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姆林宫:魔法山

    我从马加丹经由诺利斯克回到莫斯科,从科累马到诺利斯克搭飞机飞越北西伯利亚要三个多小时。那是个晴朗、阳光普照的中午;空气十分透明,制造出很棒的特写效果,好像是透过放大镜看陆地似的。

    飞机下面,目光所及尽是白上加白,风将和缓平坦的陆地变得极为光滑,光辉灿烂。在这片令人眩目和无生无息的平坦大地之上,有一个渺小、孤单的深蓝色东西费力行走,那是我们飞机的影子,这算是飞机正在飞行,我们还活着的徵兆。

    白色,正如每种顔色一样,本身相当难以形容。它的确存在,但唯有和其他颜色并列的情况下,才会突显个性,清晰呈现。而这里并没有其他色彩。只有无垠的白色宇宙,我们IL—六二客机渺小的影子,就像落入一块隆起琥珀里的小昆虫,渗透其中。

    但在某个特定时刻,我们会看到下面纯洁明亮的表面上出现了一条线,一度独自蔓延,但后来又看到第二条线。现在两条线互相平行,笔直前进,直到来到与一条更明显也更粗的线条交叉之处。有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三条线延伸过一块巨大的平坦背景。突然间,无垠的白色宇宙开始覆盖上几条新的线,这会儿线条更多,也排得越来越近。迄今毫无变化的同种飞机变成了方形、长方形、菱形和三角形,再变成一种错综复杂的几何建筑,越来越多的形状,散布在各个方向:是诺利斯克,西伯利亚的採矿和冶金盆地,就如波兰的希隆斯克、德国的鲁尔、美国的匹兹堡,只是它位于北极圈的另一边。

    乌拉尔山坐落于诺利斯克和莫斯科之间,当飞机飞越乌拉尔山后,季节就改变了。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冬天,而现在,越过乌拉尔山峰之后,你就直接飞进春天了,大地恢復灰褐色的色调(在这个地区是正常的),河床流动着满满的银波水色,处处都是淡绿色的斑点。沿路还是有一些城市,有窝瓦河,有森林,森林的另一边就是莫斯科。

    前往克里姆林宫

    我在莫斯科随即陷入讨论风暴,首都的小道传闻、辩论和争执中,四处都和人碰面、会晤、开会和讨论。从早到晚,每天总有各种人站在普希金克里姆林宫:魔法山 - 图1雕像四周,人人都想讲得比别人大声,把手指头插入彼此的眼中,乱塞一把把的传单到对方的鼻子里。这些时候是好辩论者的乐园,是有口才的人、参与辩论的人和绕舌的人、说教者和雄辩家、言语犀利的人和寻找真相者的乐园。这个国家里有好几十个、好几百个这样的街头辩论俱乐部。你在勒佛夫和鄂本斯克,阿干折斯克和卡拉干达(Karanga)……各处的广场上都看得到激烈的好辩者,看起来就像一九一七年二月革命旧照片里的场景。

    虽然口头讨论当中有许多有趣甚至非比寻常的事,但某天我仍决定逃离这些参与辩论的人和好辩者,前往克里姆林宫。

    我想去克里姆林宫想很久了,每回从列宁斯基大道(我住的地方)到市中心,经过克里姆林宫高耸的围墙、建筑物还有右边的塔楼时,心中总会再度兴起这个意念。克里姆林宫建筑四周广大的石头荒地总是让我感动:广阔无际的广场、宽广的桥、水泥堤岸,遗世独立的广大区域覆盖上柏油和水泥板,绵延好几公里。

    往各个方向散开的广场上,零落分散着成群的汽车,有些在这里,有些在那里,每隔几分钟就发动,疯狂奔驰,尽可能抄近路,可以迅速开上某条起点距离这里遥远的街道,消失无踪。尽管我们置身在一座千万人门的城市中心,只有配置稀少的民兵聪明的不予挡路,所以除了他们之外,在这里连个人也碰不到,週日或天气不好时,特别能够感受到这股凄凉。风划破荒原,挟带着强劲的雨或雪,我有时会冒险进入这些无人迹的地方,下面是莫斯科河滚滚的灰色流水,另一边是为菁英份子所盖的铅灰色大厦公寓建筑,那是这里的唯一住宅区。我悬浮在孤立状态之中:这种孤立状态把难以接近的政府(克里姆林宫)从城市的生命组织当中区隔开来,这里没有街道的动静或声音,反而有着大草原的寂静和无垠。

