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罗伯特·马克斯韦尔——来自地狱的客户

    19 91年11月5日,罗伯特·马克斯韦尔的尸体在金丝雀码头水面上距他游艇不远处被人发现,他浑身赤裸,很明显是自杀。如果就如大部分旁观者相信的一样,这个作为高盛高端客户的行为怪僻的出版商是死于自杀,那这就是他逃脱多年遭到公众的羞辱和由于拖欠银行28亿英镑贷款,以及掠夺两家上市公司5亿英镑和33 000名英国工人的养老金而遭受谴责的唯一方法。

    有人则说患有前列腺疾病的马克斯韦尔由于身体严重超重,是在喝了很多酒之后走到船边解手然后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还有其他人注意到当晚的海面异常平静,而西斯莱女士号游艇的栏杆有半英尺高,有内部消息宣称马克斯韦尔的死亡肯定不是自杀造成的。他们坚持说这次谋杀是以色列秘密组织摩萨德(Mossad)干的。马克斯韦尔很早以前就宣称其为摩萨德工作。该组织为什么杀害他?因为他面临严重的财务危机,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卡洛斯医生最初的病理学报告称马克斯韦尔死于心脏病,但是马克斯韦尔的私人医生说他的心脏没有问题。他不认为马克斯韦尔是自然死亡。

    还有更荒唐和不可信的说法是由于马克斯韦尔知道他在和高盛的交锋中无法获胜,他欠了高盛很多钱,而高盛坚持要他立刻还钱。另外,马克斯韦尔也刚刚被雷曼兄弟告知,由于他欠下大笔贷款,他们会将他告上法庭;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也要求他偿还大笔贷款。马克斯韦尔知道,他玩的极其复杂和有多层结构的游戏越来越令人沮丧,现在已经结束了。他很快就会破产、坐牢并且遭到公众的羞辱。他已经没有可以活下去的理由了。所以,为什么还要继续呢?自杀是马克斯韦尔最后唯一能掌控的事情,他以前习惯于掌控事情,但是他不能掌控所有的事情。

    罗伯特·马克斯韦尔于1923年6月10日出生于捷克的一个穷苦人家,开始叫让·路多里克,或者是让·路丁维霍奇?后来叫做胡安·德·毛利,再后来叫做莱斯利·琼斯,最后叫做伊安·罗伯特·马克斯韦尔。他能说9种语言,有9个孩子,身材高大,很喜欢受人重视的感觉,他有一架湾流四型飞机,在纽约的赫尔姆斯利宫和沃尔多夫以及巴黎的丽兹酒店都有套房,生活奢华,常与名人们消遣,与玛格丽特·撒切尔、罗纳德·里根、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以及中情局、克格勃、苏联情报机构GRU以及摩萨德的高级领导人相识。

    1991年11月10日,马克斯韦尔的葬礼在耶路撒冷的橄榄山举行,这是这个国家大部分最受崇敬的英雄长眠的地方。这是一场全国性的活动,政府及反对派的领导都有参加。不少于6名现任或已经退休的以色列情报系统的领导在场倾听首相沙米尔的歌颂:“他所做的远远超过我今天所说的。”总统哈伊姆·赫尔佐克说道:“很多人仰慕他,很多人憎恨他,但是没有人能对他无动于衷。”前首相希蒙·佩雷斯说道:“在这橄榄山上,它的一位最伟大的儿子将获得永生。他不光应当获得自由,还有安息。”

    在 1951~1971年的20年里,罗伯特·马克斯韦尔经历了从默默无闻到举足轻重,再到声名显赫然后又遭到公众对其为英国政府情报部门工作的谴责;他被认定为不宜管理上市公司并遭到经济界的排挤与打压。但是在1971~1991年间,他又东山再起并获得了财富和权力,然后,尽管他有着强烈的决心和高超的骗术,他又再次跌入谷底,丧失了经济地位,甚至生命。

    高盛——通过其长期供职的一位合伙人埃里克·希因伯格——在马克斯韦尔最后的岁月里不经意地成了其“首席财务成就者(Enabler)”因此,马克斯韦尔的灾难也是高盛的灾难。最后高盛支付了2.54亿美元的和解费用,这是伦敦金融城史上最高的和解数额。由于公司与马克斯韦尔有所牵连,高盛实际上担心和解费用会更高,所以合伙人们都为这次“有限”的损失松了一口气。作为董事合伙人,史蒂夫·弗里德曼决定和解而不是在可能遭受更少的罚款的希望中让痛苦持续。

    和个人一样,券商也因为其客户而出了名,高盛很显然一直与一家公司的某人来往密切,高盛的一名英国合伙人则警告这是个“坏消息”。这个合伙人盖维·戴维斯非常清楚地说道:“他损害了我们的声誉。和马克斯韦尔这样的人做生意可不是我加入高盛的原因。”

    马克斯韦尔的故事很长很复杂。在“二战”期间马克斯韦尔参加了英军,后来他决定在英国定居。他于1951年发起成立了博伽莫出版社(Pergamon Press)并且通过发行专业的科技期刊赚了很多钱。1964年他被选为伯明翰的工党首相。然后,一封皇家的正式质询函对马克斯韦尔在博伽莫出版社的行为和业务手段提出质疑并下结论说:“马克斯韦尔,尽管……但从大家对他能力和精力的了解来看,他并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上市公司的管理人。”他在贸易及工业部(Department of Trade and Industry,贸易工业部)出具的一份谨慎的调查报告中也被评为不可信任。

    这不是最后一次。

    在80年代早期,通过欺骗和虚张声势的包装,他再次在英国重获权力。他通过所有方法来扩大影响力——包括高盛这家一直雄心勃勃决心成为伦敦金融城这个欧洲金融中心的顶级“外来者”券商。马克斯韦尔很清楚如何发掘这家美国公司开拓者的野心。有一次,他同时和高盛、美林和所罗门兄弟三家公司在同一间酒店的不同房间开会,他借此机会带着珍贵的唐培里侬粉红香槟穿梭于各个房间,不停地要求每家公司为其准备出售的1000万股海湾石油的股份出价,并且不断鼓励它们提出能够获胜的更高报价。

    马克斯韦尔不是在“驱动”他的公司,而是使用帝王式的方法通过一系列讳莫如深的复杂内部联系来运行他的公司。而他的第二个威力强大的制胜武器就是:信息。除了某些受美国监管的年金基金,以及所有明镜集团和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年金基金之外,他自己拥有所有银行账户的唯一签字权。尽管常言道有钱就有权,但是这背后还有两个决定性例外:借来的钱——最终属于借钱的银行和公众,特别是作为退休金放入年金基金的钱都受到政府监管部门的监管。在英国,最高监管权威属于英国政府——这一点马克斯韦尔和高盛肯定知道。

