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狐狸过溪流
斯坦利找到利文斯通的消息在1872年春季经过电报传开之后,一个人怀着强烈的兴趣,热切地关注着这一消息。他身居高位,年龄38岁,留着浓重的络腮胡子,居住在布鲁塞尔近郊的矮山上不断向四周延伸的拉肯庄园里。
7年前,父亲死后,利奥波德二世继承了这个国家君主们的独特头衔——比利时国王。比利时这个国家的建国历史并不比这位年轻君主的年龄长久多少。 [1] 比利时先后被西班牙、奥地利、法国、荷兰统治,最后在反抗荷兰人的斗争中获胜,刚刚于1830年取得独立。当然,任何受人尊重的国家都需要一个国王,这个刚刚诞生不久的国家四处物色自己的君主,最后选定了一位与英国王室有亲属关系的德国亲王。后来,这位德国亲王登上比利时王位,史称利奥波德一世。
这个小国家由不甚和睦的讲法语和讲佛兰德语(Flemish,当时人们将比利时北部居民讲的荷兰语称为佛兰德语)的人组成。在父亲的宫廷里,这位后来的利奥波德二世从小一直讲法语和德语,很快熟练掌握了英语。但是,虽然他的话里经常蹦出几个佛兰德语的短语,但他从来没有认真地学过这种半数以上国民讲的语言。在这种势利行为方面,利奥波德并不孤单,因为在那个时代,比利时严重的语言分野除了标志着地区差异之外,还标志着阶层差异。即使在北方,商人和专业人士也往往倾向于讲法语,看不起生活贫困的讲佛兰德语的农场雇工和工厂里的工人。
利奥波德父母的婚姻完全是建立在政治利益基础上的结合,没有任何爱情可言。他们的第一个儿子瘦长而难看,与人交往时总是显得局促不安。父母非常偏爱他的弟弟和妹妹。利奥波德14岁时,母亲在给他的信中说:“从上校的报告中得知你又开始懈怠,练习题做得一塌糊涂,我感到很不安。你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到。我希望你能够下一些功夫,把家庭作业做好。最近收到的这个报告让你父亲也感到很不安。” [2] 这位年轻的王位继承人对学习没有什么兴趣,但在地理学方面明显是一个例外。从10岁起,他就开始接受军事训练。15岁,他获得了比利时陆军的中尉军衔;16岁,获得陆军上尉军衔;18岁,获陆军少校军衔;19岁,获陆军上校军衔。到20岁时,他已经是少将了。在他十八九岁时的一幅正式画像里,他腰挎宝剑,身披深红色肩带,胸戴勋章。画像上,这位拘谨的年轻人身体瘦削,制服上的金制肩章相较于他的肩膀显得过大,脑袋相对于躯干来说也显得太大。
如果利奥波德要见他的父亲,必须提出觐见申请。如果父亲有事情要告诉儿子,也要必须通过助手转达。就是在这种父子感情淡薄的氛围里,作为一个生活在父亲宫廷里的十几岁的年轻人,利奥波德第一次学会了将想要讨好他的人网罗在一起。朝廷官员都想与这位未来的君主交好,于是他们给他看各种文件,向他讲解政府的运作方式,满足他有关地图和世界各个遥远角落信息的渴望。
虽然父子之间感情很淡,但是这位老国王目光敏锐。“利奥波德头脑灵活,心机很重,”他对一个大臣说,“他从来不肯冒险。有一天……我看到一只狐狸想要悄悄地穿过一条小溪:它先把一只爪子伸进水里试探水有多深,然后加着一千个小心,慢慢地穿过那条小溪。利奥波德就是这样的!” [3] 利奥波德也不总是那么小心翼翼,有时候他也会不自量力或过早地泄露猎捕目标。但是,他作为一个领土狭小逼仄,越来越民主的国家里受宪法约束的君主,成为另一个大洲里一个领土广阔的帝国的极权统治者,其手段中确实有类似狐狸的某些成分。秘密行动、精于伪装是他的一贯策略,就像狐狸利用这些手段来躲避猎人和大型天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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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3年,利奥波德年满18岁之际,父亲带他去维也纳,迫切地要与奥匈帝国缔结婚约。他父亲做主让他娶了当时的理想人选——奥匈帝国的公主,即哈布斯堡王室年轻的玛丽-亨丽埃特(Marie-Henriette)。
这大概是天底下最为不幸的婚姻了。这位16岁大的新娘最出名的是她对马匹的痴好,以及最不成皇家体统的尖利沙哑的笑声,而利奥波德生性不善骑马,动辄从马背上坠落,同时也没有什么幽默感。他举止笨拙,性格自负。他的亲表姐,即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觉得他“很古怪”,经常“对人说一些对方不爱听的话”。 [4] 后来,被封为“布拉班特公爵”(Duke of Brabant)的利奥波德还对商业贸易上的事情极为着迷,这让人们大惑不解。在维也纳,一个女士说,这桩奇怪的婚约是“马童与修女的结合,我说的修女,指的是布拉班特公爵”。 [5]