    克里姆林宫坐落在山丘上,是一栋融合中古和现代雄伟大厦的大型综合建筑,用一道砖石城墙与外界隔离开来。这面巨墙上有二十座大小不同的塔楼,最大的塔楼是司帕斯卡雅(Spasskaya)、尼古尔斯卡雅(Nikolskaya)、纳罗斯南雅(Naroznaya)、圣三一(Troitskaya)和波罗维兹卡雅(Borovitskaya),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政府大楼,还有已经变成博物馆的旧东正教教堂和大教堂。最重要的是,克里姆林宫是帝国重要人物的工作场所,通常也是他们的官邸。一言以蔽之,自一九一八年起,当列宁将首都自圣彼得堡迁至莫斯科时(主要是安全考量:圣彼得堡太靠近大海,也太靠近欧洲),帝制就一直由克里姆林宫的高地统领。

    经由红场是通往克里姆林宫城墙最短的路线。如果天气晴朗又暖和,你可以在这里碰见最多的人。广场一边排了条长长的通往列宁陵墓的人龙,另一边是司帕斯卡雅塔楼。黑色的政府ZIL(苏联制的礼车)时常以相当快的速度从这道门奔驰而出,它们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只是最重要的人物没有车牌),至于是什么人坐在里面,你也看不出来,因为窗子都有窗帘遮着。这些汽车开出的频率之高,让人大可以相信克里姆林官里有一间汽车工厂,新的车款正一辆接着一辆离开装配线。

    如果没有理由或目标,就那样走进克里姆林宫,就只是走进去,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只有三个理由可以进去:一,公司团体旅游参观博物馆(那是一种荣誉和奖励);二,参加经常在这里举办的各种会议(那么会议代表和合格的记者可以进入);三,获得在此执行职务的达官贵人召唤。任何一种情况,在通过大门之后,都必须经由最短的路线到达预定的目的地,来回皆同。

    我试着由西侧进入,从特洛伊卡(Troicka)的大门进入,因为我知道那是步行前来的人,给平民用的入口,两位民兵部队的军官把我拦下:「通行证!」

    我把我的记者证给他们看。

    「不够!到克里姆林宫的通行证!你要去哪里?」

    「参加西伯利亚小邦国的会议。」

    事实上是有那么一场会议正在进行,他们因为通行证的关系不让我进去,当时是下午四点钟,办公室工作人员、祕书、门警都走同一个入口离开克里姆林宫,而且全都提着袋子,里头塞满来自克里姆林宫商店的东西,网袋满满是真正贵重的物品,有冷盘、乳酪、橘子。他们提着重重的东西,朝遥远的公车站和地铁站的方向晃过去。

    第二天同一时间,我带了一张通行证出现在特洛伊卡大门前,他们检查通行证,比对照片和本人,确定我知道会议在什么地方进行,在哪一栋大楼里。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因为我也不想听西伯利亚邦国的争论,我只想看克里姆林宫。

    但是这并不容易,因为我很快就明白了。离开又深又大的入口微光后,我看到城墙之内位于我面前的,是一片铺了石头的空旷地方,眼前是平坦宽广的旧元老议会广场,右手边则是国会宫殿的现代大理石建筑,左手边是漆成黄色的矩形军械库大楼。到处都很空旷,到处都很干净。人行道显然刚刚清扫过,灌木修剪得很平整,形状统一,镶边石用石灰涂成白色。风吹时,枯叶也会出现在广场和人行道上,可是对我而言,它们好像是太干净了。这种超然和严格的洁净更加深了此地的空无及凄凉感。我有种自己孤单一人在这儿的感觉,没有人关心我。但那是个幻象。

    我最感兴趣的是,面对我稍微往左一点的一栋建筑物,一栋十八世纪的建筑,曾经是元老议会宫殿,后来则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所在地。克里姆林宫本身就在里面,竖立在一个三角平面图上。列宁、史达林和布里兹涅夫都是从这里统治苏联的。双重防护将他们和城里其他人还有这个国家隔开:第一重防护是克里姆林宫所在高地周遭的宽阔广场,以及开放、光秃秃的空间,让他们遗世独立;第二重防护是他们在堡垒内,受到强大的克里姆林宫砖墙还有附近其他建筑的庇护。

    那样还不够!

    名人与克里姆林宫

    一九二〇年,H.G.威尔斯拜访克里姆林宫里的列宁时,注意到有第三道障碍物保护着这些领导:

    我记得克里姆林宫在一九一四年是个相当开放的地方,就像温莎城堡一样开放,有少许朝圣者和成群的观光客及情侣穿梭其中。但现在它却封闭起来,很难进入。就连我们要进入外部的入口前,都得先来一场通行证和许可证的骚动;在进入现场之前,还得先通过五、六个房间的职员和哨兵。

    (《暗影中的俄罗斯》〔Russia in the Shadows〕)

    但即便那样都还不够看!

