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们需要做梦是因为我们要在梦里到远方去。

    好多天过去了,天使艾瑞儿不见踪迹,家里总有人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克丽丝汀差不多每天都来,母亲和祖母也已经学会了注射。西西莉亚有时候会搞不清日期,或者是几点。当她能知道日期的时候,她就会在日记本里写下一些新的想法。

    滑雪板和雪橇就靠在父母房间那边的墙上。现在还是冬天,还可以滑雪。西西莉亚下定决心要在雪化之前康复,她可不想再等一年了。

    她没有和任何人提到艾瑞儿。他和家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尽管西西莉亚是史卡布家族的一员,她却是唯一可以与天使沟通的人。

    但是他怎么了?他不是答应过要讲更多天堂的事吗?他不是说过天使从不说谎的吗?他应该没欺骗她吧?难道他让西西莉亚说了许多做一个血肉之躯的人类有什么感觉以后,就不管自己和别人的约定,就这么跑掉了?

    她睁开眼睛。几乎同时母亲出现在了走廊上,走进房间,坐在床边。西西莉亚面无表情地抬头凝视着母亲。“你又在切洋葱了?”她喃喃地说。

    她摇头,西西莉亚还是说:“你吃太多洋葱了。”

    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发。“才快午夜而已。别人早都上床了,我也要想办法睡一睡。”

    “想办法睡一睡?”

    “不了……我吃点药好了。”

    “千万别养成习惯。”

    “不用操我的心。”

    西西莉亚抬头看看问:“为什么我们生来就得睡觉?”

    “那是休息的方式,有人说我们还必须要做梦呢。”

    “为什么?”

    母亲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呼出来:“我不知道。”

    “我想我知道答案。”

    “真的?”

    “我想我们需要做梦是因为我们要在梦里到远方去。”

    “你想了好多奇怪的事哟,西西莉亚。”

    “有些人受尽了苦头,要是没有美梦给他们一点缓冲的空间,他们就会悲痛而死呢!”

    母亲用湿布擦擦脸,换上睡袍。

    “别看我这么虚弱,我觉得我好一点了。”

    “也许。”

    “克丽丝汀没这么说吗?”

    她迟疑了一下。“她说我们得静观其变。”

    “也许我明天可以起床一下子,也许在喝咖啡的时间。”

    “别着急下床。”

    “可是我马上就要试我的滑雪板了,你答应了啊!”

    “滑雪板就在那儿呢。好啦,有事摇铃,说说话也没关系。爸爸马上就来陪你了。”

    “不用了。”

    “可是我们想陪陪你啊。”

    “如果听了我的话可别被吓到,好吗?”

    “你常自言自语?”

    西西莉亚抬头看她。“我不知道。”

    母亲伸出双臂给了她一个拥抱。“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她说,“少了你,这个世界将了无生趣。”

    西西莉亚露出笑容。“这晚安说得好严肃哟!”

    母亲才一走她就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她被轻轻敲窗玻璃的声音吵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艾瑞儿的脸在外面。在花园里装饰灯的光亮里,她看到了一张无瑕的脸庞,让她想起《科学画报》里的一张图片,一尊俄罗斯金天使,或者是童年的耶稣?

    他招招手,接着就直接进来了,站在书桌前,玻璃窗完好无损。

    西西莉亚睁大了眼睛。“虽然我们谈了那么多,我还是不懂你怎么办到的。”

    艾瑞儿走向她,坐在椅子上。反正父亲还没来。

    “这个没什么,”他说,“所以也就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西西莉亚在床上坐正,一条腿放到毯子上。

    “你去哪儿了?”她问。

    “来关心你的人真多。”他回答。

    西西莉亚点头。“这是你离开这么久的原因吗?”

    他没有回答。

    “月亮几乎是满月了,”他说着,“月光洒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简直有四分之一白天的亮度。”

    “美极了!我好想跟你到外面去,亲眼看看月色。”

    “怎么不行?”

    “我也觉得好多了啊。”

    “棒极了!看你老是这么病恹恹的,有点无聊。”

    “他们会让我出去吗?”

