎没有公正地确定下来。3月25日,程潜发表公开声明,断言南京的反动分子鼓动敌军和地方流氓抢劫外国人的财产和焚烧房屋,甚至还发生了伤人和杀人事件。同一天,第6军第17师师长杨杰告诉日本领事森冈正平,士兵受到了南京的共产党党员的煽动。领事向其政府报告说,暴力行动是由第2、第6和第40三个军内的共产党的政委和下级军官以及共产党南京地方委员会的党员计划的。国民党军官在给武汉的报告中,继续把攻击归咎于北军和穿国民党军服的流氓,但是西方在华的外交官及其本国的外交部,很快就接受了日本领事的说法——共产党的煽动。②这个解释后来也被国民党中的蒋介石集团所接受。

南京事件是北伐期间的一个独特事件:以前没有发生过这种造成死亡和大规模财产损失的对外国居民的广泛攻击。这次事件给上海的外国租界制造了危机气氛。在北京,英国、美国、日本、法国和意大利的公使们就报复问题在他们内部和与各自的政府进行了磋商。他们就报复的一系列要求取得了一致意见,但是他们的政府不同意制裁,即使国民党尚未道歉和惩罚那些有罪的人。日本政府在外务大臣币原喜重郎的影响下,试图抑制英国和其他列强,使之不采取过于好战的态度,同时希望说服蒋介石和国民党的温和领导人去解决当前问题和最后稳定整个南方局势。总之,蒋介石被鼓励去反对他党内的激进分子。日本驻上海总领事矢田七太郎通过蒋介石的亲密同事黄郛,把他的意见转达给蒋。英国政府对国民党人的政策强硬起来了。英国此时已经掌握了进行各种惩罚的力量,但美国政府不同意参加制裁。结果,经过持久的国际间的争论后,列强没有采取直接制裁的行动:国民党内部权力斗争的发展消除了这类想法。①

武汉政府在开始时对南京事件很不了解。外交部长陈友仁从英国驻汉口代表台克满那里了解到南京外国人社区所发生的一切详细情况,并得到美国和日本领事的证实。政治会议直到4月1日才充分了解南京事件的情况及外国首都反应的某些迹象,于是认真地考虑如何应付这个局面。英国和美国看来准备干涉,而日本的政策仍不明朗。鲍罗廷直率地指出——“如果帝国主义者真的帮助反革命,这能导致革命军的毁灭”。他的建议是人们很熟悉的:分裂英国和日本。通过平息日本人对革命的恐惧,通过担保在华的,特别是汉口的日本人能得到保护(根据陈友仁的说法,日本居民害怕他们的租界将被夺走),这是能够做到的。要每天对外国进行宣传,特别是对日本和英国的人民,让他们起来反对干涉,宣传内容是责备帝国主义应对南京事件负责,并辅之以道德的呼吁。同时,必须明确地向所有中国群众组织,“特别是向我们的武装起来的同志们”解释政治会议关于在华外国人应受到保护的政策。政治会议同意这个方案。①

事态的发展很快使政治会议向日本保证汉口日本租界安全的决定成为泡影。4月3日,在一名日本水兵和一名人力车夫之间的殴斗导致人力车夫被杀后,愤怒的群众杀了两个日本人(根据中国人记载,抓了10个日本人)。在这种一触即发的局势中,日本海军陆战队被派登陆,用机枪扫射,打死了9名中国人,打伤了8名。日本当局撤走了大部分日本妇女和儿童,关闭并派兵驻守日租界的边界,同时派来更多的舰只。为了与政策保持一致,武汉政府试图尽量缩小事件的严重性,同时使中国人的激情冷静下来。它下了禁止报复的严格命令。②它的命令是武汉领导集团为了控制迅速发展的革命事态而作出的许多努力之一。

控制上海的斗争

蒋介石在3月26日星期六下午来到上海,于是在争夺上海县城控制权的复杂斗争中,各派力量立刻开始组合,虽然这一斗争只是更大的争夺国民革命的权力的一个方面。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一边是拥有自己武装纠察队的总工会;几个学生、妇女、新闻工作者和街头商人的“群众组织”;以及当地的共产党员。苏俄对这一边提供建议和一定数量的物质支援。另一边有上海及其周围几支国民党军队的指挥官(薛岳也许除外);长期把上海当作自己据点并与中国的金融、商业和工业巨头有良好关系的国民党“老右派”,这些巨头有自己反对好斗的劳工运动的理由;最后是上海下层社会的帮派领袖,总工会在与他们争夺对上海工人的控制权。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外国行政当局和巡捕友好地倾向于这一边(维持法律、秩序和使特权继续下去的一边);支持这些势力的是大部分外国领事;作他们后盾的是一支约有40艘军舰和16000名外国士兵的力量。看起来这是一场力量不平衡的争夺,但是它花了三个多星期才告结束。