    1974年,尽管有贸易和工业部的负面报告,马克斯韦尔还是重新获得了博伽莫出版社的控制权并开始积极地打造其赢利能力。后来,他于1980年获得濒临破产的英国印刷公司(British Printing Corporation)的控制权,担任CEO并将该公司重新命名为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就在并购结束的最后一天晚上,马克斯韦尔午夜到达办公室并要求立即当场召开董事会。董事会于凌晨2点45分开始,有9名董事参会;第二天下午2点45分再次召开董事会,有11名董事参加。在这些会议上,马克斯韦尔要求并获得了公司所有银行账户无限额取款的唯一签字权。

    马克斯韦尔控制着两家上市公司和几家非上市公司的投票权和信托,对这些公司的控制是通过委托名叫沃纳·雷赫施泰纳博士的瑞士律师和一系列具有迷惑性的相近和经常变换名字的实体公司实现的,其主要名字在经历6年共4次变化之后定名为马克斯韦尔基金会。1984年,通过对这些私人公司的秘密控制,马克斯韦尔用1.3亿英镑购买了明镜集团报社,后来通过引进现代技术、改变限制性工作惯例和增加现金流而在该公司赚了很多钱。很快,他宣布希望建立一家大型国际通讯综合性公司并且通过在欧洲和北美进行一系列的收购与鲁珀特·默多克竞争。

    作为他惯用的复杂和重复的手法,以及与高盛的复杂联系,在了解到高盛将租用大面积的办公室后,马克斯韦尔让明镜集团的年金基金买下了斯特拉德大楼。斯特拉德大楼的旁边就是赫伯大楼,该楼是该地区唯一拥有可以停放直升机的平坦房顶的大楼(租户们都抱怨大楼的通风系统吸入了直升飞机的柴油废气)。尽管没有正式的合同,但高盛很快同意5年的租约。大楼的买入价是1700万英镑,不到两年,卖出价则是3670万英镑,不过只有一小部分差价被交给年金基金,大部分给了博伽莫出版社——它在该产业拥有保密的权利。

    马克斯韦尔是一名言谈粗鲁和表达直接的表演者。在他的桌子上有好几部电话,他在会议中接听或打断紧急电话:“不,高达,我们不认为这是合适的市场时机。”“哦,赫姆特,你太好啦,太慷慨了。非常感谢你这么说。但是,我们不能接受这个好意。”“告诉玛姬我现在太忙,没空和她说话。”马克斯韦尔通过很多种方法吸引公众的眼球:与政治家、电影明星和地位显赫的人亲切交谈;坐直升飞机到伦敦市中心;举办提供香槟和鱼子酱的大型喧闹的派对。这一切举动使得媒体对他和他的公司争相报道。1985年,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价被列入FTSE100公司指数,这无疑为他做了一次成功的宣传。在公众心目中,这就等于被列入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集魅力、奢华、亲切和野心为一体的他,与高级管理人员、融资人员和政治家惺惺相惜。他的前途看来光明璀璨。人们有钱的时候想法就会改变,马克斯韦尔看起来有数十亿美元的身家。他人脉广,衣冠楚楚、个性坚强,生活在星光熠熠的舞台上。

    马克斯韦尔根据“最适合他本人的”原则通过复杂而隐蔽的帝国来管理公司和年金基金。他利用令人眼花缭乱的公司名称以及尽量少地向银行家和投资者透露信息来管理着上市和私人公司实体之间的多种关系。不同业务小组之间的审计时间各不相同,因此他可以将钱从一家实体转入另外一家实体以对其财务状况进行一系列的“美化”,并在其后发展出一套“利用信息赚钱”的手法。他们花大价钱聘用德勤的审计师为他们在众多的并购案中提供咨询,对于马克斯韦尔的诸多秘密行为,德勤并不进行近距离的观察。这一切都使得他的银行家们很难了解或很难发现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克斯韦尔的财务行为,从不正常到不正当的行为,什么样的都有。当他需要通过出售投资获取现金时,他指示受其掌控的年金基金购买并代他持有这些投资——甚至包括在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里面的巨额投资。1985年,为了给他的多种业务提供资金,马克斯韦尔开始向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和明镜集团的年金基金借取大额资金——既不提供担保也不告知受托人。

    1987年,高盛协助安排了一系列以马克斯韦尔相关产业为担保的总额达1.05亿英镑的银行贷款。1988年,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借款30亿美元收购图书出版商麦克米伦(Macmillan)和官方航空指南出版商OAG(Official Airline Guideline)——这些收购行为都是在同一周发生的,而且是以上涨后的价格购买的;购买麦克米伦的竞价是90美元,而当时该公司股票的交易价格只有40美元。在马克斯韦尔虚张声势的行事方法下,大肆举债最终导致了帝国的覆灭。截至1989年,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份被质押作为另外将近10亿英镑债务的担保物。由于其他商业银行坚持不接受使用马克斯韦尔的私人公司的股份作为贷款担保物,于是他开始挪用年金基金股份进行担保。这些挪用行为被融券的形式掩盖着——“这样看起来就像证券市场的做市商在经营其合法业务一样”。

    由于严谨的英国投资者非常了解罗伯特·马克斯韦尔不值得信任,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价表现一直不好。随着马克斯韦尔公司的股票在市场上暴跌,他开始通过他自己的手段支持股价:开放市场进行收购。还有一招就是转向公司的年金基金,要求其购买股份。

    马克斯韦尔对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价非常在意,因为它们都是马克斯韦尔为支持其公司投机取巧而借来的银行巨额贷款的抵押物。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超过50%的股份为马克斯韦尔的私人公司所持有,包括其私人公司的基金会。作为其支持股价计划的一部分,他通过其私人公司以及逐渐通过其上司公司的年金基金持续购买股票。1988年1月~1991年10月间,由其私人公司持有的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份已经由52%上升到68%——加上由年金基金购买的不需立即进行披露的股份,该比例由52%上升至85%。据贸易及工业部的报告称:“从1989年5月起,他主要通过海外公司秘密购买股票操纵市场。与其进行交易最多的投资银行是高盛。”

    通过使用年金基金作为担保物,马克斯韦尔继续举债以达成其个人目的。不论以任何标准来很衡量,他的不法行为都是明目张胆的。根据贸易和工业部报告的细节,主要的不法行为包括:从年金基金处获得1亿英镑的现金贷款;年金基金秘密出售其持有的5500万股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份,本该于上一年公告的该次交易并未被公告。年金基金的市值2.7亿美元的股票被用作马克斯韦尔银行贷款的担保。以独立公司的形式呈现在监管者和公众面前的明镜集团报社与马克斯韦尔欠下银行10亿英镑债务的私人公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后,马克斯韦尔决定拿出明镜集团报社49%的股份在伦敦证券交易所上市以筹资偿还银行债务,并且通过拥有第二家上市公司以为今后更多的银行借款提供担保。

    1990年夏天,当英国经济状况恶化的时候,马克斯韦尔窘迫的财务处境很快变成了危机:大量的银行到期贷款;本可以以高价出售的业务价格大跌;从年金基金中借的上亿美元的债务必须出售股份来偿还;集团内部的公司从银行借贷的大量金钱已转贷给集团内部更需要钱的其他公司。在日益加剧的巨大压力之下,像罗伯特·马克斯韦尔这样的人会继续扯谎的。

