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克斯对凯恩斯经济学说的解释和评论

当前凯恩斯主义有两大支派，即以P. 萨缪尔森等人为代表的新古典综合派（后凯恩斯主流经济学）和以N. 卡尔多、J. 罗宾逊等人为代表的新剑桥学派（凯恩斯“左派”）。在这两大支派之外，还存在着一些独立的、自成一家之言的对凯恩斯经济理论的解释。希克斯的解释就是其中较有影响的一种。

约翰·理查德·希克斯（John Richard Hicks，1904—1989），英国著名经济学家，毕业于牛津大学，1926年获牛津大学硕士学位，1932年获伦敦大学博士学位，先后任教于伦敦经济学院、剑桥大学、曼彻斯特大学，1946年起任牛津大学教授。1972年与美国哈佛大学教授K. 阿罗同获诺贝尔经济学奖金。他的主要著作有《工资理论》（1932）、《价值与资本》（1939）、《社会结构》（1942）、《经济周期论》（1950）、《资本与增长》（1965）、《经济史理论》（1969）、《资本与时间》（1973）、《凯恩斯经济学的危机》（1974）等。希克斯的研究领域是相当广泛的。他在价值理论、积累理论、经济周期理论、利息理论、社会核算理论、经济增长理论和福利理论等方面都进行过研究，并发表过重要的论著。他之所以被授予诺贝尔经济学奖，据瑞典皇家科学院的评价，主要是因为他在均衡理论方面有“开创性”的研究。从资产阶级经济学说史的角度来看，希克斯采取一般均衡的分析方法来代替马歇尔的局部均衡分析，并且运用动态经济分析方法，把一般均衡分析与动态分析结合起来，形成了一种既与剑桥学派、洛桑学派有密切联系，又与它们有所区别的动态一般均衡理论。希克斯在1939年出版的《价值与资本》一书，就是动态一般均衡理论的代表作。

这里不准备专门评述希克斯的动态一般均衡理论。这里所要概述的是，希克斯对凯恩斯经济理论的解释和评论。他的这些解释既不同于新古典综合派的学说，又不同于新剑桥理论，不仅如此，希克斯虽然是凯恩斯经济学的解释者，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正统的凯恩斯主义者。他虽然一直对凯恩斯经济学进行评论，指出它的某些缺陷和不足，但他并不把自己看成是反凯恩斯派别中的人物。正因为希克斯的解释和评论具有上述特点，所以他对凯恩斯经济学的研究是很值得我们注意的。

下面，打算分三个部分来介绍希克斯对凯恩斯经济学的研究：

①储蓄、投资与乘数理论；

②货币和利息理论；

③工资和物价理论。

一、储蓄、投资与乘数理论

J. 凯恩斯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出版后的第二年，即1937年，希克斯发表了著名的评论文章《凯恩斯先生和经典学派》，提出凯恩斯经济学只不过是萧条时期的经济学，而不是可以用来说明资本主义经济活动的一切情况的经济理论。在希克斯看来，凯恩斯经济学同以往的“新古典经济学”一样，都是一般理论的某个特殊方面，各自的侧重点有所不同，彼此不可能替代。

希克斯对凯恩斯经济学说的基本内容做了这样的表述：凯恩斯的经济学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即①投资对收入和就业的影响——乘数理论；②利息对投资的影响——资本的边际效率；③货币供给或货币政策对利息率的影响——灵活偏好。概括地说，在第一部分（即论述投资对收入和就业的影响的部分），讨论储蓄、投资和乘数之间的关系问题；在第二部分（即论述利息对投资的影响的部分），讨论利息率和利润率之间的关系问题；在第三部分（即论述货币供给或货币政策对利息率的影响的部分），讨论利息率本身的确定问题。至于工资、物价、经济周期波动等问题，则与上述三个部分的内容都有密切的联系。

现在先谈希克斯对凯恩斯的储蓄、投资与乘数理论的解释和评论。

（一）凯恩斯所分析的储蓄、投资与乘数理论之间的关系有特定的前提条件

希克斯认为，根据凯恩斯的论述，收入可以分解为投资和消费，又可以分解为消费和储蓄。由于收入和消费之间的关系（即消费函数关系），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是稳定的，从而作为收入与消费之间的差额的储蓄和收入之间的关系（即储蓄函数关系），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也是稳定的。这样，在消费函数或储蓄函数为既定的条件下，一定的投资可以引起收入的某种程度的增加，即投资的乘数作用可以相当顺利地发挥出来。

