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山上的人

    很久以前,提弗利司是个只有一条街的城市,这条街叫做鲁斯塔维里(Rustaveli)大道,位在弯弯曲曲的山谷下,绵延数公里。单单就地点而言,提弗利司环绕在阳光普照的青山之中,让人不禁联想到瑞士及义大利阿尔卑斯山区那些宁静而受欢迎的健康度假中心。在帝国的时代,人们必须排队才能买到一瓶矿泉水。但在这里却可以直接从喷泉喝到相同水质的水,只因为提弗利司到处都是这种泉水。

    鲁斯特维里大道西端底连接到散布在平坦小山丘上的索伦拉基社区,到处都是粉彩格子状的房子、走廊、阳台和花圜。即便到今天,索伦拉基仍然保留它以前迷人的魅力:但另一方面,在大道的东端,随着一个新社区的形成,这条大道却一直往东延伸,消失在围绕城市的森林中。

    近几年提弗利司改变相当大。乔治亚就像其他被帝国治理过的南方领地一样,是一个第三世界国家发展的典型范本:迅速建设首都,却忽略乡村的贫困,制造出城乡差距间严重的不平衡。

    今天有四分之一的乔治亚人民住在提弗利司,三分之一亚美尼亚人民住在耶烈万,若按照同样的比例来算,就好像有五千万人住在华盛顿特区,八百到一千万人住在华沙。

    生活在其他省份意味着贫困无望,因此大批人潮涌进大城市,特别是首都。这里当然有比较好的生活和发展机会,也因此,旧提弗利司、耶烈万、巴库等大城市由于过度的拓展,邻近地区的建设计画莫不劣质不堪,廉价又粗糙,毫无章法可言,焊接轻率,螺丝没锁紧,完全不协调吻合。即便如此,这种品质的房子仍大量散布在帝国境内,材质最好的房子都盖在莫斯科,欧洲其他属于帝国之处则用较差的材质,最差的房子都是乔治亚人、乌兹别克人、雅库特人和布里亚特人的。

    全是意识作崇

    记得法国飞行员兼作家圣修伯里在一九二六年所写的《风、沙、星辰》(Wind,Sand and Stars)吗?这位作家在做飞行训练时,要从法国土鲁斯横越西班牙到达卡。那时他的飞行技术还不成熟,如果飞机故障了,必须准备好能够随时随地迫降。圣修伯里研究着他的地图,但是这是一张抽象、笼统又缺乏内容的地图,无法提供他任何解读,于是他决定向老同事亨利·古拉梅(Henry Guillamet)请教,因为这个人总是把路线图记在心里。「我上的地理课是多么奇特啊!」作者回忆道:「……他没有告诉我有关瓜地什(Gcadix,卡地兹〔Cádiz〕)的一切,只告诉我在城镇的边界有三棵橘子树。『小心这些树,最好将它们标示在地圆上』,从那时候起,那些橘子树对我而言,似乎就高过内华达山脉。」古拉梅要他注意一条隐藏在蔓草之间,流向远处的河流。「『小心那条小河流,它切开了整块土地,把它标在你的地图上……』迂迴流过那片有福天堂之地草原的河流离我有两千公里远,而我哪天可能会在那里寻求出路,迫降时有可能把我变成一团火球……我也设想以一种防御姿势,对抗散布在山坡上,摆出松散战斗格局的二十只羊……『你以为草原一片空旷,但突然间,砰!轮子底下出现了三十只羊……』。」

    我想每个乔治亚人,每个高加索的居民的记忆里都有幅类似的地图,他们从小在家里、在村子里、在街上就已熟记各个地方的特性与细节。这是一幅可以引起回忆的地图,也是身处危险时可用的地图。高加索居民的地图并非告诫要小心橘子树、小心溪流、小心羊群,而是告诫小心别的族群来的人,小心别的部落来的人,小心别的国家来的人。「小心!这是一个奥塞提人(Ossetia)住的房子……」「这是阿布哈兹人(Abkhaz)的村庄,不要过去……」「不要走这条山路,因为你不是乔治亚人,乔治亚人不会放过你的……」

