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预期学派关于就业问题的基本论点

第一节

合理预期概念及其在就业理论中的运用

一、合理预期概念的提出

合理预期学派是一个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发展起来的当代西方经济学派别。它与货币主义在经济理论方面有密切的联系。合理预期概念最早是由J. 穆思在1961年美国《经济计量学》杂志上发表的《合理预期和价格变动理论》一文中提出的。那篇文章写道：人们总是竭力按照以往的一切有用的知识来进行价格波动的预测，这就是合理预期。在60年代，合理预期概念曾被西方经济学家用于分析金融市场，但对于经济活动的其他领域，则影响不大。70年代，通过小R. 卢卡斯、T. 萨金特、N. 华莱士、J. 泰勒、E. 普雷斯科特、R. 巴罗等人对合理预期理论的较为系统的表述，合理预期理论引起了西方经济学界的重视，而且运用合理预期概念所分析的范围也大大扩展了，不仅包括对生产量波动的分析，还包括对劳工市场的分析，对失业量波动的分析。合理预期学派的就业理论，是当代西方就业理论中别具一格的就业理论。它的出现被认为是对凯恩斯总量就业理论的根本性的否定。

二、合理预期与适应性预期的区别

乔治·卡托纳：《预期实际上是怎样形成的》，载《现代国外经济学论文选》，第7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94页。

要了解什么是合理预期，应当先了解西方经济学中的预期概念。预期是对未来价格波动（包括市场供求波动，利息率、利润率、租金率、工资率、汇率的波动等）的预测。“预期属于态度范畴，态度包含感情因素——好或坏，改善或恶化。感情的色调是基本的，它传播给很多人，而且影响行动（例如影响消费支出）。另一方面，预期的认识内容可能含糊不清和因人而异。” 这就是说，预期是人们根据自己的感受和评价而对经济前景的一种估计，它有主观的性质。但预期不是凭空而产生的，预期的主要根据是对于过去变化趋势的推断。例如，前一个时期的价格变动趋势就是这一时期的价格预期形成的主要原因，这表明预期虽然是主观的，但它的形成仍有客观的依据。

预期可以分为适应性预期和合理预期。适应性预期，是指人们通常对价格的变动采取适应性的方式，即根据价格的波动来修改自己对未来价格的看法。适应性预期的一个基本特点是：目前形成的预期适应于前期的价格波动，人们总是被动地调整自己的预期。

就通货膨胀和失业之间的关系而言，在合理预期理论出现以前，西方经济学中流行的预期概念，是适应性预期概念。例如，货币主义者M. 弗里德曼从这种预期概念出发，得出了通货膨胀与失业之间存在着短暂的交替关系的论断。在弗里德曼看来，这是因为通货膨胀之后，工人在短期内没有感觉到实际工资的下降，而雇主则感觉到了，雇主感到实际工资下降对自己是有利的，所以他们就增雇工人，扩大产量。但过了一段时间，工人感到了实际工资的下降，于是他们采取适应性的做法，相应地调整了预期，要求提高货币工资，这样又使实际工资恢复原状。货币工资上升后，雇主感到增雇工人并不能使自己得到好处，于是就把增雇的工人解雇，这样，失业率也就恢复到原来的水平。这就是适应性预期因素在经济波动中的作用。

从适应性预期概念出发，将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一定的总产量水平依存于现期价格水平和对价格的预期，也就是说，货币政策通过现期价格水平和预期价格水平之间的差异而影响总产量水平。但这时需要前提条件，即货币当局所拥有的信息量比经济单位所拥有的信息量多，货币当局获得信息的速度比经济单位获得信息的速度快，它才能影响产量的变化。于是调整货币供应量的措施在短期内可以影响通货膨胀与失业之间的交替。政府的宏观经济调节措施即使在长期说来没有什么成效，至少在短期内还可以起到稳定经济、减少经济波动的作用。尽管如此，在合理预期学派看来，在适应性预期的条件下，人们始终处于被动的地位，他们不得不随着客观形势的变化而逐渐调整价格预期和采取对策。适应性预期无非是一种未把人们以往的经验考虑在内的预期概念。

