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902年:新式学堂挽不回青年

    虽然1901年颁布的"改革上谕"诚意极为有限,但既然公开颁布了谕旨, 接下来多少该有些动静,否则便说不过去。于是就有了 1902年的《钦定学堂章 程》与1903年的《奏定学堂章程》。这两份文件的核心目的,是变传统学塾体 系为近代学校教育制度。

    遗憾的是,清廷中枢愿意变更的只是教育机构的形式,而非教育的具体 内容。

    最高教育长官张百熙很愤慨

    清廷设立新式学堂,始于19世纪60年代。

    最早是京师同文馆、上海广方言馆、广州同文馆等,旨在培养翻译人才; 稍后是江南制造局的机械学校、马尾船政局的船政学堂、天津水师学堂等,旨 在培养新式军队和工业所需的技术人才。这类学堂皆属于因应时局的权宜之 计,数量不多,也不成制度,对清廷国力的提升也极有限。直至甲午年惨败给 日本后,清廷中枢才真正开始关注基础教育层面的制度建设,试图在全国各 府、州、县推行新式学堂,但中央不愿出钱,地方政府的积极性自然有限,效 果不彰。1898年“戊戌维新"期间,清廷中枢曾下旨命令各省府州县将辖下大 小书院改为学堂,此事未及全面推行便发生了政变。于是,1901年清廷又再度 下达旨意,命全国各州县将书院改为小学堂。

    至此,清帝国的教育终于从私塾书院时代进入学堂时代。

    1902年颁布的《钦定学堂章程》,便是为了理顺新式学堂在清廷体制内的 位置。章程将全国学校划为小学、中学、大学三个阶段,规定了各阶段的修学 年限,也规定了各阶段的修学内容。章程的制定者、时任清廷管学大臣(相当

    于最高教育行政长官)的张百熙(同时也是京师大学堂的校长),还注意到义 务教育的必要性。虽然明白目前还做不到,仍在章程中留下了 "蒙学为各学根 本,西律有儿童及岁不入学堂,罪其父母之条” 1这样的句子。

    不过,《钦定学堂章程》未得到实施的机会,便在次年被《奏定学堂章 程》给取代了。

    之所以如此,与张百熙重视西学,却又处处遭遇掣肘有直接关系。《钦定 学堂章程》获准颁布时,慈禧太后正仓皇“西狩",日日忧心会被列强清算。 批准张百熙的教育改革计划,只是慈禧对外重塑政治形象的一种权宜之计, 并不意味着朝廷中枢真的认同张百熙的改革计划。所以,当张以高薪招揽海内 知名学者到京师大学堂任职,大量起用新人来推行新学时,立时便遭遇了巨大 阻力。

    首先是“旧人”对京师大学堂和张百熙个人的攻击。教育方向上的转折关 系到许多人的饭碗;大学堂重视“新学”,搞了几十年“旧学”者自然不会高 兴。其次是来自中枢的不信任,这是较之"旧人”的诽谤更严重的问题。据时 任京师大学堂编译局副总纂的罗惇剧披露:

    庚子后,一大新政,只有学务,乃以属百熙。有用人之柄,复掌财权,既 杂用外吏,又薪俸厚,羡妒者多;诸人争以新学自帜,尤为旧人所恨,蜚语 寝盛。荣禄、鹿传霖、瞿鸿襁在枢府,皆不善百熙所为,阻力纷起,百熙恒 愤慨。2

    张百熙原拟在北京丰台购地,创建一所"七科大学”,后因朝中“旧人" 弹劾此事者太多,自己在中枢又无人支持,只好放弃。改为修缮旧校舍,勉强 开设"师范” “仕学”两馆。3张百熙还试图重用吴汝纶(曾任李鸿章秘书) 来协助教育体制改革,也未能如愿。吴主张向日本学习,张派了吴去日本考 察。荣禄却不信任吴,“以荣勋、诏英随之行,实隐监之",让人随行监视吴 汝纶。吴汝纶到日本后不久,便因留学生请愿问题,与清廷中枢的立场发生冲 突,引起荣禄的“大恚",庆亲王奕励甚至扬言"汝纶当正典刑"。4张百熙 只好让吴汝纶返乡避祸。

