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DCTM与表征内容
DCTM对心理现象提供了一种因果解释,因而提供了我们希望从心智理论中获得的那部分内容。那么它又是如何处理内容难题的呢?在前面的章节,已经提到两种不同表征类型的系统在“语义”上各自的优点和缺陷,这两种系统分别是青蛙和数字计算机。
昆虫探测器与数据结构
青蛙
青蛙视觉系统的优势,是能够表征(探测和追踪)特定的目标及周围环境,虽然探测和追踪的范围有限。203我们在第4章为这个系统描述了一个内容(关于语义)理论——“简单探测器语义”(SDS)。按照SDS,青蛙视觉系统的缺陷,是很难对它会错误表征目标及周围环境作出解释,或者很难解释它为什么会只表征特定的目标及环境。此外,SDS不能很好地说明表征之间的逻辑关系,因此很难认为它反映了表征的全貌。
数字计算机
另一方面,数字计算机却能很好地解决表征之间逻辑关系的问题,但它的难题是如何做到合理地探测或者追踪特定目标及周围环境?回顾(第7章)关于数字表征如何进行表征的唯一方案——连接表征与所表征对象——是解释语义(IS)。据此,表征关系解释为表征与所表征对象的同构性。但我们知道,仅用同构性来解释并不令人满意。
更贴切地说,“机器思维”的内容似乎是由程序员(可以广泛地理解为所有解释机器输入和输出的群体)所决定的。例如,如果程序员给机器加载一个程序,告诉它移动棋子主教到棋盘的某个位置,我们会认为是机器在解决一个象棋问题。如果程序员加载一个程序,告诉机器把坦克营移动到某个地理位置,我们会认为是机器在计划一场沙漠战役。可以这样理解,把棋子主教移动到某一位置与把坦克营移动到某一位置是同构的,形式上是相同的程序——只是对程序的解释(对人而不是对机器而言)不同而已。那么是什么使机器能够“思维”象棋和战役呢?这个问题不能用计算来回答,而需要引入与环境的某种联系。
数字计算的正式观点:功能作用
前面已讨论过,功能主义使用三种关系分析认知现象:输入、内部和输出。例如,有这样一种相信:那个男人很高,符合表征内容的关系是什么呢?有人(见Fodor,1981a)提供了下面的解释:
输入 看到这个男人的身高
内部 据之推论出相信:某人很高
输出 说出“那个男人很高”
根据这种观点,相信的内容是由所有涉及的相互关系确定或决定的,即它的功能作用。这样它的优势之一,就是同时具备了青蛙“昆虫探测器”(与环境的连接关系)和数据结构(逻辑关系)的优点。为了说明这点,再回到起初的例子:那个男人很高:
1.输入是指某个表征的出现与某个特定男人的联系,类似于青蛙纤维-2的激活对应着附近一只昆虫的出现。而输出是指表征与最终语句之间的联系,类似于青蛙纤维-2的激活对应着捕捉昆虫事件的发生。
2.得出某人很高推理的内部关系与数字表征间的蕴涵关系(见第7章)相同。
因此,根据这种观点,心理表征的内容取决于两个因素(或者方面)——一个是内部因素(内部功能或者“概念”作用),即一种表征与其他表征的相互关系;另一个是外部因素(外部功能作用),即表征与所表征的对象以及周围环境的相互关系,心理表征的内容因此成为心理指称以及各种心理状态真假的基础。布洛克(Block,1986)把这两个因素分别称之为“短距”和“长距”概念或功能作用。不过,我们认为“概念作用(conceptual role)”这个术语仅适合短距内部因素,那么它们的关系可精确地表述为:概念作用=内部功能作用=“短距”概念性作用;外部功能作用=“长距”概念角色。
DCTM与功能作用
“长距”功能作用如何进行计算——外部输入和输出的功能关系?用功能主义分析心智,这种外部功能关系经常使用诸如感知(输入)和行为(输出)这些现象进行说明。然而,用功能主义分析图灵机,它的输入和输出关系是在磁带上读写,但磁带本身又是机器的存储,并不属于周围环境,不在机器“外部”。因此,(机器)功能主义的这个范例就把表征内容限定在内部概念作用上。那么,DCTM能够使用功能主义的另一部分——以外部、长距的功能作用方式,如感知和行为——进行说明吗?还是说DCTM只能用内部概念作用表述?