贝内特·麦卡勒姆：《合理预期理论的意义》，载《现代国外经济学论文选》，第7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40页。

合理预期概念与此不同。它的出发点是：人们的行为通常受习惯的制约，而习惯是由过去不断重复和不断补偿的经验产生的。人是能学习的，通过学习将改变信念和态度。对同一刺激的反应，第二次不同于第一次，第三次又不同于第二次。人们会根据经验而背离过去的行为和形成新的预期。这就是合理预期产生的依据，因此，合理预期是指人们进入市场以前，已经充分了解以往的价格变动情况，进入市场以后，又把过去的信息同现在的信息综合在一起，然后根据这些信息对未来的价格变动做出预测。据B. 麦卡勒姆在《合理预期理论的意义》一文中的表述，合理预期理论“假定单个经济单位在形成预期时使用了一切有关的、可以获得的信息，并且对这些信息进行理智的整理。重要的是要认识到，这并不意味着消费者或厂商具有‘完善的预见’，或者他们的预见总是‘正确的’。它所说明的是，经济单位考虑他们过去的失误，如果必要的话，就修改他们的预期行为，以便消除这些失误中的规律”。 这就是说，经济单位（企业、个人等）的决策是以自己所能得到的全部信息作为依据的，一旦在合理决策条件下做出决策，他们就不会轻易地改变自己的决策，也不易于被市场中的假象所迷惑。

三、合理预期条件下的经济行为

根据合理预期理论，单个经济单位对未来经济情况的预期，是他们进行现期选择的重要决定因素。比如说，企业对现期雇佣工人人数的决定，主要是根据下一个时期市场对产品的需求状况的预期决定的，而下一个时期市场对产品的需求的预期又是根据以往各个时期市场对产品的需求的变动状况做出的，这样，现期雇佣工人人数就有了根据。同样的道理，工会领导人和企业在进行工资谈判时，工资率如何确定，也要受到预期的通货膨胀率的影响，而预期的通货膨胀率的估计又同以往各个时期通货膨胀率的变动率有关。因此，在合理预期条件下，人们的经济行为势必不同于过去。

合理预期学派关于通货膨胀与失业之间连短期内都不存在交替关系的论断，正是根据上述分析而得出的。要知道，由于有了合理预期，雇工对未来的价格波动就有了思想上的准备，他们在同雇主议定货币工资率时已经采取了预防性措施，因此尽管发生了通货膨胀，但实际工资率并未下降，雇主当然不会因此增雇工人，于是即使在短期内，失业率也不因通货膨胀而有所下降。如果政府采取经济扩张政策，通货膨胀率上升了，失业率很可能维持在既定的水平上。

这意味着，在合理预期条件下，人们处于主动的地位。尽管市场上会出现各种干扰因素，会发生一些偶然情况，但人们可以事先计算出它们的概率分布情况，从而选择风险最小的方案或避免出现最不利的后果。像房东在出租房屋时，估计到未来物价可能上涨多少，就把这种可能遭受的损失预先计算在房租之中。债主在放债时，雇主在议定货币工资率时，供货者在签订供货合同时，都估计到未来的价格波动，而事先打一个“埋伏”，把利息率、货币工资率、货款定得高一些，以免将来吃亏。由于每个人都采取了预防措施，所以一旦经济中发生了波动，波动就会加速地进行下去。合理预期学派由此认为，合理预期成了使经济波动不断激化的因素。

换言之，在合理预期理论中，货币被认为不可能对经济生活中的实际产量或实际收入发生系统的影响。只是在公众掌握的信息不充分、对价格的预期出现误差的情况，也就是在公众对未来价格的变动趋势判断不确切的情况下，货币才对产量或收入暂时发生影响，但一旦公众根据信息做了周密的思考，调整了预期，那么这种影响就会减弱或消失。

四、合理预期学派论劳工市场

布赖恩·坎特：《合理预期理论与经济思想》，载《现代国外经济学论文选》，第7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34页。

