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大蛋糕

    博马(Boma)镇位于刚果河北岸,距离大西洋约50英里。居住在这里的除了非洲原住民之外,还有16个白人,大多数是葡萄牙人——习惯于用鞭子和枪解决问题的粗暴、冷酷的男性——他们经营着几个小货栈。 [1] 和之前几个世纪里的欧洲人一样,这些生意人从来没有沿着长约220英里、时急时缓一直流入大海的震耳欲聋的激流,穿过大河岸边的一簇簇危险的乱石,上溯到非洲内陆。

    1877年8月5日,太阳落山已有一个钟头,4个风尘仆仆、满身泥污的黑人从博马的荒野中走出来。他们来自步行两天路程的内陆村庄,捎来一封信。这封信的收信人是“伊姆博马地区任何会讲英语的人”。

    敬启者:
    我已经从桑给巴尔到了这个地方。和我一起的还有115个人,其中包括男人、女人和孩子。我们马上面临挨饿之忧……如果你们的补给能够及时到来,我就能够在4天内到达伊姆博马……最好是10个人或15个人能够携带的大米或谷物的数量……这些补给必须在2天内送到,否则我们将面临不测境遇,包括死亡……谨上,H.M.斯坦利,英美联合非洲考察队指挥官。 [2]

    第二天的黎明时分,这些商人派脚夫给斯坦利送去了土豆、大米和罐装食品。他们马上意识到这封信意味着什么:斯坦利已经自东到西穿过了整个非洲大陆。但是和在他之前唯一完成这种穿越的欧洲人弗尼·洛维特·卡梅伦不同的是,斯坦利最后出现在刚果河河口。因此,他肯定是沿着这条河过来的,他成为第一个绘出了它的河道走向,解决了它的源头之谜的白人。

    及时获得补给之后,斯坦利和形容枯槁的考察队幸存者得以迈着艰难的脚步走到博马。他们从距离东海岸不远的桑给巴尔动身,曲曲折折跋涉7000多英里,耗时两年半以上。

    虽然在这个“英美联合考察队”中,冒充土生土长美国公民的威尔士人斯坦利既算是英国人,也算是美国人,但是,从考察队名称中的“英美”可以看出,这趟在费用支出和任务艰巨程度方面远远超过寻找利文斯通的考察,赞助人是小詹姆士·戈登·贝内特的《纽约先驱报》和爱德华·利维-劳森(Edward Levy-Lawson)在伦敦的《每日电讯报》两家报纸。他用这两个报社老板的名字来命名穿越非洲过程中经过的山川、河流:戈登-贝内特山脉、戈登-贝内特河、利维山、劳森山脉。他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位于非洲中部、刚果河下游的一个瀑布——斯坦利瀑布。此处距离上游大约1000英里,激流倾泻而下,刚果河在此变宽,成为一个大湖。他说,后者的命名是副手弗兰克·波科克(Frank Pocock)提出来的。他“高声叫道:‘啊——这片辽阔的水域应该叫斯坦利池塘(Stanley Pool)!’” [3] 波科克已经无法确认这一点了,因为他在给刚果河的这一段命名(或许他根本没有给刚果河的这一段命名)后不久就淹死在这条河里了。

    在艰苦地横穿非洲大陆前夕,斯坦利再一次坠入爱河。这一次,对方是艾丽丝·派克(Alice Pike),是一个很快就要继承一大笔财产的17岁女子。在3年远行之前爱上一个年龄相当于他一半的十几岁心浮气躁的年轻女子,并非实现美满婚姻的最可靠方式。不过,这可能是最吸引斯坦利的地方——他现在仍然对女人心存畏惧。他和艾丽丝商定,等他一回来两人就结婚。他们签订了婚约,确定了婚礼日期。

    斯坦利用新爱人的名字来命名了考察队的关键运输工具。“艾丽丝号”这艘船长40英尺,船体由西班牙雪松制造。斯坦利将这艘船拆为五大块。将5个部分组合在一起之后,可以用桨划行于非洲的江河湖泊。分拆之后,脚夫可以用杆子抬着这五大块,在陆路上行走数百英里。

    斯坦利对才能超过自己的人多有忌惮。在申请参加这次考察的1200个人里,不乏探险游历经验丰富者,可是他选择了3个条件很差的人做帮手:一对既做过水手又做过渔民的兄弟——弗兰克·波科克(Frank Pocock)和爱德华·波科克(Frank Pocock);一个名叫弗雷德里克·巴克尔(Frederick Barker)的年轻旅店接待员。爱德华·波科克的主要技能似乎就是吹号。3个人都没有任何探险经验。

    英美联合考察队向西,向非洲内陆进发。这4个白人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的队伍人数接近寻找利文斯通时的探险队伍的两倍——总共是356人,其中46人是女人和孩子。资深的非洲人可以偕同家人前往。这一小型军队携带着1.6万磅重的武器、设备,以及一路上用来换取食物的货物。行走过程中,队伍绵延半英里。队伍这么长,需要爱德华·波科克通过吹号来发出停止的信号。