    就在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价下跌时,马克斯韦尔迅速购买了价值1.3亿美元的股票。但是这桩交易并没有按照其实际购买的方式被公告,而仅以认购期权的方式被公告。调查中发现,这桩交易中并没有合理的期权存在:只有名义价格1/3的溢价,该“期权”实际就是马克斯韦尔以延期支付为条件的购买行为。有两桩类似的“期权”的交易已经完成,而高盛都是交易的对手。1990年11月,马克斯韦尔向高盛出售另一项“出售期权”——同样是以非正常定价:标的是3 000万股。这宗交易仅仅是高盛为马克斯韦尔执行的几宗大型交易的其中之一。

    就像那些与格斯·利维在并购交易风起云涌的年代进行有利可图的交易(融合交易、掉期、承销以及并购业务)并善于利用各种关系赚钱的美国人一样,马克斯韦尔活跃、富有想象力、能将想法付诸行动、积极投入,并且非常有野心——而且对于法律规定没有任何加尔文主义的态度。正如贸易及工业部报道所指出的,“在管理那些上市公司方面,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罗伯特·马克斯韦尔先生已经‘转性’。马克斯韦尔继续在上市公司和他控制的私人公司之间转移大笔款项(达到令人惊讶的400次)并且从年金基金借用大量现金,包括那些未在伦敦申报的交易:1991年4月通过高盛在纽约以5500万英镑出售两家公司。通过使用明镜集团年金基金为马克斯韦尔的其他业务提供资金,操控和欺骗行为在规模、频率和复杂性上都迅速上升。明镜集团报社并不适合上市,其招股说明书并不准确而且还含有误导信息。”

    在明镜集团报社上市的时候,马克斯韦尔就与承销商们达成共识:如果未得到他们的特殊批准不会买卖股票。当股价下跌时,他要求得到购买的批准——很显然是为了支持公司股价,也很显然是为了避免经公告或未经公告的作为银行贷款担保物的股票价格下跌。他的要求遭到了拒绝,但是他还是做了,其在海外的两家子公司在5月和6月通过高盛完成了价值2600万英镑的购买交易,但他还是未能阻止股价在90天内下跌25%。在下半年,他仍然希望阻止股价下滑,通过高盛购买了7500万英镑的明镜集团报社股票,最终交易总额达到了3.44亿英镑。

    明镜集团报社51%的股份被质押给银行作为借款的抵押——不过明镜集团的股票市值持续下跌。到10月下旬,马克斯韦尔的私人公司已经出售了除明镜集团报社和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之外的所有可用资产。贸易及工业部的调查员在正式的文件中写道:“从那时起,压力开始变得更大,让马克斯韦尔不堪重负。他被要求偿还高盛的两笔贷款,但是他已经因满仓而无力偿还债务。”雷曼兄弟也要求他还款——同样也未收到还款。

    随着高盛开始在下跌的市场上出售作为贷款担保物的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票,贸易及工业部的调查中写道:“这个帝国的覆灭不可避免。”仅仅在其上市的7个月后,明镜集团报社突然不得不向银行借款——因为罗伯特·马克斯韦尔需要钱。员工纷纷被辞退,缴纳年金的人员也遭受损失。“高盛……在这次市场操纵事件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马 克斯韦尔的整个故事就是这样令人吃惊,留给高盛密切关注的问题则是:为什么公司愿意放弃以前那种宁愿支付上亿美元也不冒险与公众发生冲突的循规蹈矩的道路?

    毫无理由的事件有时可以通过了解事件来龙去脉的重要性找到合理的解释。迪克·门舍尔和鲍勃·慕钦分别于1988年和1990年因变成有限合伙人而离开高盛。尽管两人都非常能干,门舍尔和慕钦却并不太喜欢对方而且也无法共事,因此股票经纪业务的两部分——销售和交易在许多年里一直是分开经营的。他俩离开以后,两个部门被合并为统一的股票部门,该部门处于罗伊·朱克伯格和戴维·塞芬的领导之下。在格斯·利维逝世后的那些日子里,慕钦一直被认为是埃里克·希因伯格的“保护神”——法力强大而且能照顾和保护他的长者。慕钦尊重希因伯格作为交易员在市场上工作的技巧以及他守口如瓶的个性。在用“家庭式”的忠诚组织起来的公司中,慕钦和希因伯格都是格斯·利维的“儿子”,而且慕钦也本能地明白兄弟之间的忠诚义务。希因伯格对慕钦是绝对忠诚的。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希因伯格对高盛是全身心的投入。就像一位合伙人所说的:“公司就是埃里克的初恋。”

    在慕钦准备成为有限合伙人并离开高盛的时候,他对准备以合伙人身份接手管理交易部门的塞芬说道:“埃里克在你之前就当上了合伙人,所以尽量注意一点儿,他可能对要向你报告而感到不太舒服。他对复杂的大宗交易和国际股票交易非常在行。不要把你们之间的关系弄得太复杂。给他一些空间让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做事——并让他对这种处境感觉良好。永远记住:他比你资深。”

    实际上,是希因伯格将塞芬介绍给杰伊·特南鲍姆,特南鲍姆聘用的塞芬。所以,从个人感情上来说,要希因伯格接受塞芬现在是他的上司,而且还要向他汇报工作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塞芬制定了希因伯格和其他交易线的合伙人的工作规程,同时要求如果要突破这些规程必须要获得希因伯格的同意。接着塞芬说道:“埃里克,让我们一起回到60年代。所以,不需要感到惊奇,可以吗?”

    希因伯格在纽约管理着一组他在伦敦聘用的欧元债券交易员。他每个月都会飞到伦敦,晚上带着他那些出身工人阶级的交易员们喝得大醉以帮助他们放松,这样做也可以帮助他了解这些人都在干什么和干得如何。在这段时间,高盛被邀请参加了与数十家英美交易商的竞争——由菲利普·希尔投资公司持有的价值3.3亿英镑的股票组合的大型交易。这次竞争也包含了在伦敦金融界争夺地盘的含义,因此,竞标获胜在让公司有利可图的同时还能大大提高高盛的知名度和被认可的程度。希因伯格非常辛苦地工作,他为投资组合中的每一只股票定价并提出了竞价——他们获胜了。

    罗伯特·马克斯韦尔从伦敦给身处纽约办公室的希因伯格打电话祝贺他的胜利,希因伯格非常谦虚地表示下次去伦敦时希望能去拜访他。马克斯韦尔热情地欢迎他并说他们应该一起做更多的生意。马克斯韦尔很快就开始通过希因伯格下单,他总是亲自给希因伯格打电话讨论市场和价格。希因伯格很愿意当专家,而马克斯韦尔也很愿意与他分享对交易的看法和交易策略。他俩都是市场和交易狂人,因此他们的越洋长途很快变成了一天两三个。当管理委员会决定将一组有培养前途的年轻人派往伦敦时,他们决定将当时年纪已经比较大的希因伯格也派去。