    跟这些人聊天时,对于每个人那样精细的认知自己所住的地方,你肯定会深感惊讶。谁住在哪里、从哪个部落来、一共有几个人、他们以前关系怎样、现在关系又怎样。但是对每家每户的那种熟识,只限于紧邻的社区,若跨越了界线(然而,界线格外难以定义),就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想要关心或注意了。高加索居民的世界相当封闭且狭隘,只限在村落和山谷里,当地的乡村一眼就能望尽,一天之内就能走遍。高加索地区是幅众多种族融聚的镶嵌画,由无数的小数目人口组成,有时甚至是极度迷你到族群、宗族、部落或甚少出现的国家。(不过基于「国家」这术语的威望与敬重,即便说的只是个小社区,还是常以国家称之。)

    接下来,你很快就会意识到有种流传已久、典型专制政治下所衍生的僵化想法。这里的每件事都随着时间在晦暗不明的歴史谜团中被影响与定型。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亚美尼亚人和亚塞拜然人会彼此仇恨,他们就是恨对方!每个人都知道:而且是打从吃母奶就飮进这想法。这种僵化的想法可能是因为受到层层的山峦阻隔,造成彼此的孤立:外加高加索地区被挤在伊朗、俄罗斯和土耳其这些发展迟缓的国家之间,所以不可能与西方的自由民主接触,再加上邻近国家也没有可循的例子:因此他们无从学习起。

    住在这里的人的也具备了不可捉摸、情绪化拉锯、无法预测又心情多变的个性特徵。一般而言,他们是友善好客的;毕竟多年来他们住在一起,也都相安无事,但突然间,突然间喔,怪事发生了,他们问也不问;听也不听,就拿起匕首和刀剑(现在是拿机关枪和火箭砲),凭着一股冲动杀入敌营,不见流血不回头,可是单就个体而言,他们每个人都彬彬有礼、仁慈又善良。唯一的解释是,一定是有某个魔鬼栖息着,挑动冲突,接下来突然间一切又平静下来,过往的一切回笼,回復到日常普通、朴素无聊的日子。

    一九九〇年夏天,大批的人坐在鲁斯特维里大道几个点上,手持布条、海报、相片,想要引起任何好奇的路人观看及注意。这是抗议的形式,希望吸引众人去关心他们的问题,我记得在伊朗、黎巴嫩都习惯称之为「静坐」。

    参加静坐的人数从几个到数千人不等,也有可能一人静坐,但是效果可能不好:严重的事情需要集众人的力量(在鲁斯特维里大道上的抗议团体都有几十个人)。静坐最常发生在办公大楼前的阶梯上(以迫使当局行动),或是在教堂、清真寺的阶梯上(因为最安全)。

    直接了当的说,静坐就是一群人公开坐着展示他们需求,就是这样,没别的,是非常和平温和的行动。在这里,没有大声叫嚣;没有人挥动拳头;没有诅咒,更没有叫上帝作证。参加静坐的人非常安静,试着不跟同伴、也不跟路人讲话。他们集中精神;他们高度警戒。静坐可说是抗议与接受、叛乱与服从的诡异结合。参加静坐的人,基本上是接受现实的状况,而且最普遍的需求只想修正一些对自己不公的事情,并藉此突显自己的存在。他们接受世界是不公平的,但就是要超越这份不公不义,才引出了他们的对抗。如果有人愿意,可以马上跟他们协调,那也是他们心灵深处所企盼的,他们需要社会精神病医师的协助,需要一些热情支持、并以同理心看待他们的受伤灵魂的人。

