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转型

    多 年以来,华尔街的交易员和专家的关系非常疏远,两个团体都非常骄傲,既不相互尊重也不喜欢彼此:双方都认为对方知道的事情无关紧要;对方对事物的理解没有意义;对方所做的事情毫无价值。但是在一次知识界的历史性变革当中,由强大电脑和广泛数据库所支持的僵化学术金融数量模型与华尔街交易员的创造性结合在一起,成为非常强大的组合。这个组合改变了一切。最主要的变化因素是金融衍生产品的开发。不同种类的衍生品交易非常活跃。从数量上看,短短的10年里,衍生产品交易发展成为在传统现金市场中占有显著位置的业务。他们还将以前被割裂的市场和货币“连线”成为覆盖所有证券、货币,以及时区的庞大且相互联系的全球市场。

    学术界与交易员们的第一次联系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世界银行的“臭鼬”工作组里。在世界银行的司库——善于打破常规的尤金·罗思伯格的领导下,该小组将世界银行变成了全球最大和最具有创新精神的借款人。罗思伯格的目标是降低银行的借款成本。他的战略是通过创新来节约成本。因此他招募了像马克·温克尔曼这样富有大胆创新精神的理性主义者进入他的臭鼬工作组。

    1977年,马克·温克尔曼从世界银行被招聘到高盛固定收益部门进行金融期货和国债交易。 (短期国债期货和长期国债期货分别于1976年和1977年开始在芝加哥商品交易所进行交易。)高盛固定收益部门的人都不了解期货,所以温克尔曼与其他离开世界银行的人一起开始想在这项看起来肯定会蓬勃发展的全新业务中大赚一笔。不过即使是最积极的乐观派也会因为这项业务连续几十年的爆炸性增长和发展而目瞪口呆。不断增长的期货业务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并为高盛带来了一系列的赚钱机遇。

    由于金融期货在当时还是非常罕见的金融工具,人们知之甚少,尽管它与几乎毫无风险的政府债券相关联,仍然经常被错误定价。这就为做空期货或相关政府债券以在经常被错误定价的利差之间进行各种无风险的掉期交易提供了机会。由于有十多种不同但是可以互换的政府债券可供交易,因此温克尔曼在真实风险极低的条件下稳步地获得了大量利润。维克多对“降低收益率曲线”——例如3个月和6个月的政府债券之间的定价错误——非常感兴趣。不过这些定价错误的放大效应非常小而其掉期价值也大大小于政府债券期货的交易价值。

    1978年的“利率简直是疯掉了”,温克尔曼回忆道。最主要的原因是政治因素。为了获得枪炮和黄油——为美国进行的越南战争和他的“伟大社会”买单,林登·约翰逊总统制造了一场人为延迟的通胀。这场通胀在吉米·卡特的任期内爆发,最终由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将它停住。通过强行推高利率,美联储开启了能够进行现金–期货掉期交易的各种发财机会,这些机会都等待着温克尔曼的部门去发掘。

    维克多理解固定收益掉期的学术理论,但是对高盛的交易员来说,这些理论过于学术化。维克多自己不是交易员,演说能力也比较差——对于管理委员会那些对学术理论持有偏见而且对期货不太熟悉的交易员来说尤其如此。当温克尔曼开始与管理委员会会面并解释他如何进行这类交易时,管理委员会的反应是:“谢天谢地,你终于让我们把这些东西弄清楚了!”管理委员会的反应日渐积极和温克尔曼稳步获得大额赢利促使乔恩·科尔津在政府债券交易中使用新的技术。在亨利·福勒加入高盛后,高盛成为美国政府债券的注册交易商,不过科尔津同意温克尔曼的话:“如果仅仅是债券的交易商,你永远赚不了大钱。”在政府长期债券的有风险的交易中,科尔津能为高盛赚很多钱。