    希因伯格的特殊兴趣和专长都在可转债交易上。格斯·利维和杰伊·特南鲍姆都是“可转债人”,所以他们非常欣赏希因伯格作为可转债交易员所做的一切。由于纽约的交易差价已经非常小,所以这项业务利润空间狭小,希因伯格计划到伦敦后可以参与差价比较大的欧洲市场,在低风险的前提下获得更多的利润。他曾经为公司赚过大钱,但是他在高盛的地位和合伙人份额却是在明显下滑。有一次他差点被排挤出高盛,但是他找到了与他在债券业务线一起工作过的约翰·温伯格,向他抱怨这不是高盛应该做的事情,温伯格收回了决定。现在,希因伯格希望收复失地并且决意在伦敦重现他在其他地方的“吸金”经历,不过这次是用美国的市场方式交易英国股票。

    希因伯格知道,如果他能找到突破口,他就有能力造成足够大的影响。他甚至可以帮助高盛发展成为金融城的主要券商,并且逐渐在欧洲扩展。在他到伦敦赴任之后,一系列促成危险的各种细微因素开始逐渐暴露,但也只是在事后回顾才看得出来。他到达伦敦的时候高盛尚未发展成为具有足够经验的国际性组织,没有人有丰富的直接经验,像专家那样在伦敦市场找到线索和蛛丝马迹。

    毋庸置疑的是,马克斯韦尔非常渴望进行交易。鲍勃·康韦也一样,他是高盛投行部们的合伙人,刚刚到达伦敦,他非常英俊、敬业和聪明,但是却疑心过重,不具有自我保护的能力。高盛在伦敦创业期间,康韦被调到伦敦,他的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在服务已经过度而且对于新的银行,特别是美国银行,已经没有任何胃口的市场上开发投行和商业银行业务。现实一点说,康韦必须找到一家不寻常的公司或者一个非正统的管理人员来实现突破。

    康韦“发现”马克斯韦尔也是这么一只“发现”陷阱的浣熊或者一条“发现”诱饵的鱼。康韦愿意取悦他人,而当他在帮助邓白氏(Dun Bradstreets)将OAG航空指南杂志销售给马克斯韦尔的时候,马克斯韦尔非常愉悦地告诉了康韦他的感受。一直在不停地进行交易的马克斯韦尔开始向康韦大献殷勤,邀请他参加各种奢华的派对和活动。同时,康韦也将马克斯韦尔当做能够帮助他找到突破口的客户而恭敬万分。在管理委员会投票决定由于罗伯特·马克斯韦尔不守承诺而不为其操作投行业务之后,康韦开始寻找能够接手的人并且开始考虑是否能开展其他业务。他与刚刚从华宝加入高盛的彼得·斯皮拉进行了交谈。根据斯皮拉的描述:“交易委员会1972年的报告指责了存在问题的那位先生,并且说他也正在从华宝那里获得好处,我拒绝指认他。第二天,鲍勃·汉伯格到我房间说他被问到同样的问题,还问我应该怎么办?我非常明确地告诉他不要与那人说任何事,公开或秘密的都不行。”

    康韦鼓励埃里克·希因伯格与马克斯韦尔相识并与之处好关系。很快,被邀请到星光熠熠的派对的人变成了希因伯格。就像任何一个进入已经成熟的市场的人一样,希因伯格没有任何机会能够让那些高端客户放弃以前的业务模式或与他们进行交易的券商。他知道如果能用创新产品与不讲规矩的边缘客户进行交易,他就能有个很好的开端。在高盛,汇报制度是直线型的,伦敦的运营部门并不向位于金融城的当地管理人员汇报,而这些人恰恰又对当地的风险有相当的了解。最后,希因伯格成为一位孤独者——他连高尔夫都是一个人打,而伦敦的合伙人们对他个人也不甚关注,他们各自为营。没有任何一名伦敦的合伙人愿意和马克斯韦尔合作——他们觉得自己无须妥协,因为当时高盛已经获得了英国燃气公司的私有化项目,而且非常有信心能获得BP的项目。无论如何,马克斯韦尔需要高盛认可他自己。

    当然,还有其他因素:有些是因为希因伯格,有些是因为高盛。希因伯格有一个不同寻常的习惯,他每天会检查所有的交易单据,还说:“生意场上无朋友,我做交易的基础不是友谊。”出于对秘密的极度保护,他经常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压低声音与客户通话。他非常与众不同,特别是在这个极其重视团队合作的组织里更是如此。公司的其他交易员已经习惯性地避免和他接触,他孤僻、暴躁,别人都很清楚最好离他远远的。当马克斯韦尔来电时,希因伯格坚持要其他人离开他的办公室,然后把门关上。

    公司迅速壮大,在不同国家做着各种各样的业务,而且也越来越正规化和系统化。高盛的状况已经不同往日了:公司正在经历全方位的变革,迅速摆脱了当年利维创立的和希因伯格熟知并喜爱的家庭式运作模式。但是那些对公司的忠诚,以及离开的合伙人可以自由创立并拥有自己业务的老规矩仍然保留着,特别是对那些公司元老来说。希因伯格很快被那些年轻又能够熟练运用计算机模型的MBA和博士们超越,这些人本身也是涌入华尔街的技术革命的一部分。他们把希因伯格当做过失的、走下坡路的“凭直觉的”交易员。希因伯格憎恨那些充满自信、教育背景好又能融入社会的年轻交易员,他们在公司晋升很快而且还获得了比他更重要的职位。现在,很多事他必须要得到他的后辈们的批准才能执行。他憎恨这种处境——不过是在心里憎恨,并没有表现出来。

    希因伯格很高兴被派到伦敦开发交易业务。他对于了解新市场总是非常感兴趣,而且对他来说,伦敦不仅是个新市场,而且关于大变革后证券市场的重组也是炙手可热的话题。这样的大型重组打断了已经建立的交易关系和交易模式,将会给高盛这样的市场后来者提供切入点和发展的机会。希因伯格和其他人都期望伦敦会像60年代的纽约一样,经历从单纯的股票交易经纪业务模式向既有代理也有自营交易的混合模式的转变。“混合”市场的发展正好符合高盛的优势所在:丰富的大宗交易经验、了解如何承受风险、具有联合销售和交易的经验以及拥有庞大的资本金。如果所有事情都发展顺利,伦敦就是希因伯格寻找的目标所在,也是他获得个人回归的大好机会。如果他能在伦敦取得真正的成功,他将能重回高盛的领导层。

