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大口罩的姑娘(4)
“放好了。”不是她亲眼看着我放进衣袋的吗?
我们在静安寺附近分手。
过了一个星期,我去看望骨灰,傅雷夫妇的骨灰盒前有人供上了一束馥郁的腊梅掺夹着几朵鲜艳的月季,存放室的同志大概一眼看出了我的特征似的说:“你的亲戚,那个戴大口罩的姑娘来过了。”
市上不再出售鲜花,这样的寒天,更不知从哪个暖房里弄来的月季花。啊!傅雷姨爹晚年日夜工作,足不出户,庭园里种些月季,成了他的爱好;再说,梅馥姨妈是腊梅花盛开的季节出生的。这是姑娘的深情,还是巧合?
姑娘拿了一只搪瓷杯和一只小布袋,在“造反派”挟持下走了寒天没有过尽,“造反派”来抄了姨爹的家。不幸,姑娘的那封来信和两张骨灰寄存证也落到了“造反派”手里。
“造反派”天天光临,他们摆出一副“革命者”的姿态训斥:“你们身为共产党员,立场在哪里?哼,这样严重的问题,向公安机关报告了没有?”
他们一次比一次说得严重了:“这个问题,上海警备区司令部也知道了,有人竟敢写信到中央去要为傅雷……”那个为首的没头没脑地讲。
“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们一定要抓到她!”他们声色俱厉,咄咄逼人。
他们把事情描绘得那么复杂,我顶起嘴来:“人家是好人嘛!只不过是个会弹琴的姑娘,很简单,是出于同情心。”
“哼,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们背诵起语录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会弹琴,什么根据?”
“这有什么奇怪?我说起傅家有两架钢琴,她说她的琴老师家里有三架呢,就这么回事嘛。”
“好嘛,我们就找她的琴老师!”为首的那人接嘴了。
这样,我就被他们塞进一辆黑色小轿车,到派出所、公安局、音乐学院……
早出晚归,到处去查找。
一天上午,押着我找到中山公园附近一条里弄内,车子在一幢楼房前停下,五六个人前去叩门。
小轿车的到来,惊动了整幢楼。各层各户的窗子先后打开了,伸出一张张惊惶的脸,然后,又迅速把窗户严严地关上了。
“这里有没有姓吴的,在几楼?”
“没有。”门关上了,门又被叩响了,照旧这样问着,不知第几次了。
“在三楼。”有人应了一声。
门开了,五六个人一哄而进。我被带进了一套有三四个房间的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