在合理预期学派看来，劳工市场与其他市场的一个不同之处在于：它主要不是靠价格来调节的市场，而是依赖于就业人数或每人提供的劳动数量来调节的市场。劳工市场上的价格就是工资率。工资率水平之所以不能对劳工市场进行调节，同工会和工人从合理预期出发，要求保证一定的实际工资率（而不是名义工资率）有关。而就业人数或每人提供的劳动数量的变动之所以能对劳工市场进行调节，则由于劳工的供给存在着这样的特点，即工人只有在符合自己的预期实际收入的条件下才愿意提供一定劳动数量的变动。这正如B. 坎特在《合理预期理论与经济思想》一文中所归纳的，“（合理预期学派）认为，工人为达到使毕生的收入最大化的目的，总是不断地替换闲暇或工作。他们（指合理预期学派）假定工人了解工资收入的季节性和周期性波动，也知道各种职业在这方面是各不相同的。因此，劳动供求的一些变动可以与预期、毕生收入和消费计划相一致。可以认为工人是在他们为劳动需求暂时高的时候提供更多的劳动时间，而在他们认为劳动需求暂时低的时候提供更少的劳动时间。在一生的工作年限中，闲暇或工作可以根据对劳动需求波动的预期而相互替代”。

由此可以了解到，根据合理预期理论，不能用摩擦性失业或结构性失业的观点来解释资本主义条件下持久性失业的原因。持久性失业的原因可以从这样两方面来解释：一方面，由于劳工市场上存在着工资刚性，也就是说，在劳工市场上，不存在那种由买方和卖方自由减价来确定均衡工资率的情况，工资率的变动不像经济学中通常所描述的那样起到影响就业量的作用；另一方面，工人作为劳动供给者，他们对劳动数量的提供要受到预期收入的支配，工人不能不顾自己的预期收入而变动自己的劳动供给数量。从这样两个方面来解释，经济中的持久存在的失业率（不管是否称之为“自然失业率”）不会有较大起伏。

五、合理预期学派对西方现行就业政策的评论

根据这样的解释，合理预期学派提出，经济的运行有它自身的规律性，它主要受人们的心理活动（预期）的支配，不受外界力量的支配。假定政府作为一种外界力量要对私人经济进行干预的话，那么就只有在不存在合理预期的前提下才能起作用。合理预期学派关于货币增长对失业率的影响的分析说明了这一点。

合理预期学派把货币的增长区分为预期的货币增长和非预期的货币增长。预期的货币增长被认为不会影响失业率，而只有非预期的货币增长才对失业率发生影响。例如，1953年美国的非预期的货币紧缩，就是1954年失业增加的主要原因。合理预期学派的这一论断的政策含义是：“只有违反通常的反周期措施的货币变化才影响随后的失业。”也就是说，非预期的货币增长是未被人们事先考虑在内的，合理预期在这里不起作用。至于那种可以预料的、通常的反周期措施的货币变化，在合理预期存在的条件下，则不会影响以后的失业率。

贝内特·麦卡勒姆：《合理预期理论的意义》，载《现代国外经济学论文选》，第7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49页。同上，第45页。贝内特·麦卡勒姆：《合理预期理论的意义》，载《现代国外经济学论文选》，第7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49页。

合理预期学派在总结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西方的就业政策的经验时指出：“积极的财政金融政策在稳定就业方面是不成功的。这不仅是因为对当前经济的了解不足以制定有效的这类政策，而且更主要的是，在一段时间内，失业、产量和其他‘实际’变量的状况并不取决于当局政策规则的选择。” 合理预期学派考虑到政府决策与私人决策之间的冲突，认为“宏观经济政策乃是持续不变的行为与反应方式，是不会有影响的，因为私人决策者可以估计并考虑到这些政策。因此，按现在的看法，采取维持‘充分就业’的政策较之不采取这种政策，一般来说并不能使失业率的值变小（或较少变动）”。 那么，政府的经济政策的重点应当放在哪里呢？合理预期学派的观点是：“联邦储备银行和财政部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防止或减少（如果这是合乎理想的话）通货膨胀，而不是失业上。把政策选择的重点放在其他变量上是没有用的，无论这些变量如何重要，政策的选择对它们不可能产生有规律的影响。”