    天使艾瑞儿从椅子上升起,在雪橇和滑雪板上方盘旋起来。

    “你的父母当然不会让你半夜出去啦。”

    “可是你能让我出去?”

    他自信地点头。西西莉亚已经踢掉了天鹅绒毯。“天堂里的天使让你做的事,别人怎么管得了呢?”她说,“再说,整屋子人都在睡觉。”

    “才几步路而已嘛,不过你得穿好衣服,这样才不会变成一个大薄荷堆。”

    西西莉亚站起来走过地板。她步伐平稳,一点睡意也没有。

    “我先试一下滑雪板。”她说。

    不一会儿,她已经站在衣柜前了,十一月初的时候她就把冬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了,都单独放在一层里。她把睡衣脱掉,找出背心、长裤、毛衣、滑雪裤、带帽子的厚夹克。她往床边一坐,然后开始绑起了滑雪靴,一切就绪后,她抬头看着艾瑞儿。

    “可不可以麻烦你拿下滑雪板?”

    他们穿过走廊,走下楼梯来到一楼。西西莉亚打开门锁,让艾瑞儿把滑雪板拿出去,然后她小心地又把门关上。

    他们经过农场,来到一个有陡坡的地方,坡底就是河流和森林。西西莉亚把雪靴套进滑雪板,把滑雪杖的带子在手腕上缠好。月光在雪地里洒下清晰的树影。

    “我往坡底滑滑看,”她说,“我终于可以滑雪啦,你要跟上我啊!”

    于是她就出发了。但是艾瑞儿并没有跟在后面,他紧贴在她身边飞。

    “现在我们俩都在飞啦,”他说,“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好棒啊!”西西莉亚大叫,“我和天使一样棒啦!”

    滑到谷底时,西西莉亚一下跌进雪里,差点儿变成雪球,两人都笑了起来。

    她爬起来,指着冷杉林说:“那里有条路通到乌鸦岗,从那里你可以看到整个山谷。”

    有一刻他好像要对她说什么话,不过只是那一瞬间。“你走得动吗?”

    她已经开始走了。“现在我觉得跟头牛一样有力气!”她大叫。

    她在一条滑雪道里探出了路,艾瑞儿则像宠物狗一样,在她周围飞来飞去,一下子左边,一下子右边,好几次他也在雪地上跑了跑。

    “赤脚踩在雪里,你不觉得冷吗?”她问。

    他用力叹了一口气。“你不会又要让我从头说一遍吧?”

    西西莉亚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好奇嘛。你知道吗,有一些苦行僧可以把感觉‘关掉’,完全感觉不到冷热,他们还可以睡在钉床上呢。”

    他点头:“我知道。除了挪威,我们也常去印度。”

    他们进入了森林,小路蜿蜒于高耸入云的林中。有时候艾瑞儿会走捷径,穿树干而过。有一次他直接穿透了枝叶,枝叶对他来说就如烟雾一般。

    西西莉亚必须一步一步用滑雪杖撑着爬坡,这样才不会往下滑。不久他们就爬上了光秃秃的小山头。西西莉亚把滑雪杖举起来,指向沉浸在蓝色月光里的仿佛被冰封锁了的大地。

    “我小时候,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屋脊,”她说,“奶奶跟我讲巨神奥丁坐在他的宝座上俯瞰人间的故事时,我就想象他坐在这里。你听过他的两只乌鸦的故事吧?”

    艾瑞儿点头:“修金和莫宁,意思就是‘思想’与‘心灵’。”

    “奶奶也说过这个。它们是巨神奥丁的思想和心灵,他派它们去探访人间。”

    艾瑞儿点头。接着他又开始说很奥妙的句子了:“也许你记得我们说过人类也都有‘内心的眼睛’吧,对盲人尤其重要,那双眼睛也是由‘心灵’与‘思想’构成的,修金和莫宁就是巨神奥丁内心的眼睛。”

    西西莉亚听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她以前怎么没想到这点?