    “吴汝纶事件"的始末,大致如下:1902年7月,有数名自费留学生欲进 入日本成城学校就读,请正在日本访问的吴汝纶做中介,希望取得清廷驻日公 使蔡钧的推荐。蔡钧素来反对学生赴日留学,尤其反对自费留学生赴日学习军 事—他曾密奏清廷中枢,主张停止派遣学生留日,不但朝廷不要外派,各省 也不要外派。蔡仅认同各省自设学堂,再聘请“泰西著名教习”来主讲;且在 学生方面须"慎选清白子弟”,教材方面须经由朝廷审核“书籍中无民权平等 诸学说”。总之,是力求切断青年学子与外部世界接触的机会\为阻止“来历 不明者”者赴日留学成为清廷的祸患,蔡钧还与日方交涉达成一项约定,所有 欲进入日本军校学习的中国留学生,须先得到公使本人的许可与推荐。成城学 校虽非军校,同样被蔡列人严格管控的范围。这也是自费留学生找吴汝纶做中 介的主要原因。

    蔡碍于吴的情面不便拒绝(总不能说吴的推荐"来历不明”),又不愿让 自费留学生如愿,于是推说已与日方沟通,无法入学是日方作梗。学生找到日 方询问,得知蔡所言不实,回转找蔡理论,于是闹出了学生冲入清廷驻日使 馆、使馆报请日本警察将学生逮捕的事件。事件中,吴汝纶支持自费留日学 生,曾多次访问日本外务省,希望日方在接收留学生时,不要区分官费和私 费,“告以私费生有益于国,望外部爱惜保护,以振兴敝国新机” 6。正是这种 立场引来了蔡钧的怨恨,引起了荣禄和奕勘的严重不满。张百熙只得急电吴汝 纶回国返乡。

    此番风波之后,张百熙继续主持京师大学堂,聘请新人入校教授新学。结 果又”谤焰乃集于百熙一身,劾者纷起……忌者必欲催锄大学,目为革命之 府"。有御史弹劾批判教育部门问题重重,说主要原因是该部门仅有张百熙一 名汉臣担任最高行政长官。紧接着,清廷中枢便“增命荣庆为管学大臣”〈荣 庆是满人,稍后又成为军机大臣,张百熙遂形同被架空。张关于教育体制改革 的种种设想也因此难以施展—《清史稿-荣庆传》说"张百熙一意更新,荣 庆时以旧学调剂",所谓"以旧学调剂”其实便是坚持八股旧学,抵制新学进 人学堂。8 '

    正当张百熙万般愤懑无奈之际,湖广总督张之洞入京觐见了回銮的慈禧与 光绪。张之洞与张百熙交流,谈到自己也有一套关于教育改革的方案,方向与

    张百熙的方案大致相同、(重视西学,引进现代学科体系)\张百熙觉得这是一 个摆脱荣庆掣肘、重启教育改革的好机会,遂上奏朝廷,建议由张之洞来改定 学堂章程。张百熙在奏折中赞誉张之洞,说"学堂为当今第一要务",而张之 洞正是"当今第一通晓学务之人"。10

    张之洞也很愿意干这件事情。于是"(张)百熙拱手让之”,将新章程的 制定工作全盘交由张之洞独断。荣庆可以架空张百熙,但张之洞的地位与能量 远非张百熙所能比拟,所以荣庆面对张之洞陷入"不能置喙”"的境地,只能 徒呼奈何。有了张之洞保驾护航,新章程虽仍引来许多批评之声,最终还是以 《奏定学堂章程》之名公开颁布,成了清末教育改革的最高指导文件。