利奥波德和玛丽-亨丽埃特从第一次见面便开始讨厌对方,这种讨厌一直没有改变过。婚礼过程中,各种纰漏和疏忽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利奥波德染上了猩红热。准时出发接新娘的王室亲眷前往比利时边境参加计划周密的欢迎仪式的那趟火车晚点了半个小时,原因是那个十几岁的铁路电报员擅离职守,跑去听庆祝那对新人婚礼的演奏会去了。玛丽-亨丽埃特刺耳的笑声让比利时所有参加市政厅婚礼宴会的人惊诧不已。在威尼斯度蜜月时,当利奥波德不让她乘坐事先为船工和乐师准备的“贡多拉”(Gondola)时,她当众哭泣。利奥波德一连好几天不和她说话。“如果上帝能听到我的祈祷,”她在婚后写给一个朋友的信中说,“希望不要让我活得太久。” [6]
和当时很多年轻夫妻一样,这对新人显然觉得性爱是一件令人恐惧、充满神秘感的事情。但是,和为数很少的人一样,一个以她的名字命名那个时代的女人在这方面开导了他。他前往英国造访表姐维多利亚女王时,女王在写给利奥波德父亲的信中委婉地表达了她的疑虑:这对新人的结婚程序是否都完成了。她将玛丽-亨丽埃特叫到一边,告诉她妻子应该承担什么义务。同时,维多利亚的丈夫,即艾伯特亲王,将那位18岁的未来国王叫到一边,跟他讲丈夫应该承担什么义务。这可能是第一次有人在这方面开导他们,因为玛丽-亨丽埃特几年后怀孕时,利奥波德写信给艾伯特,说“您明智、实用的建议……现在结出果实了”。 [7] 但是,这桩婚事仍然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里,玛丽-亨丽埃特溜出拉肯皇家庄园去骑马,而利奥波德则努力在更为宽阔的舞台上让自己从挫败感中暂时得到解脱。
一想到未来要继承的王位,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曾经将比利时概括为“Petit pays,petits gens”(小国寡民)。这个国家领土面积不到西弗吉尼亚州的一半,位于拿破仑三世治下领土辽阔的法国和迅速崛起的奥匈帝国之间。这让这位年轻的王储恼火不已,坐卧不安。他要继承的这个国家似乎太过逼仄,根本容不下他。
他将目光投向了国外。在20岁之前,利奥波德就随身带着笔和笔记本,游历过巴尔干半岛诸国、君士坦丁堡、爱琴海、埃及,还派头十足地搭乘英国、土耳其战舰出行,并就比利时在世界贸易中的潜在角色发表了冗长的演讲。每到一地,他都要寻找缔造帝国的机会。他说服埃及的赫迪夫(Khedive)答应与比利时建立一个连接亚历山大港和安特卫普的联合船运公司。他多方购买尼罗河三角洲的湖泊,为的是排干湖水,将陆地改造成殖民地。他写道:“花3万法郎可以买下阿比西尼亚的一个小王国……如果议会不成天谈论中立,而是照管好我们的商业贸易,比利时就会成为全世界最富有的国家之一。”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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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的塞维利亚(Seville)和今天一样,到处是壮观的喷泉、带围墙的花园、红瓦屋顶、白色围墙、铁艺外窗、橘子树、柠檬树和棕榈树。这座西班牙城市鹅卵石铺就的狭窄街道上,到处是前往瞻仰欧洲最大的哥特式教堂的游人。
1862年3月,26岁的利奥波德抵达塞维利亚,他的目的不是参观大教堂或镶嵌画、砖瓦鲜亮的阿尔卡萨尔(Alcázar)宫殿。相反,他在大教堂对面的四方形建筑Casa Lonja(旧交易大楼)里待了一个月。这座雄伟的四方形建筑正好位于大教堂的对面。
两个世纪以来,塞利维亚一直是黄金、白银等海外殖民地财富流入西班牙的重要港口。在利奥波德造访这里的80年前,国王卡洛斯三世(King Carlos Ⅲ)曾下达一道命令,要求将全国各地存放的所有与西班牙征服美洲相关的法令、政府和宫廷文书、信件、地图、施工图纸保存在这座大楼里。这座建筑收藏的8600万页的手写记录,包括哥伦布船队中一艘船的给养清单,让西印度群岛综合档案馆(General Archive of the Indies)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博物馆之一。少年时期的利奥波德对于学业全无兴趣,对艺术、音乐、文学毫不上心,但是在一门课上,他绝对是一个孜孜不倦的优等生,这门课的名字叫“利润”。在塞利维亚的那个月里,他在信里对国内的一个朋友说:“我在这里整天忙着查阅西印度群岛的档案,计算西班牙当时和目前从殖民地获取的利润。” [9] 他后来建立的帝国与跨国公司建立了密切的关系,这就发轫于这位王储对征服美洲和西印度群岛的西班牙人的深入研究。
这番研究引发了他的征服欲,让他欲罢不能。他对外宣称医生建议他去热带地区做长时间的海上航游。这样,他可以暂时摆脱让他不快的家庭生活,去往遥远的地方。1864年,这时他已经29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着迷于获得殖民地。他动身前往英国占据的锡兰、印度、缅甸这三块殖民地。他还造访了东印度群岛。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占据东印度群岛的是与比利时接壤的荷兰——其狭小的国土面积并没有妨碍它占有物产丰富的殖民地。