    静坐是一种非常东方的抗议方式。在欧洲,示威总是以一大群人游行的方式进行,不过这种示威很快就会被驱散而瓦解。在阿根廷,示威者会绕着圆圈走动,但同样的也无法持续太久。然而以静坐的方式来抗议,却有两项优势。第一,可以持续很久,可以持续数个礼拜或几个月,所以,东方人石头般的耐心和惊人的固执便可以应用在静坐上;第二,要强制驱离坐着的民众比驱散游行的民众来得困难。

    但有谁会去驱逐静坐在市议会前阶梯上的可怜民众呢?他们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基本上,她们只是穿着黑衣服的妇人,想要说出自身的悲惨故事:像是有个女儿在示威中被打死,或儿子被红军杀死。我注意到妇人把受害子女的相片拿在身前,希望人们停下脚步,将这些照片接过去,好好端详那些年轻、有时还漂亮到惊人的脸庞。对我们来说或许难以如此,可是在乔治亚,服丧却可公开举行;是一种令人心碎的示威抗议行动。

    其他静坐的团体也会散坐在不幸的母亲身旁,他们是各自独立的团体,要求种族自决,他们要求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因此,有几万名阿布卡西亚人(Abkhazian)要求从乔治亚分离出去,成立自己的国家。这是个小惊奇:阿布卡西亚是世上最漂亮的角落之一,堪称里维耶拉第二、摩纳哥第二。好了,阿布卡西亚人灵光乍现,想起二十多年前加勒比海上有个阳光普照、名叫安提瓜(Antigua)的小岛,这小岛原是英属殖民地,在一九七〇年代,安提瓜岛的居民成立一个国家解放党,要求独立,并将小岛租给希尔顿大饭店,当时伦敦派遣一支武装远征军(四百名警员)前往,要解散组织及宣告租约无效。所以,高加索的阿布卡西亚也一样,大可以和某个西方旅馆连锁业签订合约,展开美好的生活!

    但是,乔治亚会放弃阿布卡西亚这美味的佳餚吗?乔治亚有四百万人,而阿布卡西亚只有一万人,要预测机率并不困难。

    阿布卡西亚(和想要独立的野心)的举动提供了最好的解释,让人明白为什么高加索地区(甚至不仅于此地)的情势越加激烈,越加烽火蔓延。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制造了一触即发之势,第一次,为了争权夺利的概念浮上檯面;第一次,出现了能够轻易获取武器的市场管道。

    在一个像前苏联那样的国家里,只存在一种利益,也就是极权主义的利益,其他所有的利益相对之下都只能是次要:其他所有的利益都被以最彻底的方式推翻及抹杀。但现在这个专政的体制突然瓦解了,马上有千百个利益,大的、小的、私人的、集体的、国家的,全部迅速窜起,表明身分,大胆地要求长久以来他们所未曾享有过的权力。在民主国家里,当然也会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利益纠纷,但是因为有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公共机关仲裁,冲突是容易解决或软化的;然而这里并没有类似的机构(短期内也不会出现!),旧的方法如驱逐出境和鞭刑又已经不管用了,利益冲突的自然纷争该如何解决?

    因此,在没有仲裁机构介入的地方,最简单的方法产生了,那就是武力解决。像这样的革命会一再被煽动,也是因为包括武装卡车和坦克在内的各式各样武器,皆可轻易从黑市中得手的关系。拜苏联瓦解后,部队的纪律松散所赐,许多武器都被拿出来盗卖,所以每个人都武装了自己,而且精益求精,在这个国家里要拿到手枪和手榴弹,比买衬衫或帽子容易。所以才有那么多部队或军团在马路上闲逛,才会很难辨识出谁是谁,他跟随谁,又是跟谁打仗的。在混乱迷惑的时代里,王位觊觎者又统统出笼了,各式各样的司令、领袖、復兴者、救世主不断出现又没落。