    以培养忠君意识为改革方向

    《钦定学堂章程》与《奏定学堂章程》这两份文件,在课程设置上努力参 照了近代教育的形式,如历史课已区分为中国史、亚洲各国史、本朝史、东西 洋各国史等多种课程。

    唯有教育宗旨这项总纲仍必须聚焦于"忠孝"二字。虽然张之洞在庚子年 参与了 "东南互保"并一度考虑过若清廷中枢溃灭便成立新政府,庚子年之后 也已深信唯有"西法” "西学"才可以救亡,但由张百熙、张之洞与荣庆联合 署名的《厘定学堂章程折》里仍说得很明白:

    以忠孝为本,以中国经史之学为基,俾学生心术一归于纯正,而后以西学 授其知识,练其艺能。12

    换言之,书院成了学堂,物理、化学也进了教材,但以经学与史学为基础 的"忠孝教育",仍将是新学堂教育的核心内容。教育的目的,仍是为清廷制 造忠诚者,待学生们的"心术"已被固化至符合朝廷需要的程度,再去学点西 学和技术来为清廷效力。这是大方向,只要张百熙与张之洞们仍身在清廷的官 僚系统之中,这个大方向便必须坚持。

    在后续的教育改革中,这个大方向被强调得越来越极端。1905年,清廷成

    立学部,专门负责落实教育改革。1906年,学部出台文件《奏请宣示教育宗 旨折》,颁布给全国各级教育机关,要他们切实推行。内中说,中国人原本 就有,现在亟须推而广之以抵制邪说的东西有两项,分别是"忠君”与“尊 孔”;中国人原本最缺,现在亟须补上的东西有三项,分别是"尚公” “尚 武”与“尚实”。文件还说,现在有些人知晓了一点"泰西政教之皮毛",便 想"举吾国固有彝伦而弃之”,就不想要"忠君”和"尊孔” 了。殊不知,

    "东西各国政体虽有不同,然未有不崇敬国主以为政治之本者",看看德国和 日本就知道,它们之所以崛起,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有"万世一系之皇统”。文 件还为清廷中枢在改革中的守旧辩护,将那些求新者斥为"狂谬之徒",说他 们根本没搞明白“泰西学说”,才敢这般"轻视圣教”。强调孔子之道不但在 中国应该万世不变,在五大洲也是“生民共仰之圣"。还说日本尊王倒幕之后 能够崛起,正是因为他们尊孔和崇拜汉学。文件最后的结论是:"无论大小学 堂,宜以经学为必修课目,做赞颂孔子之歌。” I3

    学部定下了 “教育改革/的方向后,落实该方向的文件是各级学堂章程。

    其中,《奏定初等小学堂章程》里规定:初等小学历史教学的第一要义是 “略举古来圣主贤君重大美善之事”,要向小学生们扼要赞美历代的所谓明 君,"俾知中国文化所由来,及本朝列圣德政",使他们对中国文化的传承和 本朝先帝们伟大的历史贡献有所了解。传授这些内容的目的是“养国民忠爱之 本源" \也就是打造思想基础,以便将这些学生纳入忠君的轨道。

    《奏定高等小学堂章程》对于历史教学也有相似的规定:"尤宜多讲本朝 仁政,俾知列圣德泽之深厚,以养成国民自强之志气,忠爱之性情。""要给高 等小学的学生们,多讲一讲本朝那些先帝们的"德政”,让他们知道先帝们对 百姓究竟有多好,进而养成他们忠于爱新觉罗的本性。《奏定中学堂章程》的 规定也大体如此:“先讲中国史,当专举历代帝王之大事,陈述本朝列圣之善 政德泽,暨中国百年以内之大事;次则讲古今忠良贤哲之事迹……"I6

    但同时代的民间知识界早已无意响应清廷,早已不再相信什么"本朝列圣 之善政德泽”。1902年,梁启超发表《新史学》一文。内中说:史学是国民看 清现实的明镜,是爱国心的源泉,欧洲的文明一天比一天进步,“史学之功居 其半”。中国素以史学发达著称,但是民心犹如散沙,国力江河日下,究其原