一部两卷本的名为《爪哇:又名如何管理一个殖民地》(Java;or,How to Manage a Colony )的不寻常的专题论述激起了这位王储对荷兰东印度群岛的兴趣。在求知欲的驱使下,利奥波德开始用书信联系那本书的作者。那是一个恰如其分地 [10] 叫J.W.B.莫尼(J.W.B. Money)的英国律师。莫尼惊异于爪哇的咖啡、蔗糖、靛青、烟草种植园的巨大利润,荷兰用这些产品的利润在国内建造铁路、开凿运河。从利奥波德后来采取的措施,我们可以猜测出这本书中的哪些内容打动了他。例如,莫尼在书中介绍了荷兰提供给私人公司的独家经营特许权。荷兰国王是私人公司的主要股东之一。为了刺激产量,荷兰种植园主根据作物收获量向驻爪哇的主管们支付奖金。最后,莫尼还提到,荷兰从爪哇获取的丰厚利润是基于强迫劳动的。利奥波德同意这一点,他说:“强迫劳动是教化和提升远东那些懒惰、堕落人种的唯一手段。” [11]
比利时国内认同利奥波德殖民梦想的人非常少。一些很实际的因素,如比利时没有一支商业船队或舰队,让他们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这些困难对于利奥波德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一次,他回国之后,送给强烈反对殖民扩张的财政大臣一件礼物——从古希腊卫城废墟中拾回的一块大理石,还有一个里面镶嵌着利奥波德画像的项链坠。项链坠的边缘刻着“II faut à la Belgique une colonie”(比利时必须要有殖民地)。
去哪里寻找殖民地呢?在20~29岁,他找遍了全世界。他在信里对助手说:
我对阿根廷的恩特雷里奥斯省(Entre Rios)、乌拉圭河和巴拉那河(Parana)交汇处的那个叫马丁·加西亚的小岛尤其感兴趣。那个小岛的所有者是谁?能不能把那个岛屿买过来,建立一个比利时国王道义保护(moral protection)下的自由贸易港?……将阿根廷联邦中那几个加在一起面积和比利时的三倍或四倍一样大的岛屿弄到手中,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12]
他投资苏伊士运河公司。他派一个助手去购买斐济,因为不应该“让这么好的猎物逃脱”。 [13] 他还研究了巴西的铁路,分析了租赁台湾岛的可行性。
从利奥波德的信件和备忘录中可以看出,他总是在没完没了地纠缠某人,要对方将某块殖民地弄到手,那口气就像是小时候缺少关爱的孩子现在极度渴望一种情感上的替代物,他那样子就像是卷入了一场与兄弟姐妹旷日持久的继承权争夺战,或是跟邻居因为庭院界线没完没了的争吵。人心是难以满足的。初步目标的实现似乎只是加剧了最初的那种匮乏感,刺激了更多的渴望。
在19世纪欧洲抢占非洲和亚洲殖民地的热潮中,人们用各种说法为殖民行为开脱。有人说,殖民行为可以让异教徒皈依基督教,或教化那些未开化种族,或者让所有人感受自由贸易不可思议的好处。现在,针对非洲出现了一种新的说法:殖民可以粉碎“阿拉伯人”的奴隶贸易。但是,在他事业的这一早期阶段,这位未来的利奥波德二世并没有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语言来掩饰他的野心。对于他来说,获取殖民地只有一个目的:让他和他的国家富裕起来。“比利时不会剥削这个世界,”他对一位顾问抱怨道,“但我们一定要让它尝尝剥削的味道。” [14]
利奥波德不关心他想要的殖民财富是来自西班牙人从南美找到的稀有金属,还是农业产品,还是——后来的实际情况——来自某种潜力大到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原材料。对他来说,重要的是利润的多少。但是,他在殖民地上的热情,不仅是因为对金钱的渴望,还处于对国力的考虑。毕竟,在西欧,社会变化很快,国王这一角色已不如先前那样惬意。最让他恼火的是,和周边国家一样,比利时王室的权力也逐渐让位于选举产生的议会。有人曾经恭维利奥波德,说他会成为“一位杰出的共和国总统”。对这种恭维,他颇不以为然。他转身问忠心的御医朱尔斯·赛利尔(Jules Thiriar):“如果有人跟你打招呼,说你是‘出色的兽医’,你会说什么?” [15] 殖民地的统治者不用去担心议会。
1865年继位之后,他比以前更加烦躁不安。1867年,一个法国元帅在巴黎的一个宴会上看到他之后,感觉他在那里很显眼:“很高的个子、硕大的鼻子、很大一把胡子;还有佩戴的那把剑,不住地碰撞到他的腿,他看上去像一个刚上任不久的门卫,还不知道该怎么穿制服。” [16] 在座的人都对他的鼻子印象深刻。“他的鼻子,”迪斯雷利写道,“就像是童话里被女妖施了魔法的年轻王子的鼻子。” [17]
他的家庭生活越来越糟糕。1869年,这位国王9岁大的儿子失足落入水塘之后患上了肺炎,不治身亡。在葬礼上,利奥波德猛地跪倒在棺材旁,无法控制自己的悲痛,放声哭泣,这是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次当众崩溃。然而,他镇定地要求议会通过一条法律,要求国家支付这一王室葬礼的费用。