    克里姆林宫四周无人的广场、堡垒的城墙和大门、堡垒里的空旷空间、建筑物和房间里的检查站,都无法给领导人一种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他们走到地底下;躲进地里: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在克里姆林宫和诺金广场(Nogin Square)上的中央委员会,以及其他一些市中心的建筑之间,都建了长长的地道,那样政府成员和高阶军方指挥官才可以从克里姆林宫的一地到另一地,完全不用走到外面的街道上……伊萨科夫克里姆林宫:魔法山 - 图2上将回忆道:「我们和史达林走在克里姆林宫的走廊上,走廊的交叉口都站有哨兵,根据内部安全设施规定,他们的目光会盯着每位路过的人,直到将他们交给下一位哨兵关照为止。当史达林用一种带着苦涩的憎恨语调说:『他们提供保护……但也随时会在背后开枪射杀你』时,我几乎没有时间想到那些。」

    (洛依·梅德维德的《歷史评价》〔Under the Judgement of History〕)

    呃,好吧,地表受到了安全保护,克里姆林宫城墙里的一切也在控制之中,没有人能够挖通地下;不过不是还有来自空中的威胁吗?没错,这一点他们也想到了。克里姆林宫上方的天空受到了严密的监控。唯有在改革时期状态混乱的期间,确实发生了疏失,当时有位德国年轻人罗斯特突然降落,戈巴契夫为了克里姆林宫空中安全的缺口,不得不惩罚好几位将领。

    尽管在一九二〇年整个安全系统仍然相当松散,彷彿临时的权宜之计,这种领导阶层的庇护仍带给威尔斯一种深受困扰的想法:

    为了保障列宁个人安全,这一切大有可能都是不可少的,但这毕竟也让俄国和他之间难以维持直接的连繫。似乎更加重要的是,还有考虑到政府行动效率的范围内,也难以维持他和俄国之间的连络。因为如果到达列宁手上的东西都是经过了某种过滤,那么,同样的,出自他的每件东西也一定都被过滤,在这样策划的过程中,就会产生严重的失真。

    可能当威尔斯观察到,苏联领导人因为自身的考量,而过度隔离所可能导致的致命后果的同时,列宁也拿一连串的问题来问这位总是做晨间散步,喝下午茶配牛奶,举止端庄的英国人:

    我们的谈话总是由两个,我该如何称唿它们呢?就说是主题吧,总是由两个主题彻底交织和容纳在一起的。一个主题是我给他的:「你认为你们要制造出什么样的俄国?你想要创造什么样的国家?」另一个主题是他给我的:「为何社会主义革命不是由英国开始?你们为何不为社会主义革命而努力?你们为何不摧毁资本主义,建立共产主义国家?」这些主题相互交织,彼此影响与启发。第二个主题又回到第一个主题上:「你们要制造什么样的社会革命?你们成功了吗?」从那个主题,我们又回到两个主题:「要让它成功,西方世界必须加入。为何不加入?」

    我往元老议会宫殿的方向前进。一开始并没有人拦我,事实上,我一个人也没看见。寂静之中,我甚至听得见自己脚步声的回音,所以我试着走路不要弄出声音来。没错,史达林的公寓确实就在我眼前的建筑里,他的妻子娜洁日妲·阿丽鲁耶娃克里姆林宫:魔法山 - 图3就是在这里自杀的:

    娜洁日妲·阿丽鲁耶娃和史达林越来越难生活在一起。一九三二年十一月八日,一群互相交好的布尔什维克党领导人家庭聚在克里姆林宫里,庆祝十月革命十五週年。娜洁日妲·阿丽鲁耶娃也出席了,但史达林迟到了。最后他终于抵达时,娜洁日妲毫无顾忌的对他口出嘲讽的批评,史达林被惹火,大发脾气,毫不客气的回嘴。有时候,他会抽菸而不是抽菸斗,这时因为想将怒气发洩在妻子身上,突然就将燃烧的香菸往她脸上丢去,并落在她洋装坦露胸背的领口上。娜洁日妲拿掉香菸,跳了起来,可是史达林已经迅速转身离开,娜洁日妲几乎随即跟上。结果,史达林到他的乡间住宅去,娜洁日妲则回到他们位在克里姆林宫的公寓。庆祝活动被毁了,而且几个小时之后,还出了更糟的事……早上,隔天一早,头一个发现娜洁日妲·阿丽鲁耶娃手拿一把小手枪,躺在床边血泊之中的,是丝薇特拉娜克里姆林宫:魔法山 - 图4(史达林的女儿)的奶妈兼史达林的管家卡洛琳。媞儿(Caroline Tiel)。

