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丝绸清理与抢救

千年地宫十分潮湿，800多件丝（金）织物全粘到一块了，又压在碎石下，发掘出来时已经十分脆弱了。王分析了这批黏结的丝绸的现状，认为丝绸防霉问题急如救火。在严格规定了现场发掘纪律后，要求高度重视室内潮湿问题，建议立即开启通风设备，灭菌设备要尽快到位，脱湿设备也要想办法解决。但是，由于当时的条件和资金欠缺，有些问题无法解决。就是在这种艰难条件下，丝绸保护清理工作依然开始了。

地宫丝绸织物、服饰，唐代是有序供奉放置的，但由于地震、掉石、地板交错拱起等原因，原状已被破坏，揭取时放在大小不一的合板上，连同小堆小片，共400多个标号。最长的一堆，丝绸通长97厘米，宽43厘米，厚约10厘米。由于年代久远，丝绸堆积在一起逐渐朽坏，清理时提取和装箱都比较困难。王这位擅长丝绸织物保护和整理的考古专家，拖着虚弱的身体，站在台边长时间观察、辨识其叠压纹路，想办法把它们分开。在王的带领和组织下，工作谨慎、紧张、有序地进行。非常惋惜的是，这些1000多年前已经互相叠压，而且十分脆弱的唐代丝绸织物，仅能整理出20厘米×20厘米大小的残片。

面对丝（金）织物残片，王整天整天地沉静观察，端着大茶缸喝水，一把一把地吃着药片。他要弄清每一件丝绸物的特征，看清那粗细仅是发丝三分之一的金丝线的来龙去脉，仔细地观察丝织纹路和叠压折迹。有时，他用放大镜，俯下身来，久久地一动不动地细看，就像一尊木头人一般。而动手的时候，一双枯瘦的手，竟是那么灵巧、敏捷。

王亚蓉负责对那些丝（金）织物的残片进行观察、记录、绘图。

○铁函上的丝绸包裹

○水晶椁子的丝绸包裹

如她记录一块土红色大花罗地绣袱的文字：“此夹袱为20厘米见方袱，由残存纹饰可见出整个设计格局。残存三只图案花的绣凤，四凤作为方形四角的角花，两凤之间有一只小蝴蝶（变形的），中间为双凤相对组成的一个团花。可见色彩：浅绿、草绿、墨绿、土绿、深褐色、赭黄及三种相近似的浅赭黄。”她还临摹出蝴蝶，并标示“深褐色接针绣满”“捻银线图钉边缘”等。她画出带彩的角花（凤）刺绣，记载：“绣线：采用各色、劈线绣线，合色、近针平齐。”针法则注明“分批插针，齐针平绣，不留水路，正抢、反抢法都有运用，纹饰边缘临界用捻银线圈钉”。罗地石竹花修残片所记的是：“绣残片大小共7块。刺绣纹饰有石竹花、大雁、飞鸟残翅及绣装饰条带图案。以写实手法处理花鸟，选用0.7毫米的劈绒线分层齐针平绣，每层相邻用针针相插手法处理，枝条、雁目用接针加工（针距0.6毫米左右），绣品和色及丝里处置精妙。”“颜色现可辨：金褐、深棕褐、绛黄褐、淡黄褐、草绿、橄榄绿、墨绿、海蓝、深蓝、棕褐10种颜色。”她的工作，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历史资料。

5月10日，在王的带领下，考古工作人员开始对捧真身菩萨座下的5件蹙金绣织物进行保护性整理工作。这5件蹙金绣织物分别是：绛红罗地蹙金绣拜垫、绛红罗地蹙金绣案裙、绛红罗地蹙金绣襕、绛红罗地蹙金绣袈裟、绛红罗地蹙金绣半臂。这是李唐皇室为捧真身菩萨特制的服饰。

这些丝织物上原覆盖有绵纸，最上一层衣上有霉变的白色斑点，第二层较轻，三至五层没有发现霉点，只是衣物的周边微微发黑。由王亚蓉揭取。

○绛红罗地蹙金绣织物出土现场

当王结束整理工作时，他突然站立不住，沿着工作台溜下去。幸亏在旁的人眼疾手快，从两边扶住了他。他长长地嘘出一声：“总算是过得去了……”

消息传出，县里四五十名领导干部赶来，都要争先一睹大唐丝绸衣裙的庐山真面目。王急切地摇动着那一双枯瘦的手，连声说：“不行，不行啊。”因为按照丝绸文物整理的实际情况，这5件千年国宝，要尽快收藏，避风避光，恒温恒湿，是不允许参观的。当时，我恰好到了现场。我坚决制止，于是发生对立。王一看我被围住，就说：“大家排队，一人一秒看一眼。”他们排队顺次观看，王就站在丝织物的案子边，看一个人又一个人走过，就像从他的心头上踏过去。一秒、两秒，王度“秒”如年，他万般焦急地数着，合拳抱揖，央求快点、再快点，半小时过去了，王突然声泪俱下地恳求：“各位领导，这几件珍宝像刚出生的孩子，一点也经不起这样的啊，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了！”

○石函内的丝绸

那一刻，我就站在王身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千斤巨锤敲击在我的心上。如今，王先生已经作古十多年，可他的声音依然响彻在我的耳边，他那一双枯瘦而灵巧的手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