    吹号是对的。对于斯坦利来说,持续不断的交火往往是探险活动司空见惯的一部分。他从来懒得去数探险队杀死了多少人,不过数量肯定有好几百。斯坦利一行携带着最先进的来复枪和一支使用爆炸弹的猎捕大象的枪。和他们交手的那些人使用的是梭镖、弓箭,最好的武器不过是从奴隶贩子那里买来的原始的滑膛枪。“我们已经袭击和攻下了28个城镇、60~80个村寨”, [4] 他在日记中写道。战斗大都发生在湖泊和河流上。斯坦利和部下朝着岸上挥动英国和美国国旗,从“艾丽丝号”和独木舟上射击。生性敏感的斯坦利毫不隐瞒地表示,对方稍许的敌意举动都会被他看作不共戴天的侮辱,好像他横穿这个大洲就是为了报仇来的。例如,当他指挥“艾丽丝号”驶向坦噶尼喀湖上的各个岛屿时,“沙滩上到处是设法激怒和嘲笑我们的人……我们发现,有几条独木舟在尾随我们,船上的人向我们晃动着手里的梭镖……我用温彻斯特连发步枪向他们开火。六枪打死四人之后,他们立刻老实了”。 [5]

    在出发后的最初几个月里,斯坦利派通讯员将有关这种小规模冲突的文章送往非洲东海岸,然后再通过海船或电报发回英格兰。文章见报之后,在英国引发了原住民保护协会(Aborigines Protection Society)、反奴隶制协会(Anti-Slavery Society)等人道主义组织的强烈抗议。探险家兼撰稿人理查德·伯顿(Richard Burton)谴责说,斯坦利“就像他们是猴子一样向黑人开枪”。 [6] 但是,英国外交大臣似乎对这位供职于大众化报纸,自称为美国人,却使用英国国旗的做法更为怒不可遏。他给斯坦利写了一封言语傲慢的信,告诉后者,英国没有授权他使用英国国旗。

    对于《纽约先驱报》那位具有强烈反英情绪的出版人小詹姆士·戈登·贝内特来说,这场争议给他带来的只是快乐。他强烈抨击那些批评斯坦利的人,说他们是“文明世界里仍然坚持在礼拜仪式上声嘶力竭喊叫的托钵僧……他们身处安全的伦敦……” [7] “这些慈善人士……[他们]不切实际地以为,带头人……就应该允许下属被那些土著人杀掉,自己也被杀掉,让探索活动中途夭折,但绝不能对人形害虫扣动扳机。” [8]

    斯坦利声称,旅途第一阶段取得的一项成就是,向乌干达皇帝介绍了《十诫》,让他皈依了基督教。但是,据后来一位在这不久之后碰巧造访乌干达的法国军官说,斯坦利说服那位皇帝皈依基督教的方法是,告诉皇帝基督徒有11条戒律;第11条戒律是:“崇拜和尊重国王,因为国王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9]

    携带沉重负荷艰难跋涉数月之后,考察队的很多脚夫集体造反,偷窃给养后逃走。斯坦利一次又一次迅速进行惩戒:“杀害门贝(Membé)的凶手……”他在日记中写道,“我叫人抽了他200鞭子……抽了两个醉鬼每人100鞭子,罚他们戴镣铐6个月。” [10] 后来,他写道:“他们(那些脚夫)一点也不可靠,满口谎话,偷窃成瘾,又懒惰又流氓,这些人让我为自己的愚蠢——带这么一群奴隶去做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懊悔不已。” [11]

    说到未婚妻艾丽丝·派克,斯坦利完全是另一种口气。在出发后的第一个圣诞节,他在信中写道:“你那温柔善良的心不知该怎样可怜我……营地条件极为糟糕,人们好像打定主意要寻短见,或者坐等死亡来解脱他们。” [12] 斯坦利用油布将她的相片小心翼翼地包起来,一直带在身上。他将地图上的一个岛屿和一处激流命名为“艾丽丝岛”和“艾丽丝激流”。

    “我非常喜欢跳舞……”艾丽丝在给他的信中说,“与参加派对相比……我宁愿去听戏……几乎每天晚上都有一些小伙子过来——我讨厌死他们了……因为弹竖琴,最酸痛的那个手指都起了泡。现在我的手指好多了,只是不能再练琴了。”她显然不清楚斯坦利在哪里,不知道如果斯坦利的信即便投递出去,走出非洲荒原也需要好几个月。“你再也没给我写信,”她埋怨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好讨厌非洲中部。” [13]