    (洛依·梅德维德,《歷史评价》)

    自那时起,史达林就独居,而他的随从人员几乎全是男人。但毕竟人还是得有点乐趣,尤其是冬季漫漫长夜来临,暴风雪肆虐,风在荒芜广阔的克里姆林宫唿啸的时分。

    史达林举杯向列宁致敬,为一顿很晚才结束的晚餐画下句点:
    「我们向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我们的领导人,我们的导师,我们的一切,致敬!」
    我们起身,安静、庄严的喝洒,然后很快就醉醺醺的忘了列宁。然而,史达林脸上却维持一种严肃、庄严,甚至是不悦的表情。我们离开了餐桌。就在我们散去之前,史达林走到一台大型的自动留声机那里,甚至想跳一些他的家乡舞。他并非没有韵律感,却很快就不跳了,并提出了饱含无奈的解释:
    「年纪大了,我已经老了。」
    可是他的朋友们,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那些奉承的人,开始向他保证:
    「没有,不会,没的事。你看起来很棒,你保持得相当好。没错,以你的年纪……」

    (米洛万·吉拉斯克里姆林宫:魔法山 - 图5,《与史达林对话》〔Conversations with Stalin〕)

    后来,史达林放了一张唱片,歌手的花腔啁啾声伴随着狗的咆哮声。他笑得相当夸张,相当开心……

    史达林放上舞曲,我们开始跳舞。我们当中唯一舞跳得好的,是安纳斯塔斯·伊凡纳威区·米高扬。米高扬先跳,接着是伏罗希洛夫克里姆林宫:魔法山 - 图6跳,人人都跳。我的脚从来不动,跳起舞来就像一只站在冰上的母牛,但我还是跳,舞技和我差不多同等级的卡冈诺维奇也加进来跳。马林科夫克里姆林宫:魔法山 - 图7亦然。布尔加宁克里姆林宫:魔法山 - 图8过去会跳舞,可能是他年轻的时候吧;他随着音乐的节拍,用一只脚轻轻敲出某种俄国式的舞姿。史达林也跳舞,他手舞足蹈……我们就唱歌。我们唱歌的意思是为史达林放的唱片伴唱。稍后,丝薇特拉娜来了……史达林立即命令她跳舞。过了一会儿她就跳累了,我看得出来她只是勉强在动……史达林自己也已经摇摇晃晃,可是他说:「丝薇特拉娜,快跳!」她说:「可是我已经跳了,爹地,我累了。」但是史达林像这样抓住她,抓住头髮,一整把,我的意思是抓住她额头上的髮丝,然后一拉,你了解吧,非常用力的……拉,勐拉了又拉。

    (尼齐塔·赫鲁雪夫,《回忆录》〔Memories〕)

    我正朝着元老议会宫殿的方向前进时,突然有两个人出现在面前。年轻,体格壮硕,穿着灰色西装。我不知道他们是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完全是一瞬间的事。瞬间、坚定、专横。其中一人举起手,给了那个信号:停。就只有那样,可是看起来非常严肃且决绝。他们一个问题都没问,那是个没有语言的场景。我站了一会儿,思考我该做什么,然后转身开始朝军械库的方向前进。

    我走着,眼中闪烁着落日光芒,或许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这么慢才看到那两个年轻人来到眼前。年轻,体格壮硕,穿着灰色西装,和之前那两个人一样,甚至是一模一样的,不过当然是不同的人。其中一人用练习过的姿势举起手,示意我停下来。我停下脚步,犹豫了几秒,但之后我转向一边,他们也立刻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要怎么办,我对克里姆林宫的了解只来自照片。但是我看到国会宫殿的矩形轮廓,那是照片中熟悉的影像,于是开始往那个方向前进。然而,西伯利亚的议会一定是在另一栋大楼里,因为我一走近,面前便突然出现两个年轻人,体格很棒,身着灰色西装,而且建筑物内部暗暗的,所有的入口都关着。我决定往南走,因为我在那个方向看到了东正教教堂和各大教堂闪闪发光的圆屋顶,希望到了那里,或许他们会让我进去某个地方,看看某些东西。

    在闲逛的期间,我心里盘算着,要是我以坚定的脚步四处走动,甚至是以着一种特定的急促,用直线方式从甲地往之前选择的乙地移动,就可以达到成功的探险。

    但即便是这个方法,还是让我不断的碰到两两成对、体格壮硕、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男子,就好像,走着走着,我不慎按到某个秘密石头,释放出暗藏的弹簧,不断把一对看起来像双胞胎的男人丢掷到我的方向,可是一旦后退或转向一边时,他们就如出现时一样迅速地消失无踪。