如果要遵循形式约束,那么信息在计算机中的表征,就只能依据形式约束进行操作,这就强烈地意味着表征内容仅由内部、概念作用决定。如果这一说法成立,那么DCTM在某种意义上要比功能主义狭窄,因为功能主义允许外部功能作用同样能够决定思维内容。另一方面,DCTM承认心理的状态和过程是具有内容的心理表征的计算关系和操作,但关于表征内容的外部因素如何确定,并不是DCTM的一部分,DCTM仅仅关注内部概念作用如何确定。同样,DCTM宣称认知状态和过程是表征(数据结构)的计算关系和对表征的操作。这些结构具有内容——它们表征某事物。但是,(1)它们所表征的事物在计算中并不起直接作用,只提供表征的“形式”、“句法”和“结构”;(2)它们所表征的事物并非(总是)可以用计算术语解释清楚。因而在某种意义上,DCTM对表征内容的前提或者预设(倾向于)采取一种非计算的解释。暂且认为就是如此,我们再返回到计算问题的讨论上:什么是概念作用,它由什么决定呢?
概念作用
对概念作用(conceptual role,CR)的一般理解,可称之为“一般”CR理论:
(G-CR)
表征内容是由该表征在其所处的概念系统中的作用所决定的。
对表征本身,以及它们在所属概念系统中扮演的作用和其所属的概念系统有不同理解,会得到不同的CR理论。例如,把CR和条件或然性联系起来(参见Field,1977:390),是早期的一种重要观点:
(Cp-CR)
如果一个表征的条件或然性,即与它相联系的或然条件所选择的信息项,与另外一个表征的条件或然性相同,即有相同的或然条件信息项,那么这两个表征就具有相同的概念内容。
作为一种心理学理论,Cp-CR有很多缺陷。至少而言,如果两个概念在信念中与之相联系的信息,存在任何一点区别,都会导致两个概念在内容上不同。206然而,我们似乎能够在信念中改变概念所相关的信息,却不改变概念本身。而且,因为概念内容与其所属系统的关系相关,这样一种对概念内容的定义(以或然条件相同定义)意味着,不同人之间就不可能进行概念内容的比较。最后一点,计算按指数增长的或然条件也是难点。
CR理论主要有三种可供选择的方案:(1)概念和观念两者能够同时并独立获得概念作用;(2)概念的概念作用是基础的,而概念构成观念,所以观念也就继承了概念的概念作用;(3)观念的概念作用是基础的,而概念的概念作用是对其能够构成的所有观念的概念作用中所充当的角色。不同的CR理论选择不同的方案。
DCTM
CR理论应用于DCTM,结合LOT假设,能够得出:表征要么是LOT中的条目,要么是LOT中由条目构成的复杂表征。因此对于上面的方案(1),即概念和观念都是基础的,LOT可表述为:
(LOT-TC)
系统中LOT条目(“单词”或者“句子”)的内容,是由(至少部分如此)这个条目和系统中LOT的其他条目(“单词”或者“句子”)的关系决定的。[观念和概念都是基础的]
对于方案(2),即概念是基础的,LOT可表述为:
(LOT-C)
LOT(思维)中句子的内容是由构成句子的“单词”(概念)的CR,以及单词间内在结构关系所决定的;LOT(思维)中单词的内容,是由它与系统中LOT的其他单词的关系所决定的。[概念是基础的]
究竟是单词间的哪种关系决定了单词的概念作用,并且以此确定了内容呢?很少有人对此明确说明,就算有所涉及,他们也极少是在谈论同一件事。一种很有影响的观点是把CR与“推理”关系联系起来。通常意义上的推理关系与命题的真假值相关,因而单词的CR主要是通过句子(观念)来定义,而单词(概念)的CR是由句子(观念)衍生一般形式,对于方案(3),即思想是基础的,LOT可表述为:
(LOT-T)
LOT(概念)中“单词”的内容,是由其在LOT(观念)中“句子”中扮演的角色所决定的;LOT(思想)中“句子”的内容由句子在系统中的推理作用决定。[观念是基础的]
那么,究竟是哪种“推理”起到了这种作用?在这一点上,不同的人同样也有不同的看法(总是重复同样的说法,是不是有些单调?)。总的来说,推理可能包括:(a)仅指(有效的)演绎推理[2];(b)(有效的)演绎推理和(有说服力的)归纳推理;(c)上面(b)中的两种推理以及人的“决策”。