    *

    斯坦利在后来写的关于这次探险的《穿越黑暗大陆》(Through the Dark Continent )一书中,开始运用写作后来几本书时采用的一些做法:将内容拉长成上下两卷(本书一共960页);标题中运用“dark”一词(接下来的两本书是In Darkest Africa,My Dark Companions and Their Strange Stories );运用能够运用的一切媒介来讲述这段经历。书中运用前后对照的照片来证明这次探险让他头发变白了;运用了“日记摘录内容”(比较过斯坦利真正写下的日记后发现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夹在书中间标有这次考察路线的详细的折叠地图、100多幅画——画的是战斗场面、戏剧性的会面、被卷入旋涡的独木舟、非洲房子的俯视图、村寨的街道图、给养清单。大量图表诠释了从非洲国王世系到各种独木舟船桨不同形状的方方面面。精明的斯坦利知道,对非洲的一无所知会让读者对那些没完没了的细节更感兴趣,如一张价格表上显示,在Abaddi,一只小鸡的价格等于一颗珠子的项链,而在Ugogo六只小鸡的价格等于十二码长的布。读者感觉大开眼界。虽然斯坦利的书问世于电子时代之前,但也可以说是“多媒体”作品。

    今天,我们阅读斯坦利的书后可以看出,他的考察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欺骗行为。一路上,他好像在不停地测量数据、绘制图表:温度、英里数、湖泊深度、纬度、经度、海拔(通过计算水的沸点来计算)。他让忠实可靠的脚夫替他携带着易碎的温度计、气压计、手表、罗盘、步程计。好像他是一个测绘员,受这个大洲未来的主人委托,为后者绘制地图。

    这次非洲之行的后半部分让这次考察成为一个史诗般的探险壮举。从数年前他找到利文斯通的坦噶尼喀湖开始,他和人数日渐减少的脚夫,包括一些因为先前造反而被戴上镣铐的脚夫,向西部内陆挺进。跋涉了几天之后,他们抵达一条大河岸边,当地人称这条河为卢阿拉巴(Lualaba)。先前沿着这条河顺流而下探索这条河的欧洲人中,没有一个人比斯坦利他们所在的位置走得更远。没有人知道卢阿拉巴河流向哪里。利文斯通曾认为它是人们一直在寻找的尼罗河的源头,因为卢阿拉巴河从这里向北流去,径直流向埃及。

    但是,斯坦利坚持认为,卢阿拉巴河水面宽阔,不可能是尼罗河的源头。有时候,他觉得它可能是尼日尔河。和尼罗河一样,尼日尔河的入海口在很远的北方。后来,他顺流而下,越来越觉得它是刚果河。但是,他不敢打包票,因为刚果河注入大西洋的河口远在半个非洲之外,从天体方位来看,应该在他当时位置的南面,而在他面前,卢阿拉巴河却向北流去。在欧洲地图上,这两条河流之间是一片空白。

    据斯坦利说,他站在那条神秘的河流的岸边,向集合在一起的随从们说:“不管这条大河汇入哪个大洋,我们都要一路沿着它走下去……你们的性命与我的性命绑在了一起;如果我拿你们的性命冒险,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我会像父亲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你们……因此,孩子们,像我一样下定决心。还有,因为我们现在正处在这个大洲的中间位置,掉头回去和往前走没什么两样,所以,我们要继续往前走。我们要沿着这条河走下去,执着地走下去,一直走到海边。”

    那位忠诚的副手弗兰克·波科克问:“先生,在我们决定动身之前,你是不是真的从内心里相信我们能成功?”

    斯坦利的回答是:“相信?没错,我真的相信我们都会再次看到希望的亮光。没错,前景就像这夜晚一样黑暗……我相信[这条河]肯定是刚果河;如果是刚果河,那么肯定有很多大瀑布……不管是刚果河、尼日尔河,还是尼罗河,我都有思想准备……相信?我仿佛看到我们顺利地经过高塔和城镇,我一点也不怀疑这一点。晚安吧,小伙子!晚安!希望你做个好梦,梦见大海、轮船、快乐、舒适、成功!” [14]

    斯坦利是不是真的站在河岸上,说了哪怕与上边那些仅仅只有丝毫相似的话?我无从得知,因为考察队里另外的3个白人都没有存活下来。距离弗兰克·波科克被淹死很久之前,弗雷德里克·巴克尔(Fred Barker)就死于“一阵阵的疟疾”。当时,他的病情很严重,“血管里的血液好像凝滞了”,最后,“凝滞的血液不再流动……那位可怜的年轻人就这样死了”。 [15] 爱德华·波科克神智混乱起来。“我朝他那里直奔过去,”斯坦利说,“结果看到的只是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 [16]

    斯坦利知道,如果卢阿拉巴河就是刚果河的话,这条河肯定在什么地方拐了一个180度的大弯。在他和队员们顺流而下期间或利用开始时有时候在岸上行走的时间,他频繁地测量纬度和经度。这条河居然一直向北流淌了数百英里。但是,后来,它向西沿顺时针方向转了一个巨大的弯,最终折向西南,进而形成气势磅礴的瀑布,注入大西洋。