    作为政府长期债券的交易员,科尔津与温克尔曼作为掉期交易者的业务范围不一样,两人的思维模式也差别很大。温克尔曼非常严谨而且精于分析,对市场数据了如指掌而且非常仔细。科尔津能融合各种观点,对市场有敏锐的洞察力和直觉,敢于承担风险。当两人由于种种原因在同一宗大型竞价或投标中碰面时,他们在观念和方法上的本质区别使得他们很容易在巨大的交易利润面前发生直接冲突。

    弗里德曼和鲁宾希望找到能让高盛避免和最领先的两家债券交易商——所罗门兄弟和第一波士顿进行最惨烈竞争的办法。最开始的想法是在高盛内部进行调动。鲁宾知道温克尔曼是一个好经理而且具有维护纪律的决心。温克尔曼非常理性和冷静,有点严肃而且还不太合群。科尔津是一个勇于承担风险的人,也是一个冷酷的交易员。他非常温和的待人方式,使他在高盛内外都有很好的人际关系。温克尔曼并不想在高盛公司内成为科尔津的下属——而这正是科尔津所期待的。在一段尴尬期之后,两人同意作为同级别的领导而共用5楼的办公室。当弗里德曼和鲁宾被任命为联席COO时,科尔津和温克尔曼被任命为固定收益部门的联席领导。科尔津对无法独揽大权而再次感到失望。不过,尽管有管理权分散的缺点,但是一旦弗里德曼和鲁宾非常清楚地要求他们协同作战,他们还是做得比较成功。温克尔曼说道:“一旦我俩达成了必须共事的共识,我们就能发展出一套明智的结构,而且很快就发现合作是很容易的事。”不过两人在个性、处理业务的方式、战略观念等方面的不同点是无法隐藏也无法调和的。

    在弗里德曼和鲁宾于20世纪80年代早期接手该部门的时候,他们意识到所罗门兄弟是该业务的先导者,也是他们需要击败的对手。他们有意打破公司以往的传统招募了几个所罗门兄弟的人,这些人跳槽到高盛并于80年代中期开始扩充该项业务。几年之内,从所罗门兄弟来的人都离开了高盛,但是他们在公司从仅仅提供服务向注重利润、承受风险的自营业务的转型过程中影响颇深。

    除来自所罗门兄弟的大力支持以外,由于市场上精明的机构越来越多,该类业务被证明难以为继,高盛也有意识地从原有的仅仅基于利率水平和债券期限作出判断的业务向关注管理并在全球不同证券以及跨市场的投资组合的利差和掉期业务转变。合伙人里克·卡洛奇克非常满意地解释道:“现在,利率是高是低、市场是涨是跌都不再重要。我们能够定期地获得利润,而赢利的稳定性对我们这种需要巨大头寸交易商的资金成本至关重要。由于有了电脑系统和历经考验的风险控制手段,我们这项复杂的现代债券交易业务运作良好。这一债券业务非常复杂,难以解释。在从事这项业务之后,随着对业务的了解越来越多,我们也非常清楚,作为经理他们都能干什么,但是要将这一切向该业务之外的人解释非常困难——他们也难以理解。”有意识地承担风险并且管理这些风险已经成为高盛的核心业务方式——特别是格斯·利维和鲍勃·鲁宾,他们都是从掉期交易业务起家,而且培养出了一套创造性地利用风险赢利的思维模式。卡洛奇克解释道:“我们想方设法理解所有风险以及各种不同风险之间的内在联系,然后建立起与简单汇总不同的业务风险的投资组合。”

    在一个接一个的领域中,弗里德曼和鲁宾在公司债券业务的战略和结构的多种层面同时进行变革。创新正在加速和扩容,市场特点的最根本变化是新债券市场正在加速成熟,导致新产品的利润率不断下降。它带来了公司竞争策略和竞争步伐的变化。高盛再也无法延续怀特黑德以前小心翼翼的战略,即先让竞争对手开发新产品和服务,然后制定最适合自己的实现方式并通过强大的关系网来获得市场的统治地位。弗里德曼回忆道:“那种策略成效太慢。任何实施那种策略的公司只能等到最佳赢利时机结束后才能拥有市场。”

