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格斯·利维
格 斯·利维出生并成长在新奥尔良,所以他一直以来说话都带着路易斯安那州特有的含混口音。他的父亲西格蒙·利维是一位包装箱生产商,他的母亲名叫贝拉·雷曼·利维。1923年父亲去世时他才刚刚12岁,而且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之后的童年时代,格斯跟随母亲和两位姐姐迁到了巴黎。他上了当地的美国人学校,但是他声称自己当年多数时光“只是到处乱晃”度过的。回到路易斯安那州之后,他上了图兰大学(Tulane University),但是仅几个月之后就退学并前往纽约。在纽约时,他租住在希伯来青年会位于第92街的一间宿舍里,随后在纽伯格公司(Newborg & Company)的套汇业务上成为一名助理交易员。有时候,他下班之后会去中央公园的酒吧跳跳舞。
1933年,在朋友的推荐下,格斯·利维进入了高盛,年薪仅1500美元。他先是从事国外债券业务,然后是套汇业务,在这项业务上他当时还是跟随埃德加·巴鲁克(Edgar Baruc)学习的实习生。巴鲁克是个总是西装笔挺,连小胡须都要打蜡的人。 巴鲁克也是萨克斯家族的好友,但是他从来没有成为高盛的合伙人,因为萨克斯家族认为任何曾在破产倒闭企业供过职的人都会给高盛的合伙人制度造成不利的影响。因为他早年曾与一家破产的公司有关系,所以巴鲁克实际上一直是利维的下属。他们齐心协力在沃尔特·萨克斯的领导下工作,沃尔特说,他们为公司“贡献了宝贵的意见,在最暗淡的年头里为公司创造了相当可观的财富”。
格斯·利维后来在60年代及70年代早期成为华尔街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他的头衔包括:纽约证券交易所主席、西奈山医院院长、共和党实力人物、多家企业评选出来的“最佳”外部董事、纽约慈善筹款事业的中心人物、企业融资市场的核心,当然,还是高盛无可争议的领袖。但是利维刚进入高盛时离权力和名誉还相距甚远,因为当时高盛还没能走出高盛交易公司造成的丑闻。
利维喜欢评价自己是“在股市崩盘时亏得最少的几个人之一,因为我当时根本没什么钱去赔”。他搬离第92街希伯来青年会的宿舍时还欠着2美元的房租。(他后来成为这家组织的母公司犹太慈善联盟的主要赞助商,他的理由是:“他们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带来了友谊和信心。”)到30年代末,利维已经赚到了他的首个百万美元。在高盛重整旗鼓的年头里,虽然他还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是凭借自己在数学方面的天赋、过人的记忆力、善于交友的性格,以及能长时间集中精力工作等优点,他在公司内的地位稳步攀升。
随着世界大战的临近,自恃身材魁梧的利维下定决心要参战。他临行前只给妻子珍妮特留下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我要去了。”然后他通过华尔街一位朋友的介绍成了一名军人,从1941年开始负责导航及通信等任务。1942年他加入陆军时仅仅是名一等兵,之后他去了后备军官学校参加训练,加入空军第八师之后他参与了登陆法国的战役,晋升为少校,退伍时已经是中校了。1945年,他以合伙人的身份回到高盛,与巴鲁克一起将高盛的套汇业务不断向前推进,“使其成了华尔街上最活跃的场外交易部门”。
利维靠套汇业务起家,还涉足对因大型公用事业公司分裂而产生的鱼龙混杂的各类型证券进行分析和交易的业务,之后参与了无数铁路公司的重组业务。虽然当时美国的铁路行业受战时客货运输巨大需求的拉动出现了迅速的发展,但是在战后萧条期内也陷入了不可避免的长期衰退。
根据1937年《公用事业控股公司法案》的规定,像塞缪尔·英萨尔的公用事业帝国这样被债务压得不能翻身的集团公司也可以在重组之后重新上市,但是前提是承诺控股公司仅可以保留那些服务范围在地域上高度临近的实体公司,地理上相距太远的资产按规定应从母公司剥离出来。这些新独立出来的实体公司的股票如果要上市交易,其控股公司重组方案必须得到证券交易委员会批准,而“是否批准以及何时批准”都是未知数。所以当大型的控股公司被强行打破之后,投资者就必须对每家实体公司的市场价值进行独立的评估,以此决定日后的投资方向。
在这种市场状况下,投资者和公用事业公司都急需精明的风险套利专家为其筹措巨额资金,提前为这些“可能发行”的证券做市。套利业务一般是在非流通股上进行大规模的多头或卖空操作。这样的市场需求无疑为利维提供了良好的业务机会。他能直接筹措到大量资金,而且作为一位老交易员,他多年来从事的就是以现有证券交换新证券,然后在“可能发行”的基础上买卖新证券的交易——这种交易的利润来源是批发和零售间的价差以及价差的浮动。要从事这种套利业务,就需要不断地锻炼自己的本领,学会收集看似毫无关联的大量信息,通过分析这些信息对其他人现在“没兴趣”的灰色领域作出估计。如果在恰当的时间以恰当的方式激活了这个灰色领域,那么这些原本静止的买卖交易就会活跃起来,而且有时还能带来十分可观的交易量。
市场对刚刚发行的不成熟的公用事业公司及铁路公司股票的判断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因为这些公司都涉及很多法律及信用的问题,而正是这样的市场环境为利维这样目光敏锐且训练有素的套利高手提供了理想的业务机会。与他同时期的高盛合伙人阿尔·费尔德评价他时说:“格斯非常聪明,而且十分有创新的才能。20世纪40年代,他通过充分发掘那些大型铁路公司及公用事业公司融资所发行的‘可能上市’的股票交易业务,为高盛开辟了一条全新的财路。他在开创优质市场方面有良好的声誉,而且他开辟的都是大型市场。在风险控制方面,一旦需要他承担损失,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承担下来。”
1953年,巴鲁克突然辞世,利维接手他的工作,继续打造一个“高效且有战斗力的组织”。一旦公司出现连续两个月或三个月的运营亏损,萨克斯家族就会召集一次财务审计会议,通常会邀请莱布兰德·罗斯兄弟–蒙哥马利公司(Lybrand Ross Brothers & Montgomery,即后来的库珀斯–莱布兰德公司)的乔治·E·多蒂来进行联审。多蒂回忆说:“格斯·利维培养了一小群十分忠于他并且口风很紧的下属,这些人仅向他汇报工作。他们完好地保管着为了铁路股票套利业务所需的复杂冗长的记录。他们的原则非常简单:‘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
为了增加交易量并拉动需求的增长,利维总是在电话上和他的客户长时间交谈,向不同的机构推销新证券。在推销证券的过程中,利维可能会说,“如果你需要卖掉别的股票为我们的交易筹资的话,我很乐意购买你想要出售的任何东西”,或者追问,“如果你不想购买密苏里太平洋铁路(Missouri Pacific Railroad)的话,你可以考虑买点别的”。这是高盛最早开始和机构投资者商谈关于交易的业务,而不再仅仅商谈投资的事项。当然,他们的起点很低。当时股票交易部门的办公桌上仅有三位员工。利维后来说:“我们当时没有任何电子报价设备,所以我们还是得紧盯着报价机的纸带,随时掌握销售的情况及市场动向。”
开展套利业务的标准很高:首先,需要不断增长的交易量;其次,需要不断有新的资金注入,以保证交易顺利进行;再次,需要有果断的决策来把握转瞬即逝的机会;最后,当然还需要能够严守秘密的职业素养。这些业务领域的变化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经纪业务的固有特点也在发生变化,而这些变化很大程度上是由机构投资者越来越活跃的市场参与程度决定的。市场的变化为格斯·利维这样有头脑、有决心的人创造了机会。
