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水坑
「妳叫什么名字?」
「谭雅。」
「妳几岁了?」
「再过两个月就十岁了。」
「妳在做什么呢?」
「现在?这个时候吗?我在玩。」
「妳在玩什么呢?」
「我正在跳水坑。」
「妳不怕被汽车撞到吗?」
「车子没办法开过这里的!」
谭雅说的没错。昨天回暖了,中午时候甚至到了零上两度,整座城都陷在泥浆里。雅库茨克城,真可称得上是西伯利亚的科威特,一个靠黄金和钻石而富有的共和国首府。那些令全世界的富家女赞嘆,拿来装饰自己,或者在纽约、巴黎和阿姆斯特丹珠宝店的橱窗里可以看到的钻石,当中有半数(更不必说用在地质钻孔和金属切割上的钻石)都来自雅库茨克。
聪明的小女孩
谭雅有张苍白的小脸蛋。这里的冬天一直都是暗暗的,即使太阳真正露脸时,也不会让人觉得温暖;闪闪发亮的太阳虽然会刺眼,但是又远又冷。这孩子穿了一件绿褐两色大格子图案布料裁制的外套,看起来已经过短,虽然实在不好,但毕竟没办法每年都买新外套,母亲要上哪里去找那样的钱?再说,如果她真有那么多钱,谭雅露出梦幻般的微笑,谁要去排队,等他们刚好把适合十岁大女孩的外套送到雅库茨克来?而且还是刚好给那些又瘦又高的女孩?
谭雅用很大人的方式来分析和判断所有的事。
她把同样的论据套用在跳水坑上,得跳得精准无误,别弄湿鞋子,因为你要上哪里去找另一双鞋来换?
「当然,」我同意她的说法,「而且你还会着凉感冒。」
「着凉?」这个女孩一脸惊讶,「现在吗?在冰已经融化,而且渐渐回暖的时候?你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冷。」
这个西伯利亚小孩带着清楚但不引人注目的优越感,看着显然比她年纪大,却对真正的冷没有什么概念的男人。
她解释给我听,根据空气中明亮发光的悬浮薄雾,你就可以认定何谓真正的冷。人走路时,薄雾中会形成一条通道,通道会有那个人的轮廓形状,人走过去了,但通道还在,固定在薄雾中。大男人制造出大通道,小孩则是小通道,像谭雅就会制造出一条窄小的通道,因为她身材纤细,但以她的年龄来看,那算是个高的通道;这是可以理解的,她毕竟是班上个子最高的人。早晨走到外面,谭雅可以从这些通道看出她的女朋友们是否已经到了学校,他们全都知道自己最亲近的邻居和朋友的通道长什么样子。
这里有个又宽又矮,线条坚决,有别于其他的通道,是校长克劳蒂亚·麦特维耶夫纳走过去了。
如果早晨没有符合小学生身材的通道,就表示实在太冷了,学校停课,孩子们要留在家中。
有时候会看到一条扭曲、变形得很厉害的通道,之后突然终止。说到这里,谭雅压低了声音,那表示是某个醉汉在走路,绊倒,然后摔到在地。在十分寒冷的天气里,醉汉经常被冻死,那样的通道看起来就像是条死巷。
因为能在这里遇见一位这么棒、这么聪明的女孩,所以我一点都不后悔来到雅库茨克,更何况我还是意外碰见她的,当时我正在名为萨洛斯纳雅(Zalozhnaya)社区的街道上走动。谭雅是我在这个社区空旷地景里看到的唯一生物(当时是中午;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工作),再者因为我迷路了,所以想问柯陆普斯卡街(Krupska Street)的方向,我在那里有个约。
「我带你去,」谭雅开心的自告奋勇,「因为你自己可能找不到。」事实上,这表示我必须加入她的游戏,因为你只能以一种方式到柯陆普斯卡街,那就是跳水坑。
