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炉

“嘿，怎么样，在这儿还不赖吧？”小矮人乌皮抖抖绿色的披风。

我搞不懂，窝在这黑牢里，怎么会“还不赖”？而且我忽然想到，我们是来到跟蝾螈一样的地方。他们一定会对我们进行可怕的报复吧。

我们掉进了昏暗的世界，然而黑牢底下并非预期的那么黑暗。

“那是因为有萤火虫的关系。”乌皮说。

然后他指着这些大小跟蝌蚪差不多的奇怪小生物，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莫非萤火虫住在这里？”我讶异地问他。

乌皮瞪大了眼睛。

“克里斯朵夫·波菲，你是说你真的不知道这些会发亮的小生物是从哪里来的？”

我疑惑地点点头。

“这是蝾螈变成的萤火虫。”小矮人解释，“‘当蝾螈老得不能再老时，那么在圣约翰夜就会生起大营火，用来烧死国王和他的家庭，而蝾螈在这种情况下总是会被丢进城堡的黑牢里，并且立刻变成萤火虫，在阴暗的黑牢中照亮随后被丢进来的波菲王子。’一本古老的书上是这样记载的。”

我想了想，一切听起来都这么虚幻，不禁害怕地问：“那它们会再变回蝾螈吗？”

“我亲爱的波菲王子，很显然你一点都不喜欢读那些古老的书。书中说：萤火虫马上会开始漫长的旅程，飞向蝾螈池塘，最后会从池塘飞出去。大约在秋末时分，它们又会再变成蝾螈，在邪恶王国的城堡当卫兵，因为有些国王就是喜欢抓法国的蝾螈。”

“他们怎么能够再回到蝾螈池塘？更不用说再回到法国了，因为他们是被拘禁在这幽深的黑牢中啊！”我不好意思地问。

“黑牢并不是世界的边缘终点啊！”乌皮接着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们正位于地底下的谷地上，而这个谷地是直通蝾螈池塘的。你看到了吗？下面有潺潺的河流，御花园中所有的井水都汇入这小河流中。”

他说完没多久，四处张望的我就发现我们正站在地下河流的岸边。萤火虫的光芒长长一列沿着河岸延伸出去，在黑暗中闪耀着。我想到这些发亮的小东西要再变成蝾螈还需要花相当长的时间，心情就轻松多了。我是不会在这黑牢里度过余生的，既然连萤火虫都能撑过漫长的旅程飞向蝾螈池塘，那我们应该不至于不如它们才对。

“跟我一起走吧。”小矮人乌皮说着，伸手握住我的手。

我们沿着漫长的地下河流走啊走，就快走到尽头时，在我们面前出现了悬崖，挡住了去路。

“接下来不能走路了，”小矮人说，“必须游进水里，你看那下面有一艘小船。”

他指向那艘船——真是再巧不过了，这艘船跟我外公的红色小船完全一样。

不管愿不愿意，都得从这陡峭的悬崖往下爬。好几次差点没滚下去。要是向下看的话，你真的会啪嗒摔进水中的！但最后我和乌皮终于幸运地坐上小船，就好像当时我和外公无忧无虑地坐在船上一样。

“克里斯朵夫·波菲，我们现在在地底最深处，”他说，由于在地底洞穴里，所以有很大的回音，“我们的位置是这么深，所以在这儿可以来谈一谈深刻的真理。”

但是我脑海中完全没有任何一个真理浮现。

“我们在地表的最深处，”小矮人继续说道，“所以完全没必要和以前一样保持人的虚伪假面。”

假如再这样胡扯下去，真不知道我们要讲到什么时候。我闭口不说话。

“你知道这个深渊的名字吗？”乌皮煞有介事地低声说。

“难道是‘死亡深渊’？”我颤抖地说。

我有种感觉，仿佛这周围的一切都与我外公有关。

小矮人一直凝视着地底河流，坐着不发一语。

“这是‘黑暗之炉’。”他若有所思地说。

“真的吗？”