50年代中期,华尔街的气氛开始出现转变。很多曾在大萧条时期经历过种种困难的人都到了退休年龄,开始大批地离开华尔街,也把遭遇另一个大萧条的恐惧和担忧远远地抛在了脑后。年轻人怀着美好愿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大量涌入这个商业圈。但是,最早预示市场氛围将出现变化的因素十分不起眼,很容易被人们忽视。1956年,高盛所有“与机构相关的业务”总额不过30万美元。这点业务量在那些家庭富庶、已经过上舒适的生活、在华尔街知名大公司任高级合伙人的经理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这些逢人便自称为投资银行家的人中间有一种默契,即开展经纪业务或股票交易业务只是为了在股票承销团中占有一席之地,根本谈不上赚什么钱。但是对致力于不断前进的人来说,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业务也昭示着未来不可限量的发展机会。
因为高盛的多数员工并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世,他们深知只有通过艰苦努力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财富,而且很多其他公司都视高盛为圈外人,所以他们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冒着风险开展许多新业务,而不怕被其他人看做“异类”。在高盛介入机构大宗交易业务的过程中,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一位场内专家鲍勃·门舍尔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此类业务诞生之初,他就说服利维把他充沛的精力中的一部分投入这个新生业务。门舍尔后来回忆说:“当时,交易所内一片寂静。我们想方设法为公司寻找更多的生意机会,而且都是从我们任职的公司所从事的、我们熟悉的业务入手。”曾有一次,由于市场业务的活跃程度不断增加,西德尼·温伯格当时任董事的一家公司将要开展一次兼并业务,这就是日后门舍尔能够直接给温伯格写信联络的契机。一年之后,门舍尔致信温伯格,简要回顾他们之前曾经见过面。他在信中介绍并详细解释了他发现的一些市场上有趣的新动向:交易量为1000股,5000股,有时甚至是10000股的交易正成为机构投资者的新选择。“我注意到了这样的新现象,而且我觉得这样的趋势会发展成为日后相当重要的业务种类,特别利于与保险公司及其他机构开展合作。5000股或10000股这样大量的交易对于交易所内单枪匹马的交易员而言实在是无法驾驭,因为他们通常处理的都是100股或200股的交易,他们手头不可能有那么多资金去处理大宗交易。”
温伯格之后把信交给利维并附上了一张便条:“我想不起来是不是见过他,但是你一定得见一见。”利维是个对新业务非常敏感的人,而凑巧的是,他当时正在接待这位交易员。他看了信之后说:“不论5万股还是10万股,我肯定参与你的交易。”两人正式会面之后,对市场将发生新的变化达成了一致意见,然后利维安排高盛的8位合伙人对他进行了面试。6个月之后,门舍尔加入了高盛。“我的叔叔怒火万丈,他根本没想到我会放弃在交易所的工作。高盛的很多合伙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和华尔街上许多商人一样,他们一辈子的梦想就是在事业的巅峰时期能拥有一个(交易所内的)位置。但是我当时确实对交易所内的工作感到百无聊赖。你要想在交易所内打发一整天时间,就得学会和其他交易员打扑克,可惜我不会。”
利维和高盛在套利业务上久经历练,他们对做市的时间和风险有了新的认识。同一时期,业内其他公司都对“本金”交易产生的损益当天计算。对场外做市业务进行当天统计是有意义的,因为这些交易都是独立的,一宗交易与另外一宗不会产生任何联系。但是这种在零售交易当中执行得不错的规则,却引发了机构大宗交易中严重的错误决策,因为大宗交易的成交靠的完全是关系,都是由回头客带来的循环交易。除此之外,场外交易员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企业股东的资金,同时避免由员工犯错带来的损失。高盛当时的状况是,承担风险的资金全都是合伙人的自有资金,合伙人同时也是前台做业务的一线业务员,也就是说员工和股东是同一批人。他们熟悉这些操作自己户头的人,因为他们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了给高盛创造利润,他们的首要目的不是避免亏损,而是为公司开发有利可图的商务联系,从而为公司长期赢利的前景开创一个好的局面。他们以公司负责人的长远眼光把股票交易业务定位为一项能够长期赢利的业务。把一流的服务和风险投资资金结合在一起,交易类业务也能被打造成有长期成长力的生意。要从事大宗交易就要承受业务开展的艰难,面对强烈的竞争,也要求业务员具有良好的素质,更需要敢于承担风险的勇气。高盛就是秉承了以上这些优点,在利维的领导下与业内其他几个竞争对手一起,把交易业务打造成了一种凭借广泛的企业关系才能取得成功的业务。从事这项业务就像骑着一匹野马,只有以长远的眼光来驾驭它才可能获得充分的回报。
大宗交易业务从不同的方面来说都取得了进步。首先是大宗交易的单数明显增加,其次是大宗交易的量在稳步上升,此外,参与大宗交易的机构数量也明显增加。随着交易量的翻倍,获得的利润和由此带来的竞争也自然而然地翻倍。利维决心要独占这项数量可观、飞速发展的业务,因为他知道,最大的利润总是由业内最顶尖的公司获得,所以高盛必须成为这个领域的领头羊。“格斯总是以百分之百的精力投入这项业务,他的全情投入有时让人胆寒,有时也能激发人最大的潜力。”这是门舍尔对他的评价,“他对于拿到每一单生意是如此在意,一旦我们丢了一单他就差不多要抓狂。格斯会揪住我们的一次失败在公司里大发脾气:‘我们要出局了!我们在市场里无足轻重了!我们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的竞争力都哪儿去了!’为了开发新的业务,我们不得不千方百计寻找能使格斯平静下来的机会,至少不要让他冲到我们面前来。”
门舍尔认为,“开发一单业务就如同钓鱼一样,需要高度的耐心和默默的坚持才能钓到大鱼”。他根据大宗交易的整体情况编制了一份量化表,记录了交易的单数,成交的股票数,以及每一宗的量,由此向利维证明公司在这个业务领域的表现是相当好的。(也就是在这个阶段,利维开始佩戴一位希腊朋友赠送给他的排忧念珠。)最后,鲍勃·门舍尔和L·杰伊·特南鲍姆都决定不再干这项业务了,因为利维对他们施加的压力实在太大,甚至能让他们丢掉性命。但是,也正是因为利维这种推动才使得公司有了很好的回报:截至60年代末,利维领导的交易业务所带来的利润约占公司总利润的一半。利维个人事业达到顶峰时持有公司10%的股份,也成为公认的高盛最高领导人。
利维永远不会忘记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重要人物时的情形:西德尼·温伯格私下问他愿不愿意在合伙人年度晚宴上坐在自己旁边。当1969年温伯格不得不将权力交给一位继任者时,利维责无旁贷地成了高盛的董事合伙人。作为在公司内有着大批忠实下属且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他是最顺理成章的继任者。而且公司作出这种决定的原因很简单,也很有根据:他当时已经是事实上的决策者了。约翰·温伯格后来对这件事的看法是:“如果格斯让我做什么事情,我肯定照办,随时候命!”
