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追捕

然后，水晶球就精确地回到两千年后他们所在的那一点。孩子们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在旅行，但是他们已经“跳跃”到时间的未来。

又回到现代的卑尔根了。到处都是房子，不仅在山上，连山谷间都是一幢幢的房子。在短短的一刹那发生了几千年才能完成的事。

汉斯彼得和安娜丽莎爬出水晶球，和苏哈地来的孩子们互道再见。

莉克和拉克答应会再去看他们，因为他们自己也很想去半山路。只是一瞬间，他们就会到那儿了。

四个人都同意，在莉克和拉克回到托格曼街面对水炮之前，安娜丽莎和汉斯彼得最好先跳下来。下一段的旅程，从苏哈地来的孩子们想要独立完成。

半山路来的孩子们向莉克和拉克挥挥手，便走向福乐缆车。这是他们看完电影后第一次上山回家。

“到托格曼街。”拉克说。

在“传奇故事”里旅行了一段时间后，回来时，他们所遇到的并不是什么很热烈的欢迎。但是在这么不好的气氛下溜出去旅行透个气，还是不错的。

对于莉克和拉克已经逃走又回来的事，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他们来回只在两秒内，时长如同一张小记事条被夹进一本大书里的瞬间。

水炮也暂时停止喷水了，但那只是很快就会过去的一点礼貌而已。

莉克和拉克打开了水晶球的门。

“马上住手！”拉克说。

突然间，下面的人一起大叫了起来。不是因为拉克说了什么，而是他们发现水晶球里只剩下两个孩子。没有人能够了解汉斯彼得和安娜丽莎已经回到爸爸妈妈那儿去了。

也许除了奥维。他又在那里了，挥动着双手。

“太好了，孩子们！”他叫道，“这样做就对了。”

他来不及说更多的话，就被两个警察抓住，塞进了一辆警车。

“你们把那两个挪威小孩弄到哪儿去了？”那个拿着扩音器的警察问道，“听到了没有？那两个小孩到哪里去了？”

“他们跌到两秒之间的夹缝里了！”拉克叫着说。

看来警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如果你们不立刻投降，我们只好强迫你们下来。”

“对于不了解的事，用武力是不好的。”拉克叫着说，“印第安人不会这样做，尼安德特人也不会。”

他们还来不及说更多的话，便已经有更多的“武力”介入了。他们的上空突然传来嗡嗡的声响——是一架直升机。在后方更高的天空又来了两架，还有更多更多的直升机排着队飞过新田山，就像一群“机械蜜蜂”一样。

“我想，那些直升机不像是要去海上的钻井平台。”拉克说，“我也不相信他们是在执行一些和平任务。他们一定是来追水晶球的。”

“我们不能投降。”莉克说，“如果他们不赶快了解生命本身就是一个‘传奇’，那他们永远也不会了解的。”

直升机越飞越近，很快那些螺旋桨就打到这里了。不仅如此，下面的水炮也开始喷出湿湿的“炸弹”。水晶球被水柱强力冲击着。在托格曼街上，排满了警车和消防车。

“到申德百货公司的顶楼。”莉克焦急地说。

就这样，他们从这群人的围捕中得到了一个很短暂的喘息机会。不论在苏哈地还是在印加帝国，他们都未曾见识过眼前下方的混乱和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又被人群发现了。四五架直升机从不同的方向朝他们飞来。

当然，莉克和拉克可以马上躲到中世纪、中国长城或者格利特峰 [1] 。他们至少可以躲到卑尔根的最高点，但是他们负有任务。他们一定得想办法让这个非常顽固的“世界”了解这个奥秘。他们不能一声不响地就逃到山里去。

当直升机准备好要停在申德百货公司的楼顶时，双胞胎打开水晶球的门，跑了出来。十三四个全副武装的特警也跳出了直升机的门。两个孩子赶紧奔回水晶球，但是水晶球却滚出了楼顶，掉在托格曼街上摔碎了。莉克和拉克听到了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

这是莉克和拉克有记忆以来听到的最令他们难过的声音了。这可不是普通的难过，因为莉克和拉克已经活了那么久，而且他们在安纳达宫工作时曾听过很多很多的声音。

可是来不及想那么多了。特警继续走向他们，但孩子们却已经没有工具可以逃了。现在要抓到莉克和拉克，就像抓其他的孩子一样容易了。

当你被这么多特警包围在五层楼高的楼顶时，“没有肚脐”这件事实在是没什么益处。相反，可能害处还很大呢！

莉克和拉克又看了看彼此。他们想到旅程开始前奥利弗和奥莉薇亚曾经告诉过他们的事，其中有几项是只有在他们最危急时才能用的。现在正是最危急的时候，是他们来地球后最危险的时刻。

“普乐欧玛！”他们一起说。转眼间他们化为隐形，不但特警看不到他们，连他们自己也看不见对方。

“莉克。”拉克轻声说道。

“是，我在这里。”