但投资的乘数作用的发挥除了要以消费函数或储蓄函数为既定这一前提条件外，还必须有另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即一定数量的存货可以被利用。希克斯指出，如果没有可供利用的存货（包括生产资料和消费品），那么当投资增加后，既缺少可供利用的生产资料，又缺少为供应新增加的工人所需要的消费品。这样，投资的乘数作用就会受到影响，想靠投资增加来增加收入和就业的愿望就会落空。

希克斯说，凯恩斯在论述储蓄、投资和乘数之间的关系时不曾把这一点讲得很清楚；在凯恩斯的著作中，有些地方把投资引起再投资（即通过投资的乘数作用的发挥而使收入和就业增加）看作理所当然的事，而不指出上述特定的前提条件，这显然是容易引起混乱的。

希克斯之所以把凯恩斯经济学说成是萧条经济学，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唯有在萧条时期，生产资料和消费品的存货数量能够使投资引起再投资，使投资的乘数作用不受阻碍地发挥出来。

（二）凯恩斯仅限于对最初投资进行分析，而忽略了对与存货有关的“引致投资”的分析

在希克斯看来，从方法论上说，凯恩斯只分析了收入和储蓄、投资之间的流量关系，这种分析是有局限性的。如果没有存货，或者存货数量日趋减少，那么怎样才能说明投资的乘数理论的作用呢？希克斯认为凯恩斯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因此有必要在这方面进行补充。

希克斯指出，要说明投资的乘数理论的作用，必须考虑存货情况，甚至最初的存货情况也必须加以考虑。这里有两个概念，一是实际存货数量，二是合意存货水平。合意存货水平是指厂商所预期的存货数量。假定实际存货数量低于合意存货水平，他们就会在一段时间之内设法减少销售量或增加产量，使二者相适应；反之，假定实际存货数量高于合意存货水平，他们就会在一段时间之内设法增加销售量或减少产量，使二者相适应。但不管怎样，存货的调整不会立即实现。存货的调整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

现在假定期初有一定数量的存货，增加投资后，乘数理论发生作用，实际存货数量就会不断减少，但只要实际存货数量依然高于合意存货水平，那么乘数理论的作用仍会发挥出来。到此为止，凯恩斯的储蓄、投资与乘数理论被认为是有效的。但如果实际存货数量下降到合意存货水平之下，厂商将会设法增加实际存货，于是这时就产生增加存货的投资愿望，这是一种“引致投资”（即诱发的投资）。一旦有了这种“引致投资”，收入的增加和就业的增加反而会超过凯恩斯所提出的那种正常乘数的作用，即出现一种“超级乘数”的作用。“超级乘数”的作用是最初增加的投资和增加存货“引致投资”共同起作用的结果。

然而在希克斯看来，如果分析仅仅停留在这样一个水平上，那么至多只能说凯恩斯的乘数理论不足以揭示增加存货条件的“引致投资”，即对乘数所起到的作用估计不足（因为没有“超级乘数”这个概念），而不能说明凯恩斯的乘数理论在何种情况下的无效性。

为此，希克斯进一步从存货本身的结构上进行分析。他认为，凯恩斯的乘数理论的主要缺陷在于忽略了存货的结构。

（三）凯恩斯不曾考察存货的结构，不了解封闭经济条件下存货不足的后果

希克斯认为，凯恩斯经济学是一种宏观经济学，凯恩斯只注意经济中的总量，不注意结构问题。以存货来说，即使凯恩斯在有些著作中提到了存货或“剩余存货”，但不曾对存货的结构进行分析，这样也就不可能说明实际经济生活中的乘数的作用。这是因为，不同的产品有不同的存货数量，也会有不同的合意存货水平。把实际存货数量和合意存货水平相比较，有些产品的存货较多，有些产品存货较少。在投资增加后，有些存货不足，从而使收入增加和就业增加十分困难。

希克斯从封闭经济条件和开放经济条件这两种不同的情况来分析这个问题。先谈封闭经济条件下的情况。

希克斯指出，在封闭经济条件下，如果某些产品存货不足，那么只能依靠下述两种方式来弥补产品不足引起的困难，一是用劳动代替资本（即用人力代替物资），二是从其他工业部门抽调产品来供给某一部门扩张的需要。第一种方式只适用于生产设备不足的情况，因为生产设备不足，可以靠多雇用劳动力来替代。但这种替代的规模毕竟是有限的。按照凯恩斯关于储蓄、投资和乘数理论之间关系的论述，增加投资后，收入的增加和就业的增加将会一轮一轮地进行下去，其范围将不限于个别部门。因此，用劳动来代替资本以避免产品不足的做法是不适用的。只要最重要的物资供给不足，乘数的作用就会发生障碍。再看上述的第二种方式，如果是从投资品工业中抽调的话，那么某一种投资的扩大是以牺牲另一种投资为代价而进行的。如果是从消费品工业中抽调，那么投资的增加引起消费的缩减，从而使就业的增加发生困难。总之，无论是从哪一类工业部门中抽调产品，投资能否净增加都难以确定。于是凯恩斯的乘数理论就变得无效了。