西德尼·温伯格对利维为公司带来的投资银行业务十分赞赏,也对利维个人的赢利能力和领导才能十分肯定,但是他对利维通过大宗交易带来的“不像样的”杂牌公司的投行业务却不屑一顾。利维总是想方设法要把这些小生意做成,但是这却成了西德尼·温伯格担忧的一件事。他对利维的业务对象忧心忡忡,这些人当中就有吉米·林(Jimmy Ling)、诺顿·西蒙(Norton Simon)以及默奇森家族(Murchisons)这些追名逐利的人。但是当时也就是这些人才能带来业务,利维自然而然地朝着业务就去了。约翰·怀特黑德对利维的评价是:“他这个人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更多!格斯可以把任何人当做他的客户。就如同他极力避免坐在17层那些有着独立窗户的办公室里,而选择坐在13层的交易室里一样,他选择生意伙伴都是看对方是不是实干,而非通过层级选人。”虽然温伯格对利维强大的商业开发能力及卓越的工作才能欣赏有加,但他还是不能放心地让一个凭着交易员的直觉去工作的人处于不受限制的公司领导职位上。温伯格对利维的要求很严,利维对温伯格的儿子约翰抱怨说:“我迟早得离开这家公司!”
就在利维成为公司的董事合伙人之前,温伯格已经意识到自己离退休不远了。他召集了一次管理委员会会议,参加会议的都是忠于他的公司合伙人,他要借助这群人的力量对利维形成牵制,也是为了防止利维把公司由银行业公司转型为交易型公司,贝尔斯登(Bear Stearns)正是在利维的好友西·刘易斯的强势领导下才发生了这样的转变。作为公司的董事合伙人,利维拥有49%的投票权,所以正如乔治·多蒂解释的那样:“如果想制止格斯,你必须征得其他所有合伙人的一致意见,但是如果格斯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只需要拉一票就可以了。”在利维成为董事合伙人的头几年里,温伯格知道管理委员会会忠实地履行作为他的眼线的职责,任何重大的决策都会汇报给他,最终按照他的示意投票。但是哪怕就算有这样一个制衡的机构,温伯格还是不太放心,所以他一直担任着高级合伙人的职务,并且一直掌控着合伙人份额的决策权。
虽然一直对温伯格保持尊敬,但利维仅仅认可了委员会存在的形式,对其职能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委员会每周都会举行例会,但是这些会议通常只有15分钟,大家也没有什么讨论,没有会议议程,没有会议纪要,甚至委员们都没有椅子坐下。他们在利维的办公室碰头,不仅站着说话,而且利维经常在会议过程中接电话,以示他对这个委员会的存在毫不重视。约翰·温伯格承认:“格斯对于每次行动都要经过委员会的安排恨得牙痒痒。”约翰·怀特黑德也注意到:“格斯内心没有安全感,他总是觉得自己可能接不了西德尼·温伯格的班。”
多蒂后来回忆说:“西德尼和格斯在很多方面都是不同的。举例来讲,西德尼会认认真真地听完你的汇报,但是最后完全不予采纳。格斯也会听,边听边打断而且还时不时争论上几句,但是他如果觉得建议好就会记在心里,最后也会落实到行动上。”
利维要求,最后呈送到他面前的决定一定要简单,简要地说明事情的原委,并明确要采取的行动。文字必须经过认真的揣摩,最后落到纸上通常只有四五行。如果超出了这个长度,利维一定会认为你还没有作好行动的准备。当然,开展每一项业务之前公司内都会进行广泛的调查和咨询,但是一旦形成了决议,那么之前所做的功课都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在决议中进行重复。利维在收到文件后24小时内通常就会给出回复。合伙人彼得·萨瑟多特说:“要想和格斯约时间是相当困难的,但是只要他看到你的文件总会及时给你个回复。”利维对于公司内部的电话总是当天回复,很多情况下都是在一个小时内就回复。不过他的通话总是简明扼要。
利维在讨论过程中只要形成了决定就会停止讨论,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具有决断力。约翰·怀特黑德对他的评价是:“格斯总是孜孜不倦地工作,从来不浪费时间。格斯谈话从来没有废话。”当利维提问的时候,他期待的答案必须简短直接,并且有针对性。他最厌恶模棱两可和不确定性。曾有一位同事这样回答他的问题:“我们或许(may)可以采取一些可能(may)有帮助的行动。”利维当即打断他说:“May(可译为“5月”或“或许”)这个词代表的是4月和6月中间那个时段。它在高盛没有其他任何意思。”
“有些情况下,你可以促使格斯采取你建议的行动,只要你能想办法占用他尽量多的时间去讨论你提出的行动方案。”这是多蒂的评论,“(合伙人)沃尔特·布莱恩是个非常正统的人,他谈论起方案来总是长篇大论。有时候,格斯采取布莱恩提出的方案,并不是由于两人达成了一致,而是因为格斯认为为了形成一个决定而听布莱恩事无巨细地陈述半天实在是不值得。格斯的决策通常比他给出的理由要明智得多。他的直觉很准,而且思辨也很快。”合伙人雷·杨的评价是:“格斯头脑灵活,对数字尤其敏感。他唯一的缺点是:他极少,甚至从没有对别人做得成功的事情提出过表扬。”有时候他可能很早或很晚给家人打去电话,也极少听到他和家人开个玩笑。
有些无须经过格斯作决定的事自然要交给别人去做。一位负责银行业务的合伙人说:“如果他信任你的话,他会很明确地给你分工。但有时他也会全程参与到你的决策过程中来。”利维有着常人不及的决断力和判断力。一位与他同时期的合伙人注意到:“他绝对算不上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最多也就是华尔街的平庸之辈,但是当你和他认识之后就会觉得这是一个精明的家伙。人们并不会对他的聪明才智感到吃惊,但总是相信格斯是个可以成事的人。” 利维兼具多项优点,他对什么事可干的直觉很准,对行动时机的把握不错,他也十分了解市场存在的风险,同时还有着挑战风险、完成任务的毅力。他通过不断谈判寻求全新的业务机会,同时瞄准优势地位。