    他准备做点事情。在大变革允许英国的交易商和中介商合并之前,所有上市证券的交易都是纯粹的对交易合同的执行,而无须担心做市交易中可能发生的资金亏损问题。伦敦的经纪商不做市——因此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资金也没有任何做市和承受风险的经验。即使在大变革之后,英国的券商对于大宗交易仍然存有疑虑。但是高盛和其他美国券商采取了主动,在投入大量资金并承受可控风险的同时在上市市场和柜台市场做市。伦敦的机构投资者很快就认识到通过这些具有做市经验而且能够承受以特定价格进行大宗交易风险的交易商执行交易的便利性。

    “只要有条件,埃里克就会做许多交易。”鲍勃·斯蒂尔回忆道,“当他到伦敦的时候,我们的规模很小,还是外来者。那些日子里,伦敦人关心你在哪里读书,怎么进去的。他们对于极力想挤进来找点儿生意做的美国人没有兴趣,特别是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买卖。我们的办公室简陋破旧,交易又都是代理业务,能够分一杯羹的业务太少了——而我们美国人又挤了进来。所以埃里克四处探听,寻找能开展业务的人。他特别希望能够找到一条打开英国证券业务,或者是欧洲大陆证券业务的道路。”打开伦敦市场的道路之一就是投资组合交易,在纽约,高盛对这项交易已经轻车熟路,不过它对伦敦人来说却是个新生事物。这就是埃里克·希因伯格找到罗伯特·马克斯韦尔的原因。

    在希因伯格谨慎行事的领域,马克斯韦尔非常富有魅力而且不同寻常,往往能够干成很多事。希因伯格调查了一下他的背景,发现他正在与嘉诚和其他所有知名的券商做交易。但是他在嘉诚的熟人说出了现在被证明是正确的话:“我们与马克斯韦尔做生意,但是不会做任何依赖于他对局势判断的风险业务。如果你的客户可能是个魔鬼,那是非常危险的。”

    希因伯格是当时来到伦敦的强大领导“团队”中的一员。这支团队由一群年轻的领导人组成,他们决心要进入那个已经比较成熟的市场,以便高盛的业务能够扩展到欧洲大陆并实现约翰·怀特黑德将高盛打造为全球投行的愿望。这场战役的开端应该是股票经纪业务,而股票经纪业务应该由机构的大宗交易领头。希因伯格的任务就是打造大宗交易,即用最少的资本承担最小的风险。达到这一目的的最好方法已经被格斯·利维和鲍勃·慕钦演示过:将机构交易与富有公司的交易连接在一起;参与行动;然后“开始玩游戏”。虽然对伦敦金融城来说大宗交易仍然是一桩新的业务,而对高盛来说则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希因伯格将马克斯韦尔视为“大象”,也就是能够帮他找回往日地位的大客户。

    “我们被冲昏了头脑。”与希因伯格合用办公室的斯蒂尔回忆道,“马克斯韦尔是我们进入那些派对的入场券。我们知道高盛在交易方面非常在行,埃里克也知道他自己非常擅长交易。大型的交易账户经常都是‘不同寻常的’,绝不是小打小闹的交易。埃里克与马克斯韦尔做的业务越多,我们其他人就越感兴趣——除了高盛的欧洲首席经济学家加维·戴维斯,他一眼就能看透马克斯韦尔这类人,而且也不愿与他扯上任何关系。”加入高盛前在克莱沃特-本森工作多年的西蒙·罗伯逊也有同样的看法:“那人就是噩耗。赶紧把他除掉吧!”当时伦敦领先的商人银行施罗德银行的行长温·比肖夫爵士也有类似的看法:“在早上的管理委员会会议上,我们的看法是,我们8个人中如果只有1个人不同意而其他人同意,我们就继续。但是如果两人不同意,我们就会说不。马克斯韦尔来过三次,我们大部分人表示支持,但是有两个以上的人反对,所以我们不和他做交易。”

    希因伯格与马克斯韦尔共享马克斯韦尔在以色列的利益,他们总是被围绕在身边的闪亮的光环所迷惑:影星、香槟、大轿车、直升飞机、政治家、美轮美奂的宴会。有一次在索斯比举行的慈善拍卖晚宴上,希因伯格的客人以高盛经济学家的形象接近一家报社的记者,并当场同意会接受一次关于英国前景话题的正式采访。斯蒂尔解释道:“当埃里克碰到马克斯韦尔的时候,他就是一直在等待这件事情的发生。埃里克把马克斯韦尔看做他能重新在高盛掌权的入场券,他告诉别人‘离我的客户远点儿’,尽管高盛每个人都知道所有的客户都是高盛的客户。”希因伯格和马克斯韦尔发展出了孤立的关系——他们自行交易。

    希因伯格常常与那些特别愿意做交易的客户直接联系——那些人就像马克斯韦尔一样,非常享受在公开市场进行大额交易和交易技巧被人认同的愉悦。尽管马克斯韦尔可能同时和几个人就某项交易进行接触,但是在他亲口说出“我和你做交易”这样的决定性语言之前,他从来都不认为他已经作出过承诺。

    希因伯格以马克斯韦尔的股票和年金基金持有的股票为担保为他提供更多的贷款。为了获得授权来做这些交易,马克斯韦尔说6天之内就能做清算,“如果作为担保物的股票价格开始下跌,我们可以把它们卖掉。对于马克斯韦尔来说没有风险敞口。我们必须第一个做”。有了一个融资账户之后,高盛就能获得控制权,即使不能控制马克斯韦尔的承销业务,也能获得其交易业务。

    察觉到机会后,希因伯格成了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股票的承销商。希因伯格和马克斯韦尔两人都认为能控制对方。希因伯格很欣赏马克斯韦尔,认为他是一个聪明而且经验丰富的客户,能做大交易而且他的操作都是游走于法律的边缘。但是他很自信,无论马克斯韦尔有多聪明,在交易和市场方面他肯定比马克斯韦尔更聪明,而且非常确信他将一直拥有控制权。而马克斯韦尔在尊重希因伯格交易技巧的同时,也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告诉希因伯格所有的事——他的有些秘密是非常关键的。尽管希因伯格在交易上技巧高超且经验丰富,但是其过分的自信使得马克斯韦尔有机可乘。

    希因伯格通过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票赢利丰厚而且逐步赢得了高效机构大宗交易商的名声。通过他的技巧和关系网,他将高盛打造成能带来大型业务、美国式的自担风险的伦敦大宗交易商。他最大的客户就是宣称要建立全球媒体业务的罗伯特·马克斯韦尔。事情发展很顺利。“每个人都渴望认识马克斯韦尔,”斯蒂尔回忆道,“我们也希望获得派对的入场券。”在高盛准备打造其投行业务时,马克斯韦尔有机会成为其关键客户。