希克斯的论点是：凯恩斯经济学是萧条经济学，因为只有在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那样的环境中，在那种不仅有充足的存货，而且各个部门都有大量剩余存货的条件下，凯恩斯的乘数理论才适用。但这是一种特殊情况，而不是普遍情况。所以希克斯认为，凯恩斯的学说在30年代是正确的，而当时反对凯恩斯学说的人却不了解30年代经济形势的特殊性。然而到了战后时期，由于并非各个部门普遍有剩余存货可供利用，所以凯恩斯的学说就变得无效，增加投资将会因某些产品供应不足而不能发挥凯恩斯所预料的那种增加收入和就业的乘数作用。

（四）凯恩斯不曾考察开放经济中的存货问题，没有分析开放经济条件下存货不足的后果

现在再谈开放经济条件下的情况。

凯恩斯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以封闭经济作为考察的对象。凯恩斯既没有分析存货的结构，也没有分析所缺乏的产品（设备、原材料、消费品）能否从国外市场取得。从实物方面来看，假定处于开放经济的条件下，一国在增加投资后，如果发现物资供给不足，便可以从国外进口，以满足由于投资增加所造成的对投资品和消费品的追加的需求，使乘数的作用充分发挥出来。或者，它可以减少出口，截留某些部门的产品，供应国内经济的需要。但希克斯认为，实际上的问题并非如此简单，因为开放经济条件下的存货不足问题就是一国的国际收支问题。

希克斯认为，在封闭经济条件下，考虑投资的乘数作用时应当注意期初的存货数量、实际存货数量与合意存货水平之间的差额，以及存货的结构；在开放经济条件下，则应当注意期初的外汇储备、向国外取得信贷的可能性，以及汇率问题。假定一国有充足的外汇储备，或者有把握能从国外取得足够的信贷，或者能对世界市场上的价格施加有力的影响，那么增加投资以后，一旦发生了产品供给不足的情况，就可以用增加进口或减少出口的办法来弥补国内的产品短缺。这时，凯恩斯的乘数理论将是有效的。否则，假定一国并没有足够的外汇储备，又没有把握从国外取得足够的信贷，或者它无法影响世界市场上的价格，那么增加投资以后，既不能靠增加进口，又不能靠减少出口来弥补国内的产品短缺，投资的乘数作用就发挥不出来，凯恩斯的乘数理论在这种场合也就变得无效。

那么，能不能通过改变汇率来解决上述困难呢？希克斯认为，汇率的浮动并不能解决外汇不足和产品短缺的问题。这是因为：假定汇率是浮动的，一国中央银行不再利用自己的外汇储备来稳定本国通货的汇价，那么外国商品就会根据供求状况而使价格波动，外汇市场上对外国通货的需求量也会随之波动。这时，如果国内存货不足，急需国外增加产品供给，那么对外国通货的需求量将增大，外国通货对本国通货的汇率将上升，本国通货与外国通货之间的汇率将下跌，本国通货对外国通货的汇率越是下跌，越是表明在外汇市场上本国通货供大于求，外国通货供不应求，从而进口将会受到阻碍，国内因投资增加而引起的产品供给不足问题就难以通过增加进口而得到解决。

以上的情况证明：即使在开放经济条件下，假定不是各个部门的产品都有充足的存货，或者假定不是拥有足够的外汇储备或可以有把握取得的国外信贷，单靠汇率的浮动仍然不可能使投资的乘数作用充分得到发挥，因为无法进口必需的产品。

二、货币和利息理论

希克斯认为，关于货币和利息的理论是凯恩斯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一书主要阐述的内容。这部分内容概括地说，就是要说明货币供给对利息率的影响以及利息变动对投资的影响。但希克斯指出，人们常常对凯恩斯的货币和利息理论产生误解，这种误解导致了像美国凯恩斯主义者那样地把凯恩斯的思想仅仅归结为“财政主义”的错误论断，也导致了货币主义者把凯恩斯说成是轻视货币的作用的不正确的看法。因此，希克斯自称要阐明凯恩斯的货币和利息理论的本意，并要在这个基础上指出凯恩斯学说的缺陷，加以补正。

（一）凯恩斯所说的利息率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利息率，而是一种特定的利息率

前面已经提到，在希克斯看来，凯恩斯经济学是一般经济理论的某个特殊方面的理论，凯恩斯的储蓄、投资和乘数理论只适用于某种特殊的条件，投资的乘数作用仅仅在某些场合才能发挥出来。同样，希克斯认为，凯恩斯的货币和利息理论也是有特定含义的。凯恩斯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中所谈的利息率和资产持有形式，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利息率和资产持有形式。