同上，第42页。

同时，合理预期学派还认为，假定人们对于政府的经济政策的实施及其后果已经掌握了充分的信息，并相应地作出了预防性的对策，政府所实行的各种调节经济的政策，实际上是无效的。不仅如此，如果以政府为一方，以公众为另一方，那么在双方打交道的过程中，由于政府的决策不如公众的决策那样灵活、及时，因此政府实行任何一种稳定经济的政策，都可能被公众的合理预期所抵消。麦卡勒姆在《合理预期理论的意义》一文中举例说明了这一点：“如果决策者实际上所执行的是‘扩张’政策，经济单位就能预计到近期内通货膨胀与紧缩情况下相比会更加严重，并将采取不同的行动。” 甚至会有这种情形，即政府刚想采取某种政策，它的意图就被公众看透了，公众就已经采取了预防性的措施，结果，政府不得不放弃实行该种政策的打算。比如说，假定政府所要采取的政策是按照某种固定规则实行的，是符合常规的，那么公众可以根据以往的经验，对政府行将采取的政策做出判断，然后拟定自己的对策，使这些政策变得无效。假定政府的政策是突然性的，没有常例可援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公众可能事先不曾预料到，而只得事后采取适应性措施，但吃一堑，长一智，公众上当受骗一次，也就积累了经验。只要公众有了经验，政府下一次再实行类似的突然性的政策就变得无效了。

贝内特·麦卡勒姆：《合理预期理论的意义》，载《现代国外经济学论文选》，第7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45页。

但合理预期学派并非认为政府的任何经济政策都不会影响失业率。他们指出：说经济政策对失业率的影响很小，这只是指宏观经济政策（财政金融政策）而言，“并不能说最低工资法、征兵，或其他微观经济措施对失业没有影响”。 征兵之所以影响失业，主要是由于征兵为失业者提供了另一种出路。即使对于未被列入征兵范围内的一般劳动者而言，由于征兵的结果，他们在劳工市场上的竞争对手的减少将使得他们有可能增加就业机会。所以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扩大征兵作为一项措施，无疑将降低失业率。他们还指出，最低工资率对于失业的影响是不可否认的。它将挫伤雇主增雇工人的积极性，也就是不利于就业量的增加。此外，失业救济金对于失业率的减少也有不利的影响，即失业救济金数量的增加和失业救济范围的扩大将降低失业者寻找就业机会的积极性。

六、合理预期学派的就业对策

合理预期学派从自己对劳工市场特点的分析以及对现行西方就业政策的评论出发，提出了对待就业问题的基本原则，这就是：政府不应当违背常规行事，一切应当顺乎经济的自然。政府越是背离常规行事，它在公众心目中的信誉就越差，公众越要设法对政府可能采取的政策进行估计和采取预防性的对策。这种效应是累积性的。因此，根据合理预期理论，任何形式的国家干预经济的措施（包括用宏观经济政策来影响失业率的措施）归根到底都徒劳无益。

贝尔特·麦卡勒姆：《合理预期理论的意义》，载《现代国外经济学论文选》，第7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42页。同上。

就政策选择问题而言，根据以往的经济理论“在各种假设的结果为已知时，当局就根据近期内国民生产总值、失业和通货膨胀等数值来选定能产生最理想结果（或者最小不理想结果）的政策规则”。 尽管程序是十分复杂的，但这样一种程序的制定却表明运用经济调节政策可能控制住失业和通货膨胀。然而，“如果合理预期假说正确的话，靠现有的模型并不能成功地应用这一程序。因为合理预期假说断定，消费者、工人和厂商能够估计到将采取的政策类型，并在形成预期时考虑到这种政策的效应。……因此，这些模型的预测就是错误的，而决策者将根据对各种政策结果的错误假定在不同的政策规划中进行选择”。 具体到就业政策的选择来说，合理预期学派认为应当选择的就业政策，不是由政策设法去控制失业率，而是要尽可能减少政府的干预。只要经济稳定了，市场吸收了失业者，失业自然会减少。而要使经济保持稳定，唯一有效的做法是听其自然，即政府不干预私人经济活动，一切让市场经济自发调节，久而久之，公众对政府产生了信任感，也就不必事先采取预防措施了。所以合理预期学派得出的结论是：市场经济的自发调节是处理资本主义经济中的失业问题的唯一有效方式。由于合理预期学派这样进行论述，并且得出这样的结论，所以西方经济学界把合理预期学派称为彻底的经济自由主义派别。