布洛克对观点(b)提供了一个例证,“句子的概念作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命题内容,或者说,需要以某种方式符合演绎和归纳推理”(Block,1986:628)。布洛克同样对观点(c)作了例证,“概念作用只能从间接推理、演绎推理或者归纳推理、决策等诸如此类的因果关系中提炼出来”(1986)。然而,根据前面(见第7章)对于数字表征的讨论,有效演绎推理才是获得推理内容的手段,因为只有演绎推理才能揭示出作为概念组成部分的信息,而不只是这个概念所关涉的那些间接的、偶然的信息。如果世界真的是以“作用(R)”的方式进行表征的,那么只通过有效演绎推理就能揭示出概念所蕴涵的真实信息。我们把这些观点进行整合:表征是处于LOT中的,观念是基础的,演绎推理是概念作用的特征,可以得到DCTM概念作用的内容理论:
(DCTM-CR)
1.如果“作用(R)”在LOT中是句子表征,那么它的内容由“作用(R)”所涉及的(有效)推理关系决定:
(p) 由“作用(R)”,推出…… [“作用(R)”是前提]
(C) 由……,推出“作用(R)” [“作用(R)”是结论]
2.由与“作用(R)”相联结的具体推理关系,确定R的具体内容。
3.如果“作用(R)”在LOT中是小于句子的表征(概念),那么它的内容由其所有参与构成的观念中所分担的角色决定。
(p)和(C)的具体推理关系确定了R的具体内容。根据DCTM支持者的观点,至少是表征内容的某些方面,如与计算相关的方面,是由它的推理作用确定的。谓词演算的连接词(见第7章)是一个较常见的例子,如“&”(=and)。已知“p&Q”,可以推出“p”,同时也就可以推出“Q”。由已知“p”成立和已知“Q”成立,可推出“p&Q”。据此,CR理论家认为这些推理规则确定了“&”(“and”)的概念作用:
(DCTM-CR: &)
表征“p&Q”的概念作用由以下(有效)演绎推理决定:
由“p&Q”,推出“p”
由“p&Q”,推出“Q”
由“p”和从“Q”,推出“p&Q”
如果内容由概念角色确定,可以得出:“&”(“and”)的内容是由它所关涉的推理关系决定的,那么“&”(“and”)的内容也就是由(DCTM-CR: &)所决定的。当然,概念作用还需要使这种方案能够概括所有具有内容的表征。这就是说,CR需要提供一种图式(DCTM-CR),它能够适用于系统中所有具有内容的表征。然而,概念作用的研究者们只是满足于重复(DCTM-CR),这一点令人遗憾,因此我们怀疑这种思路是否可行。
8.6 DCTM与意识(I)
前文对“意识(consciousness)”这个概念已有提及,现在对其进行更多的探讨,并尝试说明它与DCTM的关系。首先需要指出的是,“意识(conscious(ness))”这个词有很多相关的用法,然而其中有些用法与我们目前要讨论的问题无关:
1.对环境中某事物的意识(consciousness-of something)(也称为“觉察到(awareness of)”和“注意到(attending to)”)。例如,“她意识到了CD播放器里传来的噪音。”
2.元意识(meta-consciousness)(也称为“高阶觉知(higher-order awareness)”,“元觉知(meta-awareness)”,“内部通达(internal access)”和“自觉(attending to)”),即对自身心理状态的觉察。例如,“她意识到/自觉自己非常喜欢寿司(sushi)。”
3.现象意识(phenomenal consciousness)(也称为“体验的(experiential)”和“质的(qualitative)”意识),指拥有的某种体验:菠萝与巧克力的味道,或者玫瑰与山羊的气味。
4 意识-觉醒(conscious-awakeness),如“中午时,她失去了意识,一个小时后醒来”。
5.自我意识(self-consciousness)(也称为“自我觉知(self-awareness)”),即当我们意识到我们自己就是意识的对象(这种用法与另外一种“自主意识(self-conscious)”不同,例如,“十几岁的年轻人自主意识较强,所以对其他事情不够主动”)。
可能还有其他的用法。本章将主要讨论元意识,在下一章将讨论对某事物的意识和现象意识。
作为元认知的意识