    鲍勃·康韦非常渴望打造公司的融资业务,所以他催促当时已经是明星副总裁的约翰·索顿与马克斯韦尔一起将伯利兹语言学校包装上市。康韦回忆道:“马克斯韦尔将伯利兹的承销业务给了我们,这对我们是一桩具有重大意义的大生意:为一家英国公司在英国上市的股票进行承销,而这些股票大部分被英国机构认购。”就如跨越赤道一样,这一标志性事件让高盛意识到其能够在伦敦大获成功。高盛的合伙人认为他们对马克斯韦尔的了解足够让他们实现自我保护。彼得·萨克斯回忆道:“我们知道马克斯韦尔被一家英国监管机构认定为不适合管理上市公司的人。我们知道他是与维克托·波斯纳(Victor Posner)类似的人。”他是最终被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禁止担任任何上市公司的高管和董事的美国人。康韦基于两个理由认为公司将伯利兹包装上市是安全的。第一,伯利兹语言学校上市之后能够脱离马克斯韦尔的直接控制,第二,只要小心一点,高盛能够将自己与马克斯韦尔隔离开来。希望是想法的来源,而两者大部分是通过想象来连接的。

    1991年初,马克斯韦尔又购买了1.05亿英镑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份,其中大部分是通过高盛购买的,而高盛后来承担了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股票一半的交易量。1991年4月,由公司年金基金持有的价值5500万英镑的股票的被马克斯韦尔控制的两家海外公司购买。这项未按照规定在伦敦申报的出售交易是在纽约通过高盛进行的。1990~1991年,马克斯韦尔购买了令人吃惊的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价值4亿英镑的股份,其中大部分依旧是通过高盛进行交易的。

    1991年4月,马克斯韦尔开始了露骨的盗窃并且获得了希因伯格不经意中提供的帮助:为了区区110000英镑的佣金,后者对交易中的疑点置若罔闻。4月26日,高盛通过毕晓普斯盖特投资管理公司(Bishopsgate Investment Management)提供的资金从由马克斯韦尔控制的两家年金基金手上以5490万英镑的价格购买了2500万股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份,而马克斯韦尔的私人公司在同一天秘密而间接地被马克斯韦尔控制的两家里奇特斯坦信托公司购买——所以它们当时可以作为急需的银行贷款的担保物。

    1991年4月30日,马克斯韦尔安排了明镜集团报社49%的股份进行IPO。在马克斯韦尔的恶名还未广为人知的美国和欧洲大陆,这次IPO进行了大力促销。募集的款项被用来偿还银行贷款。由于知道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2/3的股份由马克斯韦尔的实体公司(法律规定是不超过70%)持有,而且拥有80%股份的投资者不会出售该股份,希因伯格相信他能够在严重缺乏流动性的时候抓住做空者然后让他们忍痛补仓——让高盛大赚。当马克斯韦尔的持股比例达到70%的限制时,他将希因伯格引荐给其他以在瑞士的雷赫施泰纳博士为受托人的里奇特斯坦的“友好”买家。以出生在布鲁克林为荣的希因伯格再次忽略了那些关键问题,而一个市场经验丰富的人即使凭直觉也能感受到那些买家都在马克斯韦尔的控制之下。

    高盛在1991年春天还在为马克斯韦尔做交易,而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票价格随着在“名声显赫的顾问”的帮助下完成的IPO而上涨。高盛对马克斯韦尔的敞口达到1.6亿美元,包括股票、外汇交易和持有OAG的优先股。由于风险太大,戴维·塞芬要求希因伯格减少敞口。8月,希因伯格向马克斯韦尔提供了另一次大宗交易机会:1670亿股。马克斯韦尔没有采取直接购买的方式,而是提出了诱人的建议:他可以按照大大高于市场价格的溢价购买这些股份,但是要等一个月之后。于是这项建议就变成了高盛同意以每股2.03英镑的价格出售1570万股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股份,这大大超过了当时1.71英镑的市场价。出售期权中包含了一条特定条款:该期权的失效日是11月30日,这个日期仅仅在马克斯韦尔被禁止购买股份之日后的两天,也正好是高盛财年的最后一天,当天所有的头寸价值都要按照市场价格进行计算。在期权有效期内,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价跌至每股1.39英镑,这给了希因伯格和高盛足够强的动力去购买可以以每股2.03英镑出售给马克斯韦尔的股票。如果马克斯韦尔有钱兑现他的承诺,这项期权如此低的溢价使得其行为相当于一次延期支付的购买。希因伯格应该知道马克斯韦尔正在支撑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的股价。高盛肯定也可以威胁马克斯韦尔,如果他不购买那些股票,那么高盛将会在市场上进行抛售,那么这些股票作为贷款抵押物的价值将大大降低。

    同时,马克斯韦尔在一个融资账户上还欠高盛9000万美元。但是他既没有钱,也借不到钱。在纽约,高盛特意挑选的三名合伙人:肯·布罗迪、鲍勃·凯茨和鲍勃·赫斯特,他们独立,与马克斯韦尔素不相识而且没有业务联系。三人到马克斯韦尔位于沃尔多夫酒店的顶层套房拜访他,并非常清楚地告诉他,他必须还钱。马克斯韦尔把他们带到楼顶的天台上,在那里三人向他解释了他必须做的事情:要么减少敞口,要么大家通过出售抵押物减少敞口。风声很大,他们的声音几乎听不到。马克斯韦尔面对他们说道:“如果你们要向我开枪的话,那就动手吧!”在下电梯的时候,布罗迪问道:“你们觉得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天台上呢?”赫斯特说道:“这样,他说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被电子监控,他肯定能感觉到我们有内线!”

    1991年10月22日,马克斯韦尔要求在高盛召开紧急会议,但是法律总顾问鲍勃·凯茨说道:“我们对开会没有兴趣。我们唯一感兴趣的是还钱。到期日已经过了,没有什么好谈的了。”非常沮丧的马克斯韦尔未经事先通告就到了高盛的纽约办公室,他见到了布罗迪,布罗迪提醒马克斯韦尔关于延期一年执行和苏坦的狗被训练说话的故事。马克斯韦尔获准延期一周,但是一周后,马克斯韦尔仍然没有还钱。

    内部人士都对一向严格按照文件办事的高盛能够接受马克斯韦尔的关于那些秘密的信托都不在他控制之下的口头承诺感到非常惊讶。现实一点来说,关于马克斯韦尔盗用年金基金的事实,高盛即使不被以共谋起诉,也可能因为其诈骗提供渠道而被起诉,因为马克斯韦尔是通过高盛销售明镜集团年金基金的股份并指明了所获收益的去向。马克斯韦尔的犯罪行为包括操控市场以及通过其控制的里奇特斯坦信托买入明镜集团的股票而人为地支撑股价。

    希因伯格被控为不法行为提供实现手段:他要么知道或应该已经知道他为马克斯韦尔执行的那些交易只是其为保护作为银行贷款担保物的股价而欺骗投资者的托市行为。希因伯格要么由于过失成为共谋,要么他就是个受害者。如果高盛不知道或者没有猜到马克斯韦尔在干什么,那么它就像西德尼·温伯格在另外一个场合说的“不太聪明”或者就像一名现任合伙人说的——愚蠢!