合理预期理论实际上为西方的经济政策理论提出了一个有意义的问题：经济预测有没有效果？根据合理预期理论，经济中的最优量应该是与公众的预期相一致的量。对未来的经济变动所做出的预测，应该是与公众的预期相符的。这些恰恰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从理论上说，不妨假定每个经济当事人各自都在进行自己的最优预测和最优选择。如果这些个人的最优预测和最优选择是已知的，如果在技术上能够及时地处理有关个人的最优预测和最优选择的数据，那么，社会作为一切个人的总和，宏观的最优模型也就有可能建立。劳工市场的一切变化都能被政府部门所掌握，从而就业的前景也是可知的。但一方面，这样的模型在技术上的困难过大，难以建立，至少在目前的技术水平的条件下，还做不到这一点；另一方面，即使略去了个人偏好问题，那么，由于各个经济当事人都是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做出预测的，它们并不代表在信息真正充分和完备条件下的对未来价格变动前景的预期，而各个经济当事人所做出的选择，事实上也不可能是最优的，因为他们只是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来做出判断和选择，而不是在已经对一切可供选择的机会进行比较之后做出判断和选择的。因此，实际上不可能建立一个与公众预期相一致的最优模型。经济中的最优量始终是不可知的。合理预期学派根据这一观点，得出了宏观最优经济模型不仅难以建立，而且即使建立，也不可能有成效的政策论断。

第二节

评合理预期学派的就业理论

一、合理预期理论的出现对西方经济学的意义

就整个经济理论而言，合理预期理论的出现对西方经济学的发展有着重要意义。根据合理预期理论，在现实生活中，人们都根据经验和已经掌握的信息，进行周密的思考和判断，采取预防性的措施。人人提防对方，人人都在经济活动中计算概率分布情况，给自己“打埋伏”，增加“保险系数”，先求“保本”，再争取较好的结果。这样，在合理预期支配着人们的行动的情况下，整个社会的经济活动就会变得异常复杂，难以预测。按照这种观点，现阶段的西方经济学研究已经不符合要求了。未来的经济问题更可能是有赖于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和数学等学科共同研究，才能做出回答，单靠经济学是无能为力的。

布赖恩·坎特：《合理预期理论与经济思想》，载《现代国外经济学论文选》，第7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36页。同上。

在合理预期学派看来，经济中有可能存在这样一种微妙的现象：“在价格和工资存在某种难于伸缩的性质的条件下，经济管理当局也能采取出乎市场预料之外的行动。这可以被称为是非传统的稳定性政策”。 前面提到的“非预期的货币增长影响失业”的论断，就属于这种情况。但问题并不是到此为止的。作为经济的宏观决策者，经济管理当局必须了解市场对当局的行动是怎样预期的，然后采取与之不同的行动。“因此，一个博弈论式的问题出现了。这当然会使相机抉择的稳定性政策大大地偏离它的传统目标。” 其结果，将是市场经济中出现通货收缩的倾向。