左派试图发动上海的群众支持他们。星期日,总工会在闸北的湖州会馆设新办事处,汪寿华主持了一次集会,会上许多组织的代表通过了几项决议:要求归还租界;保证支持国民政府和上海平民的政府;强烈要求薛岳留在上海(谣传他的师即将调走)。在浦东,一批工人被指控为反革命,据报道已被总工会下令处死。下午,在靠近法租界的西门的一次大集会上,群众聆听了要求立刻占领租界否则就举行总罢工的措词激烈的演说。国民党部队阻止了随之进行的游行,以防拥入法租界。美国总领事报告说局势非常紧张,他怀疑蒋介石是否有控制这种局势的意志或力量。①

蒋将军试图缓和紧张局势,还可能想使他的对手平静下来。在同一天,即3月27日的晚上,他会见了几名美国记者,表示对他们国家的友好态度。他反对外国人准备保卫租界的行动,认为是“惊慌失措”的表现。他否认国民党内有任何分裂,并且承认共产党党员是革命运动的参加者,而不管他们的政治信仰如何。他还把南京事件归咎于穿南方军军服的北方部队。在3月31日的另一次会见中,他抗议外国对南京的炮击,它已引起了强烈的排外情绪,并且呼吁不要把这个事件加以夸大。他要求上海的外国当局采取措施,以缓和中国民众和外国人社区之间的紧张关系;并且声称,他已经颁布了禁止暴民使用暴力或任何损害外国人生命财产的行动的指示。他要求外国当局结束戒严令,撤走他们的军队和军舰,由国民党军队来保护外国租界。总工会也已经在前一天发表了宣言,谴责国民党军队和劳动阶级已经分裂的谣言;它还宣布外国租界将被它指导的纠察队攻击的说法是不实之词。①

蒋介石受到几个方面的催促,它们要求镇压上海好战的劳工运动和约束共产党员,但是准备工作要花时间。以虞洽卿、日本一家大航运公司的买办王一亭和伍朝枢为首的中国巨头,组成了一个商业联合会,在3月29日派代表去见蒋。他们强调立刻恢复城内和平和秩序的重要性,并提供财政支持。②总领事矢田在蒋来沪后不久几次会见蒋的结拜弟兄黄郛,敦促蒋将军镇压捣乱分子,以及收拾南京事件的残局。上海的主要的英国报纸《字林西报》的一篇社论评论说,如果蒋将军要“从赤色分子手中拯救他的同胞,他必须迅速而无情地行动”。③

以吴稚晖为首的一个有威信的国民党老党员集团对蒋介石施加压力,要求清洗党内的共产党员。这个集团是1926年1月在广州的“左派”的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选出的中央监察委员会的一部分。3月28日12名正式委员中的5名非正式地开会,通过了吴稚晖提出的从国民党驱逐共产党员的决议。这一努力后来被称为“护党救国运动”。其他与会者为中国知识分子的“老前辈”蔡元培、孙逸仙和蒋介石的富裕庇护人张静江、辛亥革命的老战士和孙逸仙的财政负责人古应芬以及归国留法学生的领袖李石曾。4月2日,这个集团再次会见蒋介石的亲信、国民党组织部副部长陈果夫,中央监察委员会的两名候补委员李宗仁将军和黄绍竑也在场。李、黄二人是广西集团的领袖,黄是应蒋之电召而来上海的。这次会见产生了一份列有在国民党内担任要职的197名共产党员或可能是共产党员的名单,并决定把名单送交中央执行委员会,要求把名单上的人置于监视之下。①

蒋介石与应邀来上海的国民革命军主要将领交换意见。他们包括:南京来的程潜、贺耀组和何应钦,江左军的李宗仁、广西的黄绍竑和广东的李济深,已在上海的白崇禧。其他的人是被赶出武汉的陈铭枢、安徽的柏文蔚和王普以及浙江的周凤歧。所有的人都是反共的。

汪精卫在巴黎“休假”后经莫斯科回国,于4月1日到达上海,受到盛大欢迎。很可能他是唯一有足够威信去弥合党内日益扩大的分歧的领袖。在以后的几天中,他与从武汉派来的宋子文,与监察委员会一派的吴稚晖、蔡元培和李石曾,与他的老同僚胡汉民,与他的对手蒋介石,以及与中国共产党的总书记陈独秀进行了头绪纷乱的会谈。4月3日,蒋介石向国民革命军的全体指挥官发电,以奉承的字眼宣布汪精卫的归国,并声称一切军事、民政、财政和外交事务都集中由汪主席指导管理;蒋介石只是全面地指挥几个军,并将像所有其他的指挥官那样服从主席。这样,党内的权力将被真正地集中起来,以便完成国民革命和加速三民主义的实现。蒋介石在私下就驱逐鲍罗廷和清洗党内的共产党员的必要性向汪精卫提出强烈要求。他警告汪精卫不要去武汉,他在那里必然成为共产党的人质。其他的人请求汪参加清洗,但汪主张召开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会决定这样重大的事,并强烈要求他的同志们不要擅自行动。①