这里是萨洛斯纳雅社区:宽敞的街道互成直角,没有柏油,甚至连鹅卵石也没有。每条街道都是一条长长、平坦的水坑、泥洞、沼泽似的水池群岛。没有人行道;甚至没有任何我们家乡品斯克就有的人行木桥。木头平房沿街伫立,那些小房子十分老旧;木头已经变黑,潮湿且腐烂。窗户小小的,玻璃厚厚的,窗框还衬着厚棉、毛毯和破布。拜这些玻璃所赐,你会觉得房子是透过几乎看不到的老太太所戴的厚厚眼镜在看人。
在萨洛斯纳雅,寒冷是救星。
寒冷以严苛的纪律、装甲的秩序、坚固和稳定的平衡保持了四周的状况、自然环境和土地。房子深埋在结冻的土里,土如水泥般坚硬,于是房子站得又直又稳;你可以在街上走路、开车;车轮不会陷进泥泞的沼泽地里,鞋子也不会卡在黏煳的烂泥里。
然而,这一切只要碰上像我遇见谭雅的那一天,也就是天气变暖,全就会被夺走不见。
脱离寒冷的控制后,房子就变得松松垮垮,不知不觉地更加深陷进土里。多年来,房子一直坐落在低于街道的相当高度以下:那是因为它们都盖在永久冻土上,而房子随着时间所散发出来的温暖却挖空了盖在冰冻土里的利基,每年因而越陷越深,让每栋小房子都个别伫立在越来越深的洞里。
现在,四月暖和的浪潮袭击萨洛斯纳雅社区,让社区倾向了一边,可怜的小屋歪歪斜斜、逐渐变形、呈现散乱的样子,更加贴近地面。整个社区变小了,缩水了,下陷到有些地方只看得见屋顶,彷彿大型潜舰队正逐渐没入大海。
「你看到那个了吗?」谭雅问。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接下来的景象:融解、松动的淤泥开始流动,蜿蜒成小溪流、水道、裂缝,直接流进房子里。西伯利亚的大自然是激烈的,这里的一切都既勐烈又极端,因此,如果雅库茨克的泥浆威胁到房子,那可不是一种滴滴答、细细流、淡稀稀的暗灰色黏状物,而是大量的崩塌,不可抗拒的突然流向门廊和门,堵塞了走道和庭院,就像是街道上的雪堆满溢出来,整个倒进萨洛斯纳雅的房子里。
人在房子里是走在泥中;地板上都是泥;到处都是泥。「味道有点不太好,」谭雅说:「因为萨洛斯纳雅没有污水系统,所以这里面有各种不同的东西……」她皱起额头,试着寻找适合的字眼,最后还是没找到,只得妥协又说了一遍:「就是各种不同的东西。」
我应该注意另一件事,注意地上到处都插着标示,警告你不要到处乱挖。为什么呢?这个嘛,因为电线就在脚底下,就埋在地里,所以如果有人拿铲子挖到电线,电流可是会让他一命呜唿。因此,在萨洛斯纳雅,你不仅会湿到腰部,在泥泞里弄得脏兮兮的,还会掉进污水排水管里电死自己。那就是为什么冬天比较安全的原因;因为冬天不会有人想要挖地。
俄罗斯生活哲学
快到柯陆普斯卡街时,我们在一栋小屋外碰见一位老妇人,她正拼命用扫帚挥扫,努力阻止泥浆大量涌入门廊。
「辛苦了。」我开始和她攀谈。
「啊,」她耸耸肩回答。「春天总是这么糟,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漂流起来。」
接下来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生活过得如何?」我问的是最老调和白痴的问题,只是想让对话进行下去。
那位老奶奶挺直身子,把双手靠在扫帚的把手上,看着我,甚至略带微笑。「Kak zyviom?(最近如何?)」她慎重的重覆这句话,接着用一种充满骄傲、坚定、痛苦和快乐的声音,回答的是俄罗斯生活哲学的关键:「Dyshym!(我们唿吸!)」
就如拉丁美洲的贫民社区(里约热内卢的favelas、智利圣地牙哥的callapas
等等),雅库茨克的萨洛斯纳雅是个封闭排外的社区。贫穷、脏乱和泥泞把这里制造成一个同质、协调、始终如一的景致,地景上的所有元素都和彼此相连结,都是相关的。目光所及,这里没有对比,贫穷的全景里没有繁荣的象徵。如此封闭社区的本质,就是无法改善个别的事物,因为连锁里的其他连结会立即产生阻挠,好比说没有办法提出人得有干净鞋子穿的主题——普遍存在的淤泥根本容不下这种事。