他心中根深蒂固的一个观点大大加重了失去唯一的儿子带给他的打击。他认为,王位和王室财产只有男性才有资格继承。但是,在他们的婚姻生活中,王后玛丽-亨丽埃特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分别是路易丝(Louise)、斯蒂芬妮(Stephanie)、克莱门蒂娜(Clementine),但再也没有生下儿子。据路易丝说,最小的女儿克莱门蒂娜出生时,“国王大发雷霆,从此再也不理睬那位贤淑的妻子了”。 [18] 她写道,从一开始,“国王就根本不关心我和两个妹妹”。 [19] 当时,比利时法律要求个人财产由所有子女继承。利奥波德曾要求法律在这方面给自己一个例外,但是没有成功。
玛丽-亨丽埃特从她喜爱的马匹中寻找安慰,她自己训练那些马匹。路易丝公主曾经看到,一匹马听从王后的命令,进入拉肯庄园,迈步走上台阶,进入王后宫殿,后来又走下台阶。玛丽-亨丽埃特和陆军大臣成了朋友。让军官们惊奇不已的是,有时候在军事演习中,他邀请她带领骑兵冲锋。
利奥波德治下仍然没有殖民地,他将精力放在建设国内项目上。他喜欢纪念碑、大公园、宽阔的林荫大道、宏伟的宫殿。登上王位不久,他就开始在拉肯庄园进行持续其后半生的修葺、改造方案。通过购买和无偿征用,他将王室不动产的面积扩大了好几倍。当地一户居民不愿意搬家,他就命人在那户人家房子周围堆起一道土堤。在拉肯新修的建筑中还有一个接一个的大温室。人们可以从温室中通过长约1000米的步行通道直接进入王室庄园,无须出到室外。 [20] 在后来的几年里,有一次,这位国王领着外甥艾伯特王子(Prince Albert)参观某个尚未完工的工程时,艾伯特说,“舅舅,这将来就是一个小凡尔赛宫!”利奥波德的回答是:“小?”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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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利奥波德是小说中的人物,那么作者可能会在故事发展到这一步时,引入一个陪衬,也就是一个次要的人物,一个在实现帝国梦过程中惨遭失败的人物。而在利奥波德的现实生活中也确实有这样一个人物,这个人物比任何小说作者杜撰出来的人物都能更好地扮演这个角色。
一直热衷于与哈布斯堡王室联姻的比利时王室将利奥波德的妹妹夏洛特(Charlotte)嫁给了奥匈帝国皇帝的弟弟马克西米利安大公爵(Archduke Maximilian)。1864年,马克西米利安和妻子[她后来已适时地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卡洛塔(Carlota)]被法兰西帝国的拿破仑三世任命为墨西哥的傀儡皇帝和皇后。拿破仑想方设法地在那里建立了一个顺从法国的政权。利奥波德热情支持妹妹缔造一个墨西哥帝国。马克西米利安和卡洛塔动身前往新的封地时,欧洲公众为这对漂亮的年轻夫妇欢呼雀跃,说他们追随了16世纪征服墨西哥的西班牙人的脚步。不难想象,大多数墨西哥人不想要这种强加于他们的统治者,于是他们奋起反抗。刚成立不久的傀儡帝国土崩瓦解。1867年,起义军俘虏并处决了马克西米利安。他死得虽不光彩,却不失优雅:他与行刑队队员握手,将身上的金币都掏给了他们,并指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说:“Muchachos(西班牙语,意为年轻人),瞄得准一点。” [22]
前一年,卡洛塔回到欧洲,呼吁拿破仑三世支持她丈夫摇摇欲坠的政权。拿破仑三世不愿意动用必要的军队来支持他对于墨西哥的野心,卡洛塔只好前往罗马求助于教皇。在前往罗马的路途中,她的行为开始变得怪异起来。现代精神病学无疑可以做出更为准确的诊断,但是当时的语言看似更为合理:卡洛塔疯了。她认为街头卖艺的手风琴师是乔装的墨西哥上校,形形色色的间谍要害她的命。以防万一,她只吃橘子和坚果,每次吃橘子和坚果之前,她都要仔细查看橘子皮和坚果的硬壳是否被做过手脚。她经常突然让车夫将车停在特雷维喷泉旁边,好让她从水池里打一罐水,她用这种办法防止有人在她的水里下毒。在她下榻的旅店房间里,总是放着一个烧木炭的小炉子,桌子腿上绑着几只鸡。杀鸡和炖鸡必须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进行。让那些顺从的随从们崩溃的是,她的房间逐渐遍地是鸡毛和鸡屎。
这天,教皇快要吃完早饭的时候,卡洛塔哭喊着冲进教皇的房间,将手指伸入教皇滚烫的巧克力饮料里,然后像是饿了很久一样舔着手指,哭着说:“这里至少没有被下毒。他们在给我吃的东西里都下了药。我饿得厉害,简直要饿死了!” [23] 一位红衣主教和教皇的侍卫长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才让她离开教皇的房间。随后,卡洛塔给侍卫长列了一个随从的名单,说应该把那些人都抓起来,因为他们背叛了她。