有一种观点认为,意识关涉某人对其心理状态的认识。当我们能报告我们低阶心理状态时,我们就处于这样的元心理状态中。因为这种心理现象并不总是存在,所以出现时,比较令人注意。在日常生活中,当我们在做习惯性的事情时,就会处于“自动执行”状态,这种类型的意识是缺失的。例如,总是驾车沿相同的路线上班,一般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如此。先前我们并没有意识到我们正在做某件事——突然地意识到了,但是却记不起来我们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在科学中也有类似的例子。
裂脑人
“裂脑”的提法,源于一些有趣的科学实例——一些病人的大脑两半球运用手术切离(Gazzaniga and LeDoux,1978)。正常人的视觉系统使信息从眼睛传递到大脑的路径。
为了使视觉信息对于裂脑人而言仅传到一个脑半球上,实验中物体的图像,需要被投射到右脑半球分别对应的两个眼睛的视网膜区域上。为了做到这一点,使被试凝视一个固定的点上,然后把不同的信息投射到右脑半球对应的两个眼的视网膜区域上。
被试的右脑半球能看到东西,但由于语言主要是一种左脑半球的现象(对习惯用右手的人来说),因此不能表达他看到了:“切离大脑两半球后,即刻出现的且令人注目的一个现象是,两个半球之间的信息交换被完全中断。因此,视觉的、触觉的、本体感觉的(proprioceptive)、听觉的和嗅觉的信息,能够仅在其中一个脑半球加工处理,并且这些活动即使在另一个脑半球处于觉醒状态中,也能独立进行……只有经大脑左半球处理的信息,裂脑人才能够用语言描述出来,因为左半球通常具有处理自然语言和言语的机制。因此,举个例子,如果一个单词(比如‘汤匙’)在左侧视觉区闪烁,这个单词只会投射到大脑的右半球……当询问被试时,他会说‘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是随后被试却能够用左手,从一堆不在视域范围内的物件中,挑选出单词对应的正确对象……另外,如果实验人员问他,‘你手中拿的是什么?’,被试会回答‘我不知道’。这里再次出现这种现象,主管言语的脑半球说他不知道,这个脑半球没看到图像,也没有获得左手只能传递到右脑的触觉信息。然而显然,右脑半球是知道答案的,因为它对呈现的单词刺激作出了正确的反应”(Gazzaniga and LeDoux,1978:3-5)。另一个著名的实验是,给被试的右脑半球看一些明显的有关性的图片,左半球没有看任何东西,当问及被试,他们回答“没有任何东西”,但他们会脸红和窃笑。还有其他很多有趣的并包含复杂寓意的实验例子。
这里是部分实验报告:“下雪的景象呈现给被试右脑半球,鸡爪的图像呈现给左脑半球。[裂脑病人被试] p.S.迅速地作出了正确反应:用右手从右侧的四张图片中选择了一张鸡的图片,用左手也从相应的图片中选择了一张铁铲的卡片。接着询问被试‘你看到了什么?’,被试回答‘我看到了一只鸡爪,我选了鸡,你必须用铁铲来清理鸡棚’。实验重复多次,被试都作出了这种反应。左脑半球能够轻易而准确地确认他为什么选择这个答案,接下来被试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右脑半球的反应整合到左脑半球的框架中。实验人员能够确切地知道被试的右脑半球为什么选择铁铲,但对于被试的左脑半球来说,他对他也选择了铁铲却只是猜测。然而,左脑半球并没有用猜测,而是用确定事实的口吻回答他为什么同时选择这两张图片”(Gazzaniga and LeDoux,1978:148-9)。这个实验说明,左脑半球似乎具有元意识,而右脑半球只具有对某事的觉知,至少在这个实验中是这样的。
双耳分听
还有许多心理学实验,在这些实验中,普通被试明显执行了一些认知任务,但他们却报告说完全没有意识到。下面是经常被引用的莱克纳和加勒特(Lackner and Garrett,1972)的实验报告。被试戴上耳机,一只耳朵听到的是模糊的句子,另一只耳朵听到的是具有清晰语境但音量较小使被试难以听到的句子:
右耳 拜访亲戚会无聊(Visiting relatives can be a bore)(模棱两可)
左耳 我讨厌经常来拜访的亲戚与我讨厌出门去拜访亲戚(I hate relatives who visit often vs.I hate traveling to visit relatives)(清晰语境)