同上，第37页。

合理预期理论的出现对西方经济学的意义，还反映于经济学必须重视预期的研究。正如西方经济学界所承认的，“在长期令人遗憾的中断之后，宏观经济分析再一次认真地研究预期的作用了。没有对预期的解释，经济理论就不能对一个把将来估计在内的世界中的宏观经济现象的理解做出贡献。合理预期理论的挑战和对这一挑战的反应将是一场为了迅速地改善宏观经济理论而对它进行的改造”。 具体到就业理论的研究来说，那种把劳工市场的结构分析和各种形式的结构性失业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并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凯恩斯的总量就业理论的不足的想法，似乎不如对劳动供给者的预期的研究重要。这是因为，只研究结构性失业问题，仍然说明不了持久性失业的原因，而只有用合理预期的观点来解释，才能把持久性失业的原因解释清楚，即持久性失业可能是由劳动供给者对就业的期望值过高所引起的，或可能是由劳动供给者对劳工市场前景的估计不符合实际所引起的。这就是合理预期的就业理论的意义。

二、合理预期学派就业理论的错误

以上简要地说明了合理预期学派的基本论点（包括在就业问题上的论点），以及它们在经济政策和经济理论研究方面的含义。虽然合理预期学派在一般经济理论方面和就业理论方面提出了与其他西方经济学派别不同的论点，并且这些论点对今后西方经济学的发展可能有重要的影响，但就合理预期学派对资本主义制度下经济动荡的原因的解释，对资本主义社会中持久性失业的原因的解释，以及对资本主义国家反经济危机措施无效的原因的解释而言，这些解释却是不科学的。这些解释置资本主义现实经济中的矛盾于不顾，而把人们的主观心理状态视为造成经济动荡和持久性失业的基本因素，这显然是对实际情况的曲解。

再就合理预期理论分析的前提而言，这一理论假定市场是由一批“通晓市场行情”的人参加的，他们都有充足的信息，都能准确地总结过去，并且市场上不存在垄断现象，这样才能形成合理预期，但事实上，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不仅商品市场、资金市场是这样，而且劳工市场更是如此。劳工市场是一个信息不充分，每个劳工的文化技术水平相距很大的市场，在这样的市场上，更难形成合理预期。合理预期学派的就业分析以这种假定作为前提，肯定得不出符合实际的结论。比如说，根据合理预期理论，工人将根据自己的经验和预期而做出加入就业队伍或自动离职的决策，这就与资本主义劳工市场的现实不符。正如西方经济的实际情况所表明的，在经济衰退的时期，典型的情况是工人被解雇，而不是工人自动离职；在经济高涨的时期，也不是工人想找到工作就能如愿以偿的，他们如果不符合劳工市场的需要，仍然不容易找到工作，至少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工作。

贝内特·麦卡勒姆：《合理预期理论的意义》，载《现代国外经济学论文选》，第7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45页。

至于合理预期学派的下述观点，即认为“预期既然是合理的，这种预期的失误也就和其他失误一样只是偶然的，而且同一切有关的宏观经济变量的过去数值并没有联系” 的观点，同样经不住实际情况的检验。要知道，在一个非常复杂的资本主义市场竞争与垄断并存的环境中，经济当事人不可能没有预期的失误，预期的失误不能归结为偶然，否则就把资本主义的经济活动过分简化了。预期的失误同有关的宏观经济变量的过去数值也不是没有联系的。合理预期学派的这种把经济当事人的经济行为理想化的观点，恰恰与他们对宏观经济最优模型的批评相抵触。他们认为宏观经济最优模型之所以没有成效，因为经济的变动过程中有许多不可知的东西，而他们认为预期失误只不过是偶然现象的观点，却是建立在经济当事人经济行为理想化、最优化的假设之上，这显然难以自圆其说。

总之，在评论合理预期学派的经济理论（包括就业理论）时，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们歪曲了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的实际情况。合理预期学派宣扬资本主义制度本身能够自行维持稳定，似乎只要政府放弃对私人经济的调节，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也就不会再发生了，这是对凯恩斯以前的传统西方经济学说的重复。要知道，在经济学研究中，不是说不应当分析人们的预期因素的作用，但如果像合理预期理论那样，竭力夸大心理因素的作用，甚至把整个经济理论建立在预期概念之上，那是不科学的。

（引自厉以宁、吴世泰合著的《西方就业理论的演变》，华夏出版社，198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