卡洛塔的助手给身在布鲁塞尔的利奥波德发了一封紧急电报。因为他不想让妹妹在这种状态下在欧洲各地胡言乱语,于是,利奥波德将她和照顾她的人接连安排在比利时的几个庄园里,并且经常变换地方,让她远离公众视线。她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因为担心加剧她的精神错乱,马克西米利安被处决之后的好几个月之内,没有人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后来,人们将消息告诉她之后,卡洛塔根本不相信。她继续给他写信,寄送礼物,认为他很快就会当上法国、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皇帝。
须臾之间,妹妹和妹夫的帝国灰飞烟灭,然而这并没有打击利奥波德想要建立一个自己的殖民地的热情。他看到了周围殖民主义新时代的躁动。就在那个时代,后来的南非政治家和钻石大亨塞西尔·罗兹(Cecil Rhodes)曾经放言:“如果有能力的话,我要吞并所有星球。”1875年,利奥波德试图从西班牙手里买下菲律宾,但再次受挫。那年,利奥波德在给一位官员的信中写道:“当下,不管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都无意出售。”他还说:“我想悄悄地调查一下,看看能否在非洲有所作为。”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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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70年代中期,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成为渴望殖民的国家应该考虑的首选之地。英国和布尔人(Boer,荷兰裔非洲人)控制着南部非洲,衰落的葡萄牙占据着大部分先前属于刚果王国的领土以及东海岸的莫桑比克。沿着非洲西海岸巨大的突出部分,葡萄牙、西班牙、英国和法国分别占据了一些岛屿和小片陆地。此外大约80%的非洲大陆地区仍然被掌握在原住民统治者手中。这是进行征服——或者用利奥波德现在的话说,是提供保护——的好时机。
利奥波德详细查阅了《皇家地理学会学报》(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Geographical Society ),寻找有关这片大陆的信息,密切关注白人探险家的行踪。他搜集了一大抽屉笔记,字迹模糊得几乎认不出来。1875年,当听说即将成为第一个完成从东到西穿越非洲的白人探险家苏格兰人弗尼·洛维特·卡梅伦(Verney Lovett Cameron)的盘缠即将告罄,利奥波德立刻表示愿意资助10万法郎。 [25] 虽然,后来的事实表明,他们并不缺钱,但是这位国王的这一举动明确表明他愿意赞助非洲的探险活动。
这个时候,亨利·莫顿·斯坦利正在另一趟非洲考察活动途中。1874年,他和他规模庞大的武装警卫和脚夫队伍从东海岸动身前往内地,朝地图上那片面积最大的空白区域进发。他打算在考察途中,在地图上绘出非洲东部的那几个大湖,然后继续前往那几个大湖西部的那条大河——可能是尼罗河或刚果河——的发源地。虽然斯坦利现在仍在海岸边,但是送信人已经将他的报道送回了国内。之后,人们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利奥波德看到,利文斯通、斯坦利和其他探险家已经成功地让欧洲人兴奋起来,因为他们生动地描述了“阿拉伯”奴隶贩子怎样将镣铐加身的可怜奴隶押往非洲东海岸。作为一个没有公开表示对殖民有兴趣的一个小国的国王,要想弄到大片的殖民地必须要有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人道主义的幌子。他想拿如何约束奴隶买卖、提高道德水平、推进科学进步,而不是利润来做文章。1876年,他开始着手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慈善家的形象,积极推进他有关非洲的野心的第一步:他要召开一个探险家和地理学家参加的会议。
