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和奥莉薇亚

有一次，莉克和拉克在安纳达宫里玩捉迷藏的游戏。

直到三个月后拉克才被找到，他躲在快到石宫东北方的一个小尖塔的顶端。

当莉克找到他时，他正头枕在臂弯里睡着。拉克站起来，用一双大大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而且我自己也在里面。起先我到了奥斯陆和特隆赫姆，然后就突然到了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

他们俩顺着楼梯慢慢由塔的顶端走了下来。

“你认为‘世界’真的存在吗？”拉克继续说着。

“‘真的’存在？”

“那些猪啊，大象啊，会不会是真的？蚱蜢啊，喷射机啊，真的有吗？”

“你有时候还真奇怪。这些都只是奥利弗脑子里的幻想罢了！”

“但是，汽车和喷射机可不会在他脑子里跑来跑去吧？”

“拜托，笨哪，那是他想象出来的。”

他们已经到达石宫东北边的入口了。他们不需要对彼此说要做什么——他们要去奥利弗那儿！

在右边，高高的地方是那座彩色的大岩石，远远就可以看到它从山坡上冒出来，因为整个苏哈地几乎都是咖啡色和灰色，只有奥利弗的岩石和奥莉薇亚的森林是彩色的。在整个苏哈地，只有这两个孩子、奥利弗和奥莉薇亚才关心“颜色”这回事。

“奥利弗！奥利弗！”

双胞胎向普乐欧玛里瞧着。

“进来，进来，我亲爱的小朋友们，哈哈！”

奥利弗在桌子前弯着腰，他今天做了一个蛋。

“等一会……会儿，”他嘴里喃喃地说着，“你们即将看到要用很长很长时间才会忘掉的事！”

莉克和拉克挤到魔术桌的前面。

现在奥利弗把蛋放在手心里，焐一焐，然后便听到一阵很小的声音从蛋里传出来。他很小心地把蛋放在桌子上，注视着它。

有趣的事发生了。突然蛋由里面裂开了，跑出来上千个小东西，每一个都像大头针的头那么大。

奥利弗转身，找到一个放大镜后把它放在桌上，然后教莉克和拉克轮流透过放大镜看看这些小东西。

他们看到那个蛋里跑出来整个“世界”，有房子、树林、人、动物……

你也许见过在石头底下，或者在一段枯树底下的蚂蚁是怎么蠕动的，那么你就会了解从蛋里跑出来的这些小东西是怎么动的了！

过了一会儿，整个表演停止了。奥利弗把它们扫成一堆，放在他从桌子上的一个架子上拿下来的瓶子里。

“表演完了！”他叫着。

“奥利弗，奥利弗，还要，还要！”莉克和拉克拍着手叫道。

“好啦，好啦，不要太过兴奋了，谢谢。”

然后，奥利弗走到一个柜子前，从抽屉里找出来一个蓝绿色的烟斗，又在一个褪色的袋子里拿出一些烟草，然后便坐在他黄色的摇椅上把烟草放进烟斗，拿火柴点着烟。瞬间，奥利弗在屋子里吹出好大的一股烟。烟先是上升成为很普通的小云，然后这些云自动集中在一起，组成一匹马。

“完成了。”他说。

“那是一匹马吗？”孩子们很惊讶地问道。

只有一瞬间，那匹马的线条是十分明显的，然后便慢慢地化开。慢慢地，但是很清晰地，这些烟均匀地散布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上升到屋顶，消失了。

“那是一匹马，是的……”

奥利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椅子还是继续地摇着，就像什么都不记得似的，摇来摇去。

他把烟斗放回抽屉里，又坐了下来。

“嘿嘿，”他一边前后摇着，一边说着，“你们想听什么故事啊？想听高山深谷的，还是有关白天、黑夜的，还是有关狮子、大象的，或是海上石油钻探的故事呢？”但是莉克和拉克现在还不想听故事，他们俩在摇椅前也摇来摇去。