关于利息率，希克斯认为它通常有两种含义。一种是普通的含义：利息率是贷款条件的标志；另一种是特定的含义：利息率是存在于特定条件下的利息率。希克斯认为，凯恩斯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一书中所说的利息率正是后一种意义上的利息率。它指长期贷款利息率或政府长期债券利息率。这种长期贷款利息率对于人们投资决策的影响究竟有多大，这要依时间和地点为转移，即在有的时候和有的地方，这种利息率对人们的投资决策有重要影响，在另一些时候和另一些地方，则影响不大。例如，在20世纪30年代那样的大萧条环境中，看来长期利息率对人们的投资决策的影响并不大。

既然30年代大萧条环境中，长期利息率对投资决策的影响不大，为什么凯恩斯却强调长期利息率呢？希克斯认为，这正是凯恩斯经济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因为按照凯恩斯的论断，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不可能通过自行调节而经常处于充分就业的均衡状态；在通常情况下，小于充分就业的均衡是不可避免的，并且它会持久地存在下去。这就是说，在大萧条之后将会出现长期的经济停滞，如果不采取政府的调节措施，失业也将长期化。因此，要避免出现长期的经济停滞和失业的长期化，要求今后若干年内保持较低的利息率，使整个投资水平不断提高。这就是凯恩斯着重考察长期贷款利息率或政府长期债券利息率的原因。

希克斯认为，了解凯恩斯所说的利息率的这一特定含义，是十分必要的，否则就不可能懂得凯恩斯关于资产持有形式的论点（即资产形式选择理论）的特点，而不了解后面这个理论，也就不可能懂得凯恩斯的经济政策主张。

所以，接着有必要谈谈希克斯对凯恩斯关于资产持有形式的论点的阐释。

（二）凯恩斯对人们的资产持有形式做了特殊的规定和简化

凯恩斯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中，假定各种持有者（银行、机构、个人）只持有两种形式的资产——货币和债券。人们只在这两种形式之间进行选择，债券是货币的唯一替代物。一些批评凯恩斯经济学说的人，认为凯恩斯的这个假定是不切实际的，甚至是引起混乱的。因为在实际生活中，持有者可以用货币换取土地、珍宝和房屋等。这样，当持有者手中持有较多的货币时，将使得一般资产的价格都上升，而不仅仅是使债券价格上升。这一理论假定上的区别的意义在于：

如果只是在货币和债券两种形式做出选择，那么货币多了，人们就想购买债券，债券价格就上升；债券价格上升意味着利息率的下降，所以货币供给增加将会降低利息率。

如果要在货币、债券、土地、珍宝、房屋等多种形式之间进行选择，那么货币多了，所有这些可供选择的对象的价格都会受到影响，而不一定表现为债券价格的上升，从而货币供给增加不一定会降低利息率，甚至还会提高利息率（因为货币供给增加表明预期的通货膨胀率上升，这时购买房屋、土地等商品比购买债券更加有利，所以预期通货膨胀率越高，利息率可能越高）。因此，假定人们在多种资产形式中进行选择，那么凯恩斯的通过利息率来调节经济的设想将被认为是没有根据的。

希克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呢？他认为，凯恩斯对人们的资产持有形式作了特殊的规定和简化，这与凯恩斯所处的时代环境密切有关。20世纪30年代是一个投机盛行的时期，凯恩斯注意到了投机盛行这一特殊情况。针对这种情况，凯恩斯特地把人们的资产持有形式简化为对货币和债券的两种形式的选择。

希克斯解释道：尽管债券可以带来利息收入，保存货币则不带来利息收入，但在投机的场合，保存货币所得到的利益甚至会大于购买债券。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因为：债券价格上升意味着利息率的下降，而利息率的上升则意味着债券价格的下降。假如人们从投机心理出发，估计近期内债券价格会下跌，那么就会推迟购买债券，宁肯把货币保留在手中，等到利息率上升后再来购买债券。只要利息率上升了，虽然他由于推迟了对债券的购买而少收入一段时期的利息（比如说观望一年后才购买债券，于是少收入一年的利息），但却赚得了长时期的较高的利息收入。总的说来，投机者在这种情况下是获利的。

希克斯指出，凯恩斯通过上述这种简化，想要说明一个问题，即怎样才能使人们不在手头保存货币，不持观望态度，不抱债券价格看跌的念头，以增加现期的投资额？这样，凯恩斯就要求采取使长期贷款利息率或政府长期债券利息率长期保持低水平的政策，因为只有把长期利息率压低，才能达到这一目的。由此可见，凯恩斯做出人们只在货币和债券二者之间进行选择的简单假定，主要是为了分析上的方便，凯恩斯把自己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中所谈的利息率限定为长期利息率，也主要是为了便于说明在投机盛行的条件下动员人们把手头保存的货币用于投资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希克斯认为，在30年代大萧条环境中，凯恩斯做出上述假定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三）凯恩斯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中重视货币因素的作用和货币政策的效应