他派了一个心腹前往柏林,邀请某些德国探险家和地理学家参加会议,而他自己则悄悄穿过英吉利海峡前往伦敦,住进梅宝尼克拉里奇酒店(Claridge’s)的一个套间。这个时候的他,早已不是蜜月期间造访维多利亚女王时那个腼腆不经事的小年轻了。据我们观察,在伦敦四处活动期间,他举止优雅,颇有四海之内皆兄弟的风范。他谈笑风生,深藏不露。他主要在男性圈子里活动,但也记得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们的名字,经常热情地问起他们的近况。他将自己的挫折隐藏得滴水不漏。他将自己对殖民地赤裸裸的贪欲掩饰得非常好,因为他知道,他必须依靠策略、谄媚来达到他的目的。他前往苏格兰巴尔莫勒尔城堡(Balmoral Castle)看望亲爱的表姐维多利亚,两次与她的儿子威尔士亲王共同用餐,他还拜访了知名的地理学家和军人。精明的他还与女男爵安杰拉·伯德特-库茨(Angela Burdett-Coutts)共进午餐,后者是一个知名的传教士赞助人。最重要的是,他会见了穿越了非洲大陆刚刚回国的探险家卡梅伦,详细询问了后者有关此行的情况。利奥波德兴奋地发现,英国人对卡梅伦刚刚探索过的那一长条状的广阔土地没有什么兴趣。他们认为那片土地主要是刚果河盆地。虽然卡梅伦沿着那条河向南走了很远,但是和其他所有欧洲人一样,他对它的河道路线仍然知之甚少。现在,这块土地成了这位国王渴望占有的目标。
1876年9月,利奥波德的地理学会议在布鲁塞尔召开。从他向下属提出的指示里可以看出,无论多么不起眼的有关礼仪的细节都没有逃离他的视线:“人名必须按照我写的那样拼。G.C.B.指的是最高十字巴斯勋章。F.R.G.S.指的是皇家地理学会会员。K.C.B.指的是高级骑士巴斯勋章……这些大写字母必须放在人名后面。” [26] 他派一艘比利时轮船穿越英吉利海峡,前往多佛去接英国客人,并派遣一辆特快专列将下船后的他们接到布鲁塞尔。他吩咐比利时出入境管理人员,免除参会者所有的通关手续。利奥波德还分别用英语、法语或德语得体地问候所有欧洲主要国家的代表。
在参加会议的13个比利时人、24个外国人中,有著名探险家,如法国的贡比涅侯爵(Marquis de Compiegne,此人曾经上溯加蓬的奥克维河)、德国的格哈德·罗尔夫斯(Gerhard Rohlfs,此君找人切除了自己的包皮以冒充穆斯林探寻撒哈沙漠深处);有地理学家,如费迪南·冯·李希霍芬男爵(Ferdinand von Richthofen,柏林地理学会主席);有慈善家,如托马斯·福韦尔·巴克斯顿爵士(Thomas Fowell Buxton,英国反奴隶制协会会长)、约翰·肯纳韦爵士(John Kennaway,圣公会会长);有企业高管,如英国印度航运公司(British India Line)的威廉·麦金农(William Mackinnon);还有军人,如英格兰海军少将利奥波德·希斯爵士(Leopold Heath,此君是皇家海军印度洋反奴隶制舰队的负责人)、海军中将德·拉·洪熙耶-拉-诺里男爵(de la Roncière-le-Noury,巴黎地理学会会长)。19世纪这么多探险领域的名人破天荒地汇聚一堂,因此人们乐得在王宫豪华的陈设中间相互交流,增进了解。与非洲相关的欧洲名人中,没有出席这次会议的几乎只有斯坦利了。在这次会议形成的正式决议里,与会者一致认可斯坦利的贡献。人们希望他仍旧活着,就在那个大洲中部的某个地方。人们已经一连几个月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了。
利奥波德知道,即使是有钱人和社会地位高的人也喜欢住在一座宫殿里。唯一麻烦的是,王宫位于布鲁塞尔市中心,其实是国王办公的地方,王室成员居住的地方在市郊的拉肯庄园。因此,王宫工作人员的住处被临时改成了供客人下榻的卧室。为了给客人腾地方,一些仆人睡在日用织品柜里,桌子、书籍、文件柜都被搬到了地下室或马厩里。在会议开始的第一天,惊羡于王宫豪华的与会者排成一行,站在白色大理石新铺成的巴洛克风格的宽敞楼梯上,等着依次进入由7000只蜡烛照亮的宫室,与利奥波德见面。这位国王向他邀请的每位客人授予了利奥波德十字勋章。“我一个人住在一个豪华瑰丽的王室套间里——满眼都是深红色锦缎和黄金,”皇家地理学会(Royal Geographical Society)的少将亨利·罗林森爵士(Henry Rawlinson)在第一个晚上写给太太的信中说道:“一切都是红色的,连墨水和‘弹药’(手纸)都是红色的!” [27]
利奥波德的欢迎辞可谓精彩绝伦。他给整个计划披上了高贵的色彩,阐述了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并且确保他接待的所有人能够认可他的想法。
我想说的是,要让这个世界上唯一尚未有文明之光进入的地方向文明敞开大门,要刺破这个地区各民族头顶上笼罩的黑暗,值得我们投入长达一个世纪的艰苦努力……在我看来,比利时,一个位于大陆中部的中立国家,是召开这一会议的理想之处……是否需要声明一点:将大家接到布鲁塞尔来没有任何自私的目的?没有,先生们,虽然比利时是一个小国家,但是我们快乐并满足于这种命运。除了认真效力于我的祖国,我没有任何其他野心。 [28]
最后,他说出了他希望本次会议能够完成的具体任务,其中包括确定“将来要陆续开通的通往非洲内陆的路线,确定中途停留的地点、科研基地、冲突调停地点,以便废除奴隶交易,调解非洲内陆首领之间的矛盾,为他们提供合理公正的裁决”。