    艾瑞儿继续说:“上帝无所不知,也可以同时在好几个地方存在,但是巨神奥丁没办法这样,不过他至少有两只乌鸦,那样也让他可以无所不知了。”

    西西莉亚举起滑雪杖指向山谷。“你有没有看见那些农舍?”她说,“几乎每一栋都有我认识的人。那栋是学校,那条穿行于大地的白色条带是莱拉河,玛丽住在河那边的黄色房子里。”

    “这个我知道,西西莉亚。”

    “左边是克罗夫塔,看,就是发着光的那座,远处那个小山丘叫女巫岗,杰西姆镇就在那个方向。”

    艾瑞儿点点头:“这个我知道,西西莉亚。”

    “往那边望,你可以看到我们的农舍。你还可以看到我家屋子的一角,就在那棵亮着灯饰的树后,二楼左边那个窗户是我的房间。”

    “那扇窗户我进出过好几次呀。”艾瑞儿说。

    他浮起来一些,这样说话时他就可以与西西莉亚对视了。他蓝宝石般的双眸,在月光里闪烁着光。

    “要是你现在站在你那扇窗前,”他说,“抬头看着乌鸦岗那边,我们也许可以向你自己招手。”

    西西莉亚很惊讶,那不是很奇怪吗?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又不太明白哪里不对劲。

    “爸爸随时会到我房间去看看我睡着了没。”她说,“要是他此刻在我房间,还不吓坏他了。‘我的天哪!’他会这样说,‘鸟儿从窗里飞走了!’”

    “你需不需要我看看他是不是还在睡觉?”

    “可以吗?”

    不一会儿,艾瑞儿消失了,天地之间只剩下西西莉亚一个人。有好几秒钟她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个孪生兄弟,接着他又出现在她身边。

    “他们俩都在睡觉,”他向她保证,“你妈妈靠在你爸爸的下巴底下呢,他们把闹钟定在了三点。”

    西西莉亚松了口气。她又指着大地:“我实在想不出月亮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光辉。”

    “那是因为四周都是漆黑的,光亮在黑暗中发出的光就是一束一束,亮亮的。”

    “可是月亮本身并不会发光,”西西莉亚反驳,“它只是借了太阳的光。”

    艾瑞儿严肃地点头:“我想,太阳自己也不会发出光芒,它的光也是借来的。”

    “真的吗?”

    “上帝随时都看着我,我可不会跟你撒谎。”

    “当然不会。我只是从来都没想过太阳的光是借来的,就像月亮向太阳借光一样。”

    她倚着滑雪杖,凝视着雪地。等她把头抬起来,艾瑞儿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而是在她头顶上方盘旋着。

    他说:“你也是向上帝借了光啊,西西莉亚,你也是上帝的镜子,要是没有太阳你们会怎么样呢?”

    西西莉亚灿烂地笑笑:“那我就是一个小月亮喽!”

    “是的,就在此刻,你照亮了我呀。”

    “你爱说奇怪的话,然后我就觉得事情很严肃,有点凉意。”

    艾瑞儿点头。“一谈到上帝,气氛确实会有点严肃。”

    “你现在可以跟我谈谈天堂了吗?”

    “我早就开始了啊。”

    他向上指着苍穹,月色清凉,星星闪烁,但是并没有太多,只有几颗小小的在闪光。

    “首先,你得明白,你已经在天堂了。”他说。

    “这里就是天堂?”

    艾瑞儿点头:“要不然我们会在哪儿?地球只是浩瀚宇宙中的一小点。”

    “我没有感觉到啊。”

    “这里就是天堂里的地球,这座伊甸园是人类生活的地方,在其他地方也有的。”

    “你是指宇宙吗?”

    “也就是苍穹里,反正是一回事。”

    西西莉亚又倚着她的滑雪杖,低头凝视着雪地。“真是神秘,”她说,“好神秘。”

    等她抬起头,艾瑞儿眼中闪着犀利的光。“我个人觉得这很简单。”

    西西莉亚沮丧地摇摇头。“我一直想知道天堂在哪儿,没有一位天文学家看到过上帝或天使。”

    “也没有脑科手术医生看到思想啊,也没有学者看到别人的梦想啊。这一切并不表示思想与梦想不在人们的脑子里。”

    “那是当然。”

    “当你神游到某片海滩,海滩上的人也没有一个看得到你呀,这点我们谈了好多次了。”

    “你是说宇宙里有成群的天使?”

