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仪镇之战

    韩世忠遇到的这个人就是赵构派往金营送信求和投降的魏良臣。

    魏良臣,字道弼,江宁府溧水县崇教乡南塘人,生得高大魁梧,有伟丈夫模样。宣和三年(1121年)魏良臣登进士第,任丹徒尉。赵构为了跑路,残忍地杀死了陈东,惹得魏良臣大怒,他函伸陈东之冤,“天下高其义”。这次金人南侵,赵构一面决意抵抗,一面却派人去与金国讲和。他对众大臣说:“魏良臣为人最有气节,就由他代表国家出使。”另外安排王绘为副使。

    魏良臣和王绘于十月十二日到了扬子桥,遇上了韩世忠的先锋军,于是赶到维扬拜见韩世忠。他们在扬州城东边的谯门上见到了韩世忠,看见韩世忠摆出架势,大吃一惊。要知道,他们是负责去向金营求和的,如果两军打起来,他们还在金营里,还不被金人杀了祭旗啊。

    魏良臣赶紧劝韩世忠先不要轻举妄动,就算要打,也得先等他求和回来后再打。然后拿出了赵构亲笔求和信给韩世忠看,证实这是皇上的意思。韩世忠看了看他出示的信件,又拿出赵构写给自己的那一封,对照着看,反复比较,沉吟不语。也不知赵构到底是想求和呢还是要他抓紧出战呢?韩世忠为难,魏良臣更加为难。

    魏良臣十分清楚,如果韩世忠不答应自己,自己这一入金营,小命不保。但是韩世忠却大手一挥,说:“你求你的和,我打我的仗,咱们都是按皇上的意思办事,两不相干!”魏良臣两眼一黑,脚一软,差点儿摔死。

    这时,外面流星庚牌纷至沓来,韩世忠数次出去迎接,每回来一次神色就沮丧一层。终于,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椅上。魏良臣一问,原来赵构的命令来了,命令韩世忠撤炊爨班师,移屯守江。魏良臣这才松了口气,告辞了韩世忠启程过江。

    魏良臣和王绘过了长江,行了三里地。王绘觉得韩世忠安排同来的防护兵都是些老弱残兵,起不了什么作用,便对他们说:“你们送我等出游,任务已经完成,前路艰难,可自此去,努力报效国家。”防护兵们泣拜而去。一行百余人,全是离开行朝时的使臣军兵。

    夜里,魏良臣和王绘留宿大仪镇(在今江苏仪征)。偌大的镇子,已空无一人。众人环坐于一空舍内,又饥又渴,时闻“枭鸣鬼啸,不类人境”。

    第二天继续赶路,行不过数里,忽然遇上了一百多名金兵,控弦而来,见了王绘他们,一发叫呼,奔马而前,矢下如雨。王绘大声对魏良臣叫道:“快下马,快下马,快叫大家下马。”

    呼声未毕,回头一看,已有十四五个人中箭坠马。众人赶紧下马。王绘和魏良臣一并执旗,连声大呼:“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我们是来讲和的!”

    于是金骑敛收弓矢,派来了一名骑兵,高声询问:“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王绘答道:“皇帝遣来的奉使,想和你们讲和罢兵,以后和平相处。”

    这伙金军听了,竟然大声欢呼,高兴不已,看来金兵也是人,也会有厌倦打仗的时候。

    骑兵跳下马,到王绘等人跟前详加盘问,询问完毕,让他们上马,联骑往天长军而去。沿路,金骑头目问:“你家皇帝现在在什么地方?”

    魏良臣不敢胡乱应答,小心翼翼地说:“在杭州。”

    头目又问:“韩世忠呢?韩世忠又在什么地方?他有多少军马?”

    王绘代答:“在扬州,我们来的时候正在向镇江府而去,不清楚有多少军马。”

    头目问:“他会不会是用计使诈,你们一走,就引军返回掩击我军?”

    王绘说道:“这是兵家之事,我们做使臣的怎么得知?”

    金骑和魏良臣等人一问一答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长军城外。

    离城六七里地,有百余骑金兵拥簇着一员大将,皂旗高旌,全副武装。那员大将容貌秀整。金骑头目介绍此乃金军的万夫长聂儿孛堇。

    魏良臣等人依次拜见聂儿孛堇,说起和谈的事,聂儿孛堇所问内容跟刚才的金兵头目差不多。他问:“韩家军在什么地方?”

    魏良臣说:“我们从扬州来的时候亲眼看见他带人马出了东门,大概是往瓜洲去了。”

    王绘听聂儿孛堇问得详细,也担心韩世忠去而复返,赶紧补充说:“魏大人也不要说得这么绝对。用兵、讲和,是两件事。他韩世忠虽得了圣旨调往瓜洲,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是不是还会回来,我们做使臣的可不敢保证。”

    聂儿孛堇又问:“你们来议和,韩世忠会不会暗地里掩袭我们?”