    因之一,正在于中国数千年来"无史”,从来都没有过真正的史学。

    梁反思中国旧史,总结出了一大堆病症:1 •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家,二十四 史不过是二十四姓之家谱。2•知有个人而不知有群体,历史成了英雄的舞台,舍 英雄之外再无历史。3•知有陈迹而不知有今务,作史变成了一项为若干死人作纪 念碑的无聊工作。4•知有事实而不知有理想,汗牛充栋的史书,如蜡人偶像毫无 生气,史学非但不能开启民智,反成禁锢人头脑的工具……

    最后,梁说,这种只见一家一姓,不见民众;只见统治者,不见被统治者 的传统史学必须要改革;否则中国就完了: “史界革命不起,则吾国遂不可 救。悠悠万事,惟此为大! " "

    也是在1902年,章太炎生出了编写《中国通史》的念头。他写信给梁启超 说,今天再来写史书,褒谁贬谁已非要事,重要的是探究"社会政治进化衰微 之原理",搞明白我们这个国家的社会政治,是怎么衰败的,要怎样才能实现 进步;以及“鼓舞民气,启导方来”' 给民众以启发,以待将来的变革。

    同样是在1902年,陈徽宸与马叙伦等人,在上海《新世界学报》上写文章 说,新史学必须以"保国伸民为宗旨",必须围绕着国家和民权来书写,不能 再为一家一姓歌功颂德。“史者,民之史也" \他们要将历史的叙述权,从皇 帝的手里夺回来。

    还是在1902年,邓实写了一篇叫作《史学通论》的文章。他说,中国三千 年来,无一卷史书是契合"历史真精神"的著作。它们全是朝史、君史、贵 族史,而不是国史、民史、社会史。总而言之,全部属于"历朝之专制政治 史”,记入史书者,无论是将帅、元勋、循吏、儒林、文苑……全是依附于帝 王而存在的东西。而真正的历史,应该关注民众的利益。最后,他痛心疾首地 感慨说,若不做出改变:“则中国永无史矣,无史则无国矣。" 2。

    也是在这一年,留日的湖南学生曾镰化,开始筹划撰写一本新的《中国历 史》,并于次年完成。他察觉到中国数千年来被“独夫民族”和"巨奸大盗” 控制,并无"社会文明史”与“国民进步史”,只有帝王的世系谱,和飞将军 大元帅们的相斫书。在这些世系谱和相斫书的笼罩下,"老大帝国……郁行于 十八重地狱,至老死不睹光天化日"。有感于此,他于一种"酒酣心热拔剑斫, 地”的状态下,在栖身的“自由阁”里,发出了沉痛的悲鸣:

    中国有历史乎?何配谈有中国历史乎! 21

    这一年曾皖化20岁,像那个时代所有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一样,曾能化对 昔日有着痛入骨髓的反思,却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1903年元旦,在那本稚 嫩的《中国历史》的序言里,他深深地祝福所有的中国人,希望他们可以在 不久的将来,冲破障碍扫除魅魅魅题,能够以“国民"的身份"出世",得 到他们所期望的"活泼自由之真面目”。

    青年们很自卑,也很自信

    清廷希望用学堂培养学子对清帝国和“孔子之道”的自豪感,但在清末的 最后十年里,因为改革失败,青年们实际上普遍充满了对现实的自卑情绪,以 及对未来的自信。

    1902年,梁启超撰《新史学》时,首次将中国列入"五大世界文明古国” (中华、印度、安息、埃及、墨西哥),盛赞其余四大文明皆已亡国而中国独 存。梁深信未来的世界,必是中华文明与欧美文明的结合:"大地今日只有两 文明:一泰西文明,欧美是也;二泰东文明,中华是也。二十世纪,则两文明 结婚之时代也。" 22