在奢侈豪华的宴会之余,参加会议的人们还展开他们带来的地图,在中部非洲的空白处标出“中途停留的地点、科研基地、冲突调停地点”。这些思想高尚的人认为,每个基地或营地的管理人员应该由五六个不携带任何武器的欧洲人来担任——这些科学家、语言学家、艺术家还可以教授当地非洲人一些实用的技巧。每个地方都设有实验室,可以分析土壤、气候、动物、植物,可以为探险者提供很多东西:地图、货物、备用的衣物、修理科学仪器所用的工具、备有所有最新药物的医务室。
主持这次会议的人——利奥波德低调地待在幕后——是俄国地理学家彼得·谢苗诺夫(Pyotr Semenov)。为了表彰谢苗诺夫勇敢地探索天山,沙皇赐予他将“天山”一词加在他名字中的权利,然而,谢苗诺夫对非洲几乎一无所知——这正符合利奥波德的意图。他可以任意摆布谢苗诺夫,让这次会议通过的这些基地或营地分布从利奥波德最感兴趣的刚果流域无主土地的一边延伸到另一边。之前,英国参会者希望这些站点中的一部分能够靠英国属地近一些。
在参会者告辞回国之前,他们通过表决决定建立国际非洲协会(International African Association)。利奥波德主动且慷慨地在布鲁塞尔为这个组织的总部提供了办公的地方。除了国际委员会之外,协会还要在各个参与国建立全国委员会。利奥波德在大家的热烈要求下当选国际委员会的第一任会长。他低调地说,他只担任一年,好让这个职位由来自各个参与国的人轮流担任。在这些身份显赫的高官和知名探险家回国之前,利奥波德向每位客人赠送了一幅镶着镀金边框的他身穿军礼服的画像。
这一新成立的协会让整个欧洲欢呼不已。重要人物,从罗斯柴尔德(Rothschild)家族到苏伊士运河的建设者斐迪南·德·雷赛布子爵(Ferdinand de Lesseps)急忙送去各种捐赠。虽然该协会在各国的全国委员会听上去名头挺响亮,并且计划由各地大公爵、王子和其他王室成员牵头负责,但是这些委员会中的大多数从来没有真正地运转起来。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国际委员会确实开了一次会,虽然利奥波德先前保证不会连任,但他再次被选为会长,之后,这个委员会便无疾而终。
虽然如此,利奥波德狐狸般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多次购买殖民地的尝试让他明白:谁也不愿意出售自己手里的殖民地。他必须靠征服来获得。但是,这样做的话,肯定会惹恼本国人和欧洲强国。要从非洲有所斩获,必须让这个世界相信他这样做没有任何私心。借助国际非洲协会,他出色地做到了这一点。德·雷赛布子爵就断言,利奥波德的计划是“当代最为人道的方案”。 [29]
如果我们退后一步,以目前的眼光来审视利奥波德,我们可以将他看作政坛上颇具野心的戏剧制作人。他具有组织天赋和良好的公众形象。这两者可以从他成功召开地理学会议看出来。他有一种特殊的资本:国王宝座提供的强大的公关优势。他有自己的戏剧脚本,这就是从十几岁开始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殖民梦想,不过他还没有舞台,没有演员。然而,1877年9月的一天,当这位国王/制作人正在策划下一步行动时,非洲西海岸一个小镇刊登在伦敦《每日电讯报》(Daily Telegraph )上的一则公告宣布了一条不寻常的消息。这正是利奥波德一直在等待的开场。舞台和明星都有了,好戏可以开始了。
[1] 埃默森(Emerson)是利奥波德二世的权威传记作者。阿舍森(Ascherson)的传记相较来说更好地表述了这个人的内心,但脚注太少。
[2] Queen Marie-Louise to Leopold,28 June 1849,reprinted in Freddy,G. Léopold Ⅱ intime. Paris:Félix Juven,1905,p. 27.
[3] Emerson,Barbara. Leopold Ⅱ of the Belgians:King of Colonialism. London:Weidenfeld and Nicolson,1979,p. 23.
[4] Aronson,Theo. Defiant Dynasty:The Coburgs of Belgium. New York:Bobbs-Merrill,1968,p. 35.
[5] Madame de Metternich,quoted in Ascherson,Neal. The King Incorporated:Leopold Ⅱ in the Age of Trusts. 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1963,p. 34.
[6] Joanna Richardson,My Dearest Uncle. Leopold I of the Belgians (London:Jonathan Cape,1961),p. 188,quoted in Ascherson,Neal. The King Incorporated:Leopold Ⅱ in the Age of Trusts. 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1963,p. 36.
