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约翰夜的营火

我们从高塔慢慢爬下来，幸好在这窄窄的出口没有碰到蝾螈，因为这里既没有窗户可以扔他们出去，也没有笼子可以把他们关起来。

“秘密之井到底在哪儿呢？”我问。

才问完，我立刻想起在泰勒马克卡蜜拉家的大宅后也有一口井。虽然大人不准我们往井里丢石头，但我们还是常常很顽皮地打开井盖，丢些大石头进去。记得有一次外公来做客时，我们就在井边被英格里姑妈逮个正着，还被罚不准吃晚餐。“立刻去床铺上！”她跟在我们后面吼着，甚至连外公都觉得这么严苛的处罚是应该的。那晚我是哭着睡着的，这是我印象中最可怕的回忆了。

公主讶异地望着我，似乎我们对这秘密之井已经谈过好几百次了。我告诉公主，蝾螈为了不想听到王后的声音，把她藏到了一口深井里。

我们走到城堡广场后，公主才开口：“御花园中有好多口井，要找起来也挺麻烦的。”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花园，进去后，发现处处都摆满红色的躺椅，在花丛和树林间还有些巨蛙跳来跳去，不时贪婪地啃着绿油油的草。我起初有点害怕，但公主说它们不会伤害人。

“只是它们有个令人不太舒服的嗜好：它们非常喜欢小孩子，只要看到小孩，就会立刻跳过去猛舔他们的脸。”

果不其然，马上就跳来两只肥蛙，热情地猛舔我们的脸，好像把我们当成食物一样。

“走开！”阿芙萝拉公主叫着，青蛙马上就悻悻然跳回树下去。

我们走到第一口井往里头一看，只发现了一些小蝌蚪。下一口井隐藏在一片密林中，看起来似乎挺神秘的。但王后也不在里面，只有一大群小鱼在水中玩耍，还把水溅在我们的赤脚上。

要去往第三口井，必须穿过高至鼻尖的草丛，搔得我们怪不舒服的。我警觉起来：千万不能小看这些草丛，否则我们会淹没在草海之中。

我们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声，随后发现了一口大井。我弯腰探头往里一看，井中根本没有一滴水，只看到王后和卡拉鲁斯王子枯坐在大石头上。他们手脚被绑住，嘴都被围巾封着，所以连求救都没法子。

“呜……啊……”王后一看到我们就开始呜咽。

我盘算着要怎么把他们从深井里救出来，然后转头看看公主。

“你知道吗？你非常像我认识的一个小女孩卡蜜拉，她有一种玩具跳绳，很长很长的，如果现在有的话，就可以拿来当救生绳索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阿芙萝拉就冲进高草丛中，而我趴下来望着井中的朋友。

“呜……啊……”王后又开始呜咽了。

阿芙萝拉很快又跑回来，手上拿着我所说的跳绳。

我们把绳索放下至井底，但王后和王子都被绑住手脚而无法抓住绳索往上爬。

“我必须亲自下去，才能解救他们。”我说。

阿芙萝拉紧紧抓住绳子尾端，我开始向下爬。到了井底后，我向上一看，顶上的天空变成一个小圆圈。公主趴在井口往下望，她的金发闪耀着光辉，看起来就像个小天使。

我先将王子松绑，他自己把口中的围巾拿掉，然后对我说：“你能下来救我们，真是太好了，但我们要怎样离开这里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立刻给王后松绑。

“你没看到公主在上面吗？”我问。

卡拉鲁斯王子摇摇头。

“难道小公主有力气把这么胖的王后拉出深井吗？”

“你还不明白，要先把我拉上去，然后再拉你，最后我们三个不就可以合力把王后拉上去吗？”

王子吸吸鼻子，觉得这值得一试。

“两手抓紧绳子把我拉上去！”我向阿芙萝拉大喊。接着我便开始向上升。起先一切还很顺利，但上升到一半公主突然手一软，我滑落到井底。

“呸！”王后不满地叫着，“我们居然还有时间玩拔河游戏！”

她甚至不管我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突然我想到外公在河岸拉船的法子，然后对公主喊：“你把绳子绕过一根树干，再拉一次看看！”

这个方法果然成功了，公主立刻把我拉了上去。随后我们又把王子拉了上来。最后只剩下王后了。我们俯身向井底看看王后。

“立刻把我拉上去。”她说。

我们丢下绳子，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位身躯肥大的王后拉了上来。

“现在必须去蝾螈那儿救出国王和小矮人乌皮了。”卡拉鲁斯抽出佩剑说，“向城堡前进！”

我们迅速穿过高草丛，全力冲过御花园，那里的巨蛙甚至呱呱叫起来祝我们成功。

城堡前的广场上，蝾螈们生起了巨大的火堆，就像我们在圣约翰夜 [1] 生起的火堆一样。才一走近，我们就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小矮人乌皮和国王被蝾螈们从阶梯上带下来。

“他们想要烧死我们！”乌皮大叫。

王子冲向蝾螈士兵，但还来不及挥剑，就被士兵团团围住，制伏在地上。这时王后高声叫着：“蝾螈们！散开。难道你们没听到我命令你们滚去黑牢，好好给我在那儿排队站好吗！”

听到这些话，蝾螈们突然停止一切圣约翰夜的庆祝活动，放了国王、小矮人乌皮和王子，一些士兵浇熄火堆。最后，所有士兵不好意思地排好队伍站在愤怒的王后面前。

“向黑牢前进！”她继续说，“不准有任何意见！你们已经输了！”

蝾螈们立刻变得乖乖的，静静地望着彼此。

最后，他们沿着城堡的阶梯默默地走了。

我实在很好奇，难道他们真的完全听命于王后？因此我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跟在他们身后一探究竟。

终于我们到达地下室的最深处。蝾螈一只接一只地走到地板上那个可怕的大洞边，然后就往下跳，跟着就听到一声声撞地的沉闷声响。

最后一只蝾螈也跳下洞里去了。此时地下室只剩我一人，于是我趴在地上往地底下看。

“你们就乖乖地待在那儿吧！”我说，“不受欢迎的蝾螈是不适合待在城堡里的。”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尿尿，因为我真的是憋尿憋太久了。于是我站在洞边，将尿撒进黑牢洞里。

忽然间一阵有规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漆黑地下室的寂静。起先我以为那是自己的心跳声，后来我才辨别出是那个古老的钟再度敲打了起来。

我回头走到楼梯边，刚踏上第一级阶梯时，忽然从那堆散置在地上沾满灰尘、蜘蛛网的时钟里跳出一个东西。

“咕咕！”我听到这样的声音。

原来是那只住在时钟里的布谷鸟在叫，但我也没时间管它了。我飞快地爬上楼梯，随即跳出铁门。

当走出来时，我来到了城堡外的小广场上，眼前的城堡就像一座巨大的游泳池——原来是蝾螈们为了要熄灭营火，洒了大量的水。我涉过池水时，双脚还感觉得到水的温度。

[1] 圣约翰为替耶稣受洗之施洗者约翰，每年夏至6月23日左右为他的纪念日。——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