    高盛采取了一系列的战略主动性措施来赢得市场或追赶竞争对手的发展。弗里德曼从第一波士顿手上购买了阿瑟–沃尔特公司以开发利率互换业务,不过,出于信用方面的顾虑他的业务受到了限制——特别是对那些不太适合合伙会计制度的“长尾”互换业务来说更是如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公司只作为中介进行互换业务,但是由于科尔津和温克尔曼的争取,最后他们获得了自行进行互换交易的批准。

    乔·基尔希鲍姆带领固定收益资本市场小组与债券发行人协同配合,通过向投资者显示如何对市场作出快速反应进行交易而获得战术收益来创造业务机会。这很像在重复格斯·利维和鲍勃·慕钦在机构股票市场业务创造大宗交易时的模式。

    当高盛准备进军按揭业务的时候,所罗门兄弟在该项业务上已经江山坐稳了。高盛可能要经历五六年无利润的时间进行市场开发才能获得显著的市场地位——这对合伙制度来说显然太长了。而其他公司,例如所罗门兄弟和第一波士顿,它们已经有了深厚的基础,因而能够通过其市场优势地位订立竞争条件。不过鲁宾和弗里德曼主意已定。

    为挤入这个市场,高盛决定承受几年的损失。国际债券在80年代初是以欧元债券的方式出现的,这些债券的所有交易都在境外进行,因此很快成为国际金融市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是从国际角度来看,高盛国际化程度和执行力都很差。卡洛奇克后来承认:“80年代中期,我去了伦敦,在那里我们损失了不少钱。原因之一是人员不合适。当时确实很混乱。”

    作为其在潜在新市场试验的一部分以及出于建立小型商品业务的愿望,鲁宾启动了期货掉期业务。他当时已经设立了一项小型的外汇交易业务并且正在考虑进行黄金交易,这些初步的战略在高盛收购本润公司的行为下显得微不足道。随着商业票据利差的缩水,弗里德曼和鲁宾认识到仅仅进行调整并不够。公司开展最久的业务需要整体重组。在认识到温克尔曼和科尔津两人处理业务的不同方式之后——一个是分析型,一个是直觉型;一个是客观型,一个是感性型,弗里德曼和鲁宾对整个货币市场业务进行了重组,不仅仅限于商业票据业务,它也将渗入到被科尔津视为己出的政府业务领域中的国债和联邦机构证券业务。温克尔曼回忆道:“公司的商业票据业务已经以相同的方式运作了30多年,同时,商业银行正在通过降价来挤入市场,利差已经崩溃。如果将风险考虑在内,这项业务已经无利可图。在商业票据市场做市非常愚蠢,我们进行该业务只是为了支持我们的投行同事。尽管我们不赚钱,但是这至少帮助了我们与其他公司建立关系,然后再发展这些关系。”

    温克尔曼看到唯一现实的出路:比竞争对手更大力度地削减费用,这样也许能够重新赢利。削减费用的唯一方式就是:将除了不寻常或者很难操作的订单之外的所有订单自动化并且存入电脑。

    尽 管两者表面上看并没有明显的关联,但是将学者和交易员联系起来的事件也仅仅是80年代中期鲍勃·鲁宾给罗伯特·默顿教授打的那一通电话。尽管在传统上他们两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他俩都极其聪明,魅力十足,他们非常享受两人的第一次会面。鲁宾正在寻求不同寻常的聪明人士以帮助高盛开展新型业务,这项新业务主要是基于几所大学金融经济学家的一系列复杂见解而开发出来的。研发一如既往地非常重要,他问默顿:“你认识数量经济和建模经验丰富的人吗?”默顿建议他和麻省理工学院的一名年轻教授——费舍尔·布莱克谈谈。“他非常优秀,很有希望获得诺贝尔奖,他正在办理离婚,所以希望生活能有一点儿真正的变化。他在好几个方面都表现卓越。甚至连他名字的发音都很独特:F-i-s-c-h-e-r,我觉得他很特别。”

