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惊魂

乌皮站在亮得刺眼的月光下，望着我的眼睛，似乎很讶异我俩并非同类，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我们一直都只是站在月光下而已。”他终于开口。

但我开始对这感到疑惑，我眼前的乌皮渐渐变得苍白，不仅他的脸，连他的绿衣裳都逐渐黯淡下来。

“这表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个梦。”我不由自主地说。

尽管这个梦并非那么令人不愉快，但在发现真相后总令人觉得十分凄凉。然而过了一会儿，小矮人的脸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亲爱的克里斯朵夫·波菲，”他说，“难道你认为这一切只是梦吗？不管你是说‘一切只是梦’还是‘一切都是现实’，这类的话都很愚蠢，因为所有的波菲小王子都是生活在梦境与现实交错的世界中啊，也就是说梦境会反映现实生活。”

我望着满覆在蝾螈池塘上的冰雪，在这片冰雪之下深藏着我夏天的梦魇。而冰化雪融之后，这梦魇又会再度侵袭我。

“其实，你不过是想逃避而已。”乌皮语重心长地说。

我心里想他真坏，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要知道我们两个是一起从那夏日梦魇中逃脱出来的！

“当事情每况愈下的时候，最好还是逃走吧。”我尽量学着大人的语气说。

乌皮猛摇他那小小的头。

“要是谁想要逃脱可怕的梦魇，那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回梦魇之中。面对噩梦，一定要像在森林中面对恶狼一样才行。”

“那该怎么办？”我问他，毕竟我并不是常常会遇到恶狼啊。

“当你遇到恶狼时，绝对不能跑开，不然它会追着你跑，而你是不可能跑得比狼还快的。应该冷静地站着，凝神注意那绿色狼眼的最深之处。那么狼就会自己跑掉躲开，或是变得像一只羞怯羔羊似的走向你，舔舔你的手。所以你不管面对夏日梦魇、王后还是将军，都应该这样做才对。”

“嘿，休想我会这么做，”我坚决反对，“王后这么无耻，你永远不知道她心中盘算着下次要怎么整你。”

小矮人乌皮踢踢鞋上的雪。

“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可能永远都无法得知。或许，王后的内心深处相当善良也说不定哟。”

我立刻对他的玩笑火冒三丈，指着他责备起来：“真可笑，如果她内心深处真的还有一点良知的话，怎么会把我们丢入黑牢？”

“当然，你这波菲小王子多多少少会难以想象。”小矮人回答。他呆立不动，凝视着蝾螈池塘，最后终于说：“你终究是屈服于夏日梦魇之下。你现在要做的是证明你比他们强。不然，这梦魇会纠缠你一辈子。因此你非得回城堡一趟不可。”

小矮人乌皮的话还是那么深奥难懂，同时我也根本无法想象再次回到城堡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要是我突然迷失在梦中怎么办？”我喊道。

小矮人乌皮踌躇着欲行又止，似乎有什么让他不知所措。

“我想，在梦中会迷失的应该是某种其他的东西吧，就是那把万能钥匙。你难道忘了，当你在这月夜游荡的时候，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吗？你可能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瞪着我，“除此之外，蝾螈也不能永远都待在牢里的，这处罚对蝾螈来说未免也太严厉了。”

他提到“蝾螈”这个字眼两次，我立刻又吓呆了，大喊：“我才不要回到夏日的梦魇中！”

“随便你喊。”乌皮冷冷地说，“但如果你不从那儿拿回钥匙的话，你永远不能回到爸妈身边，也不能走进你那有阳台和躺椅的大房子里。”

“但我至少可以按电铃吧！”

“当然可以，但开门的不是你父母，而是王后和将军他们两个。因为如果你在梦中遗失了家里的钥匙，那么梦中的人物将会搬进你现实的家中，而你真正的家人将会跑进你梦魇和幻想中的虚拟城堡。这样的情节正如你所经历的事一样，详细地记载在一本古老的书中。”

我不禁口干舌燥起来，在还没完全了解小矮人所说的始末以前我已吞了两次口水，但也不得不相信他，因为他所说的都令我觉得十分睿智而重要。

“别害怕，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他鼓励我，“我来帮你重返夏天。没有小矮人的帮忙，波菲王子是无法做时光旅行的。”

我感到整个人在颤抖着。

“克里斯朵夫·波菲，抓住我的手。”乌皮说。

一转眼，我们已经回到蝾螈池塘岸边，身上再度披着王子华服，只是夜晚将尽而已。天还没完全亮，黎明的天空微微露出晨曦。

蝾螈池塘笼罩在薄雾中，太阳已从东方爬起，映得池里的天空红霞满布。岸边蛙鸣声四起，还好是那种每个礼拜天都会在森林中看到的普通青蛙。

“克里斯朵夫·波菲，”小矮人乌皮终于说，“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忘了告诉你，我们小矮人是不能来同样的城堡两次的。现在我只能祝你成功。如果你遇到困难都能正眼面对的话，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是我听到小矮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消失了。刚开始是手，然后是脚，渐渐地他整个人都像溶解掉似的，回到他自己那个不可知的世界里。

我独自站在晨曦里，觉得双脚发冷，要是现在能有件温暖的毯子来盖脚的话，不知该有多好，但四面都是森林，只有风不断呼啸着。忽然一阵哀愁袭上心头，因为我很清楚，以后再也见不到小矮人乌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