你只能拆除萨洛斯纳雅,将居民全部迁到新房子里,但是新房子也好不了多少,甚至还可能更糟。勉强完成的公寓大楼是用厚板模盖出来的,但已经变形龟裂,而且墙上的灰泥呈薄片脱落。热水、冷水,外加整个污水排出,都是透过房子外面的管线进行,这些管子横越庭院、广场、街道,通往四处,到处都可以看到它们,包在羊毛和破布里,包在各种不同的金属薄片和胶带里,还用电线和绳子绑住。
如果是冬天(一年当中有九个月是冬天),管子经常破裂,裂缝的地方就会形成从来没有人移除的大型冰山。到处都看得到这种山,厚实沉重,在太阳下闪闪发亮。管道、电线、接头、水龙头在街上四处横行的混乱景观,使雅库茨克的新社区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工厂工作室,只是还没有时间安上屋顶而已。
在其中一个工作室/社区里有条长长、耐心等待的排队人龙。我走近一点,看到有两位穿着白色围裙的女销售员在忙的摊子,想知道她们卖什么,看这群人在等什么。蛋糕待售——一种蛋糕,只有一种,上面全是同一种的粉红色糖霜。你可以就那样用双手拿起蛋糕,蛋糕不会碎掉,因为已经结成冰了。
我没找到钻石、黄金,也没找到科威特,我找到的是萨洛斯纳雅和一座贫穷的城市。雅库茨克从来没有看见、也没有接触过钻石,钻石都直接由矿场运到莫斯科,在那里被用来支付坦克和飞弹的生产费用,还有支付帝制的国际政治活动。
浴室惨剧无人理
我回到奥克帝亚伯斯卡街的旅馆。我住在五〇六号房,要打开房门,就得把钥匙转好几次,通常得试上八到十六次,希望试到第八次就有结果是乐观的期待,但期待试到第十六次有结果,就某种意义而言也是乐观的,因为到了第十六次,门一定会开。最糟的情况反而是门无法从里面上锁,而锁不上的话,就会往走廊方向敞开。我没得选择,只好请隔壁房的房客(布里亚特人,一位技术人员)帮我锁门。(我们逐渐养成一种惯例:我敲我邻居的门,他会出来,我们先一起打开我的门,然后我的邻居再由外头锁上。)
浴室小小的,洗脸盆上方的水龙头有冷有热,但是淋浴间里却只有热水。我在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就开了淋浴装置,结果沸腾、滚烫的水吼的一声喷出来。由于浴室和房间本身很冷,所以立刻就形成浓厚的蒸汽。我看不见,赶快扑向淋浴装置,却关不上,我转而冲向窗子,想让蒸汽出去,结果窗子打不开:被人用胶布封住了,还有,反正,打开窗子的把手已经被拿掉了。如果我打开房间的门,蒸气便会勐然窜进走廊里;我会造成骚动,引发公愤,但为何会引起公愤呢?我到底错在哪里?我已经想好要如何解释,为自己辩护。这个国家里的一切不知为何都经过仔细的考虑,都被安排在一种方式里,让人在街上不论做什么,不论处境为何,不论碰上什么困境和困难,心中一直都会有一种罪恶感。因为(就如我之前说的),房间很冷,蒸汽立刻凝结在墙上、在窗框上,或在小小的镜框玻璃上、在镜子的裂片上。于是我做了最后英勇的奋力一搏,搞得全身湿透,半窒息还烫伤,但终于把淋浴装置给关上了,发誓再也不碰其他东西。屋内潮湿,到处都是水,但有那么一会儿,也比较温暖。
我走到走廊上去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刚刚撼动我房间的大洪水,不过走廊上空无一人,一片死寂。公共休息室里有架电视开着,但是没有人看,作家弗拉迪米尔·索罗辛(Vladimir Solouhin)正在说:「因为列宁的关系,苏联血流成河,流成了血海。」他说死了六千六百万人,还没有把第二次世界大战牺牲的人算在内。「这全部,」索罗辛说:「都是用创造世界乐园的名义造成的。」他的结论是:「乐园!哈,哈!今天我们却没穿裤子地四处走动。」