    随着他对芝加哥期权交易所兴趣的与日俱增(他在交易所设立之初就有所涉足)。鲁宾对于由领先学者开发出来的关于市场行为的数学观念,特别是起源于麻省理工学院,芝加哥、哈佛和耶鲁的“数量学”非常感兴趣。很快,鲁宾就认识到麻省理工学院富有创造性的领导人实际上就是费舍尔·布莱克。他教授深奥的资本市场理论并且在上课时喜欢以描述反常现象的作为开场白——看起来不太理性的市场行为。

    “价值线公司指数在堪萨斯城交易所进行交易,”他在一堂课上说道:“由指数代表的多只股票在纽约和美国其他的股票交易所交易。发生定价错误的原因是因为由股票价格加权计算出来的指数并不是每只股票价格的简单加和。”学生们以前听到过类似的说法。这在很大程度上能够说明麻省理工学院的金融课程是多么复杂,特别是对于像费舍尔·布莱克这样因为研发出布莱克——舒尔茨期权定价模型而闻名的、既聪明又有典型的“象牙塔”教授来说更是如此。尽管学生们都非常仰慕布莱克的聪明才智,但是他们依旧认为对他深奥问题的痴迷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而对他们真正想去的地方——华尔街来说,也毫无意义。物理学的平衡观念,即两种相反的能量能够相互抵消的观念,比如进入人体的热量与人体排出的热量相互抵消——这种理论的运用是非常让人敬畏的。布莱克相信市场价格也是由类似的相反力量的抵消决定的,所以,他的研究中心也是以这种平衡的观念为核心。在布莱克——舒尔茨模型中,假设某一股票及其期权是平衡的,既然两者的价格能够为投资者每一风险单位带来相同的回报期望,那么理性的投资者对于是购买股票还是其期权就不再关心了。布莱克——舒尔茨等式是以数学方法得出的,但是揭开这个等式确实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与费舍尔·布莱克和舒尔茨·罗伯特在同一领域工作的默顿则发现了布莱克——舒尔茨研究内容背后的逻辑相比,默顿的方法更为正式也更加强大,所以它最后成为包括费舍尔·布莱克在内的使用者的通用方法。在布莱克——舒尔茨理论出台之前,每个交易员都有其估计期权价值的方法——估计仅仅是粗略的,对于将大量的资金投入表面看来差距很小的市场进行做市操作来说,还不够精确。由于这套方法为交易员们提供了在进行做市交易时所需的令人信赖的正确价格,布莱克——舒尔茨模型直接从学术期刊中走出来,进入了芝加哥期权交易所和各主要交易商的交易席位。

    在布莱克——舒尔茨理论被推出之后,期权市场以及其他衍生品出现了爆炸性增长:由边缘走向统治全球的地位,即走向公司融资和所有金融市场,特别是期权交易业务得以转型。期权业务由一种交易商可能因定价错误而遭受巨大资本损失的业务转变成了交易商几乎不会遭遇任何定价错误风险的业务。通过“动态复制”,交易员能够创造自己的期权,并且能够通过改变现金和股票的组合进行持续变化,这样,他能够做到对这些操作的真实成本一清二楚。随着交易商因定价错误而带来的风险消失,向期权买家收取的溢价也开始收缩并标准化。作为这3项变化的结果,期权走出其封闭的空间,交易量也开始放大。在布莱克——舒尔茨模型之前,期权交易商自行承担任何期权交易的风险,因此他们签发的期权金额小而且还附有各种限制条件,向买家的收费也很高——这当然使得需求量偏低。但是在默顿、布莱克和舒尔茨的高明见解问世之后,交易商能够自行运用模型将现金和股票混合,非常容易和精确地估算成本。这意味着他们能够正确地确定这些“自制的”的期权价格,而无须承受任何资金风险。随着成本的下降,创新精神在华尔街开始盛行。各种期权被开发出来并进行交易,包括利率期权、信用评级、天气、能源和商品价格以及所有具有未来属性的东西。