    还有很多青年在畅想中国人作为黄种人的代表,必有压倒白种人的那一天。 1901年,薛锦江发表文章《二十世纪之中国》,直言中国崛起后,与白种人不 能两立:“苟吾国人人求为英雄志士,不肯居人下,不肯让俄人、英人、法人 争光,则二十世纪之中国,必有振兴之一日,必有与白种不两立之一日。为此 事者,负此职者,非吾辈童子而谁? ”?3 1903年,《湖北学生界》发表《论中国 之前途及国民应尽之责任》一文,也表达了 "压倒白人种"的复兴之梦:“席 二百万余方里之地,率四万万同种之民,一举而战胜于政治界,再举而战胜于经 济界,使我国民自由独立之国旗,高扬于灿烂庄严之新世界,以压倒白人种于 二十世纪之舞台,岂非支那民族史上空前绝后之光荣哉? ”3 "

    怎样才算彻底压倒白种人?自然是先在军事和政治上打败他们。

    1909年出版的科幻小说《电世界》中,"新中国"发明了一种电翅,只需

    不到三个小时就可以环绕地球一周。靠着这类技术,"新中国"轻松击溃了 "西威国”的上千艘飞行战舰,然后在民族英雄"黄震球”的领导下,统一全 世界,建立起了将世界各民族置于中国统治下的"大同世界"。?5

    稍早一点,1908年出版的小说《新纪元》里,作者“碧荷馆主人”幻想在 公元1999年时,中国已是立宪政体,以前被列强强租之地已全部收回,拥有250 万常备军、600万后备军,年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用来养兵,国家实力震慑世 界各国。于是,中国政府传旨,命令黄种诸国及纳贡的附属国全部弃用公元纪 年,改用黄帝纪年。以德、法为首的五大洲白种人国家遂也结成一体,部署如 何抵制黄种人。世界大战爆发,两大阵营展开各种各样的科技战,最终黄种人 阵营大获全胜,一直打到匈牙利,迫使白种人阵营签署和平协议,承认黄帝纪 年,承认中国对匈牙利的保护权,向中国赔偿1000兆两白银,并保护中国在欧 美传播孔教的权力。26

    晚清最后十年里,知识青年们还注意到商战在"压倒白人种”方面的重要 性。1903年,《湖北知强界》发表了一篇文章《论中国商业不发达之原因》。 作者列举了中国当前存在的种种问题,然后呼吁国人努力奋斗,用50年的时间 去夺取世界经济霸权,由中国掌控全球经济命脉。27

    还有一些知识分子在畅想由中国统一世界,全球改用黄帝纪元。1905年, 刘师培发表文章《醒后之中国》,便预测中国的未来“惟有乐观”,中国必将 征服列强、统一地球、雄霸天下:

    吾所敢言者,则中国之在二十世纪必醒,醒必霸天下。地球终无统一之日 则已耳,有之,则尽此天职者,必中国人也。

    中国其既醒乎,则必尽复侵地,北尽西伯利亚,南尽于海。建强大之海 军,以复南洋群岛中国固有之殖民地。迁都于陕西,以陆军略欧罗巴,而澳 美最后亡。"中国醒后之陆军。中国既可以陆军略欧洲,则初兴之际,海 军殆不必措意。据俄国现时国防为例,平时有兵一一00。00。战时有 四六OOOOO,即约每三十人有兵一人。以中国民数计之,战时可得兵 一千三百余万人,可以战必胜攻必克矣,我国民如之何其勿兴! 28

    总而言之,“庚子之变"后,清帝国内部的裂缝仍在加深。体制内,张百 熙与荣庆们围绕着"西学"与"旧学”仍在纠缠不休;体制外,知识青年们无 视庙堂对忠君与尊孔的执着,背道而驰发出了 "中国有历史乎? ”的沉痛反 思。所谓"清末新政"远不足以挽回知识青年对清帝国的认同,他们对未来的 美好期望大多以清帝国的不存在为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