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宁城下

    接着,完颜娄室率军向河东路最后的堡垒——麟州、府州、丰州发起进攻。

    麟、府、丰三州地处陕西最北端,是宋夏对峙中宋朝河东路的重要障蔽,一直以来是宋夏共争之地。此外这里还出产良马,是中原政府罕有的战马产地。靖康元年(1126年),金军南下攻宋时,为了避免两面树敌,曾答应将三州之地无偿给西夏。第二次汴京之围时,宋钦宗为了让金军撤军,同意割让黄河以北的河东、河西的州府,将麟、府、丰三州及岚、石等州给西夏。当夏人拿着宋廷的割地诏书来收地时,当时在晋宁军有一个武官叫徐徽言——他的官职是武经郎、知晋宁军兼岚石路沿边安抚使,拒绝接受朝廷的诏书,反对割让三地。他跃马挺枪,把前来接收河西三州的西夏军全部赶出境外,收复了麟、府、丰三州。他还收集大量河东路的宋军残军,联结了数十万汾、晋豪杰义士,准备捣太原、取雁门,收复故地。徐徽言所做的这些并不是为他个人谋私利,而是为整个国家、整个民族。府州原属折可求家的世袭封地,刚一收复,徐徽言便交还给了折可求,自己率军返回晋宁。

    完颜娄室就看准了折可求是个窝囊废,所以这次进攻河东路,他率先去攻打府州。建炎二年(1128年)十一月,完颜娄室生擒折可求的儿子,迫降了折可求一家,之后顺利拿下麟、府、丰三州。可叹折可求堂堂的“折家军”后人,竟然屈膝做了金国的走狗,主动请求为向导,和完颜娄室的儿子完颜和尼领三路大军向徐徽言的晋宁军杀来。

    晋宁军北面便是已经沦陷的麟、府、丰三州,东面是黄河,西面是西夏,南面是失陷的延安:晋宁军已经完全陷入了金军的合围之中。但徐徽言却毫不动摇,据城坚守。

    折可求将晋宁军团团围住,亲自到城下劝降。他拍马越众而出,仰面大叫道:“徽言啊,看在你我的情分上,就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弃械投降吧。”

    徐徽言的女儿嫁给了折可求的儿子,两人是姻亲。徐徽言眼圈发红,两手挽弓,身体微微颤抖,厉声说:“你对国家无情,我和你还有什么情分?不但我无情,这支箭更无情!”话音未落,一箭射出。徐徽言是武状元出身,这一箭发出,岂有不中之理?只听“嗖”的一声,折可求应声倒地。

    这一变故出乎众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徐徽言竟然这么狠!宋金双方士兵全都震惊了。

    折可求并没死,他爬起来,往后狂呼暴走。徐徽言出兵纵击。金兵阵脚大乱,纷纷倒退。完颜娄室的儿子完颜和尼躲避不及,竟被乱军砍死。

    完颜和尼是完颜娄室最心爱的儿子,很早就随父征战,久经战阵。这次不明不白地死在徐徽言手下,完颜娄室岂能善罢甘休?

    第二天,完颜娄室大发雄兵,猛攻晋宁城,誓要将徐徽言碎尸万段。徐徽言坚壁持久,激励将士,安抚伤员,与金兵连番鏖战,杀敌不计其数。

    随着攻防战的不断持续,城中的战斗力减员严重,徐徽言安排诸将画隅分守,敌人一来就致力死守,另由健卒组成的机动部队则往来游援。为了弥补战斗力的不足,徐徽言又找来几个精通水性的游泳健将潜泳过河,把那些逃亡到山谷里的百姓动员起来,浮筏西渡,在河边不断骚扰金兵。

    晋宁城的外城广阔,由黄河引水护城,城壕深不可测,城墙高大雄固,里面备械齐整。强攻看来是不行的了。不过,完颜娄室是一个老谋深算之徒,他耐心地寻找着破城的办法,终于找到晋宁城的死穴。

    晋宁城依仗黄河护城,号称天下险,但恰恰是因为有黄河护城,城中竟然没有水井,所有的饮用水都是由城外的佳芦河引入。得知这一点,完颜娄室豁然开朗,大笑道:“晋宁可得矣!”

    他命人将晋宁城团团围起不打,派人四下运来石、木、竹、草,堵在佳芦河上游,以此断绝了晋宁城的水源。不久城中缺水,人人惴忧,都感到末日降临了。

    徐徽言自知大势已去,给兄长徐昌言留下一封信,表达了自己必死的决心,同时要兄长勉力国事。接着吩咐手下把守城的器械悉数毁掉,准备好大刀长枪,做最后一搏。

    建炎三年(1129年)二月,饥渴难耐的监门官石赟打开晋宁外城城门投敌。徐徽言和太原路兵马都监孙昂誓死抵抗,却堵不住如洪水一般涌入的金兵,只得退入内城。

    当天晚上,徐徽言把妻子孩子关在房内,放了一把大火。火焰冲天,浓烟滚滚,耳闻妻儿老小撕心裂肺的哀号声,徐徽言泪流满面,他执剑在手,慷慨激昂地对将士说:“我是天子委任的守土大臣,不能落在敌人手中受辱。”说完举剑就要抹脖子。将士们眼疾手快,上前拦的拦、抱的抱,将他的宝剑夺了下来。

    外面杀声大起,金兵攻破内城冲了进来,将身无寸铁的徐徽言逮了个正着。不一会儿,完颜娄室来了。他听说徐徽言已经被控制了起来,忍不住仰天狞笑,笑声阴鸷刺耳,让人不寒而栗。然而当他真正看见徐徽言时,却笑不出来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浑身是血,手臂、胸前、额头,特别是脖子,血淋淋的。

    有人附在完颜娄室耳边,悄悄把徐徽言纵火焚烧全家及拔剑自刎的经过说了一遍。完颜娄室震惊了。他看了看徐徽言身后倒塌的房屋,又是敬佩,又是畏惧,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语气温言相劝:“你们的两个皇帝都已被我们捉走了,你说你拼了命地守城,到底是在为谁守呀?”

    徐徽言凛然作色道,“我为建炎天子守!”

    完颜娄室又嘿嘿冷笑道:“我大兵南来,中原的归属还不得而知,你这是何苦呢?”

    徐徽言怒斥道:“恨我不能斩下你的脑袋叩见天子,现在只有一死报太祖、太宗,其他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完颜娄室慢吞吞地掏出一个金字小制牌,说:“只要你投降,我可以让你世代当延安元帅,甚至把全陕西的地盘都交给你管理。”

    “呸!”徐徽言厉声斥责道,“我受国家厚恩,为国而死,死得其所,岂能向你等屈膝!请你亲手杀了我,不要让其他无名之辈污了我的身体。”

    完颜娄室无奈,抽刀做砍劈状。徐徽言披衽迎刃,意气自若。

    完颜娄室悻悻地放下刀,命人拿来一杯酒赔笑说好话。

    徐徽言持杯向他的脸上一掷,喝道:“我岂能饮你等狗贼的酒?”

    完颜娄室知道劝降是没有什么效果了,他抹了抹脸上的酒水,挥挥手,命人将徐徽言拖下去射杀。

    和徐徽言一同就义的还有太原府路兵马都监孙昂,这位孙昂正是当年驰援太原城的猛将孙翊之子。正所谓将门虎子,父子二人都是忠义救急,为国捐躯,可敬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