还好，他们可以继续说话，但是他们不确定这些特警是不是可以听到他们的话。于是他们跑到屋顶上一个大烟囱后面躲了起来。

虽然他们看不见彼此，但仍然可以继续看到下面的情况。特警们看起来非常迷惑——那两个漂亮的小孩到底跑哪儿去了？

特警们成功地弄碎了水晶球，但他们失去了莉克和拉克。他们俩消失了，就像太阳下的露珠一般。

这就是人们在追捕他们时所不了解的。我想过很多很多次了：正当人们以为自己掌握了一些无可理解的事时，它却突然就在你的手指之间消失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丧气的特警在屋顶上的烟囱、水管、空调管之间走来走去。特警们在部队里受到过很好的训练，但是他们没有学过要怎样来找隐形的物体。他们输掉了这场战斗。过了一两个钟头，他们又钻进那些直升机轰隆隆地走了。这次出警他们可是得不到什么奖章的。又只剩下苏哈地来的两个孩子了。

“玛欧乐普。”他们一起说。

双胞胎深深地望着对方。

“我们丢了水晶球。”拉克说，“我们去不成金字塔或中国长城了。”但是莉克没有回答，她只是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晴朗的天空。

“也许我们再也看不到安娜丽莎和汉斯彼得了。”拉克继续说。

她也没有回答。过了好久，她才转过身来面向双胞胎弟弟。“还有更糟糕的事，”她说，“那就是我们必须永远留在‘世界’了。我们永远回不了苏哈地了。”

拉克还来不及想那么远。

“难道我们必须永远住在这个大球上吗？”拉克若有所思地问道。

莉克点点头。“也不完全是这样。”她很严肃地继续说道。

“不会是永远。你了解吗？只要我们在‘世界’里跟着时间走，我们就会长大、变老，变成大人。”拉克说。

“糟透了，最坏的事是想到我们会变成大人。我们成为大人以后，就会开始变老，然后最后……最后，你知道吗？拉克，我们就会从‘传奇’里消失，就像我们来的时候一样那么突然。我们永远回不去了。听到了没有？永远回不去了！”

他们坐在那里出神地想。在卑尔根的申德百货公司屋顶上，天空中的云飘着。他们开始了解“世界”上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世界’就像一个传奇故事。”莉克满腹心事地说，“这里有很多美好的事。可是，就像在故事里头一样，没有什么是可以一直存在的。在奥利弗的故事里是如此，在这里也是一样。”

莉克擦掉一颗滚下脸颊的泪珠。

双胞胎坐在申德百货公司的屋顶上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彼此不说一句话，因为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不久以前，他们才拜访了奥利弗的“传奇故事”。现在自己却成了故事的一部分。

很快，他们会变成大人。有一天，他们会完完全全地消失。如果水晶花能再掉几滴泪该有多好。

对一直活着的人来说，“完全消失”并不是一个可以习惯的想法。在一个地方待得越久，越不容易说再见。

“我们甚至不知道要怎么从屋顶下去。”拉克担心地说。

他们站起来往下望，下面的街道已经完全正常了。那些来抓他们的人都已经撤走了。天也渐渐黑了。

“我觉得好冷啊。”莉克说。

“我还觉得很饿。”拉克抱怨说。

他们听到附近传来一声很尖锐的声音，便赶快躲到烟囱的后面。但是很快，他们就高兴地拍起手来。

是奥维，他身上背了一个大背包。孩子们高兴地跑向他。

“幸好你们都还在这里。”他松了一口气说，“我好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不好的事？”莉克疑惑地说，“发生了比‘不好的事’更严重的事了。我们永远回不到苏哈地了。”

莉克和拉克都开始哭起来。奥维张开手臂抱住他们俩。

“好啦，好啦。”他安慰他们说，“你们也不是孤独的，地球上住着四十亿人口呢！没有任何人可以永远活着。”

奥维建议他们俩还是回到半山路那两个孩子的家。他们的父母如果知道莉克和拉克除了没有肚脐以外，和其他孩子并没有两样的话，也许会愿意照顾他们。

“但是你们不能穿这样的衣服进城。”他继续说，“那只会引起混乱。”

“我们可以让别人看不见我们。”

“不必，不必。你们是不是忘记奥莉薇亚怎么对你们说的了？‘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候。’她说过你们这样一下子隐形不见，一下子又出现了，人们是不会喜欢的。让自己隐形，只是为了逃过一个不正常的情况，真是太丢脸，至少是太没礼貌了。”奥维说。

“我给你们弄了一些新衣服。”他继续说，“这些是完全符合现代潮流的。”

奥维从背包里拿出毛衣和牛仔裤递给苏哈地来的小客人们。

“这里还有一些钱，可以去坐福乐缆车，或是用作其他的用途。但是首先我们要从屋顶下去。那边有消防逃生梯。”

奥维开始往下爬，孩子们也跟着他爬下去。很快，他们来到了下面的柏油路上。但是……没错，奥维突然不见了。好像遁入地里去了。

“逃走了！他是不是不想跟我们玩了？”

莉克和拉克走过市中心，来到福乐缆车站。他们穿上了全新的衣服，没有人认得出来就是这两个孩子——在仅仅几个小时以前——才刚闹翻了整座城市。现在水晶球破了，苏哈地的双胞胎成了最普通的孩子。

他们买了票，进了隧道——就是安娜丽莎和汉斯彼得今天早上被捕的地方。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半山路白房子的前面。

今天上午他们才离开这里。他们也去了撒哈拉、纽约和罗马，还有很多别的地方。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他们没有水晶球了。

莉克和拉克小心地走近房子，听到屋内传来高声的对话。他们小心翼翼地握着门把手……门是开着的！

[1] 格利特峰：挪威最高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