    “一点也没错。你不会以为这么大一个宇宙是毫无缘故地存在吧?因为我们不怕冷热,所以任何天体上都有我们。只有在这个冷热适宜的星球上才适合有血肉之躯的人类生存,其他地方不是太热就是太冷。地球只要离太阳再近那么一点点,人类就会受不了了。如果地球离木星再近一些,你们就立刻冻成冰棍了。”

    天使在空中翻转了一下,不过立刻又回到了西西莉亚面前。

    “你去过月球吗?”她问。

    他立刻回答:“我在那儿跳过芭蕾。”

    “在月球上?”

    他点点头:“第一个人类踏上月球的时候真是好笑。那里有一群天使,你知道吗?不过阿姆斯特朗跟另一位宇航员都没看到我们。他们还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那儿,他们还很自豪地认为自己是第一个到月球的人呢,你知道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这是我个人的一小步,全人类的一大步’。”西西莉亚回答。

    “对极了!”

    西西莉亚有点不高兴了,因为天使鄙视了那两位宇航员。

    “我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报社,”她说,“‘最新发现:月球上有成群结队的天使,新雷达发现了古老的秘密。’”

    艾瑞儿笑了:“也许你还没听过小行星?”

    西西莉亚乐了,这回可是谈到她在行的事了,她比其他同年龄的小孩读了更多有关太空方面的书。刚生病的时候,她就埋头苦读成堆的《科学画报》。

    “当然听过,”她回答,“就是绕着太阳转的那些小行星嘛。由于数量繁多、体积又不大,所以没有一一命名,有好多颗只有编号。”

    艾瑞儿拍起手来。“不简单!其实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清楚上天的事情,如果想完全独处个五十或一百年,我就会坐在其中一颗小行星上。天上的天使虽然多,但小行星更多。累了就到某颗小行星上去闲逛一下,真是让人神清气爽。有时我会在小行星之间玩青蛙跳。”

    西西莉亚觉得这一切听起来太不可思议!“我觉得你在胡说。”她说,抬头看看他宝蓝色的双眸,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唉,”艾瑞儿说,“没有一个天使会说谎,而你就是不相信我。”

    “那你就多说一些啊。”西西莉亚不太高兴地回答。

    “我觉得最好玩的是坐在彗星上。”他说。

    “彗星上?”

    “没错。像是哈雷彗星,它绕太阳转一圈要花七十六年。不过它的轨道在太空深处,所以它飞得特别快。坐在彗星上就好像坐在了云霄飞车上,唯一不同的是在于俯冲前不必先爬坡。”

    西西莉亚点点头。“对于这点我没意见,”她说,“我自己也爱玩儿,倒不知道天使也这么爱玩儿。”

    艾瑞儿正视着她。“我告诉过你,上帝就是让亚当、夏娃可以在林子里奔跑、玩捉迷藏,所以造了一座大花园,如果没有小孩在里头玩耍,那有什么意义呢?”

    西西莉亚点头,艾瑞儿说下去:“同样的道理,浩瀚苍穹里面有无数的恒星、卫星、小行星,若没有天使在其中玩耍,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西西莉亚迟疑了一下。“这点我也觉得挺有道理,不过你说的东西,《圣经》里好像都没提到过。”

    艾瑞儿没回答这点。他说了完全不同的话:“如果上帝只是要展现他的力量,那岂不是太自我了?在宇宙里大概有一千亿个银河,而每一个银河里又有一千亿个太阳。由此推算,你知道里面有多少个地球、月亮吗?小行星还没算呢。尽管天使也有不少,但我们不该抱怨玩耍的空间不够,也不能抱怨时间不够。”

    “我相信你们的确不能,你们也是客人。”

    “宇宙是靠我们连接成一体的,西西莉亚,上帝虽然没有乌鸦可使唤,不过他有一大群天使。”