“格斯与人沟通很有技巧,无论和公司内还是公司外的人面对面的谈话都很注意细节。”这是多蒂后来作出的评价,“他会在谈话中给我造成一种某某事已经由某某人作出决定的印象,潜台词就是他在此事上无能为力,他和公司都只能听之任之。好几回他都用这种方法把我给‘打发’了。如果你拒绝接受他这种说辞,你很快就会惊奇地发现,你们继续谈的结果还是他的决策方案。”
利维能把别人“摆平”,但是他绝对不想让任何人把他摆平。这也是后来“两张包厢票”成为高盛历史上最危险的一句话的原因。故事是这样的,曾有一名不是十分具有竞争力的销售业务员(此人后来被裁员时还将公司告上了法庭,起诉公司存在年龄歧视)买到了1972年NBA总决赛尼克斯队对凯尔特人队比赛的两张包厢票——这可是当时篮球史上最受追捧的比赛之一。亨利·福特想去看这场比赛。他打电话问格斯·利维能不能弄到票。当时这位销售员是唯一一个还有两张票的人,所以利维问他能不能为了公司最重要的客户割爱一次。这名销售员当时就拒绝了,他说:“格斯,我说出去的话就是我定的契约。我已经把票承诺给我的一位客户了。就算是亨利·福特和格斯您本人要这个票,我也不能撤销我对客户的承诺。”尽管十分不情愿,利维还是接受了这样的理由,因为他也是一个坚信承诺必须履行,对待客户必须真诚的人。但是随着观众们潮水般涌入麦迪逊花园广场,有人看到那名销售员在叫卖他的那两张票,都是“红色”包厢区的座位。他就站在台阶最上面叫卖。“嘿!两张包厢票!买我的票了啊!抓紧时间了!我有你最需要的票:两张红色包厢票!”对他而言最幸运的事就是他当时叫卖的话没有传到利维耳朵里。
利 维几乎不会错过任何机会,并且能够处理诸多事务都是靠他有过人的自律性。每天的事务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并密切监控着公司采取的任何一个措施。他常用一个法律文书标准页大小的黄纸本罗列出自己一天要做的事情,通常一行就是一件事。他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在自己的脚踏车上运动一会儿,再作作祈祷,7点钟准时开始工作。他对照黄纸本逐个逐个地打电话。利维是位难得的执行者。孟山都公司(Monsanto)的CEO曾讲过一个这样的故事:“格斯有可能一大早就给我打来电话,给我把许多股票的价钱都报一遍。这样的做法没有什么理由,然后他会说,‘我只不过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然后就挂了。”他日复一日地像这样打着电话,每天要打出去十多个。他总是一副令人愉快的态度,而且每通电话不会超过30秒。然后利维就会开始接到客户给他打来的回电,他总是亲自接听这些电话。而且在他的影响下,高盛的所有销售人员都是亲自接电话的。利维并不需要在他和客户之间隔上一位秘书。那样做只会造成客户与销售人员的“分离”,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对利维而言非常重要。
多蒂回忆说:“如果他在某个周一给我打来电话安排业务,我会告诉他干这件事情需要多久,比如说我们需要三个星期,但是他绝对等不到三个星期。第二个星期一他肯定会打电话催问事情做完没有。我只得再次向他从头解释为什么一定要三个星期才能完成任务,也会提醒他我们之前已经就三个星期的时间达成了共识。但是我们之间的火药味肯定也会因此越来越浓,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逼着我尽快做完事情,至少不能晚于之前同意的时间。”有一天傍晚,利维用他的车送一位竞争对手回家。这位商业对手注意到当时利维手头有不止一页的记事,每一行都记录着一位当天给他来电却没来得及回复的人或没处理的事情。当时天色已晚,这位乘客就说这些都是明天的麻烦事了。但是利维毫不迟疑地说:“午夜之前一定给所有人回完电话。”
一位在伦敦供职的销售人员对利维的勤奋有切身的体会。“从欧洲飞抵纽约之后的头一夜我因为时差的关系早早就醒来,而且再也睡不着了,所以我决定不要浪费时间,还是早一点到办公室里去。我记得走进办公楼电梯的时候是早上7点差10分,正准备往上走时却发现另一个人跟了进来,正是格斯·利维。两周之后,我又出差到纽约,还是睡不着觉,这次也决定早点去办公室。当时是早上7点差一刻,我又遇上了格斯。在我看来,领导者起到的这种带头作用就是为整个公司订立标准的最好方式,也是让下面的人忠于企业的最重要原因。”利维雇用了两位非常有效率的秘书——伊内兹·索拉米和贝蒂·桑福德,他们日常工作繁忙而且总是7点准时上班。合伙人吉姆·戈特回忆说:“格斯·利维是一位实干的人,总是7点之前就到办公室,工作得比狗还勤奋!格斯以自己对公司的奉献树立了一个榜样——他希望其他人都能效仿他的勤奋。”退休后的合伙人都一致认为,高盛那种既强调个人表现又看中团队协作的企业文化就是起源于格斯·利维。
“公司内部的工作作风是区分公司好坏的重要标准,”一位大宗交易的竞争对手说,“70年代大多数公司的上班时间是早上9点,很多公司也可能在8点半上班,只有一小部分会在8点就开始工作。唯独高盛,所有人都会在7点早早到岗,因为他们是真正想做事的人。这也使得他们有着不同于其他公司的自我认同感,他们认为自己就是与众不同。格斯的标准就是要确保在每天最早上班的人当中有自己的身影。”
就像利维自己说的那样,“我们精神百倍地上班。我们热衷于抢着做业务。我们从中获利,也从中获得乐趣。我们并不想剥夺任何人与家人共享天伦的生活,但是我们的工作确实需要员工投入整天整天的时间。我们想让高盛在每位员工心目中仅次于他的妻子和家庭,是紧随其后的第二位”。弗雷德·韦因茨回忆说:“格斯在公司内部有令人敬畏的地位。他曾经有一次对自己的投入程度开玩笑说:‘你只要塞给我把扫帚,我就乐意为公司扫地!’”