在他之后,有位劳工朋友上台,撇开列宁已经不重要了不说,他仍骄傲的宣布自己刚刚看完五十五本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即列宁)的书,几个晚上就看完了。「很简单,」他显得相当得意,「每一本都不超过一个小时就看完,我只不过是知道列宁都用斜体字写书中最重要的部分,所以就快速翻阅,只看斜体字的部分。我推荐大家用这个方法!」他鼓励着雅库茨克旅馆这空盪盪的房间。
到了节目最后,莫斯科坦干卡剧院的经理尤里·鲁毕莫夫(Yuri Lubimov)用批判性却绝望的语气说:「我们已经失去理智,我们已经失去良心,我们已经失去荣誉。环顾四周,我看到的尽是野蛮!」鲁毕莫夫强而有力、戏剧化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公共休息室里,甚至漫溢到走廊和大厅去。
大厅的报摊上唯一卖的外国报纸是法文的《人道报》,我为了一张平常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照片而买了一份,现在我坐在房间里,两眼盯着刊在报上最后一版上的照片看,照片中有条漂亮干净的高速道路,A6公路,路上有一排排漂亮干净的汽车,我突然为这一切着迷:路上的白色线条和明显的大路标,以及亮晃晃的路灯,所有的一切都清洗过,所有的一切都好干净,所有的一切的一切。
标题说:「踰越节的长週末开始啰!」
人们已经受够巴黎了:他们想要休息。
这真的好遥远,我心想,看着那张照片,感觉像是在金星上的事。
我开始用拖把清理浴室里满满的水。
飢饿的影响
早晨,旅馆的客人可以在酒吧里买早餐。一天里的此时,他们大半都穿着运动套装,大家排队等候,没有人出声,如果有人想和旁边的人讲话,会轻声细语的讲。这股安静的气氛有时是骗人,是不牢靠的,因为突然间,没有任何理由,就有人大声叫喊起来,吵架!这样的情况有两个特色,第一,吵架的原因通常是完全不合理的。什么理由?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弄清楚是不可能的;没有人知道;大家都耸耸肩。周遭瀰漫着一股冲突的气氛,就像一朵带有雷电的云,最轻微的小事也会引发其宣洩毁灭性的能量。第二,爆发即刻发生;没有中间地带,没有嘲弄、不悦、愠怒、怪相,就是直接从沉默变成尖锐剌耳的声音,活像突然跳下断崖似的!就好像战争只能发生在唯一的频率上,不能低一点或高一点。这种恐怖、激怒、无意义的尖叫和咒骂持续了一下下,然后就像开始时一样又突然消失无踪。吧檯再度恢復寂静无声,同样的,如果有人想和他旁边的人讲话,会轻声细语的讲。
现在轮到我们走到吧檯服务生那里,这个场景包括最简短的对话和极度公事公办的特色。吧檯服务生默默的看着客人,表示她在等客人点菜,没有「早安」或「你好吗?」客人也直捣黄龙讲重点。他说:一杯奶油、一个蛋、农夫乳酩、黄瓜、面包。
他不会说谢谢;他根本不会说任何没有必要的话。吧檯服务生把食物交给他,接过钱,她也没有半句话,关上收银机后,便看着下一位客人。
这里的人用餐迅速、急迫,几秒钟就把所有的束西都吞下肚。虽然有几次我是第一个到酒吧的人,却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那些比我晚到的人都比我更早就离开了。我并不知道持续循环飢饿的恐怖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会那么深刻的印在集体记忆里,以至于在这里发挥作用。潜意识里害怕或许明天就没有东西可吃了。