    1971年,美国紧随德国和日本之后退出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固定汇率制度,汇率价格的浮动开始由供需状况决定。1972年,国际货币市场开始在芝加哥进行交易,1976年国会解除了对于商品期权交易的禁止令。1982年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开始交易一种新的“商品”:标准普尔500指数的期权合同。1983年标准普尔期货期权开始交易——这开启了华尔街和世界金融市场的衍生品革命。90年代,芝加哥期权交易所的相关期权交易量已经超过了纽约证券交易所的现金市场。在最近10年里,全球衍生品交易量剧增,达到了150兆美元——大大超过了股票、债券和货币市场的容量。

    1973年起,鲁宾就成了芝加哥期权交易所的会员,他理解布莱克——舒尔茨公式,自该公式发表以来,他就一直在用。鲁宾和其他几位高盛的同事意识到将费舍尔·布莱克的聪明才智与高盛的交易业务结合能够带来利润,而且新型的交易员还可以学习到如何使用严密的分析模型来确定怎样对冲每个风险敞口。对于聘用数量分析员,鲁宾的理由是:“他们考虑的东西和我们不同。这正好是可能带来成功的地方。如果行,这种差别会给我们赚大钱;如果不行,那我们就不要他们好了。”

    1983年12月,布莱克教授在剑桥与高盛掌管“最真实的世界”、注重利润、进行务实业务的部门——风险掉期部门的人会面。布莱克对于鲁宾的分析性思维和希望通过将布莱克教授的观念和出色的分析技能与高盛的数据处理能力、交易技巧以及其资本结合起来创造业务机会的观点印象极佳。在几个小时的相互试探之后,他们都了解对方是非常特殊的思考者,而且可以与之共事。鲁宾很快给布莱克提供了作为“试验”的工作机会——这个试验应该会非常成功。布莱克对于鲁宾给“初来者”的薪酬非常吃惊并答应考虑一下。两个月之后,他离开了麻省理工学院加入高盛。

    对于布莱克来说,学术生涯的诱惑就是有足够想象空间的自由。现在他发现高盛甚至“比在大学更适合学习,部分是因为高盛的业务要求进行持续的学习以适应新的形势”。布莱克解释道:“我喜爱科学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最有意思:有些东西乍听起来非常荒谬,但是当你完成的时候你会发觉它明显是合理的。”他相信最基础的发现来源于对传统智慧的挑战,同时对任何理论和创新的终极验证只能是通过其在实践中的有用性来获得。

    布莱克发现,高盛对新想法给予很高的奖励和极大的自由度,这激发了他的动力,也促使他产生了更多的新想法。布莱克认为对所有的投资行为来说,最大的投入风险就是时间。布莱克也相信由于市场的多变和不确定性,拥有一些信仰是非常重要的;他还认为成功的秘诀就是思想上的灵活性和适应性。鲁宾经历过动荡的市场而且深切了解掉期交易的规矩,所以他知道对公司的将来而言,有技巧而聪明地运用公司的资本并承担可量化的风险是至关重要的。所以他向经验丰富并且经历过一系列创新的交易员戴维·塞芬求助:“你要让费舍尔融入公司。”布莱克很快就意识到理解供应和需求的多种资源能够让交易员在所有的交易流动过程中预测价格的走势。

    塞芬回忆道:“鲍勃非常有远见,他欣赏精通学术理论和数量模型的人,并让他们与交易员共同工作,这带来了实质性的价值。他非常清楚能够做到这些的人都是非常有能力的人——真正的天才。”鲍勃表示每个部门的领导都应该关注招聘以获得最好的人才。塞芬解释道:“鲍勃是民主党人,不论是个性还是政治倾向都带有民主党的色彩,但是在业务上他非常坚持地对一件事情感兴趣——卓越。”