利维通常一晚上至少排两个晚宴,而且肯定有一个安排在“21”俱乐部。花旗银行的沃尔特·里斯顿说:“每晚6点左右,总会有两个格斯·利维同时出现的场景,肯定都是身着燕尾服去参加曼哈顿的某个酒宴,而且两个身影都行色匆匆。”和许多他的华尔街前辈和后来者一样,利维总有很多要忙的地方。利维在政坛和慈善事业上也有不少成绩,同时兼任21家企业的董事。约翰·怀特黑德不无羡慕地说:“(他任董事的公司的)CEO们无不称赞格斯·利维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外部董事。让一家公司的老板称赞你是一位好的外部董事很容易,但是要让所有你任职的公司都承认你是一位好董事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但人们都是这样称赞利维的。”除了商务圈之外,他还多方参与非营利组织的活动,尤其是在西奈山医院中,他担任了多年的CEO和执行院长。他当然也参加过无数筹措善款的活动和无数政治活动。他还兼任林肯中心的财务总监、现代艺术博物馆以及肯尼迪中心的理事、纽约及新泽西港务局的委员,还曾三次担任犹太联合组织(United Jewish Appeal)的财务主任。
在里茨集团朗万–查尔斯公司(Lanvin-Charles of the Ritz)的董事会任职时,他与其他董事们完全不在一条道上,而且与该公司那位世俗老练的CEO理查德·所罗门更是毫无共同点。他毫不掩饰自己不在所谓高雅之流。举例来说,当别的董事都端坐在同一张桌前时,利维独坐在角落里,一边关注董事们的讨论,一边在电话上跟一个又一个人通话。他言语粗鲁是出了名的,有时当着在座所有董事,他会冲着电话另一头的高盛员工高喊:“那个杂种以为他能在我面前撒野。他有狗屁本事跟我们对着干,告诉他死远点儿。”
“格斯是一位领导者,但绝对不是一位管理者。”L·杰伊·特南鲍姆说,“格斯从不作计划。所有的事情都是当天处理,甚至在更短的时间内了结,有的时候就是一桩一件地处理业务。他只会在发生危机的时候才出手解救。格斯最憎恶的事情莫过于发现公司业务出现没有做到位的地方。我甚至到现在还能听到他非常不高兴地冲着我喊:‘杰伊!我们在期权上没有业务了!我们在期权业务上落后了!’他就是希望我马上为公司在期权业务上开拓出一块领地,他逼我的话我还记得,‘我付你工资是干吗的?’如果你发现格斯没有抱怨你的工作,没有表现出对你工作的不满,或者没有对你大吼大叫的话,那你就知足吧,说明他觉得你的工作干得还不错。他不是一位称职的老师,从来不对我们解释什么事该怎么做,更不说为什么要做。格斯只是知道,电话如果由他亲自打,交易由他亲自过问,获得的结果可能更好,甚至好得多,而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自己亲自去做。”
“在交易业务方面,‘亲历亲为’真的很重要。”一位对高盛羡慕不已的竞争对手说,“高盛人总是为他们的客户‘时刻准备着’。他们深谙承受这些个人小损失背后的大智慧,而且他们确实作出了不少牺牲。但是这样的做法保证了他们在大单子出现时总能抓住机会,由此也就可以通过做大生意赚大钱。在等待大生意出现的过程中,他们不会不屑于在众多的小机会中寻找可以获利的业务,可能在大宗交易出现之前他们还正在做几千股的小业务。这就是当年从事大宗交易的公司的特点。”
利维对其他人施加压力,也给自己施加同样甚至更大压力,塑造了整个公司办事有效率、内部极为协作的特点,而且员工对外都显得很有竞争力,一次又一次地为公司带来额外的生意和额外的利润。罗杰·默里是一家大机构投资者TIAA-CREF的投资组合经理。在经过仔细研究之后,他决定在某年的12月末调整投资组合,而且他认为调整的最佳时机必须在年末之前。高盛的合伙人之一基尼·默西回忆起此事来脸上还带着微笑:“罗杰从家里给我打来电话,当时已经是圣诞前夜了,他还在工作。他急切地说:‘我们现在有一个大业务要做,而且现在就要做。其他公司都已经放圣诞节的假了,所以我只能请你们帮我完成一系列公用事业公司股票的大宗交易。’我们迅速查看了他们的投资组合,然后同意在收盘时帮他们完成交易。当窗外已经响起救世军的音乐时,罗杰同意了我们进行交易的请求,我们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当天收盘前一分钟内成交了占当天总量15%的交易。按照旧利率,我们一单就收取了42.5万美元的佣金。这就是‘时刻准备着’的含义,哪怕在圣诞前夜也要作好接电话的准备。”
还有一次,纳瓦霍印第安人获得了联邦政府的巨额赔付,媒体在周四报道了该新闻。次周的周二,花旗银行的经理们就赶到了亚利桑那州,以为他们肯定是第一批和部落头人搭上线的人。当然后来他们的震惊也容易理解,因为他们听到的回答是:“我们已经有一位金融顾问了,格斯·利维上周六就来过。现在格斯·利维才是我们的投资银行家。”
另一次在孟菲斯,为了帮助合伙人罗伊·朱克伯格开创公司的个人投资者业务,利维突然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南方人。在和一群本地商人谈判时,他从态度和言语上都刻意把自己和纽约、美国北部以及北方佬的形象逐渐拉开距离,同时他还亲切自然地把孟菲斯和自己的老家新奥尔良扯上关系。后来当他们重估这次会面时,朱克伯格委婉地批评说,利维没有对客户直截了当地说明他们想做这单业务。利维当时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所以没有认真听朱克伯格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几个月之后在洛杉矶的一次会议上,当着在场20多位商界领袖和富翁,利维一开口就甩出了一张鲁莽的牌:“我们大老远从纽约来到洛杉矶为的就是抢你们的生意!”晚饭之后,格斯问道:“我表现得怎么样?”但是朱克伯格这次又暗示他可能做得有点太过直白了。利维当时翻脸:“罗伊,你得记住是你教我这么干的!”
利维为人称道的开拓业务的本领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他那张别人不可企及的人际关系网。乔治·多蒂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对教堂很舍得捐款,福特汉姆大学(Fordham University)差不多成了他一个人赞助的教会学校。利维问多蒂:“乔治,你知道红衣主教是谁吗?”
“当然,格斯。主教姓斯佩尔曼。”
“但是,你认识他吗?你们交往过吗?”