在西方经济学界，流行着这样一种看法，即认为凯恩斯只重视政府预算的作用和财政政策的效应，而不重视货币因素的作用和货币政策的效应。某些凯恩斯的追随者也有类似的看法，以至于把凯恩斯说成是“财政主义者”，把凯恩斯的学说看作“财政调节理论”。希克斯认为这是对凯恩斯本人及其学说的误解。不仅凯恩斯向来就是一个货币经济学家（凯恩斯撰写了《货币改革论》《货币论》等重要著作），而且就是在他1936年出版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中，他仍是重视货币因素的作用和货币政策的效应的。

希克斯指出，凯恩斯把人们的资产持有形式简化为在货币和债券二者之间选择这一点上，正可以说明他重视货币供给对利息率的影响以及利息率波动对投资的影响。而凯恩斯着重强调的是长期利息率这一事实，也可以说他寄希望于政府的货币政策——长期利息率政策——来影响人们的投资决策。在凯恩斯体系中，既然小于充分就业的均衡状态可能长久持续下去，所以货币政策也是作为一种长期的政策（而不是临时的应急处方）来对待的。

（四）凯恩斯的货币和利息理论只适用于30年代大萧条的特殊场合，要使它适用于现阶段，应当加以补充和修正

希克斯认为，凯恩斯关于储蓄、投资和乘数的理论同他的货币和利息理论都只适用于30年代大萧条的特殊场合，现在它们都过时了。以货币和利息理论来说，它在理论上存在着明显的缺陷。缺陷之一在于凯恩斯所做的资产形式选择的假定过分简单，解释不了实际生活中的复杂现象。希克斯指出，投机行为只不过是经济生活中的一个特殊情况，货币和利息理论应当具有普遍意义，它不能建立在特殊情况的基础之上。

在希克斯看来，可供选择的资产形式是多种多样的，而在选择过程中，存在着许多不确定性或偶然性。风险不同，预期收益大小也不同。对投资者而言，他所选择的那种形式的资产最好是稳妥可靠的、收益较多的，如若不然，则应当有某种灵活性，以便在市场上脱手，迅速换成另一种形式的资产。这样，就需要建立一个与风险、预期、各种资产形式的“灵活性”等级的学说相联系的资产形式选择理论，凯恩斯体系中却缺少这种理论。

希克斯认为，凯恩斯的货币和利息理论的缺陷还在于凯恩斯不曾对资产的结构进行分析。当凯恩斯做出人们在货币和债券两种形式之间进行选择的论断时，他既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对资产的结构加以细分。然而在分析一般经济和考虑在多种资产形式之间的选择时，资产结构问题就会受到重视。那么，怎样细分呢？希克斯说，传统的分类方法把资产分为物质资产和金融资产，而为了研究资产形式的选择和货币政策的效应，还可以把资产分为营运资产和储备资产。营运资产是指为正常经营业务所需要的资产，大部分物质资产、现金、顾主的欠款都列入营运资产。储备资产是指非正常使用但作为储备的资产，像备用的机器设备和材料存货之类的资产都列入储备资产。

根据这样的分类，营运资产包括两部分，即物质营运资产和金融营运资产；储备资产也包括两部分，即物质储备资产和金融储备资产。金融储备资产，是指为了“灵活性”而作为储备保留起来的流动资产，它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它可以保证随时有“灵活性”可供支配。但即使没有这种金融储备资产，这并不等于没有“灵活性”，因为向银行借款或透支也可以满足“灵活性”的需要。

这样，从资产的结构，特别是从金融储备资产这一角度来考察，企业的经济可以相应地分为“自有部分”和“透支部分”。

“自有部分”——指企业拥有自己的金融储备资产（储备的流动资产），靠它提供“灵活性”以备不时之需的那部分经济。

“透支部分”——指企业虽然不拥有自己的金融储备资产（储备的流动资产），但可以通过向银行借款或透支来保证“灵活性”的那部分经济。

希克斯指出，这样划分之后，就可以看出货币政策的效应的大小。

在“自有部分”的经济中，总的说来，货币政策的作用不是重要的。尽管从长期来说，降低利息率之后可以刺激投资（希克斯认为凯恩斯看到了这一点），但作为短期现象，投资意味着金融储备资产的减少，意味着“灵活性”的损失，所以降低利息率不可能对投资有较大的作用。