    1991年11月4日,星期一,高盛的吉恩·法伊夫致电英格兰银行的副行长埃迪·乔治,表示高盛会在5号宣布出售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股份以清算贷款。高盛终于要停止和罗伯特·马克斯韦尔之间的复杂金融交易了。

    高 盛与代表年金基金管理委员会的清算人在三年半以后达成了民事和解,高盛无须承认罪责,但需要向年金基金管理委员会支付2.54亿美元。(雷曼兄弟和会计师事务所也将支付另外的1.56亿美元。)在伦敦办公室的负责人——富有西弗吉尼亚州魅力的吉恩·法伊夫的主持下,这场谈判获得的结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吉恩·法伊夫在这件事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他在英国政府和业界有着极广的人脉且口碑极佳。

    意识到专家建议的重要性,法伊夫聘用了山威克咨询公司的顾问彼得·康维斯。康维斯建议高盛应当向公益团体捐献200万美元用于此次事件各种方面的研究。对最后结果更为重要的是,后来任职于约翰·梅耶内阁的康维斯的兄弟在政府各个层面都有关系,他帮助选择了一群细心的、经验异常丰富并且客观的公务员,其中由约翰·卡克尼担任首席调查员。卡克尼在直接向首相报告的皇家秘密情报服务机构——MI6里任职,曾被封为骑士。

    法伊夫与卡克尼有过多次会面。法伊夫总是称呼他叫“约翰爵士”,而卡克尼也花了多年时间才将“法伊夫先生”的称呼改称了“吉恩”,两人都花了不少时间去了解对方,认同相互的价值观并且一同发掘对两人都有用的信息。每次会面都以一条无言的警示开始:双方都了解规则,不能做任何记录——就像这次会谈根本就没有进行过。每次卡克尼都等到法伊夫点头才开始说话。他们日程上的中心问题说起来容易,但是难以作出决定:这一部分是因为错误决定带来的后果会非常巨大而持久;一部分是因为他们的任何决定都将是不可逆转的最终决定;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作决定的基础必须是无懈可击的。

    法伊夫的目标非常明确,改善高盛在公众面前的不良形象并且达成和解协议以避免给公司带来过度的损失。避免被起诉是首要的目的。刑事起诉的后果会包括暂停交易、在英国和世界各地的巨额损失、巨额的民事诉讼费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调查,公司整体蒙羞以及遭到“放逐”。

    法伊夫的目的是在卡克尼的思想里灌输信心和理解,这样能帮助这位富有经验的情报人员在解读希因伯格的行为时客观地认识到那只是行为偏差,而并不能代表高盛的行为也不能作为高盛今后行为的方向。而且,如果高盛“只是受伤而非死亡”对整个英国和伦敦的市场会更好。

    就像一位父亲评价其女婿一样,这样的过程需要时间以及不断的考验。他们的讨论没有定式,经常重新检视熟悉的背景而且有时会很快转换到新的话题。他们在发掘关于高盛的事实、政策、做法和高盛的人员时总是能够找到共识;不过他们从来不在电话里讨论这些。

    当卡克尼和法伊夫会面一年多以后,高盛在美国的沙利文–克伦威尔律师事务所和公司内部律师开始收集事实。最后,他们得出决定性的结论:高盛应该和解。这件案子不能受审。

    尽管知道时间不多,法伊夫和卡克尼仍然见面希望能够找到更好的结果。两人独立行事,不想也不再征求任何建议。两人在见面之前就知道和解涉及的金额巨大,达到了历史最高纪录。两人对于能在短时间就达到目的都惊喜万分。最后,卡克尼相信法伊夫并认为高盛如果遭到大额民事处罚而不是刑事检控对英国市场更有意义。高盛向遭受马克斯韦尔损害的年金基金管理委员会贡献2.54亿美元。年金基金管理委员会接受在高盛得到普遍认可的低于5亿美元的任意数额。

    在他们热情握手的时候,约翰爵士笑着说:“吉恩,我想你对这份文件可能会感兴趣。”然后他把一份正式的刑事起诉书交给法伊夫。“如果我们不能达成刚才的条款,那么高盛和我们的谈判就将完全终止,而高盛将在今天被正式起诉。”

    由于马克斯韦尔的行为而遭受约6亿美元损失的年金基金管理委员会任命了新的受托人。他们马上展开了对代表马克斯韦尔的高盛、雷曼兄弟和会计师的诉讼,请求赔付大额的补偿金。高盛当时面对着作为外国人所面对的最坏处境——因为贪婪而使得成千上万的基金所有人变得贫困的市场行为很容易遭到起诉。高盛的合伙人很容易想象在审判庭外面的场景:坐着轮椅的基金所有人聚集着,被人拍照,同时向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伦敦报纸发表头条演说。就像现在一样,伦敦报纸的报道是冷酷的,7份早报,晚上还有两份小报跟踪报道早报的特色故事。竞争是激烈的。马克斯韦尔的故事和高盛的牵连肯定能让销量大增。事实上,马克斯韦尔事件的确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对公司在英国和欧洲大陆的业务造成了明显的伤害。

    经历此事之后,合伙人们为他们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而感到尴尬:“我们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教训是明显的:没有人能够在汇报线或指令链条之外运营。作为小型的、能满足缓慢发展的、市场上的“家庭”公司,公司维持这种状态的时间太久。对于在快速的全球市场进行交易的大型公司来说,规范的风险控制是必须的,而真正的风控系统不光要能够避免未曾预料的风险,而且还能够避免你认为不可能会发生的风险。

    吉姆·戈特同意:“与马克斯韦尔的交易缺乏监管。我们没有足够的制衡能力。与他的交易关系开端很好,但是随着交易越来越大,这种关系开始变味,最后变得很不好。最后,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们的交易非常复杂。当交易的数量、速度和复杂程度变化时,交易就会容易失控。当这种情况出现时,就会出错。不是所有的错误都会被发觉,有些错误确实会对你造成巨大伤害。我们非常幸运,被逮住的次数很少,来自公司内部最主要的两项巨大风险就是傲慢和过于关注赢利。”

    所以,马克斯韦尔的这次惨败也产生了一个好结果:高盛加强了风险控制,变得更严格——任何情况下都不例外。这也更加强了乔恩·科尔津对公众持股建议的合理性,因为对上市公司来说,被合伙人们痛苦地分担的大笔成本会很容易地通过会计处理后会被轻松地“一笔勾销”。马克斯韦尔事件很快就导致合伙关系向有限合伙——LLP转变,这是通向IPO的阶梯之一。

    合伙人在心理上对马克斯韦尔事件的和解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和解的金额还仅仅是估计的数字。和解达成以后,估计的金额变成了冷冰冰的数字。在高盛内部,下一个问题就是谁该支付这2.54亿美元。前些年的合伙人被要求“退款”以支付和解费用。

