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手淫问题之所在

讲到这里，我们已经弄清楚了两个问题：在18世纪之前的几千年中，手淫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从18世纪开始，手淫这一问题才在西方社会蜂起，得到广泛关注。下面我们应该讨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但在那之前，还是先来看看是什么使手淫突然变得让人谈之色变吧：当时就有，而现在仍然存在的那些有关手淫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尽管人们对手淫的理解不断深入，但那理解大多是负面的，只是最近才有越来越多的正面理解。因此，在探讨细节之前，我们要把这个笼统的问题解释清楚。也就是说，我认为大约从1700年开始至今，一提到手淫就会让人联想到很多特点。当时这些联想让人忧心忡忡，几乎整个医学界都认为手淫会造成脊椎结核、癫痫、丘疹、神经错乱及其他神经疾患、身体虚弱和几百种其他疾病。这种忧心忡忡的心理一直困扰着那些说不准手淫是否会导致疾病的人，也困扰着那些1880年以后认为手淫虽不致病但也绝非正大光明的人。手淫的问题还引起了另一些人的关注。这些人并不那么在乎手淫是否会致病，但他们认为人若与自己进行性交则标志着这个人、这个社会乃至整个文化都出了大问题。最后，在20世纪，特别是20世纪60年代以后，有些人开始认为手淫有益于健康，而且不乏其他好处：它可以使人实现个人人身自由，达到精神上的自我实现，并摆脱让人压抑的异性相交模式。这些人讨论的中心话题不再是“手淫的问题出在哪儿？”，而是从这个问题繁衍出的“手淫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理清这些头绪以后，我要先用普通语言然后用专业术语请教那些医生和江湖庸医，他们到底觉得手淫的危险在哪里。我从医学界开始讨论，并不是因为这样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手淫本身具有其他含义，如焦虑、恐慌及机会心理、性吸引以及自由等，它们比医学原因更有文章可作。但由于以下两个因素，医学方面的原因仍是问题的关键。一、从18世纪到20世纪各个等级阶层的医学人士越来越继承神学人士的衣钵，他们不遗余力地要成为道德及良好秩序的仲裁者。由于宗教越来越不能让人信服，自然的力量便愈发强大，医学人士因此成为自然的代言人。手淫从本来不过是一种遭神谴责的不洁行为或一种不是为生育而进行的性行为，变成了本质上的道德问题，单凭经验就可以辨别其道德是非；二、在1712年前后出现了一个全新观点：手淫本身可以置人于死地。该观点涉及了手淫最可怕的负面影响。它首次将手淫的最邪恶本质直指其对身体的伤害。任何对肉体造成如此伤害的事定然十恶不赦。如此，一种世俗道德就通过医学语言被编造、夸大并且合法化。

在弄清了医生所认为的手淫的问题之后，我们要追根溯源，探求他们的病理生理理论的道德支柱——我们要弄清，本来并不太引人注意的手淫这样一种性活动，如何会被钉上了内疚、羞愧和危险的标签。于是，医学问题也就变成了一个更大的问题：18世纪以来，西欧文化中到底是什么使手淫成为一个道德问题？或者更具体一些：在启蒙运动之后，是什么使手淫成为一种典型的让人害怕而后又大受欢迎的东西？人们在认识自我和性行为过程中，为何会对手淫有如此变化多端的认识？只有在解决了这些问题之后，我们才能探讨“手淫缘何成为问题”。我们将粗略地讨论这个话题，但是在那之前，还是要先把手淫问题之所在说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