在“透支部分”的经济中，企业的“灵活性”依赖于商业银行，而商业银行本身的“灵活性”又依赖于中央银行，因此通过货币政策的实施，是可以对“灵活性”发生影响的。银行体系的权力在“透支部分”的经济中（或者在透支部分占主要地位的经济中）要大得多。这就是说，货币政策的不重要只是“自有部分”的经济的特征，而不是“透支部分”的经济的特征。

希克斯认为这一切都是凯恩斯没有考察过的。所以凯恩斯的货币和利息理论被认为不足以解释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实际经济现象。

三、工资和物价理论

从以上（储蓄、投资和乘数理论，货币和利息理论）可以清楚地看到，希克斯十分强调数量的结构分析。在他看来，凯恩斯的宏观经济分析太笼统了。凯恩斯不曾分析存货的结构，从而说明不了投资乘数作用的条件。凯恩斯不曾分析资产的结构和经济中“灵活性”的不同来源，从而说明不了货币政策的效应。与此相似的是，希克斯认为凯恩斯的工资和物价理论也忽略了数量的结构问题，从而也是有缺陷的。

（一）凯恩斯的工资理论的缺陷在于对劳工市场的结构缺乏细致的了解

希克斯认为，凯恩斯关于工资的分析是含混不清的。在凯恩斯的著作中并没有对货币工资变化的因果关系加以分析。这是因为，凯恩斯所考察的劳工市场是统一的劳工市场，并且假定经济中只有两种极端的状况：要么是失业状态，要么是充分就业状态。按照凯恩斯的学说，只是在充分就业条件下，工资才会因劳工供给不足而增高，而在失业存在的条件下，由于不发生劳工供给的不足，所以工资没有增高的理由；如果处于高度失业状态，工资有时会下降。

希克斯指出，实际经济生活中的情况并不如此简单。劳工市场是应当加以细分的，例如可以区分为“临时就业”与“正规就业”，又可以区分为各种专业（如电力、煤矿等）的劳工市场，还可以区分为扩展性工业（即处于增长中的工业部门）和非扩展性工业（即处于停滞或衰退中的工业部门）的劳工市场等。如果按“临时就业”与“正规就业”的角度来细分，那么在“临时就业”范围内，工资的伸缩性是较大的，因为这里的雇工都是临时工，雇主与雇工之间没有持久的关系。在“正规就业”范围内，工资就不可能那样伸缩自如。在这里，由于雇主和雇工之间有某种比较持久的关系，雇主不会因市场上失业者增多而压低这些正式雇工的工资水平；也不会因劳动力供给不足而提高他们的工资，打乱已经建立的工资级差。

但希克斯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按各种专业划分的劳工市场和按工业增长程度划分的劳工市场中的工资的变动情况更加值得注意。在这里，“公平性”原则是十分重要的。什么是“公平性”原则呢？这就是说，每个工人都感到，只有自己的工资增长率能同其他行业工人的工资增长率“看齐”，这才是“公平”的；如果落后于其他行业工人工资增长率，那就是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于是，每当扩展中的部门的工资水平上升了，非扩展部门的工人并不考虑本部门的盈利状况不佳或本部门甚至亏本，也要求提高工资，否则就是“不公平”的。这样，一个部门的工资上升带动着“左邻右舍”的工资水平上升，一种专业的工人的工资水平提高带动着其他专业的工人的工资水平的提高。结果工资普遍上升了。

在希克斯看来，由于凯恩斯不注意劳工市场的结构，所以凯恩斯的工资理论是过时的理论——它至多只能说明存在着高度失业的30年代大萧条的特殊情况。

（二）凯恩斯的物价理论的缺陷在于缺乏“两种价格体系”的概念

凯恩斯经济学是一种宏观经济理论，它不讨论微观经济学中的价格理论问题。希克斯认为，凯恩斯在讨论收入、储蓄和投资等问题时，把价格作为已知的，这并不是说价格不会变动，而是假定价格变动的原因处于凯恩斯的国民收入决定模型之外。由于凯恩斯体系被认为缺少价格理论，所以它是不完整的。

希克斯从《价值与资本》一书写作之时起，就一直致力于“沟通”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的工作。他提出了“两种价格体系”的学说，以填补凯恩斯宏观经济理论的不足。

“两种价格体系”是指在现代资本主义经济中存在着两种价格：固定价格和弹性价格，相应地存在两种市场：固定价格市场和弹性价格市场。

在固定价格市场中，价格由生产者规定，存货归专门经营该种商品的厂商所拥有，没有中间商存在（或中间商由买方或卖方有效地控制），实际存货数量与合意的存货水平往往是不一致的。