“没有,格斯,这倒是从来没有过。”
“那你周三的时候和我一起来,我要和主教一起吃午饭。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肯定很乐意认识你。”
类似地,乔治·贝内特就是他在波士顿的主要联系人。贝内特是哈佛的财务总监,哈佛大学当时管理着全美最大规模的受赠教育基金。他还是道富研究及管理公司的董事合伙人,道富研究及管理公司是波士顿最大最好的机构客户。贝内特还兼任福特、惠普以及其他多家大企业的董事。每隔一年两年,利维就要到波士顿走访机构客户,道富研究及管理公司是其中一个主要的客户,贝内特又是一位强势人物,所以利维理所应当要去拜访他。他们一见面就互相拥抱——在他们的下属的眼里,这两人从来都不是会与人拥抱的类型——然后就走进贝内特的办公室,关上门,两人“严肃地”就政治、福特、哈佛、佛罗里达电力公司(Florida Power)以及相关的人物促膝长谈。
史蒂夫·凯当时只是一名30岁左右的以交易员为自己客户的销售人员。对他从商而言最有帮助的——道富研究及管理公司的内部人员都知道——就是他与该公司的董事合伙人贝内特有着不错的关系。“史蒂夫,进来,让乔治认识一下高盛最优秀、成长最快的年轻专家。”中间利维一直不停地和他们谈论着每个人都希望从他那儿获得的内部消息,大家对这类消息最为重视,而利维正好就是那种什么都知道的人。
之后不久,利维电话授意凯,与他平时的电话风格一样干练:“我招呼贝内特的生意。你得马上去了解并结识史密斯这个人。”而这一句话也就是凯所需的全部信息,即使是道富研究及管理公司内部的人也是在一年之后才意识到:查尔斯·史密斯将成为乔治·贝内特在该公司的继任。这条来得很早的消息给凯留下了充足的时间去和平易近人的史密斯交朋友,史密斯其实对华尔街其他金融家对他的忽视耿耿于怀。凯抓住机会很快就和史密斯建立了牢固的关系——这比华尔街上其他人看到该公司内部权力交接的第一个线索已经早了太多,高盛自然而然成了道富研究及管理公司最重要的经纪人,高盛也从中获益颇丰,仅它一家就占据了15%的业务份额,而第二名仅得到10%还不到。其实其他公司也非常努力地在争取业务机会,但是相比之下,它们获得的利润少了很多。高盛与第二名之间的收入差约为100万美元。
随着管理企业养老基金业务的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华尔街公司都成立了“资产管理”部门来应对市场的需求。作为高盛在波士顿办公室的负责人,凯越来越感受到来自机构客户的强大压力,机构客户都不愿看到高盛插手这块肥得流油的业务。“不要和我们争,我们可是你们的客户——投资管理是我们的业务!”卢米斯–赛利斯公司(Loomis, Sayles & Company)对来自经纪商的竞争尤为在意,而且它有一条严格的规定:如果经纪商在这个业务上从它手里抢走一位既有客户,或者挖走任何一名员工,那么卢米斯–赛利斯公司绝对不再和这家经纪商开展任何业务。但是由于其老旧保守的风格,卢米斯–赛利斯公司的薪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所以它那些最好的年轻业务员还是不断地被挖走。当高盛从他们手上挖走第二个人时,迪克·霍洛韦代表卢米斯–赛利斯公司给史蒂夫·凯打来电话,告诉他这次他们公司的规定生效了,于是凯只得向利维汇报,说他们丢掉了一个大客户。“我想见一见他们的人”,利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电话就挂断了。这让凯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他当然不能拒绝利维,但是他又怎么才能说服卢米斯–赛利斯公司的人在高盛两次冒犯之后还愿意和他见面呢?
凯还是很尽职地给霍洛韦打电话,商量能不能安排一个短暂的会面。
霍洛韦惊叹道:“格斯·利维要见我们?”然后他说这件事得上报公司CEO。之后不到一个小时,霍洛韦就打回电话:“我们非常乐意和格斯·利维见面。不过,不用烦劳他到波士顿来,我们会去纽约见他。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卢米斯–赛利斯公司的客人和凯、利维以及高盛研究部主任鲍勃·丹福思在高盛的办公区共进午餐。利维显然一直在忙别的事情,在这次会面中基本没有发言。他的一位秘书伊内兹·索拉米进来告诉他:“洛克菲勒州长希望把会面时间改在两点,地点也从波坎提科山(Pocantico Hills)改在罗斯福酒店,而且他指示您坐货梯上楼,以免被人看到。”(当时纽约市立医院正发生了罢工,洛克菲勒亲自参与了谈判,因为他担心一旦这家医院被迫关门将引发种族问题。)利维除此之外又接了两个电话——都是知名大企业的执行官打来的——然后才把精力集中在他面前的两位客人身上。“我知道我们的做法伤害了你们的利益,我对此深表歉意。我们当然愿意帮助你们。史蒂夫,看看我们现在能给我们的这些好客户帮点什么忙。我会亲自给福特的鲍勃·怀特打电话,把他们的养老金管理服务推荐给鲍勃——我听说吉米·林好像也需要类似的服务。”然后,他就以洛克菲勒州长的会面为由匆匆离开了。他或许都不知道他对面坐着的两位客户的名字,但是他只要知道怎么做生意就可以了。当他的客人们回到波士顿之后,卢米斯–赛利斯公司仍然把高盛列为自己最重要的经纪商。
由 于每家共同基金都必须发布股权季报,所以只要成交了两三单大宗交易,就能看出谁在抛售。有一次出现了连续的大宗交易,身在波士顿的史蒂夫·凯知道是一只名为MFS的大型共同基金在卖出,而且该基金独占了所罗门兄弟的所有业务。伊内兹马上就打来电话:“凯先生,利维先生想跟您说两句。”因为深知格斯·利维是从来不会打电话来说好话的,所以凯心平气和地等着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他明知利维只有一个目的:大骂一通。“你今天已经错过三单大宗交易了。你们波士顿的这班家伙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对付客户?”