    走向歷史的克里姆林宫

    四处依然空空盪盪。

    夜晚起了风,在寂静之中,我只听见其偶尔出现的低语和悲嘆。我走过教堂广场,沿着巨大的乌斯宾斯基教堂(Uspienski Cahtedral)和伊凡大帝克里姆林宫:魔法山 - 图9高大的钟楼前进。人人到了这里都会感觉渺小,感觉被巨大的教堂所压垮,折服于这些建筑的独特性。

    最后我来到严密监控的波罗维兹卡雅塔楼(Borovitskaya Tower),因为领导高层都是由这座塔楼的大门进入克里姆林宫。我想看这个地方是因为刚读到一本有关贝利亚的书,一九五三年六月二十六日,贝利亚最后一次从这里进入克里姆林宫,当时史达林已经过世四个月,他的地位由赫鲁雪夫取而代之,赫鲁雪夫担心贝利亚会杀了他,夺走权力;因此他希望先发制人,逮捕贝利亚。在我提到的那本书里(《贝利亚:生涯终结》),当时莫斯科地区的指挥官莫斯卡连科(K.G.Moskalenko 一九〇二~一九八五)元帅回忆道:「六月二十五日早上九点,赫鲁雪夫打电话给我,他说我应该带几个可靠的人到克里姆林宫,到马林科夫总理办公室,史达林曾经在那里主事。他又说我应该带地图,还有一些雪茄去。我跟他说我不抽菸,战时就把菸戒掉了,赫鲁雪夫开始大笑,说还是需要雪茄,但不是我所想的那种,那时我才明白应该要带武器。」

    赫鲁雪夫讲雪茄,而不讲手枪,因为所有的人都互相窃听,整套秘密计划可能会曝光。

    十一点时,莫斯卡连科和他的人搭乘布尔加宁元帅(当时担任国防部长)的大轿车抵达克姆林宫,静待时机。

    几分钟后,赫鲁雪夫、布尔加宁、马林科夫和莫洛托夫前来和我们碰面。开始告诉我们贝利亚最近都以粗鲁无礼的方式对待政治局成员:暗中监视他们,在电话上窃听对话,窥探他们,注意谁去看了谁,局里的成员和什么人碰面,粗鲁对待他们等等。他们说,政治局要召集开会,有了特定的暗号,我们就进去逮捕贝利亚。

    朱可夫克里姆林宫:魔法山 - 图10元帅更进一步描述:

    我和莫斯卡连科、他的副官,还有尼耶迪林(Niedielin)以及贝迪克(Batick)将军一起坐在房间里,等待讲好的两声钤响暗号。他们还预先警告我,说贝利亚身体很壮,还会柔道。
    「那没什么,」我回答说:「我也很壮。」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铃声。我开始担心贝利亚是否意外的没有施展计谋打败所有的人。可就在这时铃声响起,我起身,我们走到政治局会议厅。贝利亚坐在桌子中间,我的将军们包围着桌子,他们从后面接近贝利亚并下令:
    「起来!你被捕了!」
    贝利亚还没有时间站起来,我已经把他的双手扭到后面并往上拉,那样他就无法把手扯开。我看着他,他的脸色苍白,十分苍白,而且相当震惊。
    我把他带进等候室,接着又带进另一个房间里,在这里彻底搜他的身。哦,我忘了。在我把贝利亚的双臂扭到身后的同时,也飞快伸手摸他的皮带,检查他有没有带武器。
    我们将贝利亚留置在上了锁的房间里,一直留到晚上十点,接着在黑暗的掩护下,开车把他弄出克里姆林宫,用地毯把他包起来,丢在车子里。主要是为了不让克里姆林宫的守卫注意到他,跑去通知他的人。

    接着,他们审判贝利亚,不是审他的罪行,而是审他想要夺权,之后立刻就枪毙他。

    莫斯卡连科经由离城市最近的尼古尔斯卡雅塔楼(Nikolskaya Tower)的大门将贝利亚载出克里姆林宫。

    我现在经由相同的那座大门,走到特维斯卡亚街(原本是高尔基街)上。有些年轻人正在示威,

    我走近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只见他们手牵着手,齐步向前走,大声喊着:「可口可乐好耶!!!」

    特维斯卡亚街上,往同一个方向移动的是今天已经排队排了好几个小时,等着进陵墓里去看列宁那些又累又饿的人,他们现在排起第二列队伍,是要去麦当劳,买汉堡加番茄酱及炸薯条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