    吉姆·戈特和弗雷德·克里门达尔代表不同的合伙人团体进行谈判。1995年4月,一般合伙人、有限合伙人和退休合伙人的建议被收集在一起。管理委员会决定由1991年的普通合伙人支付和解费用的80%,1990年的普通合伙人支付15%,1989年的普通合伙人支付5%。在一份给164位合伙人的内部文件中,管理委员会表态说:“我们认为这个决定符合大家对于普通合伙人在类似情形发生时应该如何应付的期望。”这只能是模糊的正义。度过和解阶段并百分之百地回到业务上,对于当时正在153进行国际扩张并且在人力财力方面都进行了巨大投入的高盛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持续的马克斯韦尔阴霾对于高盛来说是沉重的负担。

    2.54亿美元的和解费并不是马克斯韦尔事件的终结。会计师和律师们在整理马克斯韦尔案件后也会向他们出具高额的服务费账单,金融服务局因为高盛在三桩交易中未能履行申报义务而对其罚款16万英镑。高盛在与马克斯韦尔之间的贷款和未清算交易中也损失了9000万美元,并且也没法参与英国电信第三次私有化的交易。对于高盛来说,总的损失达到了5亿美元。

    1995年11月底,高盛当时服役期最长的合伙人埃里克·希因伯格成为有限合伙人。他于1960年加入公司并于1971年成为合伙人。

    英 国皇室通过贸易工业部于2001发表了对马克斯韦尔事件的调查结果。在其中:马克斯韦尔通过将其控制的投资出售给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年金基金而“留住”这些投资。有些交易非常复杂,勤勉的贸易工业部调查员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实在无法获知这些买卖交易的真实原因。”1986~1987年,年金基金管理委员会经常性地根据马克斯韦尔的要求向其提供无担保贷款。马克斯韦尔与希因伯格一同商量定价和时限,同时让希因伯格给雷赫施泰纳博士打电话,造成双方在独立思考的前提下达成共识的假象。在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于1989年10月在日本通过日兴证券上市时,一系列艰难的交易使得马克斯韦尔无须进行披露。而这个过程中的关键一步就是将高盛拉了进去。6个月之后,希因伯格发现由日兴出售的股份又回到了伦敦市场,而且在知道马克斯韦尔“对股价着迷”的事实基础上,他看到了交易的机会:在知道马克斯韦尔会以高价买进该股票之后,他可以在市场上逐步买入,这对高盛来说是十分有利可图的。在1990年8月初,一次大规模的大宗交易正在酝酿并且由高盛出售。马克斯韦尔两次向高盛大量出售期权——超过了3000万股。这足以让公司确信其可以向马克斯韦尔以高于市价的价格出售,因为马克斯韦尔决意要支持其股价。同年9月,年金基金大量买入股份。当时购入的最大一笔为1700万英镑,这也是通过高盛完成的。

    从贸易工业部调查报告公布后的一篇报道中,高盛压低媒体负面报道的非凡能力可见一斑:“高盛伦敦公司的一名发言人在周五表示‘报告正确地得出了高盛并未与罗伯特·马克斯韦尔形成任何联盟或达成任何协议的结论’。他还指出马克斯韦尔先生‘有意并成功地欺骗了’高盛。我们对此非常抱歉,如果早知道这些事,我们当时就不会那么做了。”得知马克斯韦尔的儿子和其他人在长时间的审判后被判无罪后,贸易工业部检察官说道:“鉴于在刑事程序中的无罪宣判,我们决定不采取可能会导致无罪宣判遭到质疑的方式。但是无论如何,即使不构成犯罪,那些行为也是要受到谴责的。不过,我们并不做法律上的判断……所以,在当时的情境下,最首要的责任应该归于罗伯特·马克斯韦尔先生。作为罗伯特·马克斯韦尔先生购买股票时的主要经纪商,高盛在关于市场操纵的行为方面应该负主要责任。”

    凯文·马克斯韦尔指证说高盛建议其父亲进行价值数百万英镑的炒高马克斯韦尔通讯公司股价的运作,但是很显然高盛通过自己的交易运营使得炒作失效。希因伯格向贸易工业部调查员提供的证词往往和凯文·马克斯韦尔以及涉及该项交易的其他人的证词出入很大。通常,最大的区别在于罗伯特·马克斯韦尔是否是最终的决策者。希因伯格常常说马克斯韦尔并没有参与。而其他人则重复地说他是唯一参与的人。无论哪种说法,高盛的合伙人都深深地陷入了整个事件,而希因伯格和高盛合伙人本该更深入地了解他们自己的监管职责。

    一个知情的合伙人总结说:“最后的和解数额也许非常庞大,但是管理委员会的成员在和解时都松了一口气。吉恩·法伊夫的努力使公司逃过一劫。”不过,由>于所有的合伙人实际上都与马克斯韦尔没有任何瓜葛,因此也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反对掏上百万美元的和解费。对于法伊夫,有的人多少还有一些怨恨。

    数 年后,吉恩和他夫人安妮·法伊夫在伦敦与朋友聚会,欣赏表演并享受假期。在卡多根酒店住宿的时候,他们收到卡克尼从下议院寄来的邀请函,邀请他们第二天下午4点喝茶。当时卡克尼已经成为终生贵族。在到达地点后,他们非常惊奇地发现工党的前内阁总理弗兰克·菲尔德和他的6名同事以及卡克尼爵士一起前来欢迎他们。热情的寒暄后,他们进入画室喝茶,卡克尼爵士说道:“我们今天聚在一起,是想告诉你马克斯韦尔事件现在结束了。谢谢你,吉恩,谢谢你在这个困难过程中的出色表现。我们都非常感激。谢谢!”

    马克斯韦尔有由几家劳埃德保险公司共同承保的总价达2000万英镑的保单。如果是心脏病等的自然死亡,保单不会得到赔付,但是如果是意外或谋杀,则需赔付保单金额。伦敦一家医院法医学主管怀斯特医生出具了英国病理学报告。

    英国监管部门的术语。

    他作为交易员的天才是有目共睹的。1991年,当威登家族希望出售他们持有的LVMH公司价值3.2亿美元的股份时,该家族常用的券商百富勤银行提出要以折扣价购买,而希因伯格因提出以市场价收购而胜出。他随后挫败了做空交易商,多购买了2亿美元的股份,随后当做空交易商准备填仓而股价被炒高时,他将这些股份重新出售给机构,卖点就是公司的独特性、独特的价值和获得合适的股票份额的独特机会相对于出售的溢价物有所值。作为一名交易员,希因伯格非常富有技巧地出牌并获得超过1000万美元的赢利。

    著名的“公司突袭者”。——译者注

    被指控的男人向苏坦承诺说可以让苏坦的狗学会说话。当他的狱友问他为什么会向如此残暴和具有报复心的苏坦做出这样的承诺时,这个人解释道:“嗯,一年之内,我可能已经死了,或者苏坦可能死了……或者那条狗会说话了。”

    需要法伊夫个人支付的和解费用部分为400万美元。由于在1991年、1992年和1993年提取了大额备用金,所以所有的费用必须收回,用来支付这2.54亿美元的和解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