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青蛙
诺拉在朗读她刚刚看到的网络新闻:
《大事件》报道:国家石油总公司告知,公司将在非洲之角的小冲突区进行更多的活动。凡是涉及肯尼亚领土范围及其他地区的事情,由于商业的原因,对各种推测既不确认,也不辟谣……
“这就是说,他们仍然想继续开采那里的石油。”尤纳斯说。
“现在,也许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诺拉说,目光里几乎带着一种恳求。
“而是——”
“他们这样说对艾斯特·安彤森有帮助吗?或者,我想说,对本有帮助吗?”
“本?”
“为简便起见,本雅明常常自称本。我给他发个短信。”
她只写了几个字:有无消息?
两分钟后来了回复:没有。有了会告诉你。
诺拉叹了口气。
“这件事确实把他压垮了。”尤纳斯说道。
尤纳斯翻看着面前桌子上的剪报,他抽出其中一张念了起来:
人的天性里有一种水平的定向意识。我们不得不瞻前顾后,盯住可能的危险或者猎物。我们的天性在水平的方向上表现为保护自己和我们的家庭。但是,这种天性没有延伸到保护自己的后代——更谈不上把保护别的物种当作己任了。
作为生物,首先会关心并保护自己的基因深藏于我们的本能之中,但我们的天性却不关心四代或者八代之后的基因。这一点我们必须先学习,我们必须像熟练地解释人权那样学习。
自从我们人类在非洲某处出现以来,我们就在进化的树干 [1] 上艰苦地为自己的分支而奋斗。我们不想自己的分支被锯掉。在这种斗争中我们卓有成效,因为我们一直还在。这期间,人作为物种只有自己成了自己的威胁时才算卓有成效。我们把自己的事业做得如此之好,以至于我们不仅给我们自己的生活基础,而且也给所有的物种带来了危险。
一种赌输了的充满幻想而又虚荣的优先权很容易被忘记,这种优先权归根结底也是天性。但我们如此贪玩和虚荣,以至于我们觉得这种游戏比我们对自己行星的未来负责任更重要。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尤纳斯评论道。
“你说什么?”诺拉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想着几个小时之前打电话时给他提出的那个大问题——我们怎么才能拯救一千零一种动物和植物呢?
尤纳斯指着刚才读的剪报文章并用自己的话重复了最后提出的问题:“难道因为我们贪玩,就可以把我们对自己行星的未来应负的责任放到第二位去吗?我说过了,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她谅解般地笑了。“我为什么把这篇文章从报纸上剪下来?”诺拉觉得,尤纳斯对她搜集的东西感兴趣很好,可是,她也很期待,他在上山来的漫长道路上是否为她的问题想出了答案。
“是呀,我们该做什么呢?我们怎么拯救一千零一种动物和植物呢?”
他把剪报放回桌子上,同时目光落在另一张剪报上,他扫了一眼,大声念出来,好像那篇文章会回答诺拉的问题似的:
如果我们想拯救这个行星上生物的多样性,我们的思想需要一种哥白尼式的转弯。原来认为所有天体都在围绕地球的一个轨道上运行的信仰多么幼稚,认为生活中的一切都围绕着我们自己的时代旋转,这种观点同样幼稚。我们的时代并不比所有即将到来的时代具有更伟大的意义。对我们来说,我们自己的时代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我们现在不可以这样生活,好像为了这个时代就是为了我们之后所有的时代似的。
尤纳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从桌子移向诺拉。
“不错,从今天的情况出发看问题,应该说,相信地球是宇宙的中心而且所有其他天体都围绕它旋转的做法十分愚蠢。但是,以为还有别的行星像我们现在的行星这样,必须分享这样的生活也同样十分愚蠢,对不对?”
问题是合理的,诺拉已经渐渐地失去耐心。她想知道,尤纳斯自己是怎么考虑的。可是,他却十分冷静地又从“必须做什么”的红纸盒子里的那一沓纸里拿出一张。
根据一个古老的寓言,一只被扔进开水里的青蛙会立刻跳出来拯救自己的生命。相反,把一只青蛙放在冷水锅里慢慢地煮,直到把水烧开,青蛙感觉不到危险并因此被煮熟。
读了这段话之后,尤纳斯再次点了点头。
“我们这一代人难道不就是这样一只青蛙吗?或者说,难道这不就是我们生活在其中的民主政治吗?我们的行星到底还能不能容忍这样的人类?”
[1] 谱系的意思。欧洲人把家谱画成一棵树。树干代表祖先,后代画成树杈、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