汪精卫与陈独秀之间讨论的结果,是4月5日上午在上海报纸上发表的两人联合声明。声明首先强调革命阵营内部继续团结的必要性,认为共产党不论有什么过错,从没有主张推翻友党,即国民党。甚至在将来,中国也不可能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现在所需要的是一种一切被压迫阶级用来对付反革命的民主专政。声明提倡两党党员之间的合作精神,并用领袖孙逸仙的联共政策提醒国民党员。它试图平息当时在上海流传的两种“谣言”——共产党打算组织工人政府,侵入外国租界,搞乱北伐军和推翻国民党;国民党的领袖们计划驱逐共产党,镇压工会及其纠察队。两党都没有这类意图。声明最后告诫所有同志要清除怀疑,制止谣言,为革命利益和两党利益互相尊重地善意地进行协商。②

同一天上午,汪精卫参加了一个情绪激昂的会议,与会者中有决心驱逐共产党员的扩大的老党员集团和国民党的将领;然后他在傍晚偷偷地登上一艘轮船前往汉口。在致张人杰(张静江)和致蒋介石的信中,他说他正前往武汉安排准备于4月15日在南京举行的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体会议,以解决国民党内部的争端。①武汉中心通过中国报刊和大约是4月6日的程潜的私人报告,能相当充分地了解上海几次会谈的情况。程将军在上海与蒋介石商谈,又会见吴稚晖和李石曾后,已把他的军队留在南京,自己前往武汉。②武汉中心没有任何能约束蒋介石及其同谋者的有力措施,此外,武汉因自己的问题而分散了注意力。

革命者内部日趋激烈的暴力行为

在4月12日前的两个星期,激进行动和反激进行动在广为分散的许多城市中爆发了,这是革命阵营内部此时出现的激烈冲突的表现。这些行动不仅仅是权力斗争;在冲突背后的是一些有重大革命意义的问题。至少在现阶段,国民革命的目标是单纯地通过消灭军阀和清除帝国主义特权来重新统一中国呢,还是又是一场把贫困的群众从他们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阶级革命?在农村,佃农被发动起来是为了夺取土地,还是满足于减租?在城市,无产者是否不但要强迫资本家提高工资和改善工作条件,而且要通过工会,对他们的企业进行某种控制?群众暴力行为,包括谋杀,是不是把下层阶级从封建主义束缚中解放出来的一种可行的办法?总之,随着国民革命的进行,社会革命应进行到什么程度?民族主义使革命阵营团结;社会革命使它分裂。

各界领袖对这些问题都有自己的强烈信念,但是这些信念从激进到保守各不相同。为控制地方党部和政府机构以及竞相对下级军官和士兵进行灌输的斗争,都产生于这些不同的信念。在革命者——所有自认为是革命的人——中间,存在对立的青年、劳工、农民、商人和店员的组织。有的受共产党强烈的影响或被它所控制;而其他一些则是反共的。在劳工运动中,非共产党工会组织者与决心把工会运动当作共产党独占领域而加以控制的共产党活动家之间的对立,在六年前就已开始。

城市中爆发的冲突有一种固定的模式。激进分子通过宣传和街头宣讲,通过动员群众参加爱国集会和游行(行动时分发传单和呼口号,其中有的谴责一些保守的国民党领导人),试图赢得支持。典型地受共产党员控制的总工会的武装工人——所谓“纠察队”——保护激进分子的机构,强迫举行罢工。反激进的行动也遵循一个指向主要目标的模式:例如,广为分散的地方都用“拥护蒋总司令”、“驱逐鲍罗廷”这些同样的口号。随着冲突在有的地方激化,军事指挥官会下令逮捕共产党嫌疑分子和封闭他们控制的组织。有几次,忠于蒋的黄埔军校的学生也卷了进去。在部队的援助下,一个对立的劳工组织会进攻总工会的地方办事处,并解除它的纠察队的武装。4月12日对上海纠察队的毁灭性打击不是一次突然袭击。

在浙江的省城杭州,在2月18日夺取它以后,冲突的一方是左派的国民党党部、工会和学生会,另一方是反共的工会联合会、黄埔同学会和东路军的后卫部队。省国民党党部中一名很有影响的共产党员宣中华,试图逮捕工会联合会领导人和解散联合会,但是公安局局长和后卫部队的指挥官反对。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