    斯坦利的考察还解决了另一个地理之谜。刚果河的头尾都在赤道以南,但是它巨大的半圆形河道最重要的部分在赤道以北。在中部非洲,赤道是旱季和雨季的大致分界线:赤道以北是一个季节,赤道以南就是另一个季节。因此,一年中的任何时候,刚果河的一部分都处在大雨的浇灌下,而另一部分则流经干旱地区。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一整年里,刚果河相较于其他热带河流,流量变化要小得多。

    斯坦利发现,这条水量巨大、在面前越来越宽的河,对于附近的居民来说是一个丰富的食物来源。在他那个时代,科学家们已经发现那条河里生活的鱼类超过500种。这些鱼以各种昆虫、同类为食,也以落入河中的水果、树叶为食,尤其是在洪水季节,河水漫过河堤,冲入两岸的森林和草地的时候。

    令人沮丧的是,我们能够听到的非洲人的声音也只是来自斯坦利本人的记录。他会间或记下或想象这种声音,好像他忙里偷闲停了下来,以略怀愧疚的心情照了一下镜子。下面是他在1876年9月12日的“一瞥”。巧合的是,那天恰逢地理学大会在布鲁塞尔开幕,那些身穿晚礼服的显赫人物在王宫的大理石楼梯上排队,等候国王利奥波德二世召见。

    瓦格人(Waguhha)对这位白人的看法: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来这里是为了做生意,永远穿着鞋子,永远以衣蔽体,他怎么可能是个好人?不,他让人感觉怪异,也许是邪恶的,或许他是个魔术师,不管怎样,最好离他远点,不要招惹他。 [17]

    斯坦利一行以枪弹开路,沿河而下的进程成为当地人口述历史的一部分,有时候还夹杂着一些传奇元素,因为对于那些从来没有见过他手中来复枪的当地人来说,它的射击距离和精确度如同超自然存在。若干年后,一位途经这里的游人听到了这样的叙述:

    那群陌生人的首领用布遮着身体,长着一张白色的脸。那张脸泛着亮光,就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河面……那位陌生的首领只有一只眼睛……长在前额中央……当巴索科人(Basoko)冲进河中,划着独木舟战船去抵挡和抓捕那些陌生人时,那些人高喊:“肉!肉!”因为他们要吃掉巴索科人,不过,巴索科人抓不住他们,他们用手中那些能发出巨大声响和火光的棍子杀死了很多巴索科人。他们讲一种奇怪的语言。他们继续顺流而下,经过身体强壮的巴索科人身边时面带嘲笑的表情。 [18]

    巴索科人眼中一只眼睛的斯坦利可能是某个巴索科人的记忆经过多次转述的结果——当时他可能正眯起眼睛使用望远镜或用来复枪瞄准。奇怪的是,这一只眼的印象居然和某些中世纪欧洲地理学家对于非洲人的想象相同。从后来这种口述历史的零星片段,我们了解到,之前的非洲人认为欧洲人长着蹄子,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鞋子,所以生活在这条河两岸的一些非洲人认为他们脚上穿的鞋子是他们白色身体的一部分。 [19]

    顺流而下数百英里之后,斯坦利一行不得不暂时上岸,扛起船和物资从陆路绕过他命名为“斯坦利瀑布”的激流。此后直至“斯坦利池塘”的1000英里的路程上,他们再没有遇到其他自然障碍。对于“艾丽丝号”和考察队从岸边居民那里买来或偷来的大约24只独木舟组成的船队来说,这段路程畅通无阻。

    斯坦利和他从赞兹巴里(Zanzibari)雇来的脚夫、士兵怀着敬畏的心情望着眼前的大河逐渐宽阔起来,有时候甚至一眼望不到对岸。浩渺的水面上散布着4000多个岛屿,不少岛上有居民居住。在两岸居民的语言中,这条河不叫刚果河,因为支流众多,他们称之为“Nzadi”或“Nzere” [20] ,意思是“吞并万河之河”。虽然斯坦利没有深入这些支流的上游,但是在经过这些支流时——每条支流都有数百码宽——宽阔的水面让他深感震撼。这一点也不奇怪:仅仅其中的开赛河(Kasai)就和伏尔加河的水流量相当,其长度相当于莱茵河的一半;另一条支流乌班吉河(Ubangi)则更长。斯坦利发现,蒸汽船可以在这一河道网上做长距离航行。他就像是发现了一条绵延数千英里的铁路一样。“控制了刚果河……”他写道,“就会获得背后的刚果河流域巨大的贸易量。这条河现在和将来是中部非洲西部经济发展的大动脉。” [21]