    王绘答道:“军中机密大事,使臣不清楚,你们问也是白问。”

    聂儿孛堇便自言自语地说:“我家元帅已到高邮,三太子也已到了泗州,但对你国的事情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全都是刘齐的间谍汇报的,他们说韩世忠有几万兵马,岳飞有几万兵马,全部屯驻在淮南,我们一路行来,却不见一兵一卒,真是奇哉怪哉。”

    原来刘豫早先给聂儿孛堇送来了一个情报,说岳飞和韩世忠各在淮南驻有兵马数万人,提醒他多加小心。

    王绘道:“贵国如今举大兵前来,目的是攻取江南州县给刘豫,却损伤自家军马,不知道何苦为他如此。”聂儿孛堇笑而不答。

    其实,聂儿孛堇脑海里根本没听进王绘的话,他的心思还在韩世忠一军的去向上。自己从渡淮河以来,一直没遇到宋军主力部队,现在眼看就要到了长江边上,仍不见宋军的一人一骑,见了魏良臣和王绘这批求和使者,就坚定地认为宋军已经撤去,前路毫无障碍,要不,魏良臣这批人怎么愿意来送死?天长军距扬州路程不足一百里,而扬州背后就是长江,自己千里迢迢,岂有不过江之理?想起了几年前耶律马五两千骑从天长军长袭扬州,把赵构吓得“惧然警惕,遂病熏腐”的往事,不由心潮澎湃,悠然神往。他命令接待官员安置好魏良臣一行,自己尽发城中诸军,直趋江口。

    这次,聂儿孛堇遇上了小股宋军,严格来说,只有十几个宋军骑兵。探马回报,在离扬州城外只有几十里的大仪镇,发现有宋军游骑在前面活动。

    居然有宋军不知死活,还敢在这儿明目张胆地出现?!聂儿孛堇命部将挞也孛堇去将那些该死的宋军捉来碾死。挞也孛堇得令,率两百名精骑风一样冲到前面去。

    果然,有十几骑宋军在前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其中还有两个人将官打扮,指手画脚,似乎在命令其余的人干些什么。

    挞也孛堇狞笑着,发起三四十骑,风驰电掣一般,直接冲锋。那十几骑宋军吓了一跳,连连挥鞭向东逃遁。挞也孛堇哪里肯弃?然而金军每人身披重甲,马匹负荷太大,追了几里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挞也孛堇有些丧气了,正要放弃,那些宋军的马匹脚力很差,跑着跑着,也慢了下来。挞也孛堇大喜,继续挥军追赶,宋军也赶紧逃跑。

    会不会是前面有埋伏,这几个宋军在诱战?挞也孛堇又准备放弃了,两员宋军将领竟然停了下来,回头大声叫骂。挞也孛堇身边的一员猛将大怒,单枪匹马冲了上去。

    两员宋将看见金军只来了一人,便不走了,其中一员折回来跃马应战。金将以力大著称,两马相交,兜头一槊扫落,该宋将“力疲坠马”,一个倒头葱,狠狠跌落在尘埃中。挞也孛堇惊喜万分,要去捉堕地宋将。这时另一员宋将策马杀来,猛的一枪将金将挑落马下。落地宋将泥土也顾不上拍打,爬起来,跳上马如飞一般走了,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挞也孛堇大怒,一挥手,杀!金人百余骑一齐策马追击。那员扫落在地逃跑的宋将到了一个高坡,转回身来,扼守要道,弯弓引箭,嗖嗖嗖,接连射杀数人,金人的追势稍稍缓了一缓。而这时聂儿孛堇的大部队已从后面赶来了,金军见头领来了,复又放开追赶。

    那宋将看见金骑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吓得胆落,赶紧落荒而逃。

    金军扬刀挺枪,吆喝着放马追来。追得正欢,忽然鼓声大作,四面伏兵大起。

    中计了!金军主帅聂儿孛堇内心一震,不由寒毛倒竖!兵家之要,在于一个“奇”字,虚虚实实之间,出奇制胜。他并不知道,刚才被金将扫落马下的宋将竟然就是宋军淮东最高统帅韩世忠,另一名宋将则是韩世忠手下第一猛将呼延通,他们已经引诱金军进入了他们设置好的伏击圈。现在,脚下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沼泽地,身披重甲的金骑陷入泥淖中,难以动弹,弓刀无所施。

    为了对付身披数重铁衣的金军骑兵,韩世忠特意召集了数百名恶少年敢死士独编成一军,号“背嵬军”,让他们苦练出一身击刺战射的本领。还研发出一种可怕的武器,名叫“克敌弓”,斗力雄劲,可洞犀象、贯七札。

    背嵬军士兵每人手持一长柄巨斧,如墙而进,上砍其胸,下削其马足,百遇百克,人马俱毙。克敌弓发出的羽箭,破空而来,啸声尖锐凌厉,隐挟有风雷之势,每射铁马,只一发马匹便应弦而倒。聂儿孛堇手下的金军无不震骇,若遇鬼神。

    聂儿孛堇无奈乘千里马以遁,金军挞也孛堇以及二百余员将领遭擒,其余大部被歼,余皆奔溃。韩世忠追杀数十里,沿路积尸如邱垤,金军丢失的器械辎重与山等齐。

    韩世忠大仪镇之战取得全面胜利。此战虽只是一场局部战斗,对扭转此次金军进军两淮的总体战局没有决定意义,但它打出了南宋军民的士气和斗志,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被称为“中兴武功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