要求被试改述右耳听到的句子,另外,如果有被试说听清楚了为左耳播放的句子,那么就让该被试退出实验。当剩下的被试要求重新改述右耳听到的句子时,具有明显的按照并不能听到的句子的语境来解释的偏向。说明被试在没有对句子觉知的情况下,却加工和处理了这些句子。
意识与计算机(Ⅰ)
显然是可以制造一台能够对表征进行扫描的机器的,就像一台便携式计算机具有能量管理装置,可以对自我进行扫描以检查屏幕、硬盘等是否开启。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样的一台机器可能会“意识到它注意到了”某事,因此只就此而言,这台机器可能是有“意识”的。然而,就像我们将会看到那样,对计算机而言相关意识的问题不止是这些。
8.7 模块化(认知)结构
前面讨论了各种机器组织中的存储和控制,我们把这样的组织称为(机器的)结构。在心智理论中,对组织结构的理解持更宽泛的态度是有益的。这样的理解只是把机器的结构看作是一种特例,它的结构组织可以由人参与。把这种对组织结构的宽泛理解称之为“认知结构”,而且必须把它与具有认知组织结构的系统相联系。
背景:单一结构
如果认为所有的认知(与感知输入和行为输出相对)都有相同的组成部分,那么就可以说认知结构具有一种单一结构。典型的例子是,单一认知模型都可以用两个部分表征心智:在边缘输入(知觉)数据和输出(行为)反应;还有更重要的中枢处理单元。“所有高阶认知功能都能够用这一组基本原则进行解释”(Anderson,1983:2)。
20世纪60年代,“认知”视角取代了心理学和认知科学中的行为主义,随之而来的一个观点是将心理机能看作心理计算。那个时期,最为人所熟知的计算装置就是具有标准存储程序和寄存器结构的冯·诺伊曼机。逐渐地,心理学中采用计算取向研究认知结构的许多人,就把这种特殊的计算结构等同于认知结构。这种认知计算模型认为,心智的主要部分与冯·诺伊曼机的主要组成部分是一致的。
冯·诺伊曼机的存储相当于有机体的长时记忆,控制机制根据储存程序指导系统下一步要做什么,输入装置相当于有机体的感知,输出装置相当于有机体行为。
模块化(认知)结构
随后又有另一种认知结构理论被提出,试图解释输入刺激与中枢认知系统的关系。到20世纪90年代,这种理论实际上已经成为认知结构的主流观点:“模块性”理论。
传统的单一结构,感知输入只与中枢处理相区别。但在模块结构中,又加入了“输入系统”(input systems,ISs),与感知觉传感器(sensory transducers)[3]和中枢系统(central systems,CSs)相区别。
输入系统模块
根据福多的观点(Fodor,1983),人类进化形成了他称之为“输入系统”(input systems,ISs)的心理机能特异种类,这些心理机能可以归类于心理的“自然种类(natural kind)”。因为这些心理机能都共有一些令科学研究者感兴趣的特性,可以概括为输入系统。ISs特性是用功能“定义”的——即系统能做什么,ISs能做的是了解、追踪环境——通过转译感官接触到的刺激,形成按某种法则排列的信息,用来表征外界事物的特征和结构。例如,在视网膜上的光(光子)的亮度和分布,变成电信号模式传递到视神经上,最后变成知觉,形成对外界事物特征和结构的表征。
ISs除了上述的功能特征外,还具有九种在科学上可以研究的非功能性特点,模块特征和认知机能模块化的程度各有不同。ISs对(远端)刺激的反应具有域特异性(specific domain);还有强制性(mandatory),因为ISs想要对输入刺激进行操作,就能进行操作;ISs只能有限制地通达中枢,因为如果再想有意识地回溯处理ISs的信息是极端困难的;ISs的运算又是极快的(fast),因为它们操作的速度是以百毫秒量级计算的;还具有信息封装性(informationally encapsulated),并不能使信息通达其他系统,因为其他系统也许正在做它适于自身的加工处理。缪勒-莱尔(Miiller-Lyer)错觉图像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证,知道两条线段的长度相同,也并不会影响对这个图片产生的错觉。此外,ISs还具有浅输出性(shallow output),217它们快速地向中枢系统传递一种可供内省的“表征层次”;它们还与特定的神经结构(specific neural structures)相联结;部分是因为ISs与特定的神经结构相联结,所以ISs还具有特定的损伤模式(characteristic breakdown patterns)以及在发展过程中有特定的步骤和顺序。