[7] Leopold to Albert,19 Nov. 1857,quoted in Emerson,Barbara. Leopold Ⅱ of the Belgians:King of Colonialism. London:Weidenfeld and Nicolson,1979,p. 56.
[8] Emerson,Barbara. Leopold Ⅱ of the Belgians:King of Colonialism. London:Weidenfeld and Nicolson,1979,p. 19.
[9] Leopold to Brialmont,quoted in Ascherson,Neal. The King Incorporated:Leopold Ⅱ in the Age of Trusts. 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1963,p. 46.
[10] 莫尼的姓money意为金钱,此处为作者的一语双关。——译者注
[11] L. Le Febve de Vivy,Documents d’histoire précoloniale belge (Brussels:Académie Royale des Sciences Coloniales,1955),p. 20,quoted in Stengers,Jean. Congo Mythes et Réalités:100 Ans d’Histoire. Paris:Éditions Duculot,1989,p. 19. On Money,另见Money,Stengers,Jean. Combien le Congo a-t-il coûté à la Belgique? Brussels:Académie Royale des Sciences Coloniales,1957,p. 145 fn.,and Marchal,Jules. L’État Libre du Congo:Paradis Perdu. L’Histoire du Congo 1876-1900 ,vol.1.Borgloon,Belgium:Éditions Paula Bellings,1996,pp. 40-41。
[12] Leopold to Lambermont,11 June 1861,quoted in Roeykens,P.A. Les Débuts de l’oeuvre africaine de Léopold Ⅱ(1875-1879). Brussels:Académie Royale des Sciences Coloniales,1955,pp. 413-414 fn.
[13] Leopold to Brialmont,16 May 1861,quoted in Stengers,Jean. Congo Mythes et Réalités:100 Ans d’Histoire. Paris:Éditions Duculot,1989,p. 21.
[14] L. le Febve de Vivy,Documents d’histoire précoloniale belge (Brussels:Académie Royale des Sciences Coloniales,1955),p. 23,quoted in Ascherson,Neal. The King Incorporated:Leopold Ⅱ in the Age of Trusts. 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1963,p. 58.
[15] Daye,Pierre. Léopold Ⅱ. Paris:Arthème Fayard et Cie.,1934,pp. 438-439.
[16] Marshal Canrobert,quoted in Daye,Pierre. Léopold Ⅱ. Paris:Arthème Fayard et Cie.,1934,p. 92.
[17] Aronson,Theo. Defiant Dynasty:The Coburgs of Belgium. New York:Bobbs-Merrill,1968,pp. 34-35.
[18] Louise of Belgium,Princess. My Own Affairs. London:Cassell and Co.,1921,p. 34.
[19] Louise of Belgium,Princess. My Own Affairs. London:Cassell and Co.,1921,p. 29.
[20] 关于拉肯以及利奥波德二世在拉肯兴建的温室,参见Goedleven,pp. 69-75。
[21] Stinglhamber,Gustave,and Paul Dresse. Léopold Ⅱ au Travail. Brussels:Éditions du Sablon,1945,p. 256.
[22] Hyde,H.Montgomery. Mexican Empire:The History of Maximilian and Carlota of Mexico . London:Macmillan,1946,p. 291.
[23] Hyde,H.Montgomery. Mexican Empire:The History of Maximilian and Carlota of Mexico . London:Macmillan,1946,p. 226. See also O’Connor,Richard. The Cactus Throne:The Tragedy of Maximilian and Carlotta. New York:G.P.Putnam’s Sons,1971,pp. 271-273.
[24] Leopold to Lambermont,22 Aug. 1875,quoted in Roeykens,P.A. Les Débuts de l’oeuvre africaine de Léopold Ⅱ(1875-1879). Brussels:Académie Royale des Sciences Coloniales,1955,pp. 95-96.
[25] Roeykens,P.A. Les Débuts de l’oeuvre africaine de Léopold Ⅱ(1875-1879). Brussels:Académie Royale des Sciences Coloniales,1955,p. 73.
[26] Vandewoude,Emile. “De Aardrijkskundige Conferentie (1976) vanuit het koninklijk Paleis genzien.” In La Conférence de Géographie de 1876:Recueil d’études. Brussels:Académie Royale des Sciences d’Outre-Mer,1976,p. 434.
[27] Rawlinson to Lady Rawlinson,11 Sept. 1876,quoted in Pakenham,Thomas. The Scramble for Africa:The White Man’s Conquest of the Dark Continent from 1876 to 1912. New York:Random House,1991,p. 21.
[28] 利奥波德对皇家地理学会的讲话:reprinted in P. A. Roeykens,Leopold II et la Conférence géographique de Bruxelles(1876)(Brussels:Académie Royale des Sciences Coloniales,1956),pp. 197-199。该会议的精简版本见Bederman,Sanford H. “The 1876 Brussels Geographical Conference and the Charade of European Cooperation in African Exploration.” Terrae Incognitae 21(1989)。
[29] Pakenham,Thomas. The Scramble for Africa:The White Man’s Conquest of the Dark Continent from 1876 to 1912. New York:Random House,1991,p.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