小矮人乌皮郑重地点了点头。以前我在问外公一些严肃的事情时，外公也是这种反应。

“大钟很快就要敲十一点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手指向水面上的某个物体。我看到一个用软木塞塞住瓶口的水瓶，就俯身到船舷下，把瓶子捞起。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这真的是一封航海邮件，因为我发现在瓶子里有一张卷好的，并用粉红丝带绑着的纸张。我把瓶塞拔开，拿出信来。我的长袍内有一副眼镜，我将它拿出来戴在鼻子上。虽然我还没学会如何阅读，但我突然发现，我竟认识所有的写在纸上的句子。

“我会读了！”我大叫。

小矮人乌皮带着某种嫉妒的神情看着我。

“这全是因为你戴上了这副魔法的眼镜的关系。”他说。

我大声且清晰地将纸上所写的念出：

亲爱的克里斯朵夫·波菲！我将信放在瓶中寄去给你。这瓶子是我从御花园的井中扔下的。我要警告你和小矮人乌皮：王后想要把所有井中的水都放出来淹没整个黑牢，这样一来，你们绝对会被淹死。她正在等待国王到高塔上去睡觉的时机，到那时“黑炉”就会有一场大洪水。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喜欢黑莓还是醋栗？”

向你致意。

阿芙萝拉公主

“王后还玩不厌这些阴谋诡计呀。”乌皮叹了口气。

他把桨架起来开始划船，小船顺着波浪飞也似的滑行起来。

突然，地底河谷充满了轰隆隆的水声。汹涌的河水一下子将我们冲高，小船在浪峰上摇摆了好一会儿。在阵阵波浪的侵袭下，船还没靠岸，我们全身早已湿透了。

幸好我们没被淹死，最后总算漂到了蝾螈池塘。小船竟没翻覆，不过船内灌满了水，桨也不知道漂到哪儿去了。

我和小矮人躺在船上，漫无目的地漂流在温暖的夏夜里，聆听周遭的蛙鸣鸟啭，蛇与蜥蜴在草丛里时而附和着窸窣作响。整座森林充满着各种音响，听起来仿佛是一首大自然交响乐。

我们终于漂回那不久前，我和乌皮去抓蝌蚪、吻青蛙、青蛙又变成了王子的岸边，此时我们两人已又湿又冷。

蝾螈池塘外的青蛙城堡逐渐暗淡下来。从那儿传来阵阵可怕的声响——或许这是因为王后已得知我们还是没被淹死，而愤怒得发起疯来。

小矮人乌皮突然被草丛里的簌簌声吓了一跳，我发现原来是只大兔子弄出来的声音。

“国王的兔子呀！”乌皮忧虑地低声说。

“兔子？为何你会害怕它们？”我问。

乌皮把头转了过来，直直地盯着我瞧。

“你真的认为这只是寻常、胆小的灰兔吗？”

我得承认，刚刚在匆忙之际来不及细看它，但仍被吓了一大跳。而我注意到当一只南美洲大青蛙从水中游出时，兔子却胆怯地跑掉了。

我的心情此刻忽然异常的沉重，心脏痛得似乎随时会从胸口跳出来。

“我们必须赶快回到冬天去！”小矮人乌皮叫着。

“对！对！”我迅速回应着。就在此时，我们听到从城堡的高塔里传来阿芙萝拉的叫声。

“小心呀！你们马上会有危险！”

我和小矮人对视。

“握紧我的手，克里斯朵夫·波菲！”乌皮命令。

下一秒钟我们两人已站在冬天里。我身上又是那件有小汽车和摩托车图案的睡衣，但一只袖子已被扯掉，这是因为当我们穿越时光隧道时，一只青蛙突地跳过来咬住我的袖子不放。

“它们不会来到这儿的，”乌皮回过神后喊着，“只有在夏天里才会发生刚才那样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