另一方面,中枢系统的功能与ISs迥异——它们的工作是作出合理判断,或者是对当下情形(如,时-空结构)进行了解,或者决定系统将要做什么(如,如何到达研究生院)。中枢系统并具有上述提及的ISs的九种特征,或者至少可以说,没有达到ISs的那种程度。CSs之所以与ISs有不同的功能特点,是因为CSs还与另两种非常不同的非功能特征相联结。首先,CSs具有福多称之为的“各向同性(isotropic)”,因为确认一项假设有关的事实可以从系统的任何地方提取,例如,并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萤火虫的亮度和麻醉化学基础一定无关。第二,对于CSs,福多认为还具有“奎因性(Quinean)”,因为对一个特定假设的确定程度受整个系统的系统性、合理性和保守性的影响很大。以上这两种特性都是整体性的,因此与ISs的运行和功能相区别。
模块类型
福多的模块性只是很多种可能性中的一种而已,还有以下几种能够进行区分。
内部与外部
当一个系统S,它的内部运行独立于其他系统时(当然,它可能会依靠其他系统的输出作为它的输入),我们说它具有外部模块性(或者说是相对其他系统而言是模块的)。当一个系统S,本身可以分解为很多独立的次系统,并且这些次系统对于整个系统而言本身又具有外部模块时,我们说这个系统具有内部模块性。与外部和内部模块性相对立的是系统间的同一性或者高度交互性。外部、内部、同一和交互之间进行不同的组合是可能的,这些组合在一些著名的研究程序中都有所体现。例如,系统可以同时具有内部和外部模块性,也可以同时具有内部和外部的交互性(联结主义?),还可以外部是模块性的但内部是交互性的(Fodor),也可以内部是模块性的而外部是交互性的。
硬与软
系统的模块性特征(不论是上面提到的哪一种,也不论如何对它进行确切解释),如果能够归因于系统的“硬件”特征,那么就可以说它是硬模块,例如特定线路;218如果可以归因于系统的“软件”特征,那么就可以说它是软模块,例如不相容的表征图式、无法辨识的数据结构、冲突的控制结构或存储管理系统等。
硬模块的例子,有时候可能用软模块也可以解释——也就是说,可以认为所有电路都具有同一性或者至少可以说不是特定的,但通过“编程”(经由经验或者演变)强加给线路,使它具有了模块性。
附录 模块性:高尔与福多
前面已经简要地回顾了两种心智“模块”观点——第3章讨论了高尔,这一章讨论了福多,如何比较他们的观点呢?
1.高尔和福多对哪些系统(或者用高尔的术语“机能”)是模块的观点有很大不同。第3章中,已经看到高尔对此作出了确切列举,相比之下,福多带有更多的假设成分:“视觉系统中,能成为模块的可能包括颜色感知机制、形状分析机制和解析三维空间关系机制。也可能还包括执行具体任务的‘高阶’系统,如视觉引导躯体运动或者人脸识别;在听觉系统中,能成为模块的可能包括对殊型言语指派语法描述的计算系统,测定声波排列韵律和节奏结构的计算系统,还可能包括声音识别系统”(1983:47)。对他们的不同观点进行分析,会发现有三个明显特征:(1)他们认为能成为模块的系统,几乎没有重叠;(2)福多的模块比高尔更为具体——涉及较少的常识层面,也很难用常识语言进行简单标识;(3)福多的模块(到目前为止)只限于感知系统,而高尔的模块则更像是说明个性特质、习性和才能。
2.对于心智如何划分为模块,高尔采用的是(福多称之为)“纵向”机能,而福多认为也可以采取“横向”机能。福多这样描述两者的区别:“横向机能是指对交叉内容域的各种操作,在功能上能够区分为不同的认知系统”(1983:13)。因此典型的,因为人能够进行记忆、注意等多种不同的行为,所以横向机能可以划分为记忆、推理、注意和(先前的)判断等机制。而“纵向机能是针对具体领域的,由基因决定,与独特的神经结构相联结,而且……它们都是自动计算的”(1983:13)。