“现在还不想。”莉克小心地回答。

“我们想知道到底有没有‘真正’的东西！”

“‘真正’的东西？”

奥利弗严肃地看着站在他椅子两边的孩子。

“故事，孩子们，就只有故事啦！”

“我梦到我也在里面。”拉克说。

“是啦，是啦，我的孩子，因为你曾经在我的幻想里。”

“在你的幻想里？”

奥利弗指着自己的头喃喃低语：“全部的人都在这里头活着，在这个老脑袋里，但是他们自己却不知道。我想到这一点，就有点儿伤心了。”

“在‘世界’上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慢点，慢点！”

他举起了食指，很认真地看着他们。

“对我们来说，‘世界’只是一个传奇故事，但是在故事里每一件事都是真的。”

“是吗？”

在莉克和拉克的眼中，显现出那种传奇故事里才有的眼神。

“但是这也帮不了多大的忙。我所告诉你们的故事，里面的人物都是以某种方式生活在‘世界’里，但是‘世界’上的人都睡着了。他们都看不到自己。”

“你难道不能告诉他们吗？”

“你们在开玩笑……”

“也许我们可以进到故事里去告诉他们。”

“哈哈，做一个梦可比让人进到梦里要简单多了。你们不能进到一个故事里去，孩子们，除非你们成为故事的一部分，或者……”

奥利弗开始坐在那儿，呆呆地望着天空。

“或者怎样，奥利弗？”

“或者‘世界’需要成为一件东西，因为成为一件东西后，你就可以进去，整个人都进入其中。”

“真的吗？‘世界’可以成为一件东西吗？”

普乐欧玛一下子完全静了下来。

“是的……不是啦，唉，孩子们，不行啦，说是故事就是故事啦！”

“拜托，拜托嘛！”

“你们这是在引诱我做不应当做的事呢！你们知道的，这样是不好的，对不对？”

“引诱……引诱。”

“好吧，好吧，我们叫奥莉薇亚来。我们两人曾一起做过这个梦，也许我们可以使这个梦再活起来。”

莉克和拉克很严肃地看着这位老人家。

“奥莉薇亚。我们俩已经好几千年没见了。”老人家喃喃地说。

“她能让‘世界’成为一件东西？”

“她一个人不行，我们谁都不能单独完成这个工作。但是，一起，孩子们，我们俩一起就可以了，就能制造真正的传奇故事了。”

“我们立刻去找她来。”莉克和拉克已经上路了。

“不要告诉她谁叫你们去的。”

奥莉薇亚住在一朵大蘑菇里，在一个叫“沙马代”的森林的深处。莉克和拉克常常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得很远。有时候他们会去看奥莉薇亚。他们觉得她的蘑菇屋好漂亮，而且她总是会用在沙马代生长的东西做一些好吃的招待他们。

蘑菇屋有三层，每一层有三个房间。最上面一层有个大阳台，这是奥莉薇亚最喜欢的地方。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这里。从这个顶楼的阳台，她可以看到整个沙马代。

在沙马代有各式各样的花草和其他植物，而且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会一直长，一直长，除了奥莉薇亚以外。自从莉克和拉克认识她以来，她就是这个模样，没有改变过。他们认识奥莉薇亚已经很久很久了。在苏哈地，也没有什么新鲜人物可以认识。

奥莉薇亚并不是每天都很快乐，她和奥利弗相比更容易不开心。她如果吃了什么酸的或苦的东西，也会在那儿痛苦半天。她会说“讨厌，吵死人的孩子们”或者“拉巴巴 [1] 孩子”。

但是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只要她吃一点甜的东西，就会马上高兴起来。她会说“我甜蜜的孩子们”，或者“我的小糖球”，或者“我小小、小小的宝贝儿”。

