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手淫缘何成为问题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探讨在18世纪早期手淫缘何突然引起人们的关注。在此,我还是请读者稍安毋躁。因为无论怎么解释,我们都会发现拨开一层云雾后会有更透彻、更激起求真欲的答案,如此一层层拨开,很难有一锤定音的解释。虽说我们能够说明在文化领域中思想和行为的罪恶感如何被创造邪恶的人传播的,但我们还是不能从心理角度解释人们为什么会有罪恶感(或为什么不再有罪恶感),也许就像弗洛伊德所说:这种罪恶感是人们儿时受压抑的性欲望的后果。然而,各种各样的心理学理论都有广义的文化阐释。同时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人类对性行为和身体如此关注?” [268] 要解释清楚这一点,就要进行没完没了的递推。因此我将先解释我的观点,解释我得出此观点的依据。总之,我要在本章把这些问题一一解释清楚。
首先,来说说在1712年后手淫缘何变得令人烦忧。在本章中,我把我的问题重新组织如下:手淫本来是一种不引人注意的非自然性行为,是性欲的一种体现,是释放体内过剩精液的手段,是对贞节的相对微小的侵害,是对性礼节各种束缚和限制的终结,是非生育的性行为,也是令人尴尬的笑话。然而手淫是如何脱离了人们原本对它多样的理解阐释,变成了具有充满幻想和想像、隐私和孤独、沉迷与过度等特点的呢?在下面的部分,我将解释这个问题。当然,原来的那些阐释也不算过时,但我在这里不想举例子说明它们是怎么又浮出水面的。原因有三:我在第三章已经说过,这是“现代手淫”;我已经解释过自我性行为在其他早期性领域成为重要问题的原因;过去对手淫的一些解释在现代仍然有意义。对不幸人物进行的有关手淫的冷嘲热讽在很多在现代电影中也都有,同样,在当年阿里斯多芬、尤维纳利(Juvenal)和马提雅尔的作品里也有。
因此,我对手淫的解释将侧重它的三个特征:即它所谓的想像和幻想、隐私和单独及它对身体的过度沉迷。在18世纪,人们认为这三个特征是险恶的,因此,此后它们就成为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这三个特征在20世纪下半叶稍有改变,演化成具有现代意义的自我救赎式手淫。如此,一些作家或团体在两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对手淫的问题大谈特谈:由于精液耗损和非生育等特点使手淫在19世纪的美国和法国成为时髦话题;医学界在对手淫产生的应激性和敏感性有了了解之后,人们对自体性行为反而产生了更多的担忧。这些我将不复赘述。我认为如果把手淫和同性恋等其他反传统的性爱方式联系起来,就可以看出这种新恶习几乎可以代表各种违规的性快感和性欲望的形式。所有关于手淫邪恶的观点都源于基本的道德问题。
第二,我要重新给启蒙运动之前的手淫下一个定义,在那个时期身体道德方面的其他问题需要更多笔墨进行解释。当时无论是犹太传统观念,古罗马时期的思想,还是基督教的教义,它们都教育人们把性看做是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社会现象,是在人类关系方面超越传统秩序的行为。当时人们所关心的是和什么人发生性行为、如何发生性行为以及什么时间发生性行为。但在1712年前后,由于个人利益与新形成的社会秩序间出现了严重的矛盾,手淫便突出起来,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手淫是现代自我所体现的道德问题,它反映了现代生活中极深的矛盾。反过来说,在某些特定的社会领域,是象征着现代社会的人们,在创造历史的过程中,创造了手淫。
手淫中的想像和幻想,隐私和孤独,过度和痴迷之所以变得重要,是因为它们在创造一种新的文化背景和最终解释这种文化背景和手淫的关系方面功不可没。接下来我要讨论这一点。在本书的开头我说过,《手淫》的出版时间与笛福的第一批小说的出版时间和第一次股市低落时代相吻合,这绝非巧合。《手淫》的出版,正好是在1694年英国银行建立以后的20年里,也正值咖啡屋和报纸大规模发展时期,同时也是孟德维尔和休谟在人们狂热追求郁金香的浪潮中捍卫奢侈理念的时期。如果要我用一句话来解释手淫为什么会成为人们关注的问题,那么我的回答就是“因为它体现了我们的身体在新文化背景下所产生的最紧张状态。对于文明社会来说,手淫是一个不协调的音符,就如同是在基督教保守的秩序中大谈性欲那样,让人觉得不舒服”。如果要再加上一句的话,那我会说:“手淫胁迫了一些文明社会中重要的美德,它把这些美德变成了邪恶;它是一种新型社会和文化秩序的弱点,而这种弱点似乎又反过来威胁着这种社会和文化秩序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