    接下来的情况说明,斯坦利这一不寻常的长途考察活动最后一程是到目前为止最为困难的部分。在220英里长的最后一段激流的开始处,河道向一侧突出,形成了斯坦利池塘,这位探险家轻松省力的顺流而下到此画上句号。他本已做好了携带船只和物资上岸行走,绕过激流和瀑布的思想准备,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河水在奔流进入大海之前会在水流骤急,飞溅着白色泡沫,船只根本无法航行的岩石峡谷中穿行多久。

    他越来越心灰意冷。他通过计算水中树干漂过的时间,推测水流速度为每小时30英里。

    想象飓风席卷一个长条形的海域……就可以很好理解它蕴含的翻滚的巨浪……水流先是跌落幽深的谷底,完全靠着自己的力量,巨大的水流将自己径直托起,形成一道巨浪,而后突然向上飞溅出20英尺或30英尺高,进入另一个波谷……两岸的岸基都由一长列巨石组成,现在都已没入滔滔巨浪之中。深涧中的河水轰隆作响,震耳欲聋。只有快速穿过岩石隧道的火车产生的声音能够与之相比。 [22]

    斯坦利总是一厢情愿地希望这些激流中间会有平静的河段,因此他不听非洲当地人的建议,在几乎要命的一段时间里,没有放弃“艾丽丝号”和那些独木舟。带着独木舟在陆地上行进是一件极度痛苦的事情,因为独木舟无法像“艾丽丝号”一样被拆开携带。遇到难行的路段,人们不得不砍树枝铺在地上,然后将独木舟拉过去。有时候,他们用原木铺成两条“轨道”,然后将另外一些原木放在“轨道”上面交叠固定,用作滚轴。他们用了37天走了一段34英里的路。乱石耸立、崎岖不平的水晶山(Crystal Mountains)抛给了他们一个又一个意外的障碍。一次,疲惫憔悴的人们不得不将独木舟拉上1200英尺高的山坡,在相对较为平坦的地面上走了3英里之后再下坡。进入雨季之后,瓢泼大雨每天连续下五六个小时。

    日夜不绝于耳的激流声让人们越来越无法忍受。不少人因为饥饿而晕倒。斯坦利最后的一双靴子也磨烂了。一个最得力的助手疯掉了,飞跑入荒野里,手里只拿着一只鹦鹉。最后,因为拖拽当时已经毫无价值的独木舟耽误了几个月之后,考察队完全放弃了它们。斯坦利在日记里绝望地记录了一个队员的死亡,很多人中途逃跑,人们不断罢工。他先前漂亮的书法变得潦草难认,表达前后矛盾。从斯坦利池塘到博马海港之间250英里的陆路,斯坦利和他那些饥肠辘辘、身染疾病的随员走了四个半月。

    这位探险家提供的数字模糊不清,前后矛盾,考察队成员的死亡数字却惊人的高。很多人死于伤口溃烂、痢疾、天花、斑疹伤寒,时常面临的极度饥饿让情况更加恶化。斯坦利不让染上天花的人停下来慢慢恢复,甚至不让他们进入树林寻找最后的葬身之地。他逼着他们背扛着给养或装备一直走下去,直到他们倒地而死。他对自己几乎和对别人一样狠。一路上,他的体重减少了60多磅。好几次,考察队一度面临极度危险的缺水境地。蟒蛇、河马攻击着他们。野草的芒刺扎着他们。蠕虫钻入脚夫脚底的皮肉。山路上的石头如利刃般锋利。幸存下来的人走到博马时,过度的疲惫已经让他们麻木了,他们患上了我们今天所说的“创伤后心理压力紧张综合征”。不久后,在等着乘船回家时又有一些人死亡,死亡没有任何明显的原因。

    “我怎样才能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满腔爱恋呢?”斯坦利在从非洲腹地写给艾丽丝·派克的信中说,“要知道这封信到达海边之前要经过1000英里的野人栖息区,要经过洪水、大火、军事冲突等重重风险……请相信,我对你的爱不会改变,你是我的梦想、我的寄托、我的希望、我的灯塔,我会一直这样将这份爱深藏心中,直到看到你为止。” [23]

    当他带着剩下的脚夫和士兵由海路回到桑给巴尔的出发点时,斯坦利大吃一惊。长达2年的通信,等待他的是18个月前报纸上的一篇豆腐块大小的消息,说是艾丽丝·派克嫁给了一个名叫艾伯特·巴尼(Albert Barney)的俄亥俄州一个铁路公司的继承人。斯坦利深受打击,再也没有去看她。 [24]

    在那次考察之后的公开声明中,斯坦利照例谴责那些“阿拉伯人”的奴隶买卖,呼吁传教士前往非洲传教,斥责光着身子到处走的非洲人“赤身裸体不成体统”, [25] 宣称非洲之行的目的是“给这个‘黑暗大洲’的西半部分带去光亮”。 [26] 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做生意的念头。当离开一个遍地泥沼,不少人开小差的地方后,他在日记中写道:“再见吧……除非某个慷慨、有钱的慈善人士允许我或其他人带一支军队来扫除这块与中部非洲开展贸易的绊脚石。” [27]