    西西莉亚用滑雪杖在雪地上挖起洞来,她说:“你要是把你这些话撰写成书,你可能会得个想象力诺贝尔奖,而且实至名归。”

    艾瑞儿笑了起来。“这个嘛,我可不想跟那些正经八百的学者比。他们相信所有大自然的奥秘都可以用显微镜和望远镜发现,于是他们只相信能称和量的东西,但是他们只看到了片段。他们不了解他们只是在照镜子,看到的只是模糊的影子而已。天使不可能称、不可能量,镜子用显微镜来观察也没什么用,结果只是把自己的影子看得更清楚而已,最好用点想象力。”

    西西莉亚更用力地在雪里挖洞。“我想,”她说,“在小行星之间玩青蛙跳,我也想在月球上跳芭蕾或抱住一颗在太空里到处飘浮的彗星,你说怎么样?”

    “许多人相信人死后就到天堂去了,是真的吗?”

    艾瑞儿大声叹口气。“你们已经在天堂里了啊。此时此地,我想你们全都该停止争执了,说真的,在上帝面前吵吵闹闹实在很没礼貌。”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来来去去,去了一趟又回来。天体也是如此。”

    “又来了!”西西莉亚用滑雪杖敲打地面。

    “你生气了?”

    她知道天使说得对,可是她觉得她这时也有权利生点气。她说:“你老是在说人类是血肉之躯,又说能永生的都不是血肉之躯,这好遗憾。因为,老实说,我也想在小行星间玩青蛙跳玩个几千年,然后到银河里某个人烟罕至的角落度个几百万年的假期。所以我才好奇,我们到底有没有永恒的生命?”

    她突然很惊讶于自己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

    艾瑞儿说:“谁也没有‘永恒的生命’,连天堂里的天使也没有。那是因为天使不算‘活着’,也正因如此,我们没有任何感觉,我们永远不会长大成人。我们已经谈过这个话题了。”

    西西莉亚低头看着雪地。

    “我觉得你说这种话有点过分,又开始抱怨自己没活着,却能永远在星球之间到处翱翔。”

    “就像你在睡梦中飞到远方的海滩一样,”艾瑞儿回答,“要是你一生都是像这样的一场梦,你觉得怎么样?”

    西西莉亚耸耸肩。“要是那场梦永远不会醒来,而且都是好玩的美梦,我想我宁愿过这种美梦人生。那你自己喜欢哪一种呢?几年的人类人生,还是永恒的天使人生?”

    “你我都没有选择的权利,那又何必去想它?再说,我相信只要能仰望苍穹一次,总比什么经验都没有的好。那些还没出生的人也没办法要求来到人间。”

    西西莉亚仔细想了想艾瑞儿最后这段话。最后她说:“也许他们宁可不曾出生,也不想出生了又死去。要是没降生到凡间就不知道会错过什么了,对吧?”

    艾瑞儿没回答。他忽然往上一冲,凝视山下的房子。“三点了,”他说,“我们得在他们醒来之前赶回去。”

    西西莉亚一路滑雪回去,艾瑞儿在一边飞。林间的空隙并不宽,不过难不倒西西莉亚,艾瑞儿则干脆穿过树干,仿佛那只是比赛场上的边界标杆。不久他们就爬上了通往农舍的那段上坡路。

    艾瑞儿抓住连在西西莉亚外衣上的帽子,他说:“没时间走路回家了。”

    “没时间?”

    艾瑞儿连回答的时间也没有,他拎起她,提到半空中。不一会儿他们穿过紧闭的窗户,两人终于回到了西西莉亚的房间。

    窗户完好如初,西西莉亚也一样。可是她还穿着滑雪板,水滴了满地。

    “你想他们会说什么?”她轻声问,愧疚地指着滑雪板和地板。

    “我来想办法。”艾瑞儿说。

    西西莉亚以闪电般的速度脱掉滑雪板和外衣,套上睡袍,爬上了床。她看着天使神速地把她的衣服叠好并放回衣柜,又把滑雪板和滑雪杖靠到墙上,所有的雪水泥巴都消失不见了。根本看不出西西莉亚曾经月夜出游。

    “棒极了!”西西莉亚说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