3.高尔和福多的模块都属于硬模块,但高尔同时认为:(1)对每个人来说,神经线路的位置都是一样的;(2)机能的强弱与机能在脑中相应区域的大小成正比。219如果颅骨和脑的相称就如“‘手套与手指相称’一样,颅相学当然就很合理”(Fodor,1983:23)。
4.根据上述第二种观点,高尔的方法是要找出人的心理特质与脑组织大小之间的对应关系(通过颅骨的隆起),并且每种特质都可以在脑中找到相对应的位置,而且对于每个人来说对应的位置都是相同的。而福多的方法则更具有科学的特征(对于任何给定认知功能,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呈现出ISs的1-9种特征),而且并没有假定所有人的不同机能对应的不同神经硬件都位于脑的同一位置。
注释
[1]这并不是说物理因果关系就揭开了所有谜团,只是说DCTM只允许存在一个谜团,而不是两个。
[2]想一想什么是有效演绎推理,例如,“p to Q”具有这样的特征:如果p为真,则Q必定为真——也就是说,p和Q总是具有这种恒常关系。
[3]感知觉传感器的作用是将外部能量转译为一种能够被心智/大脑识别应用的模式,在后面的讨论中将忽略这一点。
【思考题】
从RTM到DCTM
心智表征理论的两个主要论题是什么?
休谟对于思维和心理表征的观点是什么?
它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
弗雷格/罗素对于思维和心理表征的观点是什么?
它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
“命题态度”是什么?举例说明。
命题态度的分类方式——“适切方向”是什么?
命题态度的分类方式——体验特征是什么?
RTM和CTM的关系如何?(即如何从RTM得出CTM?)
“形式约束”是什么?
空想先生的例子如何使用命题态度说明CTM理论?
CTM的两个主要论题是什么?
B-DCTM的三个主要论题是什么?
DCTM与LOT
DCTM的三个主要论题是什么?
思维语言(LOT)的三个基本的特征是什么?
支持LOT“表征方式”的论据是什么?
思维的产生式是什么?
支持LOT产生式的论据是什么?
思维的系统性是什么?
支持LOT思维系统性的论据是什么?
推理的系统性是什么?
支持LOT推理系统性的论据是什么?
DCTM与心-身问题(mind-body problem,M-Bp)
M-Bp是什么?
叙述并评价作为解决M-Bp方案之一的二元交互论。
叙述并评价作为解决M-Bp方案之一的副现象论。
叙述并评价作为解决M-Bp方案之一的行为主义。
叙述并评价作为解决M-Bp方案之一的同一性理论(物理主义、中枢状态唯物论)(提示:存在两个版本,类型和殊型)。
叙述并评价作为解决M-Bp方案之一的功能主义。
作为解决M-Bp的一种方案,功能主义和类型物理主义相比具有哪些优点?(提示:多重可实现性)
机器(图灵机)功能主义是什么?与(朴素)功能主义相比具有什么优点?
DCTM与表征内容
心理内容的“正式观点”是什么?
如何把它应用于分析思考“这个人很高”?
外部的(“长距的”)和内部的(“短距的”)功能性角色(“概念性角色”)是什么?
“形式约束”如何限制作用?为什么?
实现概念作用的两个途径是什么?DCTN支持哪一个?
概念作用如何解释“and”和“or”等?
DCTM与意识
元意识是什么?
举一个在日常生活中明显没有元意识参与的例子。
举一个在实验室条件下明显没有元意识参与的例子。
人工智能(机器)可能具有元意识吗?
单一认知结构
单一认知理论的两个主要组成部分是什么?
基于三个机器结构的三种单一认知结构是什么?
它们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
模块化认知结构
模块化认知结构的三个主要组成部分是什么?
感知觉转译器的功能是什么?
输入系统(ISs)的功能是什么——它们能做什么?
IS的域特异性是什么?
IS的信息封装性是什么?
中枢系统(CSs)的功能是什么——它们能做什么?
中枢系统(CSs)的两个主要特征是什么?
模块性的两种不同类型是什么?
在哪一点上福多的理论符合这种分类?