我在弗拉迪米尔·费德洛夫(Vladimir Fiodorov)家度过一晚。俄罗斯血缘的费德洛夫是当地文化界的名人,也是当地双月刊《东方之星》(Zwiezda Vostoka)的主编,我在这本双月刊里读到一篇关于雅库特乡下一个村落的报导,村落名为斯克帝亚奇(Syktiach,夏天由勒那河搭船往北走六天可到),结核病正在当地肆虐,能跑的人都跑了;若要一条面包,你得走过两百公里没有道路的荒郊野外,越过雪地,穿过针叶树林地带,到达基乌舒尔(Kiusiur)这个小镇。
费德洛夫的小公寓(住了他妻子、他本人和两个女儿)打理得相当好,雅緻、舒适,估计有三十平方呎,不过家人不在,所以只有我们独自度过这个夜晚。费德洛夫出生于雅库茨克共和国,在勒那河岸边,他已经全国走透透,很熟悉整个共和国。他经歷了一个对我来说是陌生和难以接近的世界,有针叶树林地带、河流、湖泊的世界,而且还带入他的想像。因为我从来没有到过那里,不知道一个人在杀了一头熊之后,或是当他饿得到处走动,突然间抓到一条大鱼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我一直想问一个有关雅库特人的问题,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方便开口。在雅库茨克共和国里,雅库特人是少数,人口总共四十万。他们和俄罗斯人的关系是什么?俄罗斯人十七世纪才来到这里。费德洛夫相信那种所谓殖民地情况真的存在?殖民式的依附和剥削?
「怎么会!」费德洛夫会这么回答。雅库茨克共和国(一九九一年秋天,雅库茨克改名为萨夏〔Sacha〕)是他的国家;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住在这里、工作在这里。南非的荷裔南非人的论点是:他们生在那里,他们没有其他的国家!再说,俄罗斯人和雅库特人在这里同样被剥削,一个大国家正在剥削他们,那就是帝国的统治,是帝制拿走他们的钻石,命令他们住在萨洛斯纳雅。
雅库茨克境内尽是痛苦,这里有许多劳改营,主要都集中在金矿附近。如果囚犯交上去的黄金超过限额,每多交一克黄金就可以得到一克酒、一克烟草或面包。作弊情形激增,在工头之间变得十分广泛。不过他们当中有个叫做帕夫洛夫的人曾经拿出三百克酒换三百克黄金,囚犯们发现那酒居然没有加水稀释,全都是实实在在的酒,于是帕夫洛夫的事蹟传遍劳改营,他本人逐渐变成传奇人物。就如你所看到的,在共和国里,这个非比寻常的事件一再被流传至今。
费德洛夫也谈及恐怖的事,罪犯逃跑时,他们会游说其中一名天真无知的政治犯和他们一起行动,这么做就有了饿不死的保障。飢饿始终是个威胁。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上,他们就会杀了这名受害者分而食之。
逃亡事件发生时,苏维埃秘密警察会通知当地人民,他们知道有奖金制度。只要把逃犯的右手交给当局就够了;藉由比对指纹确认身分,「归还」每位囚犯的奖励是一袋面粉。许多人,许多的猎人、旅人和地质学家意外死于这种方式。
史达林下令在雅库茨克和马加丹之间建造一条道路,全长两万公里,横越针叶树林和永冻土。他们由两边同时开工建造,夏天来了,天气变暖和,永冻土融化了,水从土下面流过,将马路变成沼泽地,淹没了马路,也把路上工作的囚犯一起淹死了。史达林下令重新建造,但结果同样不变,他又下令重来一遍。道路的两端从来没有接合上,但建造道路的人或许已在天堂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