    此时,他期待的那位慈善人士正在等待时机。

    *

    实际上,这位慈善家喜出望外。在斯坦利出现在博马之前的几个月里,利奥波德就已经开始急切地浏览伦敦《泰晤士报》,寻找有关他下落的消息。有一次,他写信给一个助手:“日程表上的第一件事……对我来说就是再次查阅是否有斯坦利到达卢阿拉巴的消息。” [28] 斯坦利一出现,这位国王立刻发去贺电。

    现在,利奥波德可以看到斯坦利发表在《每日电讯报》上的有关这次考察的长篇文章,还有有关那位探险家在开普敦、开罗,以及返回英格兰途中其他停留地点获得的赞扬和参加的宴会的长篇累牍的报道。美国国会参众两院通过共同决议案,向他表示庆贺。探险同行赞扬他抵达刚果是19世纪最伟大的探险成就。现在,利奥波德可以确定,非洲中部的广阔地域——当时尚没有任何欧洲强国提出对其拥有所有权,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可以成为他渴望的殖民地。最后,他梦寐已久的大戏就要上演了,斯坦利就是主角。

    这位国王指示布鲁塞尔驻伦敦公使随时向他汇报有关斯坦利的消息。在国际非洲协会这一高超的“烟幕弹”背后,利奥波德运筹帷幄,精心安排。他要求这位外交官一定要谨慎行事:“我敢肯定,如果我直截了当地给斯坦利布置这样的任务——以我的名义占领部分非洲——英国人肯定会阻止我。如果我向他们寻求建议,他们也一样会阻拦我。因此,我想不如给斯坦利找个探险的事情做,这样,不但不会冒犯任何人,探险还会给我们提供日后使用的基地和总部。”最重要的是,利奥波德告诉派往英国的那位公使:“我不想冒险……不想失去这么一个给比利时争取一块巨大的非洲蛋糕的好机会。” [29]

    通过一连串电报,利奥波德勾勒了一个计划:在斯坦利回国途中截住他,用优厚的条件将他请到布鲁塞尔来。在斯坦利在亚历山大港停留数日期间,利奥波德派人将这一打算透露给了他。当时,他作为一位贵客,正在一艘游艇上与美国前总统尤里塞斯·S.格兰特(Ulysses S. Grant)共进晚餐。利奥波德接下来的一步是,请当时在布鲁塞尔的美国朋友亨利·谢尔顿·桑福德(Henry Shelton Sanford)将军帮忙。这是精明的选择:斯坦利巴不得让人们相信他是美国人,这个时候派一个美国人去,不是比派一个出身高贵的本国人更好说话?

    桑福德将军巴不得接受这一很有挑战性的任务,为利奥波德效力。桑福德出身于一个富有的康涅狄格州家族,先前被亚伯拉罕·林肯任命为美国驻比利时公使,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待到8年任期结束。他和比他年轻很多的漂亮的交际花妻子经常在布鲁塞尔郊外的,有角塔的三层乡间别墅里极尽铺张地招待宾客。大礼帽、顶部镶金的拐杖、夹鼻眼镜、栗色胡子是他的标志,桑福德是这个城市顶级社交圈里的公众人物。他从来没有当过兵,“将军”这一头衔、他身上携带多年的剑,以及蓝色和金色相间的制服是他向内战中的北方军队提供了一些大炮而获得的奖励。

    桑福德先前曾投资美国铁路和西部的房地产开发,并向佛罗里达州的柑橘园和其他企业投入巨资。 [30] 他将这些企业的工人生活的迅速兴起的城镇命名为桑福德。但是,和他的军衔一样,他的投资水平也有名无实。他的举止中有富家子弟的优雅,但没有赚取财富所需要的精明。他做什么都赔钱。他投到一系列古怪专利上的大笔资金从未收回本钱。这些专利是纺毛机,一种新式的威士忌酒蒸馏器,一种使用水而不是油脂来润滑火车车厢轮轴的小箱子。他对内华达州一个银矿和阿肯色州一个锌矿的投资简直颗粒无收。他投资的明尼苏达州的铁路公司以破产告终。他投资的南卡罗来纳州的棉花种植园里的棉花被毛虫吞噬殆尽。 [31]

    随着桑福德看到自己继承来的家业日渐枯竭,他在比利时王宫的人脉显得越来越重要。他甚至给一个儿子起名叫“利奥波德”。利奥波德国王精于识人,深切地知道来自王室的资助对于桑福德意味着什么。他没完没了地恭维桑福德,知道某一天他会用到桑福德。当桑福德多次谋取一个美国外交职位没有结果之际,利奥波德的助手尤勒斯·格莱茵德尔(Jules Greindl)男爵给他写信说:“国王很希望您继续留在我国。我们都喜欢和看重您。” [32] 和很多美国人一样,桑福德很喜欢和王室打交道,他觉得他的国家没有像利奥波德那样器重他。