在弹性价格市场中，价格取决于供求关系，存在着中间商，这些中间商的行动受他们对价格未来动向的预期所决定，实际存货数量总是与合意存货水平趋于一致。

经济中不可能只存在固定价格市场或只存在弹性价格市场，而是两种市场各占一定的位置。有了“两种价格体系”的概念，就可以用以说明现代资本主义经济中物价波动的特征了。

如果经济中存在着剩余存货，弹性价格市场上的商品价格就会趋于下降。当投资的乘数发生作用（凯恩斯假定投资乘数的作用以存在剩余存货为前提）时，存货逐渐减少，弹性价格就回升。就这一点而论，凯恩斯的理论是有效的，因此扩大有效需求引起了价格回升。这就是30年代大萧条时的情况。但如果剩余存货减少到某种程度，价格回升到某种程度，度过了萧条的最严重阶段之后，那又会发生什么情形呢？如果存货既不那么丰裕，又不那么短缺；价格既不过高，又不过低，这时在弹性价格市场上，扩大有效需求对于存货变动和价格变动的影响就会减弱，扩大有效需求就不可能再像严重萧条阶段那样发生刺激价格上升的有力作用。于是弹性价格市场上的价格将保持在正常水平上。因为在弹性价格市场上，实际存货数量总是与合意存货水平趋于一致的。

再看固定价格市场上的情况。固定价格不取决于供求，而由生产者规定。但生产者在规定价格时，是要考虑生产成本的，所以固定价格并非固定不变，而要随生产成本升降而升降。由于某些弹性价格的商品的价格作为固定价格的商品的生产成本，因此，弹性价格的波动也会间接地影响固定价格。然而，固定价格的升降幅度不可能与弹性价格一样，而会小于弹性价格的波动。同时，由于在固定价格市场上，实际存货数量与合意存货水平往往不相适应（前者可能大于或小于后者），并且由于不存在中间商（市场拥有的存货就是中间商拥有的存货），所以扩大有效需求对存货变动和价格变动的影响也是有限的。

希克斯认为，两种价格和两种市场的并存正是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特征，凯恩斯却忽略了这一点。

（三）凯恩斯缺乏“两种价格体系”的概念，从而不可能解释通货膨胀与失业并发的原因

希克斯认为，由于劳工市场结构方面的特点和“公平性”原则的作用，工资在经济繁荣时期提高，但在温和的（而不是严重的）经济衰退阶段，工资并不下降。如果工资水平提高了，那么新的均衡将怎样建立呢？这就涉及“两种价格体系”概念了。希克斯指出，在这里有必要把弹性价格市场中的情况和固定价格市场中的情况分开来叙述。

在弹性价格市场中，工资上升引起价格的相应上涨。但这个市场的特点是：各种价格同时上涨，各种价格之间的比率实际上没有变化。这就是膨胀性的均衡。这种均衡并不包含有充分就业的意思。从一个暂时均衡移到另一个暂时均衡之后，工资和价格发生了全面的调整——通货膨胀，而失业状况并不会因此发生变化。这就是说，在弹性价格市场中，通货膨胀是可以同失业一起存在的。

在固定价格市场中，由于价格并不取决于供求关系，价格的上升是不一致的，工资上升不可能引起各种价格同时有比例地上涨。这样，在弹性价格市场中可能出现的膨胀性均衡却不可能出现在固定价格市场中。这样的通货膨胀也是可以与失业并存的。不仅如此，这样的通货膨胀还特别有破坏性，因为各种价格上涨的幅度不一样，对社会经济的许多方面都有不利的影响。

希克斯认为，在弹性价格市场中，通货膨胀不会对社会经济有什么危害；而在固定价格市场中，通货膨胀是真正有害的。

（四）凯恩斯的政策应付不了通货膨胀；要应付通货膨胀，应当采取新的方式

希克斯把凯恩斯经济学说成是萧条经济学，即针对30年代大萧条的特殊情况而立论的学说；至于凯恩斯所主张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也主要适用于严重的失业阶段。希克斯认为，如果说扩大有效需求的政策还有效的话，那么这只是指对社会上有大量的剩余存货可供利用的萧条时期而言；凯恩斯的政策对于通货膨胀是没有什么效力的。

在希克斯看来，既然通货膨胀已经不能用“需求拉上”来解释，所以用抑制需求的办法来控制通货膨胀的政策不可能达到预期的目的。同样地，既然通货膨胀的原因不在于“工资成本的推进”，所以也不能指靠用政治压力的办法来限制工会的权力，以消除和缓和通货膨胀。这就是说，通货膨胀的根源在于劳工市场的结构和价格体系的结构，只有采取平衡经济增长的方式才能应付通货膨胀和失业，才算是对症下药。

