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愉悦
对手淫的责难并不意味着人们对性愉悦也进行攻击。性愉悦是天主教道德神学允许的有限范围之外的好事。对手淫的责难也与日后的新禁欲主义关系不大。 [178] 启蒙时期的医学人士和研究该问题的教育家和伦理学者都并不认同长期以来教堂对肉体快感深深的质疑。实际上,1712年以后有关手淫的讨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人们对道德方面并不太在意——有时候有些敌意。在基督教兴起以后,手淫在道德领域是可以被接受的。新教徒之所以对手淫进行现代医学攻击,主要是反对把独身主义当做理想生活。他们并不认为婚姻是次佳选择,也不把性交看做对健康或上帝拯救人类的威胁。实际上,英国的卡尔文教思想相当新颖,认为夫妻间忠贞的性爱恰恰反映出圣人对上帝的忠贞信奉。启蒙时期兴起的对教会的抨击也主要是针对教会对那些发誓要终身禁欲的教士、僧侣和修女的性压迫和剥削上。伏尔泰认为,手淫之所以那么恶俗,正是因为它是修道院和唱诗班堕落败坏的结果,是教堂愚蠢地压抑人们的欲望,使其产生变态反应的结果。 [179]
对性愉悦的重新评价是医学和神学领域争论的焦点:一方支持性爱,认为它是美好的享受;另一方反对性爱,认为就是该反对。医生与小说家和道德家结成联盟,大力宣扬性爱的益处:美丽、纯洁、有趣、健康。就是在医学和道德上抨击手淫的人也歌颂了婚姻内的性爱。其实,婚外性爱看起来也不算太坏:没有束缚,也没有世界公认的必须遵从的真理。法国哲学家狄德罗著名的《布干维尔岛游记》中描绘了南太平洋文化中的性自由。这吸引了备受压抑的欧洲人,为他们开拓了思路。
手淫的问题并不在于它是获得性快感的一种手段,而是在于,它并不是这样的一种手段。手淫的快感充其量只是假快感,是对真正快感的曲解。总的来说,崇尚自然的医学界和崇尚思辨的人类学界都支持极乐异性性爱,因为其顺理成章而且没有违反道德。 [180] 即便是婚外性行为,在一定的医学范围内也不算太坏,有些医生甚至推荐用嫖娼的办法来治疗手淫的毛病。当然,放荡的人会享受各式各样的性快感,但即使是他们也和医生一样都对手淫表示厌恶。(当然也有例外。一个在各种文献中被频频提到、公然声称自己放荡理念的俱乐部——“乞讨者的乐园”于1732年在苏格兰的法夫建立,随后在爱丁堡和格拉斯哥又建立了分部。该俱乐部的宗旨就是要不遗余力地打破原有的性爱模式。为表现其惊世骇俗、打破常规的特质,会员入会时要在其他成员面前进行手淫。) [181]
在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旧的流行医学理念都认为手淫大逆不道,因为它会破坏性快感。他们认为,在本应该“充满崇高、狂喜和难以言喻的愉悦的”性爱婚床上,手淫的男人面对的是禁欲、忧虑和被压抑的愤怒。而沉迷于手淫的女人则避开了性交的“合法的欢愉”,选择了痛苦、惩罚和自虐。 [182]
18世纪的医生对基督教的性罪恶分类毫不感兴趣。他们当然了解手淫“不正常”。但这个“不正常”,仅仅是意味着在非正常的环境下进行的生理过程会带来更多负面后果:“在正常的性交过程中失掉太多的精液会对人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如果是在非正常的性交过程中失掉太多精液,就会产生更多的负面影响”。“不正常”在这里并非指的是非生殖行为,而是指人为行径,就好比大坝拦截了河流的走向,因此也许会造成负面影响一样。17世纪生理机制方面的专家桑托里奥斯(Sanctorious)的话骇人听闻:“正常性刺激引起的性交是好的。”如果进行的小心,频繁的性交也无伤大碍。但是“主观意志引起的性交就会对人有伤害”。 [183]
我们要从这段话里拣选出重要信息来解释:为什么医生和其他那么多人认为一种性交方式比另一种性交方式更危险,毕竟,它们都是达到性高潮的手段。但是,眼下,我们首先需要弄清的是,两种性交的区别并非在于一种是以传宗接代为目的,而另一种以其他为目的。意大利神学家阿奎那曾这样划分性行为:可允许的性行为(以传宗接代为指向的婚内性行为);违反理性的性行为(乱伦、私通、通奸);违反自然常规的性行为(非以传宗接代为目的的性行为,如口交、兽奸、手淫,以及为防止怀孕而选择的不同性交体位及做法)。在这里,阿奎那的理论不起作用。现在人们关心的焦点不在阿奎那的苦行和道德神学范围内。人们更关注女性手淫和幼童手淫——那些三四五岁还懵懂无知,从阿姨那里学会手淫的小孩子。随着性快感从遭人怀疑到让人崇拜,有关性快感作用的新问题提到日程上来。 [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