    1878年1月,利奥波德秘密派遣桑福德和格莱茵德尔赴法国拦截斯坦利。那位探险家将在那里返回伦敦,准备接受又一轮的奖章和宴请。在马赛火车站,两位特使瞅见了斯坦利。斯坦利消瘦、憔悴、一脸疲惫。两人尾随着他到了巴黎。到了巴黎之后,他们正式邀请他去国际非洲协会工作。虽然斯坦利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但明显看得出来,他感觉很受用。总是渴望受到社会上层认可的斯坦利一直没有忘记,比利时国王派来的两位奉承者——一位男爵、一位将军——在他返回欧洲的途中四处找他。

    最后,斯坦利从法国回到伦敦,受到了如同英雄般的欢迎。虽然声称自己是美国人,但他的心仍在英格兰。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宴会或正式晚宴上说,飘扬在那条大河流经地区的应该是英国国旗。在威尔士亲王听他讲话的时候,他强烈呼吁英国对刚果河流域有所行动,但是听他把话说完之后,亲王只是说,他把胸前那些奖章的顺序搞错了。虽然世界地图上到处都有英国的领地、殖民地、受保护国,但是国内经济衰退,海外的殖民地危机和反抗风起云涌,没有多少英国人对主要交通要道被难以逾越的瀑布所阻隔的陌生土地感兴趣。

    “我一点也不了解英国人,”斯坦利写道,“要么他们怀疑我怀有私心,要么他们不相信我……解救利文斯通,他们说我是骗子;穿越非洲大陆,他们说我是海盗。” [33] 美国也对殖民刚果没有什么热情。现在,纽约的小詹姆士·戈登·贝内特想派斯坦利去寻找北极。

    利奥波德没有放弃。他派驻伦敦公使邀请斯坦利一起吃午饭,还派桑福德穿越英吉利海峡,再次与这位探险家面谈。他让他们暗示斯坦利,如果他不接受的话,利奥波德可能会另找他人。利奥波德很了解这个人。回到欧洲的5个月之后,斯坦利接受了邀请,前往比利时。


    [1] Marchal,Jules. L’État Libre du Congo:Paradis Perdu. L’Histoire du Congo 1876-1900 ,vol.1.Borgloon,Belgium:Éditions Paula Bellings,1996,pp. 28-32.

    [2] Stanley,Henry M. Through the Dark Continent;or,The Sources of the Nile Around the Great Lakes of Equatorial Africa and Down the Livingstone River to the Atlantic Ocean. 2 vols.(First published 1878). 1899 edition reprinted by Dover Publications,New York,1988,vol. 2,pp. 346-347.

    [3] Stanley,Henry M. The Autobiography of Sir Henry Morton Stanley. Ed. Dorothy Stanley. Boston:Houghton Mifflin Company,1909,p. 329.

    [4] Stanley,Henry M. The Exploration Diaries of H.M.Stanley. Eds. Richard Stanley and Alan Neame. New York:Vanguard Press,1961,p. 199.

    [5] Stanley,Henry M. The Exploration Diaries of H.M.Stanley. Eds. Richard Stanley and Alan Neame. New York:Vanguard Press,1961,p. 125.

    [6] Bierman,John. Dark Safari:The Life behind the Legend of Henry Morton Stanley. New York:Alfred A.Knopf,1990,p. 182.

    [7] McLynn,Frank. Stanley:Sorcerer’s Apprentice . London:Constable,1991,p. 11.

    [8] New York Herald ,17 Sept. 1877,quoted in McLynn,Frank. Stanley:The Making of an African Explorer . London:Constable,1989,vol. 2,p. 11.

    [9] McLynn,Frank. Stanley:The Making of an African Explorer . London:Constable,1989,p. 257.

    [10] Stanley,Henry M. The Exploration Diaries of H.M.Stanley. Eds. Richard Stanley and Alan Neame. New York:Vanguard Press,1961,p. 87.

    [11] Stanley,Henry M. The Exploration Diaries of H.M.Stanley. Eds. Richard Stanley and Alan Neame. New York:Vanguard Press,1961,p. 195.

    [12] Stanley to Alice Pike,25 Dec. 1874,quoted in Bierman,John. Dark Safari:The Life behind the Legend of Henry Morton Stanley. New York:Alfred A.Knopf,1990,p. 163.

    [13] Alice Pike to Stanley,13 Oct. 1874,quoted in McLynn,Frank. Stanley:The Making of an African Explorer . London:Constable,1989,p. 248.

    [14] Stanley,Henry M. Through the Dark Continent;or,The Sources of the Nile Around the Great Lakes of Equatorial Africa and Down the Livingstone River to the Atlantic Ocean. 2 vols.(First published 1878). 1899 edition reprinted by Dover Publications,New York,1988,vol. 2,pp. 148-152.