希克斯说，他本人对当前资本主义经济的困境并不抱悲观主义的想法。他认为通货膨胀和失业都是可以应付的，而且并非任何减少失业的方法都必然助长通货膨胀。他认为，假定经济增长是平衡的或比较平衡的，那就不一定会出现某些部门的过快增长或引起某些专业的劳动力特别缺乏，这样就不会因劳工市场结构的失调而造成通货膨胀了。假定经济增长是平衡的或比较平衡的，存货短缺问题就可以避免出现；而且即使某些产品发生了短缺，但经济增长过程中订货和产量的增加是可以弥补这些短缺的，因此，只要有存货可以利用，投资的乘数作用就能得到发挥，扩大有效需求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也就能够缓和失业现象。总之，希克斯认为，可以采取凯恩斯所不曾注意的经济平衡增长的方式来应付战后的通货膨胀（即所谓“结构性的通货膨胀”）和防止存货短缺，并在存货不发生短缺的情况下使凯恩斯的对付失业的政策生效。

有些评论者看到希克斯仍然同意凯恩斯的对付失业的政策（尽管希克斯做了重要的补充，即加上了“存货结构”这一前提），所以把希克斯称为凯恩斯主义者。另一些评论者看到希克斯在通货膨胀的对策方面否定了凯恩斯的学说和主张，就认为希克斯是反对凯恩斯理论的经济学家。这些看法都有片面性。从上面所叙述的这一切可以了解到，希克斯是自成一家的。他既不是凯恩斯主义者，也不是反凯恩斯的经济学家。他是凯恩斯经济学的解释者和评论者。

四、结束语

在谈了希克斯对凯恩斯的储蓄、投资和乘数理论，货币和利息理论，工资和物价理论的解释和评论之后，准备再谈四个问题作为结束语。

（一）希克斯认为，把战后二十年（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繁荣归功于凯恩斯理论的说法是值得怀疑的

这是因为：在希克斯看来，凯恩斯经济学是一种萧条经济学。它做了特殊的简化并有特定的前提条件。它的扩大有效需求的主张只适合于30年代的特定环境。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西方各国所处的环境已大不相同。凯恩斯经过简化的和做了特殊规定的定义都已不再适用。加之，迅速的技术进步和公共支出的扩大这二者的结合已经足以引起战后的经济增长，而不需要再用凯恩斯的那种政策来刺激经济增长了。所以很难判断战后的繁荣应在何种程度上归功于凯恩斯的理论。

（二）希克斯认为，也不能把20世纪60年代后期以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需求管理的失灵归咎于凯恩斯的理论和政策

这是因为：在希克斯看来，凯恩斯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一书中表述的观点和主张，本来就不是为战后的新经济形势而提出的，也不是打算用来作为经济繁荣和增长的依据的。但凯恩斯的说法往往被人们所误解，似乎运用财政手段在各个阶段调节国民经济（即“财政主义”）就是凯恩斯的原意。这种误解导致了把需求管理的失灵归咎于凯恩斯的见解。

（三）希克斯认为，虽然战后的经济繁荣不必归功于凯恩斯，需求管理的失灵也不能归咎于凯恩斯，但不能否认凯恩斯学说在经济理论界的影响

凯恩斯作为一个经济理论家，其学术地位不可忽视。即使凯恩斯的学说不够完备，并且只适合于特定的场合，但只要对它进行补充，它还是有用的。按照希克斯的说法，像货币主义这样一些反对凯恩斯学说的经济理论，则是谬误，因为它不仅建立在错误的货币数量论的基础上，而且它提不出可以补充凯恩斯理论的不足之处的新见解和新政策主张。

（四）希克斯自称，他对凯恩斯学说的解释是符合凯恩斯学说的原意的，而他对凯恩斯学说所做的补充可以使凯恩斯的学说被用来说明目前所遇到的问题

但希克斯声称，尽管如此，他自己在《价值与资本》《经济周期论》《资本与增长》等重要著作中所阐明的理论已越出了凯恩斯所要探讨的领域，提出了凯恩斯不曾考察过的问题。这一点也是当代资产阶级经济学界所承认的。这就是说，希克斯不只是凯恩斯经济学的解释者和评论者；希克斯有他自己的理论体系，这个理论体系也被称作希克斯的动态均衡理论。正如我们一开始就指出的，希克斯的动态一般均衡理论以庸俗经济学的剑桥学派和洛桑学派的学说为基础。它从主观价值理论着手分析，强调均衡的暂时性和均衡的不断移动过程，着重预期因素的作用，重视两种不同的价格对均衡过程的有力影响，力图把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结合”在一起。他自己的体系与他对凯恩斯学说的补充在理论上是一致的。

（引自《经济研究参考资料》1980年1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