    鲁宾希望得到布莱克两方面的协助。第一,在股票部门的股票和期权交易中使用电脑和金融理论以赢利,布莱克组成了数量战略小组。第二,将金融理论用于识别公司业务中存在的赢利机会,并提出改善这种机会或将其用于公司其他部门的建议。

    布莱克最早的研究是检验做多欧式卖出期权(只能在行权期届满时才能实施的期权)和做空美式卖出期权(在行权期的任何时候都可以实施的期权)的风险。鲁宾希望将创新性力量转变成高盛成为全球领先投行和做市商的全盘战略动力,布莱克的工作是其中一部分。“我们从费舍尔那里学到东西,而他也向我们学习”是鲁宾对他的合伙人的承诺。布莱克与鲁宾一起发起了高盛内部的知识革命。

    布莱克是最先加入高盛的数量专家之一,后来又有很多来自美国各知名大学的物理、数学、计算机科学专家,以及来自空间和计算机公司和贝尔实验室的人陆续加入高盛。他们面临的挑战就是创造一套分析性的计算机程序以帮助交易员将高深数学知识的理性逻辑与他们的市场感知和经验联系在一起,不停地创造大量的利润。布莱克被公司委以甄别数量专业候选人的任务。如果他对某个候选人表示怀疑,那么他的决定一般就是最后的决定。

    在费舍尔·布莱克之后,鲁宾还招聘到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理查德·罗尔教授和耶鲁大学的史蒂夫·罗斯以及其他市场上或金融界的一系列杰出人物和具有创新精神的思考家。罗尔建立了按揭研究团队,在与高盛强大的销售团队结合起来后,将该业务的创始人所罗门兄弟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交易员在等待答案时经常会失去耐性,而且市场无法将问题解释清楚。数量专家的首要任务就是理解交易员的问题并加以解决。

    尽管有些数量专家是冲着高盛的优厚待遇来的,但是大部分人来到华尔街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们在那里发现了最有趣和最深刻的金融行为。数年间,上百名数量学专家对他们的假设和创新进行思考和分析,并将成果应用于高盛的发展之中并深刻地改变了高盛。

    布莱克的办公室有特别好的隔音效果,以隔绝外面的交易谣言。实际上他从未进行过大型交易,他适合待在高盛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相信他能改变世界——他认为他可以通过改变人们对世界的认识来改变世界。布莱克知道他能够改变世界的唯一机会就是改变别人看待世界的方法。如果人们固执己见,他也不会认为他们对他个人有意见。他明白任何业务管理的改变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而只能通过那些从感情上和知识上都能接受变革的人来进行的小型变革来实现。

    布莱克是一个非常杰出的文件管理者。除了他的7个文件柜之外,他还保存了超过20G的由他自己输入的所有谈话、阅读心得和想法摘要。由于非常内向和害羞,他看起来和周围格格不入。这使得他能远离那些拉帮结派的人们。布莱克在高盛的办公室位于29层,墙上挂着大幅的耐克广告,上面是一条乡村公路和这样一句话:“竞争不一定永远都是比谁更快,而是比谁跑得更久。”在他和高盛的合同中,他每周有一天可以进行自己的研究——周六和周日之外。他可能认为他的位置非常理想:华尔街的薪酬没有等级之分,他有充足时间去研究实践。但也有一些人讨厌这一点。高盛的大部分人员不理解也看不到他如何贡献价值,因为他的名字从未出现在任何交易或公司项目中。布莱克在很多其他方面也无法融入公司文化当中,他交流的数百人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兴趣与他有交集或者他能够从他们那里学到知识。如果没有鲁宾的支持和指引,他与高盛的其他部门可以说是无法相容的。作为一个惯于独处的人,他从来都不参与高盛运营最重要部分的合作。他肯定无法成为一个团队的领导,况且他也没有销售技巧和开发客户关系的兴趣——特别是在工作时间以外。更不幸的是,如果销售人员让布莱克与客户进行交流很可能会让他们大伤脑筋,因为布莱克经常想到哪就说到哪,根本无法预测。即使在这个目标明确、把赚钱放在第一位的公司里,布莱克也从来没有将赚钱作为衡量成功的标准。在有些人看来,这并不算糟糕。乔恩·科尔津回忆道:“如果谈到钱,他是世界上最容易相处的合伙人。他真是毫不在意。”