    只要利用几个月期间重复拜访这些国家,就可证明我所言不虚。每次去的时候,都会看到几个新面孔,听到几个新名字,之前的那些旧人呢?谁知道。或许他们躲起来了?或许他们开了私人公司?或许他们宣称将会再回来?在游乐园里有一种云霄飞车,这种小车的速度超快,快到无法看清楚每个人的脸,飞过我们旁边就迅速不见,会叫做「俄罗斯山」绝非巧合。当地的政治也像极了这种云霄飞车,他们选了某人,一下子又把他轰出去,不久,被驱逐的人又回来赶走原本取代他的人。在相片中,我们看到站在回来夺取政权的人身边的护卫,举起手枪摆出胜利的姿势,而被驱逐的人则在黑夜掩护下随着护卫逃跑。

    「研究世上这里土耳其和蒙古歷史的人,」着名的歷史学家奥洛夫·卡洛依爵士沥青山上的人 - 图1(《苏维埃帝国》〔Soviet Empire〕,一九六七。)写道:「就像一位男人站在上层楼,看着一群人因某种大机缘出乎预料及毫无秩序的聚在一起,一群群聚了又散,一群群融合了又分解:突然间大家为了一个共同利益,又走向同一路线,然后关系再度决裂;一位领导者可以聚集一群追随者一阵子:因政治或个人因素而导致了暴动:一个军团经过,可能只是为了一时的共同目的或相同努力的方向,徒留屠杀与毁灭。」

    阿布卡西亚的首都苏库密(Sukhumi)是一个到处都是棕榈树和九重葛的城市,我在一九六七年去过那里,那时的笔记上记载着:

    在苏库密,古兰带我去一家叫做迪奥斯库瑞尔(Dioskuria)的餐厅吃炸鱼。那是个迷人的地方,餐厅盖在一直延伸到黑海的岩石上。这些岩石是两千五百年前古代希腊殖民地迪奥斯库瑞尔的废墟,餐厅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坐在餐桌前,你可以看到已经沉到海底下的部分城市,如今已然成为一个庞大的水族馆,你还可能看到成群的肥鱼沿着旧街道慵懒的游来游去。

    如果能知道迪奥斯库瑞尔城是否还在海底下,或是在歷经两千五百年后,是否还存有一些文化,应该是很有趣的事。但是这些猜想最终都被乔治亚和阿布卡西亚的火箭给摧毁了。

    我开车载着我做客之地的主人基亚·沙塔尼亚(Giya Sartania,他是位年轻作家与译者)出城,去位于山塔瓦洛(Santavro)的圣妮娜教堂朝圣。基督教在乔治亚是一个古老的宗教,早在西元四世纪就已流传且深植于此,这间小教堂就是那时盖的。一会儿后,我们又去位在德兹瓦林(Dzvarin)的教堂,它建造的时间比圣妮娜教堂晚了两百年,而尽管相隔了两百年,这两座教堂却明显地十分相像,建筑的巧思和细腻竟然未因相隔两百年而有所改变。

    进去这些教堂好像回到一千年前一样,意思是说,至今这些教堂不是关闭,就是被用来当作无神论的博物馆、放小麦或燃料的仓库。更早之前,这些教堂已被破坏得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壁而已,现在他们又回到信众的手里,于是我们彷彿又回到古墓时代,在断垣残壁中,第一代的基督徒于此会合。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变黑,月亮尚未升起。若不是如希罗事先预知的,基督徒自能认出路来,否则他们根本难以找到出路。真的,在他们的前后左右都可看到黑影幢幢,小心的朝狭窄的起伏沙地摸索前进。有些手拿灯笼的人会尽量用斗篷盖住自己,较熟悉这条路的人,则是摸黑前行。