【推荐读物】
概论
最近有很多与DCTM相关的研究著作、论文和章节。最有影响的长篇演讲报告可能是Block(1990),也可参见Block and Segal(1998)。pylyshyn(1984)对专业的研究者比较适合,pylyshyn(1989)对这本书作了一些总结。Crane(1995)提供了可读性较强的一般讨论。Glymour(1992)的第13章,von Eckardt(1993)的第3章,Kim(1996)的第4章,Jacob(1997)的第5章,Rey(1997)的第8章,Cooney(2000)的第V部分,这些章节都从不同角度介绍和讨论了DCTM。
从RTM到DCTM
在Fodor的许多著作中都提到了心智表征理论,而比较好的介绍是(1981b)的引言:关于认知科学学科状态的介绍;还有第9章:认知科学研究策略的方法唯我论。McCulloch(1995)的第2章和第3章讨论了经验主义(重点讨论洛克而不是休谟)和弗雷格-罗素关于思维的理论。Churchland(1988)的第3章和第4章试图将“把握”抽象命题讲清楚。有关命题态度和适切方向的更多讨论见Searle(1979,1983:第1章)。
DCTM与LOT
Fodor(1975)最早阐明了LOT假设,还考察了一些经验论据以及它对认知科学的影响。Fodor(1987),以及Fodor and pylyshyn(1988)讨论了支持LOT的论据:产生式和系统性。Maloney(1989)中包含了更多的LOT议题,且可读性较强。
DCTM与M-Bp
Fodor(1981a)介绍了认知科学中的心-身问题,且可读性较强。最近多种教科书也讨论了心-身问题及试图解决这个问题的主要心智理论。例如,Churchland(1988)的第2章到第5章,Kim(1996)的第1章到第5章,Braddon-Mithchell and Jackson(1996),Rey(1997),Goldberg and pessin(1997)的第2章,Armstrong(1999)等。关于随附性的讨论,参见Kim的重要论文(1994),以及Chalmers(1996b)第2章和Kim(1993)。Kim(1996)的第4章对机器(图灵机)功能主义进行了很好的介绍。
DCTM与表征内容
关于概念(功能)作用语义的介绍及进一步的参考文献,可见Cummins(1989)第9章以及Lepore(1994)。Field(1977)介绍了将概念作用与主观可能性联系起来的观点。harman(1982,1987)阐明和维护了“长距”概念作用语义的观点。对概念作用语义的进一步热烈的讨论和辩护,参见Block(1986)。
DCTM与意识
关于对意识的讨论的更为完整的书单可见本书第9章推荐读物。不过,Guzeldere(1997)还有对意识问题的较好的一般性讨论。Dennett(1991)的第3章,Chalmers(1995b)以及Chalmers(1996b)的第1章对意识问题在哲学上的争议进行了较好的介绍。Rosenthal(1986,1997),Lycan(1990)提出了从“高阶”和“内部监控”的意识理论角度讨论元意识,Dreske(1993,1995:第4章)对之作了批判性讨论。Block(1995)进一步论述了“通达”意识与“现象”意识之间的区别。
单一性与模块化认知结构
单一性
Block and Fodor(1972)特别是第II部分和第III部分,对图灵机的认知结构提出了质疑,并支持一种更为一般的计算理论。Newell and Simon(1972),以及Newell(1973),是关于认知的产生式系统结构的经典研究。Marr(1977)有对产生式系统的批判性讨论。更多基于产生式系统的认知研究,可在Anderson的ACT系统中找到(1983),更为详尽的介绍参见Anderson(1993),以及Klahr et al.(1987)。早期对启发式-pS(pS-inspired)的Soar结构的介绍,参见Laird et al.(1987),而Newell(1990)是讨论其发展历程的专著。Newell et al.(1989)比较了Anderson的ACT和Soar结构。Lehman et al.(1998)对Soar作为一种认知结构进行了介绍。
模块
Fodor(1983)提出并证明存在模块化结构;Fodor(1985)对此作了总结(包括相关评论和Fodor的回应);Fodor(1986,1989)进一步论述了模块。harnish and Farmer(1984),Bever(1992)以及Segal(1996)区分了各种类型的模块。Bever(1992),harnish(1995)以及Atlas(1997)对福多的模块原理,从多个方面提出了批评。Garfield(1987)收集了很多支持与反对模块性的文献。虽然域特异性是输入系统所具有的重要特征,但Gelman(1994)认为中枢系统也具有域特异性,Karmiloff-Smith(1992)也持类似的观点——见Fodor(1998)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