    布莱克在下达指令时总是言简意赅而且非常精确,因此,他总是要求别人也要非常精确,他禁止将“确切数据的小数点”去掉。经常为高盛提供咨询服务的耶鲁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史蒂夫·罗斯回忆道:“费舍尔·布莱克看起来像更学术界人士,说话的口吻也像学术界人士。而且他还保留着一些学术界人士的习惯:比如,在讲电话时为了以正确的方式回答你的问题,他可能会在电话另一头停顿很长一段时间。”在对他的期权定价模型和他的文章进行研究之后,日本人和欧洲人都对布莱克崇敬万分。对于他们来说,长时间的停顿和严谨的表达方式更能表明他是一个天才。

    尽管交易员和数量分析员的能力能够整合到一起,但是他们获得的报酬可能有天壤之别。如果数量分析员开发出可供交易员进行交易并赢利的新点子,他一年就能够获得约15万美元的收入。但是利用模型进行交易并且根据指示进行交易或没有进行交易的交易员一年的收入可能是前者的10倍之多。数量分析员嘲讽地解释这种现象:“世界上有形式型和实质型两种人。如果你完全是实质型的,你实际上根本没有价值,因为没有人会采纳你的主意。”有一个数量分析小组在他们的墙上挂了一张表格,希望通过这张表格来发现最佳的职位,即处于什么职位的人能够获得最高的收入。

    布莱克过于量化一切事情。他严谨的逻辑和只能进行逻辑思维的能力导致他将一些毫无理性的现象描述得极其理性。比如说,有一天他让高盛所有人放下手头的工作,因为他认为高盛应该在金融期货上做空——100亿美元的空头。“如果我们对自己足够坦诚,我们应该做空期货以便能彻底对冲我们在现金市场上的敞口。这样的话,我们对于市场风险的敞口将为零。”

    “你知道那要用多少钱吗?”戴维·塞芬问道。

    “我知道。我已经核算过每个部门每个小组的市场风险敞口。平均下来,公司每天做多100亿美元。所以如果要排除这些市场风险敞口,我们只需做空100亿美元的金融期货就可以了。”

    “‘只’就是关键词,”塞芬回忆道,“对于费舍尔来说,这是非常有道理的。”但是那只是理论上的想法。对于高盛来说,它只有不到10亿美元的资本金,根本无法想象“只”用超过公司资本金10倍的资金进行做空操作。对于他们来说,布莱克的建议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在实践上却是毫无道理,甚至有些疯狂。另外,对于在现实世界生存的高盛来说,在上升的市场中做多而不是做空对于其并购业务、承销业务、资产管理业务,以及其他所有业务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与高盛交易室的狂乱情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布莱克永远都保持着冷静和内心平衡。对布莱克来说,模型能对交易员进行系统性约束,以防止他出错,同时也能通过试验来增强交易员的直觉。在布莱克的心目中,理想世界和现实世界在资本资产的定价上在三个方面有所不同:昂贵的信息、昂贵的管理和昂贵的交易都是使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发生摩擦和偏离的原因。每一种偏离都为交易员提供了赢利的机会。布莱克一直持有一种观点,一种他认为超级赢利的观点:中央银行的干涉并不是出于赢利目的,而是经常对利率和汇率进行自由市场所不能进行的调整,这些非营利性调整能为敏锐和理性的交易员提供大量的赢利机会。他希望高盛的交易员也能将这种观点贯彻实施。布莱克认为中央银行的干涉往往是非理性的而且是错误的,如果交易员能够进行反向操作那么他就能赢利。类似的赢利机会在80年代比比皆是。