“格斯最喜欢做业务。”这是80年代主导公司机构销售业务的卢·埃森伯格对他的评价。利维真正熟悉他的名字之前,埃森伯格一直都被称为“从哈特福德来的小子”,这并非是由于其出生地或家乡在那儿——他是芝加哥人——而是由于他最早的机构客户都集中在这个区域。在哈特福德的客户群中锻炼了几年之后,埃森伯格建议利维和他一起去哈特福德拜访旅行者保险公司(Travelers Insurance Company)的财务总监兼主管财务的副总裁。
在去哈特福德的飞机上,利维和埃森伯格的语言交流极其简短,回程的飞机上也没有任何交流。差不多一周之后,利维接到旅行者公司的电话,他们说作为客户一方,他们认为会面进行得不错,利维可以放心地让埃森伯格作为他们首笔大宗交易的销售业务员了,这也是首笔按照谈判约定利率成交的业务。这一单大宗交易成交了25万股,佣金仅为7.5万美元。然而,按照高盛平日里赚钱的积极态度,公司可以直接为交易找到买家从而形成交叉交易(即同时控制交易的买卖双方),那样的话佣金会自然加倍到15万美元。利维当然希望促成交叉交易,把15万美元收入囊中。
只要一进入高盛的交易室,利维就全情投入业务当中。他的办公桌置于交易室的正中央,四周围有单面透视玻璃幕,他从里面可以清晰地观察交易室里的一切,发现随时发生的事件。他可以一边查看各单大业务一边会见来客——通常都是有内幕消息的客人,而且一个小时最多能见10个人——他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分出精力来打电话,而且通常是两三个人的电话一起应答。他的窗户上有可以滑动的格窗,他经常会拉下窗户对着外面的员工大声地布置任务。“我为什么这么干?因为这是我的动力所在,我真的不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发挥你最大的能力。这不是为了谋求晋升,因为我已经做到最高了。我只是争取以这样的状态活下去。”
有人曾质问他为什么他会获得一个为人强硬的名声,利维承认:“每当我从一单业务中获得我想要的结果时,我想我肯定兴奋异常,也会禁不住就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当然我的良心未泯,我会很快给受伤害的人道歉——尽管,说句实话,那是我最讨厌去做的一件事。”利维对自己的评价是过于开放而不够严厉:“我想高盛的人肯定都知道向我进言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但我总是觉得这些想法缺乏有利的支撑,所以我总是愿意听听别人的理由。”
“格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约翰·温伯格说,“他有强大的能力同时处理多项艰巨的任务,而且把这些任务都完成好。”利维通常在下午3点半离开高盛的办公室,在4点至6点间主持西奈山医院的执行委员会工作,然后再带一位高盛的客户去吃饭,通常都在“21”俱乐部。利维相交相识的都是有影响力的人物,不论对方从事的是慈善事业、金融业务,还是政治事务。“格斯·利维和纳尔逊·洛克菲勒为纽约共和党内的两位巨头,他们会和(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场内交易员)邦尼· 拉斯克在一间小屋内碰面,互相交换小道消息,有时可能是讲低俗笑话,有时是议论政坛逸事,而有的时候则是谈论有权有势的人物。”
利维慨叹说:“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不懂得拒绝别人的人。我一般不会回绝别人的请求,除非事情真的牵扯到我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要想让我做出令人失望的业绩是不可能的。我情愿自己更强硬一些。温伯格先生曾说,如果我是一个女人的话,那我不知道会怀多少胎了。”利维不止一次向他的朋友们承诺,要给他们的孩子在高盛内部安排一个交易员或者与交易相关的职位,交易业务的主管雷·杨最后气愤地打电话向他抗议:“格斯,交易部门招人是我的工作职责,这是我负责的部门。你要是再不停止往我喉咙里塞毒药,我马上辞职。”
利维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强硬,但是一旦公司里任何人遇到真正的危机,他都愿意伸出援手。哪怕是公司员工的个人问题,他也绝不会说个“不”字。曾经有一次,一位已经为公司服务多年的老信使的女儿在前往以色列的途中随飞机被劫持,利维马上给这位信使打去电话,让他到交易室面谈。这个可怜的老人去之前心惊胆战。但是当他去了之后,利维只说了他对老人的女儿被劫持感到非常担心,并且承诺会尽力帮忙。当然,这种便宜话谁都会说。但是利维直接拿起电话,说了一句“给我接比尔·罗杰斯(Bill Rogers)”,当时威廉·罗杰斯(William Rogers)正担任国务卿。没过多久,他就和国务卿直接通上了话。利维在罗杰斯还在纽约担任律师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两人都对共和党的政务有着共同的兴趣,所以他直截了当地说明打电话的原因,然后说了一句“有新情况一定告诉我”就挂掉了电话。利维这通电话给那位老人以及公司里其他所有人都带来了可想而知的震撼。
利维是一位乐于学习、永不知足的人,他永远都在追求完美。“不用告诉我在哪些方面做得很好,我们在那些方面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新的作为了。只要找出我们不足的地方,指出我们可以改进的地方,我们就会朝着这些方面去努力。”高盛就是在他这种理念的领导下越来越强,他的个人声望也逐步上升。
多蒂日后曾回忆道,“由于他对人,对数字,对行情都有惊人的记忆力,所以一旦出现状况他总能想起来给谁打电话求助,‘我需要你在这件事情上帮帮我,而且这件事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然后他把需要别人帮的忙仔细说明一番,最后他一定会得到他希望的结果。他年轻时曾在西部大荒野中闲游浪荡,时时算计着能干点什么小偷小摸的勾当,时时算计着怎么脱身。对西德尼而言,他有点过分‘犹太化’。但是当他成为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主席,并且在全美国都有了一定的名声之后,不论我们在公司内发生多少口角,格斯都要致力于维护正常的流程和秩序。”
他的一位朋友塔比·伯纳姆曾说:“格斯对于自己成为纽约证券交易所的第一位犹太人理事会主席十分自豪,他一生之中都十分珍视这个职位。但是,他并不是一位好主席,因为他总是不能明确区分为交易所所作的考虑和为他自己的公司所作的考虑。他总是把高盛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除了在这个最重要的董事会中的两年任期之外,他更重要的贡献是一手创建了纳斯达克全美交易系统。我知道这个事实,因为我参与了整个过程。1976年,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罗德·希尔斯(Rod Hills)给了我一个命令。当时我正担任证券业协会(Securities Industry Association)的主席。他的命令是:‘塔比,我们需要给所有场外交易建立一套全国性的系统。你来负责这件事情,而且一定要快,不然证券交易委员会就要强制给你们制定一套系统。’
“‘我们有多长时间准备这套系统?’