    这段是节录自亨利克·辛克维兹沥青山上的人 - 图2的《你往何处去》沥青山上的人 - 图3。但和基亚在一起,我目睹了一个类似的神祕景象。在德兹瓦林这空盪且冷得要命的教堂里,只有一样东西从外头拿了进来,一个架在石头祭坛上的金属小十字架。戴着头帽的教士在祭坛前面低着头。四周一片寂静;安静到只能听到从墙壁滴下来的水滴声,还有几名妇人慢慢走进来的脚步声,她们手执蜡烛,烛光照亮了原本朦眬的教堂,其中一位妇人从袋子里拿出麦饼分享给大家吃。在满溢着湿气和黑暗的内部、在有着面包的安静场景里、在完全没有回头看我们一眼的教士奇怪举止中,流动着某些东西。

    公车司机才是老大

    清晨,从提弗利司搭公车到巴库,花了很长时间绕行大小高加索山之间的山谷。这段琐碎、滑稽史诗旅程的英雄叫做雷瓦兹·盖利查。臃肿肥胖,年过五十的他是我们的公车司机,我不知道当个公车司机对他而言是进步或退步。他说他曾经在国际运输路线开联结车,到过欧洲许多国家,所以一副老成世故的模样。在五百公里的路途中,乘客上上下下,但始终客满,只有我和两个俄罗斯妇人买票到基罗瓦巴德(Kirovabad),其他乘客则是随司机的叫价付钱,他再把收到的卢布塞进口袋。雷瓦兹是这条路的霸王,没人敢跟他挑战。

    那天是阴雨天,这个地区算是世上人口众多的地方,因此我们不断碰到成群早已淋得又湿又冷的民众站在路边,不是拿着大包小包,就是用绳子绑着一头绵羊或山羊,一看到公车来了,马上可怜兮兮的招手,他们不是要讨戈比沥青山上的人 - 图4或一把米,而是在乞求雷瓦兹能够大发慈悲载他们一程。猜想得到这些人可能已经等上一整天了,因为公车的班次并不多。这条路很危险,附近就有(亚塞拜然和亚美尼亚)战事,所以雷瓦兹也真的要够胆量,才能赚这独门生意。

    他当然会善用局势来赚钱,手法却残酷无情,遇到想搭车的民众时,他会停车问他们想到哪里、愿付多少钱,如果他们付的钱较多,行程也较短,雷瓦兹会把车上那些钱付得比较少的乘客赶下车,也不管他们离家一百公里远!更不管他早已将车资收进口袋里了!

    雷瓦兹没有赶我下车,因为,第一,我是唯一有买车票的乘客(那两个俄罗斯妇人已下车);第二,我是个外国人;第三,我正高烧近摄氏四十度,就快死了。越快到巴库,雷瓦兹也越无情。刚出发时,车上有许多他的乔治亚乡亲,雷瓦兹对他们还有些敬意;现在整车都是亚塞拜然的农夫,他们一脸羞红,不知所措。这些人的穷困的确令人感到沮丧,但其中一人看到我发烧,马上从篮子里拿出一瓶柠檬汁给我,让我感动得喉头紧缩。

    我们已经接近巴库了,眼前出现噩梦般的景象:一大片泼上柏油的土地、披盖着压碎的炉渣,盖房子的板模胡乱散落一地。巴库的每个地方都有石油流过;水池、湖泊、海湾都发出臭油味,石油浮在海面上,还有沙滩,天啊,我分明还记得这里有着黄澄澄的海沙,现在却变得黑黑油油的,到处是油渍和煤灰。

    巴库位在海湾边,但是三面环山,所以要开进市区还得爬过陡峭蜿蜒的道路。在其中的一次转弯中,有一幕刚好让我观察到雷瓦兹善良的一面。在这片灰黑黏稠的沥青景色中,矗立着一块水泥物,上头则有一个活人,一位没有双腿的男人,显然他是被人搀扶上去的,身体卡在一个水果木箱里。

    我目睹了某种很明显是由来已久的传统仪式,到达这里时,雷瓦兹把车停了下来,走向这个男人,然后结结实实地塞了一把卢布到他的衬衫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