    在他到任几个月中,布莱克在掉期交易上开始大量建仓,出现的情况与他在麻省理工学院课堂上讲授的价值线公司指数股价异常波动类似。这也正是自1982年以来在堪萨斯城交易所以错误价格进行交易的一份期货合同。价值线公司指数是几何平均数,而非算术平均数,而几何平均数有时会小于算术平均数。因此,期货合同价格容易被高估。所以最合适的做法就是做多股票,做空期货——除非所有交易能够自动进行,否则这肯定是个噩梦。幸好高盛当时引进了自动交易系统DOT(直接订单交易),所以它们能够自动大量地进行头寸的匹配:买入价值线公司指数的所有股票并做空所有期货。这样的头寸为高盛带来了大量的小额掉期利润——小到不会对市场产生任何影响。在1986年的春天和初夏,这种多——空的头寸安排一直在稳定地增长直至其占据了价值线公司指数1/3的市值。这意味着堪萨斯城的市场参与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地为交易对手高盛提供了巨额掉期头寸。在另一边,最大的头寸被掌握在一群金融学教授手里,他们正在试图挖掘“1月效应”:即小盘股常常在1月份获得超额收益。这些教授做多价值线而做空标准普尔500指数。他们自认为是拥有足够信息的交易者,但实际上他们获得的消息并不比那些整天和小道消息、谣言及其他“噪音”打交道的交易员多。

    有一天早上,鲁宾在布莱克的办公室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堪萨斯城的那些交易对手失败而且破产了怎么办?”

    布莱克像往常一样用手托着腮帮,挑了挑眉毛,但又非常安静地等待他手下的数量学专家解答。但是没有人说话,布莱克于是说道:“鲍勃,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死定了。”

    “但是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有多大?你能估计一下吗?”同样的问题在管理委员会上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而鲁宾也提出了他的标准问题:“最大的风险是什么?你能将其量化吗?”在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鲁宾同意保持价值线的持仓。那个夏天结算的时候,高盛稳稳当当地赚到了2000万美元。这为布莱克在1986年赢得了合伙人的地位并开创了在一揽子交易中的新业务线——在其中有5~50只股票被当做投资组合而出售;而另一揽子则进行购买——这是一个新的掉期交易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布莱克严谨的分析逐渐被高盛所认同——部分是因为鲁宾对布莱克的支持,部分是因为布莱克在很多方面拥有高盛一直追求的特质:不争功、诚实、客户至上,以及不断学习。对于布莱克来说,高盛的需求也正是他喜欢高盛的原因:雇用聪明、有能力的人才,但前提是他们愿意为公司的整体利益工作。

    费舍尔·布莱克对技术在交易中的巨大作用很早就有了理解,1971年,他就写过一篇具有前瞻性的文章《论全自动化交易》(Toward a Fully Automated Exchange)。

    布莱克和舒尔茨于1973年写了一篇文章以介绍他们以及默顿的研究进展,但是由于理论过于深奥被专业期刊多次拒绝发表,直到几年以后在默顿的帮助下,这篇文章才得以发表。

    高盛内部的技术开发是以利润为导向的,所以很可能出现在有利可图的业务上技术先进而在其他业务技术仍然落后的情况。比如,甚至在1990年,高盛的工资体系仍然只能接受不超过10万美元的支票,如果要发放超过100万美元的奖金,接受者在感恩节前会收到10个信封,每个信封里面装有1张10万美元的支票。

    1和3的算术平均数是(1+3)/2,而1和3的几何平均数是(1×3)/2,也就是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