莉克和拉克正在高山脚下的石头缝里跑来跑去，要来找奥莉薇亚。

他们俩真希望她今天吃了玫瑰冻，或者香草松派。他们不敢想象若是她吃了大蒜粉，或者……会有什么结果。

在地球上，大部分的植物是绿色的，但在沙马代却不一样。不管是草还是树上的叶子，都有着彩虹的颜色。所有的东西都有一种花的香味，会让你的鼻子痒痒的。

莉克和拉克在小树丛和树木之间的小路上跑着。整整跑了一个星期以后，他们终于看到了蘑菇屋。

“奥莉薇亚！奥莉薇亚！”

他们还没有到达时，便在很遥远的地方开始叫了起来。然后，他们看到她在阳台上，用一片从棕榈树上扯下来的大叶子向他们招手。

她赶紧下来到门口迎接他们。

“你们跑着来，为了什么事啊？”她说，“沙马代一直都是很安静的。我告诉你们，它‘静得像植物’，懂吗？”

莉克和拉克彼此看看对方。哼，她一定是吃了什么酸的东西了。

“‘世界’，”拉克小声地说，“奥利弗说……”

他气喘吁吁。

“哼！奥利弗，那个会冒烟的老家伙！”

“他说你们一起可以创造‘世界’……”

“哦，他还没放弃他那老把戏，对不对？他玩一玩纸球和烟斗的游戏，变些小魔术，就应该心满意足了。”她说。

他们一起进了蘑菇屋——至少她让他们俩进来了。他们一进到四叶形的房间，奥莉薇亚立刻从桌上的瓶子里舀了一大匙的蜂蜜，放进嘴里，用舌头上下舔了一圈。

“拜托，拜托啦，奥莉薇亚！”莉克和拉克用很期待的声音说。

“好吧，好吧，我的小宝贝儿，那我们就上路了。”

奥莉薇亚和孩子们走过沙马代。他们慢慢地走，一点也不急，因为奥莉薇亚根本就不想跑。她一路上走走停停，为了要摸摸森林里各式各样的植物。十四天以后，他们到了普乐欧玛。

他们马上直接进到屋里。奥利弗还是坐在摇椅上，但是这会儿，他没有抽烟斗——他正在那里沉思着。

奥莉薇亚先开口说话了。

“你这个老顽固，已经十万年了，知道吗？”

“好啦，好啦，小心你那用来讲话的工具，你这个老酸花瓶。”

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直到他们张开双臂，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时间到了。”奥利弗先开口。

“就像是一个装满草的袋子，”奥莉薇亚点头说，“已经到了要崩裂的时候了。”

沉默片刻后，奥莉薇亚继续说：“以前，‘世界’只是一个想法，一个不真实的传奇故事，一个编织的梦。”

“你有没有听清楚我要求你做什么啊？老妈妈，时间已经到了，我们可以认真考虑来执行我们的计划了。”

“拜托，拜托啦！”莉克恳求她说。

“这样，我们就可以去那儿旅行了。”拉克说。他带着梦一样的眼光，仿佛已经看穿那个“世界”了。

奥莉薇亚低头看着孩子们，然后从围裙前面拿出一个袋子，把手伸进去拿了一颗大大的草莓放入嘴里。

“我的小宝贝儿啊，”奥莉薇亚哧哧地笑着说，“你们简直是好奇到鼻子都会痒起来了，对不对？嘿嘿，我的糖娃娃。”

奥利弗告诉他们俩说，如果他和奥莉薇亚刚好都做同样的梦，“世界”就可以变成真的了。如果他们能一直做梦，梦到曾经告诉莉克和拉克的那个传奇故事而不醒来，那么“世界”就可以成为具体的一件东西。

“这样，我们就必须睡很久很久。”奥莉薇亚喃喃地说道。

“一千年好不好？”奥利弗建议着，“我们至少需要这么久……”

[1] 拉巴巴是一种植物，吃起来酸酸的。——本书脚注若无特别说明，均为译者注