    [15] Stanley,Henry M. Through the Dark Continent;or,The Sources of the Nile Around the Great Lakes of Equatorial Africa and Down the Livingstone River to the Atlantic Ocean. 2 vols.(First published 1878). 1899 edition reprinted by Dover Publications,New York,1988,vol. 1,p. 190.

    [16] Stanley,Henry M. Through the Dark Continent;or,The Sources of the Nile Around the Great Lakes of Equatorial Africa and Down the Livingstone River to the Atlantic Ocean. 2 vols.(First published 1878). 1899 edition reprinted by Dover Publications,New York,1988,vol. 1,p. 91.

    [17] Stanley,Henry M. The Exploration Diaries of H.M.Stanley. Eds. Richard Stanley and Alan Neame. New York:Vanguard Press,1961,p. 130.

    [18] Ward,Herbert. A Voice from the Congo:Comprising Stories,Anecdotes,and Descriptive Notes. London:William Heinemann,1910,p. 110.

    [19] Hulstaert,G. “Documents africains sur la pénétration européenne dans l’Equateur.” Enquêtes et Documents d’Histoire africaine 2(1977).[Louvain,Belgium.],p. 52.

    [20] 奇怪的是,刚果独裁者蒙博托·塞科在1971年给国家改名时,采用的赞比亚(Zaire)这个词含有葡萄牙语的成分。

    [21] Daily Telegraph ,12 Nov. 1877,quoted in Stanley,Henry M. The Congo and the Founding of Its Free State:A Story of Work and Exploration. 2 vols. New York:Harper & Brothers,1885,vol. 1,p. vi.

    [22] Stanley,Henry M. Through the Dark Continent;or,The Sources of the Nile Around the Great Lakes of Equatorial Africa and Down the Livingstone River to the Atlantic Ocean. 2 vols.(First published 1878). 1899 edition reprinted by Dover Publications,New York,1988,vol. 2,p. 261-262

    [23] Stanley to Alice Pike,14 Aug. 1876,quoted in Bierman,John. Dark Safari:The Life behind the Legend of Henry Morton Stanley. New York:Alfred A.Knopf,1990,p. 189.

    [24] 这位探险家一直不知道的是,看着他声名鹊起,这位巴尼夫人在其后半生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在后悔她当初没有嫁给斯坦利。斯坦利去世之后,在一个从未出版的具有极强浪漫色彩、带有小说成分的回忆录里,她认为斯坦利之所以能够穿越刚果,也有她的功劳:“她让这件事成为可能。如果没有她的精神在激励他,他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甚至都没有穿越那些极度黑暗之地的愿望……‘艾丽丝号’征服了非洲!”(引自Bierman,第214页)

    [25] Stanley,Henry M. Through the Dark Continent;or,The Sources of the Nile Around the Great Lakes of Equatorial Africa and Down the Livingstone River to the Atlantic Ocean. 2 vols.(First published 1878). 1899 edition reprinted by Dover Publications,New York,1988,vol. 2,p. 59.

    [26] Stanley,Henry M. Through the Dark Continent;or,The Sources of the Nile Around the Great Lakes of Equatorial Africa and Down the Livingstone River to the Atlantic Ocean. 2 vols.(First published 1878). 1899 edition reprinted by Dover Publications,New York,1988,vol. 2,p. 99.

    [27] Stanley,Henry M. The Exploration Diaries of H.M.Stanley. Eds. Richard Stanley and Alan Neame. New York:Vanguard Press,1961,p. 40.

    [28] Leopold to Greindl,30 May 1877,quoted in Roeykens,P.A. Les Débuts de l’oeuvre africaine de Léopold Ⅱ(1875-1879). Brussels:Académie Royale des Sciences Coloniales,1955,p. 235.

    [29] Leopold to Solvyns,17 Nov. 1877,quoted in part in Pakenham,Thomas. The Scramble for Africa:The White Man’s Conquest of the Dark Continent from 1876 to 1912. New York:Random House,1991,p. 38,and in part in Ascherson,Neal. The King Incorporated:Leopold Ⅱ in the Age of Trusts. 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1963,p. 104.

    [30] 佛罗里达州桑福德市75年后曾经在一段短暂的时间里身负恶名。该市警察局局长援引一条不同种族的人不得在该城市公共场所一起打球这一禁令,命令参加一场春季训练表演赛的杰基·罗宾逊(Jackie Robinson)中途退出比赛。

    [31] Fry,Joseph A. Henry S.Sanford:Diplomacy and Business in Nineteenth-Century America . Reno:University of Nevada Press,1982,esp. pp. 78-89.

    [32] Greindl to Sanford,28 Nov. 1877,quoted in Fry,Joseph A. Henry S.Sanford:Diplomacy and Business in Nineteenth-Century America . Reno:University of Nevada Press,1982,p. 133.

    [33] Hall,Richard. Stanley:An Adventurer Explored . London:Collins,1974,p. 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