“‘6个月。一般来讲,这么大的事情肯定需要更多的时间,但是这次你们就只有那么多时间。’
“‘多谢了,伙计,真的多谢你了。’
“我一挂电话,立刻就给格斯打电话,因为他是最熟悉场外交易市场的人。他当时还在百慕大。‘格斯,领导这个委员会的任务非你莫属,而且一定要弄出一套方案来。’而且我承诺给他招来任何他指定的人做助手。格斯领导的委员会当然开发出了一套系统,全国每个市场上的每位场外交易员,不论来自太平洋沿岸,芝加哥协会,还是其他任何市场,都必须通过同一台主机提交交易报价,而且按规定,交易双方都必须提供至少1000股的最低保障量。这就是美国出现第一套全国性场外交易系统背后的故事,就是纳斯达克的历史,现在这个系统每天的成交量甚至超过了纽约证券交易所。”
利维特别欣赏强硬的人,如果是对手的话就尤为尊重,而他本人不论面对怎样的场合都能从容应对。有一个与纽约证券交易所相关的故事可以说明这一点,当时他已经是交易所内越来越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了。1970年,帝杰公司(Donaldson, Lufkin & Jenrette)的领导者丹·勒夫金以新会员的身份第一次与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董事会见面。会议就安排在那个专门为华尔街排头兵们专门设计的半圆剧场形的会议厅里。勒夫金随身携带了两个大箱子,箱子还用麻绳捆着,里面装的是刚从打印机上出来的材料。
其实在这之前的一天,勒夫金已经见过了他的朋友,日后成为纽约证券交易所主席的邦尼·拉斯克,并向他简要阐明了想要打破传统让帝杰公司上市的想法,还告诉他将会在第二天中午就把初期材料和“相关文件”提交给证券交易委员会。当董事会于下午3点半准时开始时,时任纽约证券交易所主席的罗伯特·哈克(Robert Haack)收到一条新闻,说帝杰公司刚刚宣布已经提交了上市申请。
拉斯克抓住这个机会向董事会宣布:“我们今天有重大的新闻告知大家,这和我们所有人都息息相关——帝杰公司刚刚向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了上市申请。”勒夫金随即打开他带来的两个大箱子,找人帮他把里面装的初期材料分发给在座的人。他深呼吸了一下,以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开始解释为什么希望把一家“新贵”企业,一家连15年历史都不到的公司推上市。可以想见,这样的做法震惊四座。董事们愤怒的情绪溢于言表。拉扎德公司(Lazard Freres)的费力克斯·罗哈廷(Felix Rohatyn)高声叫骂:“你就是犹大!”他坚持纽约证券交易所目前唯一的选择就是将帝杰公司从会籍中除名。
那天晚上照例在布鲁克俱乐部举办了欢迎新理事、辞别老理事的晚宴。勒夫金明显受到众人排挤,独坐在吧台边喝闷酒。利维朝他走过来,他当时已经要离任。他说:“我对你今天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同意,而且我也不喜欢你今天采取的行动。”
勒夫金马上反驳:“我希望你很快就能用不同的视角来看问题……”
利维打断了他:“我的话没说完。”然后他换了一种羡慕的口气说:“但是我佩服你在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还敢来参加晚宴。”
“虽 然格斯从骨子里是一个犹太人,但是他身上也有不少基督徒的美德,”乔治·多蒂说,“他乐善好施,让我明白了慈善事业的意义。他不仅捐出自己的金钱,还贡献大把时间。哪怕你请他为慈善晚宴的准备伸出援手,他也绝不会找借口推脱。他会马上打开他的日程本,如果有空余时段,他马上就给你安排上。格斯乐意为任何形式的慈善活动服务。这也是他能认识斯佩尔曼主教的原因:一位致力于天主教慈善事业的犹太人怎能不引人注目?”
“格斯·利维是第一个在筹资会上公开问‘要多少钱’的人。”塔比·伯纳姆想起以前的事情时是这样解释其原因的。有一次,雷曼兄弟召集华尔街犹太人商业领袖集会——安德烈·梅耶(Andre Meyer)、乔·克林根斯坦(Joe Klingenstein)、鲍比·雷曼,以及其他多位曾经在二三十年代叱咤风云的人物在这批新兴的年轻人面前摆出了一个难题,他们要看看年轻一辈的犹太商人们怎样组织有一定规模的捐款。“我们肯定没有这些老一辈的钱多,所以格斯作为我们这一辈人的领袖决定要多方筹措,请社会上更多的人帮助我们,才有可能向更富有的老一辈领导者看齐。”
在下一次犹太慈善联合会的年度晚宴上,利维把住麦克风开始推行他那套全新的拉赞助的方法。不用带任何强加的语气或胁迫,他的方法是在众多客人面前直接点名道姓地指认他希望拉动的捐款人,然后在大家面前对此人、他的家庭以及他的公司在过去一年中所做的工作和善事大加赞赏一番——几乎把人家的家底都翻了一遍——然后开始总结:“去年我记得你向慈善联合会捐赠了1500美元,我们都想知道您今年又会认捐多少?”然后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那位被奉承了半天的人肯定碍于面子,只好说:“我今年……捐2000美元。”利维当然也会热烈地回应他:“多好的礼物啊。我们很高兴看到捐款额的增长。真的十分感谢您。”
利维随后会把他的精力和观众的注意力转移到下一位捐款人身上。当然,他事前已经了解他的把戏的对象,而且知道他们有多大的捐款能力。他知道邀请这些人捐款的顺序,也知道如果要对付像查尔斯·雷夫森这样的人必须给他足够的奉承,而且他对认捐每个对象的时点都把握得很好。就那一晚上,格斯·利维筹措到了3倍于以前各年的善款。当然这种一开始就明确捐款人和捐款额的做法被沿用了下来,一直都发挥着很好的功效。现在这已经成为传统,但是一切都是格斯·利维开的头。
“格斯性格外向,喜欢热闹,而且非常慷慨。”彼得·萨瑟多蒂这样评论他,“曾有一年他向慈善联合会认捐了100万美元,在致辞时,他还说这没什么,比起他第一年在希伯来青年会住宿仅付1美元的胆大妄为实在是不足为奇。”除了捐出金钱之外,利维还付出了自己的时间。他每个工作日都为建设西奈山医院投入大量时间,在该医院的执行委员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哪怕说这家医院是他一手打造的也不为过。医院后来为他颁发了终身成就奖。利维在麦克风前说了一番令人多年以来一直记忆犹新的话:“我从没希望拿到这样一个奖。我觉得我也配不上它,但我永远会铭记这份荣誉。”
利维在个人生活上的繁忙程度丝毫不亚于他在高盛的工作强度,更不亚于他出席慈善活动的频繁程度。他的朋友伯纳姆回忆说:“格斯和我从刚到纽约时就认识了。我们至少每天都要交谈一次,周末都要一起打高尔夫。有一个周五的晚上,格斯从加州给我打来电话:‘夺命镰刀架在我头上了,塔比。我心脏病又犯了。’
“‘你看医生了吗,格斯?’
“‘唉。我才不去看医生呢。我明天早上8点准时在开球台见面。提前告诉你,我可是红着眼来的。’
“第二天早上,不到8点,格斯就出现在了开球台。”
既 往的成功经历和优秀的赢利能力使得格斯·利维被选任为董事合伙人。但是高盛内部的领导权威和实力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中不断积累起来的,就如同一头雄狮为了维护自己的雌狮而必须时时防御一样。格斯·利维懂得这个道理,但是他没有预料到,他遭受的最大挑战是突然从公司最成熟的业务——商业票据这项高盛已经从事了100多年的业务中出现的,高盛正是依托这项业务将自身塑造为市场最优秀的交易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